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海军方面得以在抗战前建造和购买一批新型军舰,包括宁海、平海、咸宁、民生、民权等,成为海军在抗战中的主力。逸仙舰就是这时建造的,也是这批舰艇中完全由中国自行设计建造的最大军舰。由于设计非常成功,江南造船所1936年曾开工建造一艘该舰的扩大型炮舰,无奈到日军攻占船厂,该舰工程仅完成不到一半,遗憾地被放弃了。
其实,逸仙舰也是一艘很有传奇色彩的军舰,它在江阴战沉之际,舰上飘扬的是海军部次长陈季良中将的将旗,标明逸仙舰是中国海军的旗舰。就在三天前,原中国海军旗舰平海号壮烈战沉,陈季良移旗逸仙舰,又遭到日机集中攻击。逸仙舰中部中弹,由于该舰没有装甲,一英寸的软钢船壳无法承受重磅炸弹的攻击,逸仙舰大轴被炸断,舰体大量进水,舰员阵亡14人,负伤8人(包括陈季良将军本人),终于倾斜沉没于鱼目洲岸边。赶来救援的驱逐舰建康号也遭日机围攻,中弹8发,沉没于龙梢港。逸仙被击沉后,陈季良中将再移旗舰于运输舰定安号,继续指挥战斗。
6-3陈季良将军,即在庙街借炮给苏联红军炮打日本领事馆,并率江享、利绥等舰与日舰对峙于黑龙江上达半年之久的海军宿将陈世英。1940年因在逸仙舰上所负创伤复发病逝,追赠海军上将。陈遗嘱中国一日不胜自己一日不下葬。其妻慨然为陈造水泥棺材一具,停灵五年,直到抗战胜利,才将其送回故乡福州安葬。
但逸仙舰的历史还没有终结。日军占领江阴后,派出打捞人员将其打捞出水,最初准备赠送给汪精卫政权。可是由于战争不断扩大,日军舰船捉襟见肘,于是毁约将逸仙舰尾部增加一层舱室,改做日本海军兵学校的练习舰,并改名为“阿多田”。1945年日本战败后,被迫将逸仙舰归还中国,并附赠了一套从装甲巡洋舰八云号上拆卸来的豪华柚木家具。逸仙舰重新列入中国海军序列。这番经历不可谓不传奇。
6-4抗战胜利后归还中国的逸仙舰,可见其尾部比抗战前高出了一层。
在写作《国破山河在》一书的过程中,萨结识了从日本播磨造船厂退休的平田先生。平田在抗战期间曾经担任打捞技师,经历过打捞平海、宁海、逸仙舰等中国海军在长江上的沉舰,手中有一些很珍贵的历史照片。征得平田先生的支持,我用他提供的照片写作了《矢尽弓折——日本照片中长江上的中国海军》一文。遗憾的是,当时平田先生告诉我他没有打捞逸仙舰时的照片。为此,我在文中对该舰的作战这样描述:
很遗憾,平田的画册中并没有逸仙舰的照片,他作了个侧卧的姿势,对我说,打捞的时候,逸仙舰是横倒在水中的。
逸仙舰,是中国海军另一艘命运坎坷的军舰,如果说宁海、平海舰从设计角度带有浓厚的日本风格,逸仙舰则从设计到制造都是纯粹的中国产物,它是以孙中山先生名字命名的大型炮舰(中国海军也称“轻巡洋舰”,但以其吨位,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1931年在江南造船厂下水,排水量1550吨,其战斗力在中国海军中当时仅次于平海、宁海。江阴之战中,逸仙舰舰长陈秉清深知自己军舰防空力量薄弱,看到日机欺中国舰队火力弱经常低飞投弹,遂心生一计,将没有防空设计的150毫米主炮瞄向日军可能来袭的东方水天线处,待日机编队飞来,突然发炮。日机没有料到中国军舰有这样远射程的防空武器,未做规避,当即被击落一架(根据日方史料,似为第二联合航空队第十二战队的一架九二舰上攻击机,驾驶员寺田上飞曹)。
照片,就只好付阙如了。
《国破山河在》一书出版后,我特别携带一本去看望了平田。
平田看得很认真,甚至在看到《矢尽弓折——日本照片中长江上的中国海军》一文中他提供的插图还有些激动。他很认真的问我,在平海舰中把自己反锁在舱中的那名中国海军军官,其身份和后人找到没有?我告诉他还在调查。平田伸出大拇指说,那个人是个好汉,我们当时都很佩服。
说着说着,平田讲:“我一直在等着你来呢。”
“怎么?”
