而且人品高尚。因为爱情的玫瑰园里最美的花朵,只有心灵纯洁的人才能摘 取。”
但是,生活会是那么简单的吗?
二、心有灵犀一点通
11 月 27 日这一天,对于梁实秋来说,是“历史性的一天”。 这天,有一男一女两个不速之客来到了远东图书公司。男的很不客气,
见到浦家麟老板,立即以不容协商的口气要浦老板送一部梁实秋先生主编的
《远东英汉大辞典》给同行的小姐。浦老板笑逐颜开,二话没说,当即恭送 如仪。
男的名叫谢仁钊,是台北国际关系法教授,台湾“立法委员”,与浦家 麟老板是莫逆之交。女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台湾歌星兼影星韩菁清。韩菁清这
年四十三岁,风姿绰约,面目俏丽。她因为在台湾孤身一人,所以拜了谢仁 钊做“谊父”。
还在前一天,谢仁钊要写一封英文信给一位美国议员,有几个单词不会 写。他知道韩菁清买有一部《远东英汉大辞典》,便借用她的辞典翻查。直
到吃晚饭时,谢仁钊教授还在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翻阅着那部大部头 的辞典。
韩菁清见状,好心地提醒她的谊父赶快吃饭,并且说饭桌上有油,会把 辞典弄脏的。她告诉他:为买这部书,花去了一千多元呢!
“一本辞典有什么了不起的,”谢仁钊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地说,“远 东图书公司的老板,当年还是我送他出去留洋的呢。这种辞典,我去‘远东’,
要多少本他就会给多少本。明天,我带你去‘远东’,叫老板送你一本新的。” 第二天,谢仁钊果真带韩菁清去了“远东”,于是,便发生了上面的一
幕。 交谈间,由《远东英汉大辞典》扯到了新近丧偶的梁实秋,浦家麟老板
告诉谢仁钊,已把梁实秋请来台北,如想见一见的话,可去华美大厦。 谢仁钊和梁实秋也是老朋友,闻讯后喜出望外,立即带着韩菁清又转道
来到了华美大厦梁实秋的下榻处。 谢仁钊见了梁实秋,聊了不大功夫,邀请他去林森路统一饭店喝咖啡。
直到这时,韩菁清还完全是个配角,“只是跟在谊父身边,抱着那本崭新的 大辞典,没有说什么话。”
在统一饭店,他们一行又遇上一个人:美国教授饶大卫。偏巧这位“大 卫”先生是研究政治的,与谢仁钊有着共同的兴趣,于是,两个人管自按照
自己的话题谈了下去。不说韩菁清,连请来的客人梁实秋也都给晾到了一旁。 正象这种场合常会发生的那样,两个遭受冷落的人开始试探着谈起话
来。当梁实秋知道了对方就是歌星韩菁清,不住地称赞她歌唱得好,可同时
又说她的名字有点“别扭”。 谈起名字,好象勾起了韩菁清对往事的回忆。她的话象断了线的珠子一
样,滔滔不绝他讲起来。她告诉梁实秋:她原籍湖北黄陂,生长在上海,父 亲叫韩惠安,是一位有名的巨贾。她小时候名叫韩德荣,喜欢唱戏,更喜欢
唱歌。七岁时,在上海“新都饭店”第一次登台亮相,竟一举夺魁,那次唱 的歌名叫《秋的怀念》。往后不断上台唱歌,用韩德荣的名字便不行了,太
男孩子气。于是,从《诗经·唐风·杕杜》的一句“其叶菁菁”里,取了“菁 菁”两个字做艺名。但后来又发现,众歌星中不少人艺名都叫“菁菁”,只
好改成了“菁清”,成了韩菁清。这样,再也不怕跟别人重复。“因为歌星 们总喜欢用‘王’呀、‘林’呀、‘丁’呀作姓,笔划少,上场时按姓氏笔
划为序,可以先上场。没有人愿意姓‘韩’——十八划!” 梁实秋还初步了解到韩菁清离开大陆后到处漂流、以演艺为生的坎坷身
世,对她寄予深切的同情。他特别赞赏她身在歌舞场,可一点没有庸俗气; 同时,不仅歌唱得好,而且还文才出众,具有非常深厚的中外文学修养。他
感叹地说:“你这样喜欢文学的女孩子,当初如果长在我家里,那该多好!” 现在,他们的情绪都象被奇异的火种点燃起来了,热烈而且兴奋。从当
代文化谈到古典文学,“他和她发现,彼此竟有那么多共同的话题。”所以, 当韩菁清忽然想起七点钟还要到“台湾电视台编导研究班”听课学习而起身
告辞,梁实秋也站起身来要送她一块去时,两个人都一点不以为奇,觉得一
切都是那么自然。 在路上,两个人又谈起了在电视台学习的话题,韩菁清说自己原先是歌
星、影星,现在年纪渐渐大起来,也想学点编导。梁实秋对她的志向大加称 赞,告诉她:这个研究班最初开办时,他给第一期学员讲过莎士比亚。
“可惜,我无缘成为你的末代弟子!”韩菁清忘情地说。
“谁说无缘?今日萍水相逢,谈得那么投机,就是有缘。”梁实秋回答 说。现在,他的感情世界已在剧烈地动荡起来。
这一天的最后,韩菁清临上班前,在电视台餐厅请梁实秋吃了一顿晚餐。 晚餐的内容很简单,每人一菜一汤,一共不过花了五十元台币。但在这最简
单的晚餐里他们却似乎咀嚼出最美妙的味道。
这天夜里,梁实秋又一次失眠了。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很兴奋,兴奋中又 似乎有几分惊俱。现在,连他自己好象都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早早地起了床,对着镜子一照,眼皮有些浮肿。他没有象往日那样先 吃早餐而后做事。而是健步走下楼梯,走出大厦,按照韩菁清昨天交待过的
路线,径直向忠孝东路三段二一七巷走去。约莫半个钟头之后,他按门牌找 到了要找的那幢楼,仰起头来朝七层的一扇窗户望去。——韩菁清就住在七 层的楼内。
七层楼上那间房的窗户紧闭、窗帘低垂。梁实秋非常失望。他慢慢地在 街道上踱着,还不时回过头来望望七楼上的窗帘。吃过午饭,他又来了,可
是那窗帘仍然紧紧地闭着。——他不知道,由于职业关系,韩菁清多年来养 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她常常自称是“夜猫子”。
一直到下午两点钟,七楼上的窗帘才慢慢拉起。脖子望得都有些发酸的 梁实秋毫不迟疑地上楼敲开了韩菁清的房间。在这个温馨、幽静的住所内,
他们又畅谈了一个下午。
感情的性质悄悄而迅速地发生变化。 他们都格外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韩菁清的心底变得异常的惶乱。她看出了梁实秋对她的一脉真情,反过
来,她也喜爱这位风神卓然的“梁教授”,觉得他“温柔、幽默、斯文、俊 俏”。这天夜间十点钟,她下课后走出电视台,没有按惯例陪送讲课教授回
家,以尽她作为“研究班”班长的职责。而是随便招呼过一辆计程车,塞给 讲课教授五十元车费了事。——“原来,在一片夜色中,梁实秋一身西装,
正站在台湾电视台大门口等候呢。”
可是,另一方面,韩菁清的心头又充满了矛盾。这毕竟来得太突然了! 她已经步入中年,曾在感情生活上遭受过严酷的挫折和打击,以至如今都还
孤身一人。往昔的教训她记忆犹新,因此,当她在决定投入到一场新的感情
纠葛之前不能不再三加以考虑。看来,梁实秋是个修养很高而又用情专一的 人,这一点料可无虞,问题是双方各方面的差距太大了,特别是年龄??。
受尽感情煎熬之苦的韩菁清打算采取断然措施:趁爱情还刚刚萌芽时就 掐掉它!一天,当他们又一次晤对于七楼上的房间内时,韩菁清鼓足勇气对
梁实秋表示:我愿为您做红娘。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梁实秋回答她的一句话竟是那么直截了当:
“我爱红娘!” 关系已彻底点破,事情再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在痛苦的矛盾心情中,12
月 1 日——他们相识的第五天,韩菁清给梁实秋写了一封信: 谢谢您的照片、书、大苹果、晚餐,还有往来于忠孝仁爱路,还有许多
的赞美词及宝贵的意见。 想不到我们的缘份是这么好,“一见如故”,犹如多年的朋友,别人不
信,我们也曾有点胆怯,怀疑吧?但事实证明我们谈得是如此投机,彼此都 付出一份“真!”好微妙!
好神奇! 我不敢在大文豪面前,卖弄文笔,平日您所看到的中英文书信,都属于
AI 级,这封小学生的幼稚会话,您会看得懂吗?告诉我,我等着您的评分, 否则我没有勇气再造句!
仅仅几句话,仅仅的几个字,仅仅的几个小动作,我知道您是多么的疼 我!可是您要趁早了解我的为人(除了学问品德之外),我在某方面的气量
好小,岂仅是容纳不了一粒“沙子?”“小灰”也受不了!
因为时间在您我现在的情况中,名符其实的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 候,我必需尽快的表明这些看来似乎很小的“大事!”祝
幸福
小娃
1974.11.31 据韩菁清日后解释:“我写那封信,是希望他打‘退堂鼓’。”但从全
信的内容看来,流露更多的,还是对对方的爱慕之情。在如此深沉浓厚的爱 情表白面前,一句“您要趁早了解我的为人”云云,就显得十分软弱无力,
缺乏说服力了。 因而,梁实秋读到这封信后,不但没有打‘退堂鼓”,相反,采取了更
加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 第二天午后二时,韩菁清的窗帘刚刚拉起,早在楼下仰望多时的梁实秋
便踏进了房间。一进门,他交给韩菁清一封信,说是在楼底下“捡”来的, 信封上写着“呈菁清小姐”。
韩菁清满腹狐疑地拆开信一看,不由哑然失笑。原来写信人就是“捡” 信人自己:
菁清: 昨晚看了你的信,十二点以后才睡。你这封信我本想不复,怕你不高兴,
所以还是写几个字给你。其实见面谈不是更好么? 你的信写得极好,不但含蓄,而且深刻,我看了不知多少遍,当什袭藏
之。你要我“趁早认识你的为人”,我也要以同样的话叮嘱你。事实上我有 更多的话叮嘱你。你不要认性,要冷静的想一想。从 11 月 27 日到今天还不
到一星期,谁能相信?我认为这是奇迹,天实为之!我们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希望我们能互相扶持。 今早起,我吃了一片糯米藕,好甜好甜,我吃藕的时候,想着七楼上的
人正在安睡——是侧身睡,还是仰着睡,还是支起臂肘在写东西?再过几小 时就又可晤言一室之内,信不要写了。
梁实秋
74.12.2 早 这是梁实秋写给韩菁清的第一封“情书”。信中说到“奇迹”之类,应 该说,这是真的,确实是人类情爱史上的一桩“奇迹”。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年龄相差近三十岁的一对异性萍水相逢,便迅速结成如此动人的“忘年恋”,不是“奇迹”又是什么? 特别从梁实秋这方面看来,更是如此。他已是须发斑白的老翁,进入了人生的暮年,在生命深处犹能鼓涌起这样旺盛的热情和活力,这不是“奇迹” 又是什么?
他尝对自己有一总结性的评断:“古典头脑,浪漫心肠”。应该说,这 话是十分恰切的。
信中提及“我吃了一片糯米藕”。那是韩菁清亲手做好,送给梁实秋吃 的。梁实秋患有严重的糖尿症,本应严格戒绝甜食,但韩菁清不知道。梁实
秋居然冒着犯病的危险,吃了韩菁清送他的礼品,还连说“好甜好甜”。这 也可见爱情是以多么巨大的力量完全支配了梁实秋。
从此开始,梁实秋几乎天天都要从华美大厦来到韩菁清七楼上的居室, 而每次来又几乎都要带来一封“情书”。他们经常“晤言一室之内”,还又
鸿雁传书,飞笺递简,这在谈情说爱的方式上也是独出心裁、别具一格的。
梁实秋以更其热烈的言词,向韩菁清袒示着自己的爱情: 他在 12 月 4 日面交给韩菁清的信里写道:
Lavender 中文叫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来,这块肥皂可真香,洗澡时我全 身沐浴在那一片香气里,不,我的心也陶醉在其中了。我的嗅觉不灵敏,这
一回好象是例外。
你昨晚消夜恐怕是在十二时以后了吧?在什么地方?你坐在什么人的身 旁?作吃了些什么东西?我本来说陪你去消夜,你不肯,因为你疼我,可是
你知道么,我的心里多么痛苦!今天五时起床,头昏昏然。以后我恐怕每天 都要头昏昏然,除非??除非??
仅仅一天之后——12 月 5 日的晚上,韩菁清在粱实秋写给她的另一封信 里又读到这样的话:
昨天我们谈的话,每一句我都又反复的加以思索,我很兴奋。我知道, 在人生的道路上可能有变化,有时变得开朗,有时变得很晦霾,不过,我相
信,我们两个的心不会变。两颗心融在一起,会抗拒外来的一切讥评。
昨晚你把你盘里的鱼分给我吃,你说将有消夜可吃而我夜里可能饿,我 当时心里酸酸的,你随时心里有我。有一天,我若能陪你消夜,就好了。??
我的喉咙有一点哑,也许是受寒了,没关系,只消让我看一看你的笑容,有 什么不舒服都忘了。
昨天看你那一堆照片,我一张都没有拿(虽然其中有好多张我特别爱), 实在是因为我想那些照片,以及其他,已经全部的属于我了。你说我是不是 贪婪?
又是一天刚刚过去,梁实秋新写的一封“情书”再一次递到了恋人手上。
他现在完全失去了往日那庄重蕴藉的学者风度,那份情急模样,完全象一个 初次坠入爱河的大小伙子:
??睡到两点半,种种问题又兜上心头,有些问题是你提出而我事前没 想到的,我苦思焦虑,辗转反侧,不能得到万全的解答。退一步想,我能在
半夜里考虑这些问题,亦即是幸福了。你说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在时间上当 然还来得及,可是在情感上是来不及了。不要说是悬崖,就是火山口,我们
也只好拥抱着跳下去。你说是吗,亲亲?