“我这里又清理出一些当时的照片,你有兴趣吗”?
“有啊!是长江上的吗?”
“是的。”
原来,当时石川播磨船厂有非正式的厂刊,内容范围很广。侵华期间,该厂在华有一批技工协助日本海军进行舰船的打捞和修理。因此,厂刊中有时也会刊登这些人发来的消息或者照片。这几张照片,就是平田处理旧杂志的时候,特意保留下来给我的。
说起来,这几张照片,都堪称珍贵。
6-5中国海军的沉船阻塞线
熟悉中国海军的朋友可能都知道抗战中我国海军由于战斗力弱于日军,曾在江阴、马当、黄浦江、镇海等地沉船锁江断航,形成阻塞线来阻击日军的进攻。阻塞线的真容如何,这张照片上可见一斑。
6-6中国海军在长江布雷,日军舰艇中雷起火(黑烟是炸点,白烟是烟囱出来的)。
这是中雷日舰的僚舰上拍摄的现场照片,但是日舰不敢太靠近,因为担心把自己也放进雷区。
6-7日舰在长江中扫雷,成为必修功课。
6-8打捞前拍摄的平海号巡洋舰,其烟囱和指挥塔之间受损的部位依稀可辨。
对比下图(打捞期间拍摄的)可以推测上面的图拍摄时间较早,因为当时长江显然还没有进入最低的枯水期。
6-9下图
但是,最让我感到激动的,还是下面这张照片。逸仙舰在弹尽力竭之后殉国的最后场面。
6-10这就是横倾在鱼目洲旁边的逸仙舰
据我所知,这张照片应该是第一次展现给我国读者的。从这张残留的照片上,我们可以看出逸仙舰的线条英挺,造型可称优美,其精巧的指挥塔、突出的锚机清晰可辨。而前部150毫米跑的防盾似已被拆除,当初就是这门炮打掉了日本轰炸机。
从这张图上看,逸仙舰的外张并没有宁海、平海那样明显,叶再馥果然是高手,他设计出的逸仙舰,一方面适合征战长江,另一方面仍然适合在外洋作战。1934年,该舰参加过*福建起义的作战,1936年,逸仙舰奉命监视在福州进行大演习的日方舰艇,显示了该舰较强的海上机动能力。
平田先生说:“你看,我没说错吧,逸仙舰就是躺倒在水中的。”他一直为上次不能给我提供一张逸仙舰的照片感到遗憾,这回如愿以偿了。
我说:“谢谢。”
6-11逸仙舰最后的照片,可见其火炮已经换成了美式英寸炮。
实际上,逸仙舰在抗战胜利后的生涯也颇有传奇色彩。该舰1946年归还祖国,随即进入海防第二舰队服役。1949年解放军渡江之时,该舰停泊在江阴炮台下,一度被迫对解放军打出白旗表示投降。但随后该舰利用夜暗逃脱到上海。1954年,该舰与解放军各舰展开激烈炮战,人称猫头洋海战,开大陆与台湾交手中大舰对锤的先河。
1958年,逸仙舰退役。1959年,该舰被拆船商买走解体,这一次,逸仙舰真的从历史中消失了。
俱往矣……
作为中国人,对于“撞沉吉野”多半颇为熟悉。不过,这句口号和那可恶的吉野舰真正为人们耳熟能详,要到电影《甲午风云》播出以后。抗战中,有另一艘军舰让中国军人恨得咬牙切齿,那就是日本海军出云号装甲巡洋舰,“击沉出云”的口号可不是出自电影。
在日本海军中,出云号装甲巡洋舰的经历可谓传奇,曾参加日俄战争和两次世界大战,并担任过日本天皇的座舰。在对华战争中,停泊在上海外滩的出云舰被日军指定为驻华舰队旗舰,长期在黄浦江、长江活动,以其重炮掩护日军对中国军队的进攻。无论是从实战还是象征意义上说,中国军人把它恨之入骨一点都不奇怪。
然而,这艘出云舰却出了名的运气好。淞沪战役中,中国军队为了击沉出云可谓不遗余力,海陆空全线出动——空军,九大队谢莽等部轰炸出云,甚至出动了蒋介石的座机驾驶员衣复恩参加攻击;海军,电雷学校的史可法中队悄悄进入黄浦江发动雷击,其勇敢果决被日方历史专家濑名尧彦写入了自己的作品《扬子江上的战斗》;陆军,虽然缺乏能够得着的武器,也曾用山炮奇袭出云,希望侥幸成功(根据日军记载,出云还真挨过中国陆军这样的“三分线外投篮”,颇有死伤);甚至青红帮都曾帮助中国军队物色了一个“能潜水三天三夜”的水鬼,带着定时水雷爆破出云……