??你问我嫉妒否,我说不,事实上恐怕难免,例如你昨晚去洗头发, 我就不能不想到理发匠要抚弄你的头发,而他在洗发的时候也一定对你有说
有笑。想到这,我心里有异样的感觉,你会笑我吧?你心里会说:“可怜的 孩子!”在这一方面,我是孩子。
此信写于 12 月 6 日,随后,12 月 7 日、8 日、9 日、10 日、11 日、12
日??梁实秋每天都按时把一封新的“情书”交到情人手上。那“永久炽盛, 永久不灭”的“圣火”,迅速地消溶了韩菁清胸中的冰块。在梁实秋炽热情
怀的感召下,她原来的一切顾虑,都在不知不觉间消释了。
12 月 15 日,韩菁清写给她“心上人”一封信,异常明朗地表明了自己 的态度:
喂,人: 这一段日子里,我从心底一直笑到脸,你知道吗?你真的给了我,人所
不能给我的真快乐,我从来不相信,在一个人仅仅的一个人身上,会找到一 大把,一大把的爱,象似朋友,又是情人,象似长辈,却更超过亲父兄,奇
特的事竟然发生在这段日子你我的身上。我好开心,我希望我永远拥有它, 同时我也要好好待你,一如你之待我,也许我还会加倍还你,且待时间去证
明罢!称和磅对我们都不准确!
你说我爱你,你会痛苦,我不爱你,你会更痛苦,那末你教我怎样?爱, 不爱,都放弃?做一个“小马偶?”“波斯猫”(按系韩菁清对自己的昵称)
亦是善体人意的感情动物啊!
告诉我,应该如何去尽我的力量,来使你快乐?如何使你快乐得象我一 般?我会遵照你的意思去做!
你要我支持你,是我有这么偌大的权力?任何人都会象你听我的话么? 我当然会支持你,即使无有太大的权力!我想情感会战胜一切,“柔能克刚!”
为了不让你独自闭门数秒的算着“时光”,我在你与我短暂的别离以前,
我由衷的出于很高兴的“自愿”,每天和你在一起,但是,答应我不要为我 流泪,要为我欢笑。“笑”会令人年轻,和我在一起,你应该得到这些才合
理!否则,我能够给予你什么呢?你说!
小娃
1974.12.15 可以想见,韩菁清这封传递了一种准确无误信息的信,对梁实秋来说具
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他热烈地向爱人倾诉:“诵读之下犹如醍醐灌顶,我仔 细的逐字欣赏,然后在字里行间推敲,最后我闭起眼睛穷思冥计,这封信我
咀嚼了多少遍!”他“推敲”“咀嚼”的结果是不言自明的:从此两人将要 结伴创造共同的新生活!于是,他又热烈地向爱人发誓:“亲亲,我不知道
我能给你多少快乐,我也不知道我能陪伴你多少年,请你准许我在此时此刻
把我的一切奉献给你。”
如果说,萍水相逢即陷入热恋,是一个“奇迹”奇异的开始;那末至此, 两人相互掏出赤诚的心灵,不顾一切地决心实现自己的愿望,就是这一“奇
迹”的圆满结束。韩菁清日后解释他们的爱情发展成熟得如此迅速的原因时 说:“回过头来看看,我和他相差三十岁,我们所以深深地相爱,原因在于
我们有许多共同点:两个人本性都很善良,个性都很强,而且都富有同情心。” 她又说:“我们非常相投。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喜欢的影星、歌星,也正是
他所喜欢的;就连谈字、画,他喜欢的,也正是我所喜欢的。很奇怪,会那 么的巧!所以,我们谈得非常投机。??我们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同是
根本的。我们有共同的感情,这是最重要的,最根本的。这是爱情的基础。” 由韩菁清的这番解释,人们会很自然地记起我们的一句古诗:
心有灵犀一点通。
三、美丽的黄昏恋
如果把梁、韩之恋的过程再拉长一点看,那么,我们上面说两颗燃烧的 心灵完全熔化到一起时便是这一爱情“奇迹”的圆满“结束”,实际是不够 确切的。
事实上,他们自己在恋情初发时便意识到会遇上风暴。所以,他们相约, 在事情尚不完全成熟之前保守秘密,在别人面前一定要“不露亲热之状”。
他们把这戏称之为“演戏”。头一次两人一齐在公众场合露面后,梁实秋写 信得意洋洋又不无矛盾他说:“我不会演戏,可是我在人面前毕竟演戏了,
你也许会笑我演技笨拙。我盼望将来不常有演戏的机会,永远以真实的面貌 在人群大众中昂然出现。”
应该承认,他们一开始扮演的这出戏还是比较成功的,以至于竟有热心 人前来给梁实秋说合,要把一位年纪比他小二十岁的女作家介绍给他,那位
女作家也是教授。不消说,梁实秋断然拒绝了:“谁规定的,一定要作家嫁 作家,教授娶教授?”在那些心地单纯的人的心月中,或许真的“以为他没
有再婚之意”了吧!