不幸,尽管使用了各种攻击手段,直到淞沪战役打完,出云舰还是长命百岁地活着,这艘老舰的运气让中国军人七窍生烟,几乎怀疑它练过金钟罩或是红灯照,要不怎么刀枪不入啊?
事实上,出云舰在这种猛烈的攻击下确曾多次被击伤,但是都能仗着结构坚固很快修复。该舰顽强的生命力可说是英国舰船设计和钢铁工业的骄傲——出云舰是1898年由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建造的,这家公司也为中国建造过军舰,邓世昌指挥的致远号巡洋舰,就是它的早期杰作。
然而,根据日本记载,在对华战争中,这艘运气极好的出云舰曾有一次遭到中国海岸炮兵的重创,不但被击穿了一个透明大窟窿,而且不得不撤回日本大修。
日本军事杂志《丸》2005年第3期(总第707期)登载了一篇追忆出云舰的文章,名为《雄壮,老舰出云桅顶军舰旗飘扬》,其中就对这一战有所描写。
根据日方描述,这次战斗并非发生在淞沪战役期间,而是淞沪战役结束一年多的事情。记述如下:
昭和14年(1939)一月,旗舰出云曾经为了配合对杭州湾周边地区进行扫荡,出动执行对岸炮击任务。
当时,出云舰长为原田清一大佐,出击时的僚舰是‘妙高’号重巡洋舰,还有一艘驱逐舰跟随。中国军队在山腹建筑有炮台,三舰使用200毫米、250毫米的主炮对中国军队的炮台进行炮击。敌方炮台同时开炮还击。压制炮战持续了几个小时,结果不幸的情况发生了,敌方一发重炮炮弹击中出云。炮弹从后甲板右舷,舰长升降口附近穿入舰体,这颗200毫米重炮炮弹的爆炸竟然贯穿到反方向的左舷,在左舷吃水线上一米处的装甲板炸开一个直径半米的大窟窿……
此战后,出云舰带着伤亡人员撤回上海,由停泊在黄浦江的朝日号修理舰进行紧急抢修。因受伤过重,被迫返回日本佐世保军港进行大修。
根据文章中的线索,可以看到此战的描写参考了海军十三年会的会刊《十三年樱》的内容。《十三年樱》中,除了出云舰长纪录为吉富説三大佐外,与此文基本一致。
从一舷直炸到另一舷,还炸出半米见方的大窟窿,只怕出云后半舰体内部都成了爆肚炒肝,难怪要回日本本土修理。看来,这一炮让出云舰负伤不轻,总算可以让在上海追炸出云三个月,却不见成果的官兵们出口恶气。
遗憾的是,日方文献上,并未记录这次战斗的具体地点(《十三年樱》中此文作者已经作古),而中文文献中,也没有炮台击伤出云舰的纪录。
如此,查找此战在中方的记载就颇为困难了。
针对这种情况,我采取了排除法来推断战斗发生的地点。既然战斗发生在杭州湾,根据地图可以看到,淞沪战役结束后,杭州湾北岸从上海到钱塘江内河入口盐官已经全部被日军占领。因此,这次战斗只能发生在杭州湾南岸。
而另一个条件,也能有所帮助。那就是,这个抵抗日军的地点,必须具有200毫米以上的大型海岸炮。
在杭州湾,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乍浦、定海、镇海三处。其中,乍浦炮台的清代购进的克虏伯重炮保留至今(重炮使用寿命较长,甲午战争中清军在旅顺被俘的重炮,日军在台湾作为海岸炮一直使用到二战结束)。不过,乍浦在1937年11月23日即沦陷,此炮未能发挥作用。
定海的一次战斗,和此战时间上颇有相近之处。
根据定海县志记载,1939年2月5日中午,三艘日舰突然窜入定海港内,用小艇登岸未逞后,日寇就疯狂地用军舰炮击定海东岳宫一带,炮轰一直持续到翌日早晨。
这和出云舰的纪录时间相似,军舰数量也符合。然而,我不大认可此战发生在定海。盖定海位于舟山岛上,其震远炮台根据记载有过清代安装的210毫米大炮,可是此台早废。抗战中因我国没有制海权,对于孤悬海外的定海一旦开战无法加强,因此一直不是防御重点。定海沦陷前只有守军千余人,多数为地方杂兵,其炮台年久失修。这样的防御态势,很难想象可以与日军三艘大舰激战数小时之久。事实上,中方资料中对这次日军的袭击,也没有记录炮台曾经还击。
感觉上,这一战发生在镇海的可能性更大。
镇海是浙江海防重镇,1884年中法战争中,吴杰、薛福成等曾指挥炮台和南洋水师南瑞、南琛、开济各舰,在此处力战法军舰队,是我国海岸防御作战中少有的胜利之战。抗战前,此地设有镇海要塞区,是海防重点,1932年设海军镇海炮台总台于小港,有官佐106名,士兵1579名,分驻镇海要塞区各炮台间,隶属宁波防守司令部,下属弹药库、观测所、探照灯台、修械所等。并有镇海炮台掩护部队一个团。1934年抗日战争前夕,民国政府国防部请德国军事顾问佛采尔拟订《宁波区海防设备实施计划》,构筑永久工事。工事计划分二期完成。1936年抗战前夕,除原有宏远炮台外,另在青峙钳口门炮台山建新镇远1、2、3、 4台,为钢筋混凝土构筑,并配高射炮队。镇海炮台装备240毫米、210毫米大炮,每门储存炮弹200发。抗战开始后,曾以轮船沉塞航道,并通过海军布雷队进行水雷布设,可谓防护森严。
遗憾的是,镇海守军的作战记录中,缺乏与日舰报告相符的战斗,只有两次战斗有些相似。
一次是根据《镇远县志》纪录,1938年9月22日,日巡洋舰1艘炮舰数艘来犯,向炮台发炮百余发,炮台还击,击伤巡洋舰,击沉小艇数艘。
另一次是1940年7月17日,日军上海第三舰队所辖海军陆战队在镇海登陆,炮台守军顽强抵抗,击伤日舰一艘,后力战到凌晨逐渐不支,宏远炮台弹药库被毁,日军上陆攻占镇海县城。幸而驻防附近的一九四师陈德法部和从上虞赶来的十六师一部赶来增援,才将日军赶下海。此战共击毙日军三百余名,我阵亡六百余名,但终保镇海不失。
这两次战斗的时间和作战过程,与日方描述都有出入。
更大的可能是在一次中方没有记录战果的战斗中击伤了出云舰,因为从1937年9月到1941年4月镇海沦陷,日军战舰飞机屡次来犯,镇海炮台与敌交战纪录40余次,很多战斗无法核实战果。
看来,究竟谁是击伤了出云舰的英雄,依然是一个谜。这次战斗的详细情况,还有待于更多的史料的面世。而出云舰的最后下场则是于1945年7月24日在吴港被击中翻沉。
神枪碧血——记抗日杀奸团中的校友冯运修(1)
2009年02月03日15:00
日前回京,在我的一个长辈那里看到一则笔记,其中比较详细记述的人物,是抗日杀奸团中的书生枪手,辅仁大学学生冯运修。萨这位长辈在北师大任教,这是为了校庆所作的纪念文章,因为辅仁大学是北京师范大学的前身之一,冯运修可算我们的校友。