但这种“戏”若长久装扮下去是会让当事者感到痛苦的。12 月 7 日晚上, 梁实秋、韩菁清与谢仁钊教授夫妇等几位好友以及一些记者一起在台北华国
饭店举行“群英会”。开始两个人心照不宣,配合得相当默契,可后来,越 想越不是滋味,特别是梁实秋谈到“自己诸病缠身,也许不久于人世”时,
两个人都伤心落了泪。梁实秋事后回顾当时情景说:“昨天我第一次看见你 流泪,可是我相信决不是这十二天中之第一次流泪。我也是第一次在你面前
流泪,可是我早已告诉过你我流了好几次泪。”
尽管他们自以为演技很高明,可是他们不知道在或一方面有着特殊本能 的观众比他们更高明。不久,梁实秋就觉察到周围有异样的情况发生:“昨
晚消夜,又是‘傻女婿’一场戏,你说观戏的人会满意么!这样的戏一共两 场,我都演过,你是大导演,演得好不好由你负责。戏词中有一句很露骨的
话:‘你这样好的一个侄女,你到美国之后能不想念她吗?’我回答的是‘当 然想’!”显然,梁实秋是领略到了那句“露骨的话”中的明显挑衅意味的。
十来天之后,粱实秋在一次聚会上,又一次感觉到自己“成了好几双眼 睛凝视的对象”,不少人都想从他“脸上发现些什么似的”。梁实秋自然心
里明白,因而索性“昂然挺胸,毫不躲闪。”他宣称:“我有一脸的骄傲,
一腔的热爱,此外别无所有。”
1975 年元月 9 日,梁实秋因事离台回美,两个情人第一次离别。这个时 候,他们的恋情已不成其为秘密:“我们的相爱,已为大众历知晓,今天有
人来问何时成婚,我告以为时尚早。”在机场送别时,女作家琦君还即兴赋 诗道:
其一
临行已订再来期, 半为知交半为伊, 宝岛风情无限意, 添香红袖好吟诗。
其二
行前早已数归期, 肠断阳关未有诗, 总是人间多遗恨! 相逢不在少年时。
诗颇幽默,半是祝福,半是打趣。却又妙在没有完全点破。 到这个地步,梁实秋预料:鉴于这一婚恋事件的独特色彩,他们将会成
为公众舆论界的一个关注热点;在他离台赴美之后,很可能会围绕他们而爆 发一场舆论风暴。为此,他深感担忧,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在行前谆谆叮嘱
爱人:“亲亲,我们彼此都有要求,并且都已允诺,不哭。我们试试看,离 开之后能不能噙住眼泪,强作笑颜?亲亲,你放心,每一分钟每一秒,我的
心都在你身上。我也确信,你对我也是一样??最后,我斩钉截铁的告诉你: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彷(妨)碍我们的婚姻。我将在最早可能的时候回来办
理我们的终身大事。亲亲,你等着我,耐心的等,快乐的等。”
事情的发展,一切都不出预料。梁实秋离开台北不久,一场可怕的风暴 便刮遍了整个台湾岛。
在这场风暴中,新闻记者最为活跃,他们以其特有的敏感和本领,到处 奔走,钻探各种机密和情报。他们的神经被弄得异常兴奋,不断把一些富有
爆炸性的新闻捅到台港各大报上。象《教授与影星黄昏之恋》、《韩菁清想 嫁梁实秋》等等,今天看来似乎平淡无奇,但在当年却都是轰动一时的杰作。
最可怜的是韩菁清,她现在成为胃口奇大的新闻记者们追捕围猎的对 象。尽管你是明星,名声大,地位也不算低,但一遇上这档子事,也就没了
辙。 她“成了新闻记者视线的聚焦点。他家的电话,炒豆般响个不停,就连
半夜三更也还不断有记者打电话来。门铃仿佛短路了似的,一直在响着。” 再往后,“记者们干脆把电视摄像机、照相机架在忠孝东路三段二一七巷内。
只要她一出门,她的影像马上就会出现在荧屏上或者登在报纸上。”
为了搞到更有价值的消息,老记们甚至不怕辛苦,还要把嘴和耳朵一直 伸到大洋彼岸的美国西雅图城。据说,有一家电视台“追、追、追”专题节
目的记者就曾想“打越洋电话到美国梁实秋家中,与台北韩菁清通话,在电 视中播出她与他通话的画面,被梁、韩所拒绝。”
待到消息传遍于社会各阶层之后,情形就更加严重了。中国有句古话, 叫做“众口铄金”,如今,韩菁清算是切切实实地领略到了“众口”的厉害。
许多年之后,她都弄不十分明白,一件只关系到两个人的私事,为什么竟会 劳动那么多人都来关心,更有的人简直要把唾沫星子喷到韩菁清的脸上。
大大伤害了她的自尊心的,是来自一件对她进行恶意攻击的事。有人援 引曾在港、台报纸上披露的一件不幸婚恋来影射梁、韩关系:某教授年老丧
偶,与一年轻女人相恋,新婚之夜,那女人竟逼着老教授写遗嘱。消息传出, 舆论哗然,各报竞相报道了这一社会新闻,称这类女人为“收尸集团”——
“逼着老人快死,以便得到遗产。”讲述这件往事的人意向很明确——韩菁 清也属于“收尸集团”。
恶语中伤使韩菁清极端愤慨,许久之后,她还愤愤不平他说:“一个老 人的婚姻不幸,并不等于世界上所有老人的婚姻都不幸呀!每个人的生活经
历不一样,每个人的品德也不一样。怎么能够把别人的事情,硬套在我的头 上?这种说我是‘收尸集团’的污言秽语,当时真叫人吃不消哪!”
更大的压力来自亲朋好友。他们或许是真的关心韩菁清的幸福,好心地 规劝她说:“你干嘛这样傻?你又不是嫁不出去的人,为什么偏找这么个老 头子?”
但象如下的话就不能理解为“好心”了:“韩小姐,你很‘走运’哪, 嫁了个睡在棺材板上的人!”
在那个时候,好胜要强的韩菁清连这么刺耳的话也只能吞进肚里,伴着 苦水咽下去。最多,她也不过辩解上几句:“睡在棺材板上的是死人,不是
老人!香港武打明星某人,年纪轻轻,身体多棒,转眼间就睡在棺材板上啦! 梁教授虽说老了,只要我照顾得好,生活快乐,活的时间说不定比有些年轻 人还长!”
自然,对韩菁清真正表示理解、给予了她许多温暖的也大有人在。她说:
“我家附近有家‘时间郎’钟表店,一位姓周的小姐对我说,哦,梁先生的 情书写得这么诚挚、热烈,要是写给我,我也愿意嫁给他!”这话虽然说在
早已事过境迁的多年之后,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就是当初,韩菁清肯定 也遇到不少这类知音。
在那紧张沉重的日子里,梁实秋同样也是很不轻松的。 他的压力首先来自家庭亲人。 梁实秋的女儿梁文蔷和女婿邱士耀都是知识分子,思想开明。还在母亲
去世不久,文蔷实际即已考虑到父亲的未来生活,竭力怂恿他再找一个“情 投意合的朋友”,以“结伴共度晚年”。但为她始料所不及的是,父亲刚到
台湾,便找了韩菁请这样一个“朋友”。她不了解韩菁清的性格禀赋,只知 道她年轻貌美,是个红极一时的歌星、影星。——一般而言,在世人心目中,
歌星和影星一类人是被视为某种类型人代表的,梁文蔷亦正未能免除这层顾 虑。当梁实秋于返美之前写信告诉她自己与“韩小姐”的恋情,并寄去韩菁
清的一张照片时,她的反应是很冷淡的。“我的女儿又有信来,再没有提一 个字,慢慢来,最后她会谅解我们的。”梁实秋曾这么半是解释半是安慰的 对韩菁清说。
别人都还不算什么,在梁实秋看来,自家的女儿女婿的态度是至关重要 的。如果连他们都不能理解,那会使他格外感到精神负担的沉重。
所以,他登上返美的飞机之后,在万米高空仍然“一路心事重重;不能 阖眼。”
梁实秋抵达西雅图市,女儿女婿早在机场等候。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梁实秋立刻觉得尴尬起来:
我一见到他们,我立刻就紧张起来,因为我预料到即将展开一场不算愉 快的谈话。果然,尚未离开机场就被发现手指上的一个大指环,而且手表也
是新的,我坦承这是你的赠予。
所幸“不算愉快的谈话”并未在机场当即发生。但回到家,待梁实秋吃 过饭、洗了澡,而后睡了个午觉后,一家人的谈话便直奔主题了:
午后,我和女儿谈到我们的事。她不反对你,称赞你的聪明可爱,但她 怀疑你能否改变你的生活方式,能否洗尽你的铅华过一种异于往昔的生活?
她问我:‘你不怕么?你可以很幸福,可以很悲惨,如果你以后痛苦,我也 要痛苦??’说至此,她失声而哭。我把你送给她的毛笔给她了,她说‘这
是很珍贵的礼物,怪不好意思接受,只好道谢了。’她说她将不祝贺我的婚 事,但将寄予最好的愿望(bestwishes),因为她愿我们婚后永久幸福。幸
福的关键在于我俩的生活方式能否协调。我告诉她:我们的婚事已成定局, 不可改变,亦不容再考虑。至于生活方式,惟双方折衷互相体谅。她又问我:
婚后万一不能达到理想境界,甚至一方使另一方不能忍受,则将奈何?我告 诉她:我们往好处想。最后她含着泪说:“爸爸,你太重感情了!”我说我 是。
毫无疑问,梁文蔷的担忧完全是出自对父亲真诚深厚的爱,并且,她提 出的一些问题也在正常的情理之中。但唯其如此,才越发增加了梁实秋的精 神压力。
一时,这件事成为全家人关注的中心。他们翻来复去地讨论着:
“晚上又与女儿长谈,她还是不放心我将来的遭遇,我告诉她你是一个 善良的人,决不会做出对人不起的事,而且我们确是彼此真正的相爱。结果,
我们彼此都哭成一团。我的女儿关心我,我不怪她,但是我很伤心。而且她 警告我,年老体衰,未必能长久满足对方,届时将怎么办?她说这是应该早 已计及的事。”
此后,这样的谈话还进行过多次,最后,在梁实秋不可动摇的决心面前, 女儿悄悄地后退了。梁实秋写信给韩菁清,报告事态已朝好的方面转化:“和
我的女儿又深谈了几次,她已渐渐明瞭我之决心,所以也不再多批评,她知 道我决心于端午节前后返台湾去??因为她知道我最怕熬夜,如今她听说我
在台湾吃消夜,她不禁悲从中来。我安慰她,不是天天如此,婚后更不会常 常如此,她才觉得释然。她又问我,我的病历是否也曾告诉过你,例如糖尿
及胃病之类。我说都讲过了。总之,我的女儿已渐渐明白,我的心是不可动 摇的。”
再往后,经过梁实秋的耐心说服,家人们便都被彻底征服了,改而变成 发自内心地拥护父亲的选择。这从梁实秋后来写给韩菁清的信的轻松幽默的
调子可以看出:“我的女儿看出我魂不守舍的样子,问我要不要提早回台北 去,我告诉她在任何情形之下我一定要在端午之前回去,阳历五月内回去。
她也同情我,同情我们分离之苦。她笑我的神魂颠倒。从现在起到五月,足 足有四个月呀!我的天!”
那个时期,同韩菁清一样,梁实秋也承受了沉重的社会压力。 由于他在台湾“一直被捧成‘现代孔夫子’。在他的朋友、学生心目中,
他是‘现代孔夫子’——他不仅学贯中西,著作等身,是资深的学者、‘国 宝级’作家,而且为人处世,也是大家的楷模”,特别是由于《槐园梦忆》
刚刚出版,“人们正在赞叹这位大师对待爱情的忠贞,婚姻的严肃”的时候, 忽然传来他与年轻红歌星热恋的消息,许多“朋友”“学生”都被惊呆了。
梁实秋的反世俗行为,使这些人“心中的偶像一下子倒了”。
当时,人们的反应五花八门,煞是好看。 有的老朋友面对事实,目瞪口呆,惘知所措,跺着脚地大骂梁实秋“晚
节不俭点”。还有人则雄赳赳地打上门来:“如果你和韩菁清结婚,我们再 不跟你交往!”——这些人倒是说到做到,在梁实秋和韩菁清结婚后,真地
“从此或有相当时间与梁先生断绝来往。”
跟着起哄的还有梁实秋的“学生”、“高足们”。他们好似伤透了心, 在背后提着老师的名字骂“老糊涂”。在台湾师范大学,梁实秋的一些学生
甚至发起成立了“护师团”,好象一个歌星“跟他们的老师结婚,会害他们 的老师似的。”
对当年这场颇为红火的闹剧,看上去,还得说是两个当事人的头脑更清 醒,对问题的认识也更能深入到本质之处。韩青清后来回顾前事说:一些人
的拼命反对,“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事。??只要两相情愿,就可以结婚。这 纯属我们两人之事,与别人无干”、“其实,‘现代孔夫子’、‘圣人’也
食人间烟火。在他的前妻去世之后,他完全有权利恋爱。”谈及社会一般人 对她个人的成见,她一针见血地指出原因就在于她是位“歌星”,“歌星用
歌声给人们带来快乐,有什么不好?歌星中当然也有败类,那终究是少数。 每行每业其实都有败类。”
对自己的婚恋,梁实秋好象站得更高一些。他甚至在当时就这样说:“一 般人都是以为我需要的是有人照护我,都没能脱离‘特别护士’学说的范围。
我不是在追求特别护士,我是在爱情中。竟没有一个人了解到这一点!我在 想,爱情在这世界上大概是极珍贵极稀罕的东西,一般人大概从来没有亲身
体验过什么叫做爱,所以有眼无珠,一旦遇见有人在爱,也不知道他是在 爱??他们亵读了爱,他们不懂爱的崇高境界。我以为人在爱中是最接近神 的境界。”
梁实秋和韩菁清关于爱情的共同体验,赋予他们的恋爱关系以极其神圣 崇高的色彩;如果考虑到梁实秋关于爱情的议论出自一位年过七旬的老翁之
口,就更使人觉得似乎被抹上了一层美丽的光泽。尽管梁实秋生前极不喜欢 别人称他与韩菁清的恋情是“黄昏恋”,尝郑重地纠正别人说:“我还没有
到‘黄昏’呢!”但我们仍然忍不住要由衷地赞叹一句:
这美丽的黄昏恋!