说起来这篇文章的内容来源颇有可观之处,抗日杀奸团今天是一个几乎被遗忘了的名字,当年却是活跃于华北的著名抗日团体,曾经在北平和天津多次展开以刺杀,爆炸为主要手段的抗日锄奸行动。这个团体的主要成员,除了国民党派来进行组织和控制的军统特工人员以外,多是平津两地的热血学生,杀奸团的最初成员,几乎都是平津几所著名的中学,如贝满女中,育英中学,天津中日中学,南开中学,大同中学等的高中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学生多数升入大学,杀奸团的成员也从中学生扩大到大学生。抗日杀奸团的活动在1938-1940年期间为高潮,1940年下半年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但一直坚持活动,只是活动方式从暗杀爆破转向了收集情报和动员知识阶层脱离沦陷区等工作。
抗日杀奸团能够长期存在与取得较大成绩,和它的团体组成颇有关系。这个团体的成员十分古怪,多半是高官贵戚、富商名人之后,比如伪满总理郑孝胥的两个孙子郑统万和郑昆万,袁世凯的侄孙袁汉勋袁汉俊,同仁堂的大小姐乐倩文,孙连仲将军的女儿孙惠君等,他们多直接参与刺杀爆破等行动,如冯治安将军的侄女冯健美,就是刺杀天津伪华北联合准备银行经理程锡庚的一号枪手。
这些公子小姐投入抗团似乎不可思议,其实也并不奇怪,因为这个阶层的子弟在当时受到高等教育的最多,也最易于接触学生运动带来的反日爱国情绪,同时,也反映出了当时中国社会从上到下同仇敌忾的抗敌精神。他们社会背景十分复杂,消息灵通,牵涉极广,使日伪对抗团的侦办往往投鼠忌器或者事倍功半,1940年的大搜捕,就是日军封锁消息,秘密调动伪满军警到北平实施行动才得以避开抗团的情报系统的,所以给抗团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萨的外祖父家族,在天津属于民族资产阶级,素以不介入*为务,但其中有一个在天津中学读书的子弟受抗日思潮影响,违背家族原则,成为了抗日杀奸团的最早成员之一,并在团长曾澈牺牲之后担任过抗日杀奸团的领导职务。
冯运修,原天津中日中学学生,1937年加入抗团,1940年考入北京辅仁大学,表面上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实际上却是抗日杀奸团中一个出色的书生杀手。如许多抗日杀奸团成员一样,冯的家世也颇为显赫,他是华北伪治安总署督办齐燮元的外甥,经常有机会出入军营。伪军对这位*倜傥的甥少爷颇为恭敬,不料冯是有心人,借机以学枪打猎为名,练出了一手好枪法,成为抗团中优秀的神枪手。齐燮元对此也有耳闻,曾经责冯不专心念书,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外甥的真实身份。
当时抗团作为军统的外围组织,在行动上有一定的分工,即军统负责对日军人员和伪组织顶级人员的打击,抗团负责对伪组织中高级人员的打击。
1938年,冯运修参加火烧日中元公司仓库的行动。同年因为天津大水灾,天津抗团的行动重点转向北平。
1939年,冯运修受命从天津到北平,配合北平抗团成员刺杀北平伪商会会长冷家骥。按照计划北平抗团成员伪装有公事叩门欲见冷,冷应门后冯即开枪将其射杀。不料冷应门后却令其妻开门,结果冯一枪命中,但只射杀了冷的太太。虽然暗杀没有成功,但给北平伪组织造成相当震动。
这期间,抗团的组织逐渐扩大,在天津也有多次精彩行动,但是因为叛徒出卖,团长曾澈(抗战前即在华北活动的老特务,戴笠颇为欣赏,同时担任军统华北区书记)被捕牺牲。
由于曾至死未出卖抗团的组织机密,因此曾的牺牲并没有使抗团遭到致命的破坏,但是曾的死,使抗团一度失去了精神领袖。
按照资料记载,曾是一名非常善于组织,而且能够激励部下的优秀特工人员,他对抗团的组织颇有特色,其中一个例子就是他独创的抗团干部的颠倒代号。
曾澈的颠倒代号,是一套为抗团干部编制的化名,采用的是数字加上成员姓名别号之类颠倒后的谐音,前面的数字,其实代表的是在组织中的排位,现在看来,颇让人想起美军在伊拉克的五十四张扑克牌又想起水浒的一百单八将。
比如最高的“易妙红”,其实真正代表的是军统局老板戴笠,易,是“一”的谐音,“妙红”是“洪淼(戴笠的化名)”的颠倒。
“三目王”,是军统在华北的老牌特务,原天津站站长王天木,所谓军统四大杀手之一,排行第三,后叛变,给军统华北华东组织造成极大破坏。
“刘诗白”,是军统著名杀手白世维,抗战前就曾经刺杀过大汉奸张敬尧,排行第六,抗战后任北平警察局副局长。
这都是对抗团实施指导的军统大特务。
“九曲帆”,是范旭,曾经实施刺杀周作人,排行第九。
“石朋里”是军统在抗战期间冒险从平津调到重庆受训的李如鹏,参加过刺杀周作人,王竹林,排行第十,后牺牲。
“史山风”是冯运修,排行第十三,但是他因为精明干练,在北平有可靠的立脚点,渐渐不仅从事刺杀任务,也司职组织文件和枪械的保管。
1940年7月,军统部署抗团在七七事变三周年期间,对较有影响的汉奸实施刺杀以示惩戒,冯运修被选择为主要行动人员之一。
1940年7月5日,抗团当时在北平的负责人李振英(北大化学系学生,爆破专家)在未名湖召集冯运修、叶于良、孟庆时(北京育英中学学生)等行动人员,宣布根据上级(即军统组织)提供的情报,日伪组织将在7月7日于中山公园举办“皇军圣战胜利三周年”庆祝会,抗团决心狙击到场主持日伪合作的汉奸巨头,以示惩戒,首选目标为伪《新民报》社长,总编辑吴菊痴。如果吴不好打,就打次要目标新民会副会长陈辋子(因为身躯肥胖,外号陈胖子)。
今天如果到北京大学去,在未名湖上还可以看到这个湖心岛,有桥通到岸边,杨柳之下颇为清冷的一个地方。我小的时候常到这个湖心岛旁边游泳,它周围的石缝里盛产田螺,还可以轻易捉到河虾。萨对河虾一向是没有什么慈悲之心,抓住了把脑袋一拔就生吃,现在想想也就是上世纪80年代污染还不严重,要是现在不定弄出点儿什么稀奇古怪的毛病来。
那时候我所不知道的是,这湖心岛有一个地下密室,抗战时期一直是抗团的秘密机会地点,并有军统组织人员长期驻在这里指挥和策应行动。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进入燕京大学,司徒雷登校长被捕为止。
这里要说一说司徒雷登,今天大多数人知道这个名字可能与毛公那篇著名的《别了,司徒雷登》有关,司徒雷登的形象因此负面了许多。实际上毛公那篇文章应该叫作《别了,美国佬》更贴切些,不应该是针对司徒雷登个人的。司徒雷登这个人在很多老北大人眼里,是个对中国相当有感情的老人,评价他相当的不容易。对北大的发展,他也应该说有一份贡献的。特别是抗日战争期间,司徒雷登在文化孤岛北大,利用职务之便尽力保护北大免遭日寇蹂躏,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他自己被日军拘捕。从他的所作所为中,可以看出他对于中国抗战的同情。比如湖心岛的密谋,司徒雷登就是心知肚明的。北大沦陷前夕,困守湖心岛的国民党军统特务陈仙洲通过北大教授侯仁之的帮助逃离北平,临行时司徒雷登忽然出现,托付陈仙洲给自己在卫立煌军中的学生刘某某带去白色纯羊毛线两磅,作为结婚的贺礼。沦陷期间北大学生不断有人南下国统区或西去解放区投入抗日工作,如后来的驻联合国副代表顾军,全国妇联组织部长王若兰等,司徒雷登一面指定人员协助他们出走,一面每次有人走都在临湖轩为出走学生设宴饯行。甚至他还曾经和八路军接触,愿意用北大图书馆的副本为延安鲁迅学院提供书籍资料。