四、喜结良缘
梁实秋离开台北时,在传媒界掀起了一场剧烈的风暴;当他返回台北, 准备和许多歌迷心中的偶像“韩小姐”结婚时,又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暴。
1975 年 3 月 29 日,梁实秋乘机在太平洋上空飞行了十三个小时,拎着 一只塑胶小箱,悄然出现在台北机场。行前,他和女儿打点行装时,发生了
令人心碎的一幕:他手里拿着一件程季淑生前为他编织的最后一件蓝色毛 衣,问女儿:“文蔷,你说,我要不要带这件毛衣?”梁文蔷说他说这句话
时的神情“是那样的复杂,是悲哀,是无奈,是痛心,是祈求谅解。”“不 要带,爸爸!一切都存在你心里,就好了。”善体人意的女儿回答说。听了
女儿的话,梁实秋竟“跺着脚哭着说:‘你真是我的女儿!你真是我的女儿,!” 由这件事,又可看出,梁实秋有一个瞬间的心理曾是多么地微妙与复杂。
为了避免变成新闻记者的“箭垛”,出发前,梁实秋预先给台湾各报的
“老总”们写信,要他们的报道降温,以免给韩菁清造成太大的精神压力。 至于他的确切行期,干脆来了个严密“封锁”。聪明的韩菁清只把消息透露
给了“中国电视公司”和《中央日报》两位要好的记者。
在苍茫的夜色中,梁实秋又踏上了阔别两个月零十九天的台北土地,又 见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心上人,在机场上,韩菁清喜笑颜开地告诉记者:“我 们本来选定 3 月
29 日结婚的,可是为了报所得税,梁先生回来的日期由 3 月 1 日延到了今天。”
“问他们为什么选青年节(按台湾规定 3 月 29 日为“青年节”)结婚, 韩菁清说:因为梁先生认为他还是‘青年’。”
在韩菁清同记者这么一问一答的时候,梁实秋插上来补充了一句:“现 在天都黑了,结婚可来不及。”
第二天,连同上述内容,梁实秋返台的消息在《中央日报》上一块披露 出来。报道的正副标题赫然醒目:
相识五个月,相思六十天 梁实秋返国践约 将与韩菁清缔婚
(本报记者胡响瑞专访)是欢跃,更是激动,梁实秋教授昨天夜晚回到 了台北,实践他与韩菁清所订下的“春暖花开”的婚约。
据说,两位抢到这独家新闻的记者,竟因此获得四千元奖金。而别的报 社和电视台记者只能“气得跳脚”。
至此,消息既已披露,梁实秋和韩青清就再也不得安宁了。“各报、各 电视台岂甘落后,急起‘追、追、追’,争着报道这一‘热点’新闻”。
那些日子里,“报纸天天登他和她的照片、新闻,弄得他和她一出门就 被人包围。”需要上衔买东西时,他俩只好拉开距离,一先一后地进百货公
司。饶是这样,有些眼尖的人看到梁实秋还要上前搭讪:“你是梁教授?” 梁实秋只能来个当面不认账,“一边摇头,一边走开。”
有一回,梁实秋与韩菁清一齐去国泰信托公司取钱。刚一走进门,扩音 器里忽然传出了《结婚进行曲》。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由于意外原因,他们的婚期被延误了很长时间,一直到 5 月 9 日——梁 实秋和韩菁清的婚礼举行日,他们才好不容易摆脱被人紧紧追猎的困境。
婚礼热烈而别致。梁实秋的好朋友、台北市议长林挺生被邀请为证婚人,
而“司仪”一职则由新郎自兼。那天,梁实秋身穿玫瑰红色的西装,桔黄色 花领带,前胸插着一束花,喜气洋洋地站在麦克风前宣布婚礼开始,而后又
自读结婚证书。他的绝妙表演,引得大家哈哈大笑,“都说新郎有颗年轻的 心”。
他在婚礼上的“致词”也十分精彩:
“谢谢各位的光临,谢谢各位对我和韩小姐婚姻的关心。”
“我们两个人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最大的异,是年龄相差很大,但是 我们有更多的相同的地方,相同的兴趣,相同的话题,相同的感情。我相信,
我们的婚姻会是幸福。美满的。”
梁实秋和韩菁清由热恋而最终成婚,成为当年台湾岛上的热门话题。人 们出于不同的动机、不同的心理、不同的价值观念,作出了不同的反应。
宅心忠厚者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予以了热烈祝福: 我与梁先生素昧平生,当然说不上什么。但就他文章和这次表现以观,
他定是一位道学派中热情奔放的人,因为过去囿于教育圈子里面,又有一个 恩情如海的老伴,自不能有所发挥。现在则不然,可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所
以一天能写二封情书,倾吐积压心头的感情,给予自己所爱的人,对生活意 义来说,是很黄金的,谁也不能否定,可是,晚年娶妻,有好几个学人可作
前车之鉴,故他这次恋爱,毋宁说是也很冒险的,然而他却碰上了一个好对 象,可谓险中得福。这是我与一般人看法不同的地方??最后我要说句笑话,
愿梁先生“老而弥坚”,便成神仙眷属了。
从阴暗角落里,有时也会传出切齿之声:
“短则三天,长则三个月,必定劳燕分飞”。
对梁、韩婚恋的具体评价不同,但又不约而同地一齐把关注的目光投向 了他们的婚后。
梁实秋和韩菁清婚后的生活怎样呢? 他们以实际行动说明,好心的担忧与恶意的祖咒都是多余的。
早在二人初恋时,梁实秋就对韩青清这样说过:“人人都说‘婚姻是爱
情的坟墓’,我不这样想,我知道你也不这样想,爱情象火,需要随时添加 柴火煤炭,使它愈燃愈炽,即使风暴来袭也不会熄灭,如果火苗本来微细,
那当然就会随时烟消火灭,禁不起风吹雨打,不需等到婚姻的考验,早就化 为无有了。”他还说:“凤凰引火自焚,然后有一个新生。我也是自己捡起
柴木,煽动火焰,开始焚烧我自己,但愿我能把以往烧成灰,重新开始新的 生活——也即是你所谓的‘自讨苦吃’。我看‘苦’是吃定了。”
种种情况都表明,梁实秋对他七十多岁才发生的这次确实是“迟来的爱 情”的信心是很足的。韩著清坦诚倾诉:“我坦白的承认我有过无数次的罗
曼史,不成熟的,稚气的,成熟的,多姿多彩的,但是,都已烟消云散,不 复存在!现在这迟来的爱情才是实在的,坚固的,它会与世永存。”梁实秋
则以更坚决、更热烈的口吻作答:“强烈的爱(你所谓‘迟来的爱’)燃起 了我的心里的火。这圣火一经点燃是永不永不熄灭的。”他们自己早为这经
得起任何考验的婚姻奠定了坚固的爱情基石。
他们婚后那种相敬相爱,其乐陶陶的居家生活,是足以令外人看了生出 无限钦慕艳羡之情的——
他们在各方面本来有着那么多的差异,但实际配合得却又亲密无间、如
同一体。比如,他有糖尿病,吃不得甜食,她喜辣,也爱甜食,他喜欢早睡 早起,她有晚睡晚起的习惯,他喜静,闭门著书作文,她爱动,爱交际,经
常人来人往??这种种的差异,不但没有使他们相互之间感到丝毫的不适 应,相反,出于对对方的关怀和体贴,反而使他们更加贴近、更加紧密地融 合为一体了。
他们谁都没有迁就对方,而是按照各自的习惯生活着:他晚上八时就上 床,看上个把钟头书,就进入了梦乡,清晨五时起床,然后外出散步,喝碗
豆浆,吃两根油条,解决了早餐。而这时,她睡意正浓。他把捎来的糯米团 子给她放好,就开始“神游八极”地写作起来。中午,她起床做好午饭,他
正好笔耕完毕。下午,他俩在一起渡过一段美好时光,或在家中会客,或出 外漫步优游,舍不得分开半刻。到了晚上。看上一会电视或报纸后,又开始
按各自的生活方式运作起来。他们有着不同的作息时间表,却又“奇妙地统 一于一个家庭之中”。
梁实秋的精神面貌大大地有了改观。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年轻多了。往 日,他一直穿的是中式衣装,偶而穿穿西服,样式也很呆板单调。而现在,
韩菁清给他买来许多花花绿绿的衬衫,一心要把自己的如意郎君打扮得更漂 亮、更有朝气些。他呢?一点也不觉得别扭,立即高高兴兴地加以响应。换
上新装还挺得意他说:“我还没有弯腰驼背,为什么不趁‘年轻’时穿穿花 衣裳呢?”
自从与韩菁清相识相恋,梁实秋就恢复了年轻时喜欢唱歌的习惯。婚前, 他爱唱的是依《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曲谱、由他自己作词的《我的家在
台北忠孝东路》。婚后,他又高声唱起了当年以韩菁清为编剧的《我的爱人 就是你》的主题歌:
你遇见我,我遇见你, 我俩相逢象传奇。 你靠近我,我靠近你, 我俩彼此不分离。 远山在含笑, 绿水多情意, 让我们永远陶醉在爱河里,
我心儿中我意儿里我的爱人就是你。 枝头小鸟双飞双栖, 不及现在我和你。 好花盛放并蒂连理, 不能比美我和你。 春来为我们,良辰莫抛弃,
心心儿相印情话绵绵, 我心儿中我意儿里我的爱人就是你。
每当唱起这首歌,他就止不住心潮激荡,说自己与韩菁清三生有缘,连 当年的这首歌好象都是为了今天的他而写:“昔日韩蛾之歌绕梁三日,今日
韩菁清之歌绕梁卅年。”还说:“南宋的时候,名将韩世忠娶女将梁红玉为 妻,夫妻恩爱,人所皆知。可见韩、梁两家早就相亲相爱。我们继承了韩世
忠、梁红玉的好传统!” 对他的“前生有缘”说,韩菁清也深表赞同。还在少女时代,她就写过
一篇叫做《秋恋》的散文小品,其中反复咏叹道:
“我对秋的爱好却较春的成份为重,秋的萧瑟,正好迎合我的个性,秋 零落,正是我此生的反映。‘春去秋来冬又至,应知此世尽秋天’,我的身
世,仿佛美丽的秋云,我生在重九的秋天里,我幸福的恋歌,也产生在秋天 中,我有秋恋,我应恋秋。”没想到,几十年后她与梁实秋遇合到了一起,
那句“我有秋恋,我应恋秋”仿佛一语成谶,至今完全应验,这使她不免暗 暗惊异,用了富有暗示性的语言说:“你欣赏我写的那篇散文《秋恋》,即
可证明我在秋高气爽时的情绪较好。??我爱月到中秋分外明,我爱重九登 高一呼,让精神舒畅??。”另外她在当歌星时有一个保留节目《传奇的恋
爱》,歌词中有:“是谁让我们两人忽然在一起?两人本来就是两个天地。 是巧遇还是安排?事到如今我已记不起。树上小鸟歌唱,风吹樱花香,樱花
香。”如今回想起来,同样叫她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是她专为梁实秋写的。” 在家里,梁实秋还把夫妻深情画进他独特别致的《清秋戏墨》。——这
是由一幅幅清新高稚的美术小品组成的画集。 韩菁清爱食海鲜,他画了一幅鱼虾图,还题上一首小诗:小娃小娃,爱
吃鱼虾,看了此图,得无馋煞? 韩菁清爱花,而且欣赏品位极高。一次,她送他一盆石斛兰,他摩娑观
赏,喜不自胜,忽一日灵感大启,当即画了一幅石斛兰,兴未已,復于其上 题诗两首:小娃贻我石斛兰,孤挺一枝花簇团。可笑高楼高百尺,何如秀色
腐儒餐。斜兰已谢菊花开,何日娇娃海外来?寄语爱花成痴者,细芽已上一 枝梅。落款是“秋翁”。
此外,他还画昙花、画腊梅、画水仙、画青菜、萝卜、香菇??在这些 画上,他倾注了对妻子的炽热的爱心:“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
谁当卿卿?”同时,也表现出了他对生活意蕴的独特领悟。
梁实秋与韩菁清婚后的美满生活,使一些准备看热闹的人感到沮丧,同 时,也让许多好心人感到极大的欣慰。胡宗南的女儿胡小美在一篇文章里用
诗一般的语言咏叹说:“梁实秋与韩菁清结婚近两年了。他们的婚姻生活就 象一条渊远流长的小溪,任凭多少颗顽皮的小石子,最多也只能激起一些泡
沫,一阵涟漪,随着缓缓流过,却似乎是永无止境的水波,消失得无踪无影。” 胡小美有一次亲自登门采访,所记录下的一个真实镜头更是饶有趣味
的: 中山北路的车子在下班时间特别拥挤,我到的时候已经略略超过了约定
的时间。??猛一抬头,正好看见韩菁清搀扶着梁实秋从小巷口进来。那幅 情景使我后悔自己没有带照相机。梁先生穿着一件带着帽子的蓝色风衣,低
着头面带微笑地听着韩菁清在他耳边轻声慢语,那幅满足的神情使人觉得世 界上除了他和耳边的人儿,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再能够引起他的关心,甚至
多看一眼的欲望了。韩菁清穿着厚厚的大衣,甜甜的笑容使她看起来象个小 女孩,她的手紧紧地搀在梁实秋的臂弯里,脸上荡漾着只有生活在爱和安全
感里的幸福女人才会有的安定和满足的神采??
五、情诗和诗情
梁实秋在清华学生时代,写出过几十首才情横溢的诗篇,结集为《荷花 池畔》。——那是他青春生命与热血的结晶。诗集虽未出版问世,但知情的
友人仍是把他当作一流优秀抒情诗人看待的。后来的大半生中,他虽然偶有 遣怀之作,但多半属旧体诗,象年轻时分的那种蓬勃飞扬的新诗创作是再也 不见了。
然而,在他到了“古稀”之年后,由于同韩菁清那绚烂多姿的婚恋生活 的刺激,他的诗情又象激流般地喷涌而出了。在短短的几年间,他又写出了
差不多可以编为一个集子的新、旧体情诗。这在文学史上,恐怕也算得上是 个奇特现象了。
说奇特,是说在古诗人和外国诗人中,在垂暮之年写出些一般的情诗者 或许还有可能,而象他那样仍然以年轻人火热的心肠写出火热的爱情诗章者 实在少见。
1974 年的 11 月 27 日,是梁实秋与韩菁清萍水相逢的第一天。第二天, 梁实秋邀请韩菁清在台北林森阿罗哈餐厅晚餐,事情刚过,他随后就大胆地
写出了一首《第一次晚餐》,表白自己对刚刚相识一天的“韩小姐”的一见 钟情。诗句热辣、明朗、坦诚,毫无扭怩作态之处:
好热闹,车水马龙, 好明亮,万道霓虹, 我们俩,携手同行闹市中。 漫相对,酒绿灯红, 最难忘,你的笑容。 低头看,金鱼游泳, 搅碎了,只只倒影。
偷眼看,脉脉传情, 蓦传来,轻快歌声。 这情景,永在心中。 这情景,永在心中。
就诗论诗,这首《第一次晚餐》算不得言情佳作,但可惊奇的是由诗句 传递出的诗人的心情。那种如痴如醉的情态,谁会相信是一个七旬老人在“戴
着助听器谈恋爱”,从各方面看,倒更象是一个天真未凿的中学生陷入初恋 时的惊喜、欢欣和激动模样。
在爱情不断深化时,梁实秋也有黯然伤神的时分,——那是当他从浪漫 的幻美境界回到现实生活之中来时。这时,他揽镜自照,须发如霜,切切实
实地意识到了“老”的现实,纵然心中的热情一如青春时代,奈肉体生命的 青春确实已永逝不返何!于是,他感叹,他伤怀:
好花不长开, 开时恨其短, 世上有情人, 相逢何太晚。
珍惜眼前欢, 酒杯须要斟满, 须要斟满; 知否流光易转? 知否流光易转?