太平洋战争爆发当天,八路军平西军分区曾经派出手枪队前往北大接应欧美教员撤离,试图营救司徒雷登,但他早被日军派人盯住,因此未能救出,只救出了英籍教师班威廉,林迈可,和法籍教师德力。
因此,抗团1941年前在北平最重要的据点,就是北大的湖心岛,而在天津最大的据点,则是成之先生担任少东家的远东饭店,到了这两个地方,抗团成员形容就是“进了保险柜”。
7月5日会议的结果是定下了行动计划,设立两个行动组,一个由李振英,冯运修组成,负责狙杀主要目标吴菊痴,一个由叶于良(北大学生)、刘永康(天津广东中学学生)组成,负责在第一组失败的情况下狙击陈辋子。孟庆时、纪采凤(贝满女中学生)、李时勉(北大学生)等负责联络和接应。李、冯都是较有经验的行动人员,而叶、刘都是第一次进行狙击行动,从这个配置可以看出暗杀的侧重点是当时在北平伪报界被称为“第一支笔”的吴菊痴,因为他的影响远远比陈辋子高。
7月7日,日伪庆祝会准时召开,吴菊痴作为主持十分活跃,抗团的成员皆利用社会关系进入中山公园社稷坛会场,但很快就发现当地日伪军警戒备十分严密,即便下手也无退出的机会。李振英和冯运修商议之后,当机立断决定改在会场外下手,只令孟庆时等在会场散发抗日传单材料作为宣传,散发手段也改预定的刺杀后抛洒为在人群中传递散发。据说当时纪采凤、朱慧珍女学生等向参加庆祝会的中国人递发传单,对方看到这样衣着时髦的小姑娘忽然递来抗日宣传品,几乎都是心照不宣,揣起来低头就走,并无一人喧哗或向日伪报告,台上台下俨然两个世界。
庆祝会结束后,日伪要人纷纷散去,吴菊痴和陈辋子上了吴的黄包车。冯运修等人正中下怀,即骑自行车尾随,寻机下手。
但见两人进了前门附近的一家饭馆,原来两个汉奸是要在这里吃饭。李振英即派刘永康进去观察,刘出来后说饭店地方狭小,开枪容易误伤他人,李即下令两组人员等待。因这些抗团成员衣着举止都很得体自然,并没有引发怀疑。大约一小时后吴菊痴先出门,乘自己的黄包车向东南宣武门方向而去,李振英和冯运修即骑车尾随,叶、刘则在原地等待陈辋子。
行进中李压低帽檐,示意冯运修上前下手,自己拔枪在后接应。
冯运修加快车速,紧紧尾随在吴菊痴车后。
车行到旧师大教师宿舍门前,附近胡同中突然出来一队大户人家送葬的队伍,唢呐和哭泣的声音一片嘈杂。吴菊痴的车夫为了让路停下来,吴和车夫的注意力都被送葬队伍吸引过去。
冯见有机可乘,猛蹬两步,靠近吴菊痴的车侧,单手持枪,对吴的头部连开两枪。因为距离紧,射击准确,吴一声未吭,当即毙命。冯使用的是“掌心雷”手枪,这种枪体积小、装潢精美,通常是显要人物的护身武器,所以用于战斗威力不大,用于刺杀却因为枪声小而备受青睐。实际上吴菊痴的车夫当时根本就没有觉察,直到拉出去很远,才发现吴已经毙命。
冯射击以后没有停车,迅速向前骑行,按照原定计划绕回西四家中去了。李振英则迅速发出“得手”信号,通知叶、刘等中止刺陈的行动,迅速转移。
吴菊痴的死给北平日伪方面极大的震动,但当天进行的大搜捕却一无所获,抗团的人员已经如鱼入大海,脱身而去了。