其实,就是在这时候,他所表露的,也主要不是老年人的迟暮之感;更 多的,还是积极奋发、努力争取个人幸福的只有青年人才会有的热切心情。
为了未来的美满幸福,他甚而有意把年老的事实撇诸脑后,向不可抗拒
的自然规律抗争: 人生谁能不回忆? 回忆令人老。 往事如烟如梦幻, 苦多欢乐少。 不如掉头向前看, 前途无限好。 努力自然有收获, 何由着烦恼?
和韩青清结婚后,人们惊讶地发现:“粱实秋的精神变得年轻,外貌也 变得年轻。在韩菁清的细心照料之下,他的种种病症明显减轻了。他在六十
五岁时外出讲课,已不能久站讲台,只能坐着讲。如今,他上楼时轻捷如飞, 走路时脚板也不再在地上拖,人人见了都称奇。”
随之而来的,他的诗情也更饱满。他依然如同一个小伙子一样趴在爱人 耳根旁反复倾诉衷情:
花可爱, 爱花的人更可爱, 适时施肥 勤加灌溉 手捧着一盆小花 左看右看
欣赏它的妩媚的姿态 这是人间天上 最难得的一股爱 爱,我是一株小草 从海陬移植了过来 有幸摆在高楼的阳台 我没有花朵 供你采摘
供你插戴 但是我也怕 风吹雨打
骄阳直晒 爱,我也需要甘露 我需要小天使的抚爱。
在诗中,他把自己比作“一株小草”,渴望得到莳花人的关心、爱护。 所以,一旦“小天使”暂时离家外出,他就会写出一段段缠绵绯恻的断肠华 章;
未到别时心已醉, 怎堪南浦送人? 几番叮嘱莫消魂; 心头酸梦, 热泪堕青衿。 独自归来无意绪, 开窗痴对白云。 转身有意倒清尊。 无人管也,
醉了更伤神!
或许是受梁实秋的感染,韩菁清也搦起了已搁置多年的笔管。青年时代, 她在香港写过数十篇优美清丽、哀感顽艳的散文诗,而后,还写过不少旧体
诗词和歌词,颇得时人赞赏,称其为“名媛才女”。如她的一首《玉楼春》 词:“微风吹度夜阑干,梅影凄凉独自看。蜡炬有心心燎乱,多情化作无情
叹。春来不带春消息,万缕情丝欲系难。幽思无从寄远梦,人间到处是关山,” 便曾博得不少多情种子为之洒下同情的泪水。如今,她重理旧业,也写起了
别具一格的情诗。梁实秋在《清秋戏墨》中自题道:“余身份证职业项被填 写为无业。北方呼无业游民为混混儿,菁清戏作《混混儿之歌》”。
韩菁清的这首《混混儿之歌》旨深词浅,既俗且雅,既写情,又寓“微 言大义”,既抒发个人感触,又富“社会内容”,堪称为佳作:
大混混儿,小混混儿,谁不是到世界上来混一阵儿?我俩同是天涯无业 人,云里来,云里去,各自东西无踪迹。不知是哪一阵凤哪一股力使我俩混
和为一。就这样,我俩混混儿,混进了礼堂,红烛点燃,喜气洋洋,无业人 混得有名堂。
他混进了玻璃书房,我混进了迷你厨房,在七重天的小楼上,飘出了书 香,墨香、花香、菜香,还有日以继夜的柴可夫斯基和萧邦(按梁实秋睡觉
打鼾极响,此处以交响乐作比)。
大铁树茁长了十三条叶,小盆里迸出了并蒂紫兰。混混儿的一天有甜有 酸,有苦有辣,沾上泪水会咸。大混混儿,小混混儿,就这样永远混下去—
—没个完。 受太大的激励和督促,梁实秋益加才情勃发,在韩菁清的《混混儿之歌》
之后,他写下一首《我们俩偎在七层楼上的小鹊巢》。抒情言志,这大概是 最能代表他此时期志趣追求的一首诗:
重阳何处去登高?摩天楼巍巍峨峨。也摸不到云霄,崇山峻岭,崔嵬崛 崎,有一环白云围上楼腰。毕竟是苍冥下一杯土,说什么碧天寥。倒不如我
们俩偎在七层楼上小鹊巢,饥来烹蔬米、煮藜蒿,闲来歌一曲、唾壶敲,两 股柔情,织成一绺,向上飘,飘到九霄云外。这时节天上人间,无与比高。
诗的落款为“写给著清以博一粲。秋秋。”由他们这两首相映成趣的诗 歌内蕴来看,年轻人般的同心相应,意浓情深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们
还表露了只有具有相当阅历者才会有的那种对人生世事的某种共同体验。这
种爱情似乎又是为一般年轻人所不可能达到的更高品位。 新婚之后,梁实秋还写了一本散文集,1980 年由台湾九歌出版社出版,
封面上印的是一只白猫的彩照,书名则叫做《白猫王子及其它》。 因而,收在集子里的第一篇《白猫王子》或许就是他的最得意之作了。 是 1978 年的 3
月份,一天梁实秋的日记上有一笔“菁清抱来一只小猫,
家中将从此多事矣”。正是这只不起眼的“小猫”,后来就成为声震全台的
“名猫”——白猫王子。 梁、韩夫妇对这只猫的爱非同一般,他们亲切地称它是他们的“独生子”。
他们两人中如有一人出门远行,所殷殷以为念的总是这只猫。在梁实秋的书 信里,象如下的话俯拾皆是:“小猫怎样了?病好未,好可怜。我想有你日
夜照料他,他一定不会想起我。这样也好,否则他若是想念我,我就更不安 了,那天早晨我临出门,抱了他一下,我心酸酸的。等你到香港时,我会好
好照顾他(包括那几个屎尿盆子),放心好了。”“来信说起小猫病仍未痊 愈,好可怜的小东西,我们俩以后要更爱护他。我们的独生子!我很想念他”。
“小猫想念我否?也许它不想我,我只是单相思,单相思也比不相思好”。
“小猫如何,我想抱它,我想抱它”。“我的小猫呢?它是我们的儿子,别 打它”。“我愿意我们俩个躺在床上,小猫也来挤在一起,我们一家团聚, 多好!”??
该就是出于上述感情,梁实秋认真地为他的这一宠物立了“传”,写下 了这篇《白猫王子》。——后来,他又写过《白猫王子七岁》,甚而还为它
的九岁生日“祝寿”。
在作品里,作家不厌其烦地写了关于猫的许多琐事、趣事。写它的饮食 起居。卫生、玩乐,写它的姿态,写给它进行的阉割手术等等。从表面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