刺杀吴菊痴是抗团一次相当成功的行动,但也直接导致了日军“八月大逮捕”的迅速展开。八月大逮捕,指的是日军1940年8月上中旬在北平天津联合进行的,针对抗团的大规模搜捕行动。这一次行动抗团成员共计被捕四十余人,北平大部分骨干入狱,天津也遭到重创,李如鹏等牺牲。残存人员继续坚持一时十分困难,遂组织部分骨干人员从天津撤离,将抗团总部转移至重庆。此后军统为抗团成员提供电台和武器,进行人员训练,经过一个恢复时期,从1942年起,又陆续返回平津开展活动,直至抗战的胜利。
值得一提的是八月大搜捕让抗团遭到重创时期,日军不自觉的放松了对于军统组织本身的压力,军统的正规特工乘机抬头,直接投入行动,给了日伪方面更大的打击。军统特工在华北的一对杀星王文和麻景贺连续出手,先后制造了枪击日本天皇特使、爆破南苑飞机场、刺杀日军高级顾问山本荣治和大汉奸王克敏等一系列惊人的案件。及至1941年初军统的行动遭到日军反扑进入低潮以后,共产党的“别动队”又开始活跃于北平城内外,其主要成员多有1939年从抗团中退出的共方成员(抗团早期成员中国共间杂,1939年,因抗团的国民党军统背景逐渐暴露,国共合作也已经出现裂痕,抗团中的亲共人员陆续脱离,却侥幸躲过了八月大搜捕的劫难)。
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实际上日本方面注意到平津地区抗团活动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只是几次采取行动都因为抗团社会关系复杂,消息灵通,成效极微,没有能够给抗团以致命打击。因此日军方面采取放长线钓大鱼的方式,试图在尽量掌握抗团组织的全貌后,将其一网打尽,吴菊痴被刺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1940年8月,日本华北特高课和北平宪兵队牵头,行动当天之前不和北平伪警方联系,直接调动伪满警察进入北平,利用已经掌握的线索对抗团成员开始了大逮捕。因为几次行动成功,抗团内部不免有轻敌骄傲情绪,防范不周,在日军的大搜捕中李振英、孟庆时、纪凤彩、郑统万、郑昆仑等纷纷被捕。其中李振英等本来身处燕京大学校内,日军逮捕并不容易,但却被日军利用军统叛徒曲某发出通知,诱燕大抗团成员开会。李振英不知是计,和王知勉、李澄溪等出校即被捕。另一个燕大抗团成员吴寿贞出校稍晚,恰好看到李振英被捕,立即退回校园,后在张东荪和侯仁之两教授的帮助下西去游击区,吴后来在西山参加游击工作时在战斗中牺牲。
冯运修也在日军逮捕名单之列,8月6日深夜,日本宪兵队包围了冯在西四北四条的住所,警觉的冯运修立即发觉有变,悄悄起床并取枪走出卧室。此时,日军尚未完全合围,如果他立即越墙逃走,并非没有生理。但冯运修负责抗团组织材料和行动文件的保管,假如这些材料落入日军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冯立即携带文件退到厨房,将其焚毁。
这时日军即破门而入,冲入冯家小院,将冯运修的父亲、弟弟等人捕获,随即发现冯藏身的地点,日本特务即喊话叫冯投降。冯不予置答,继续冷静地烧毁文件。日军闻到烧纸的味道,恍然大悟,试图强行冲击,冯运修果断开枪反击。因为他射击准确、弹药充足(冯亦负责保管北平抗团的枪支弹药),僵持良久,特务们只携带短墙,压不住冯运修的火力,无法靠近冯家厨房。这时,周围居民纷纷被枪声惊醒,意识到有人在和日军枪战。
枪战中投身日本宪兵队的汉奸袁规(北平宪兵队特务科科长)心生一计,将冯运修的父亲推在前面挡子弹来逼近冯的藏身之地。但袁未想到冯枪法极好,一枪擦过其父耳边正中探头窥视的袁规脸部,袁应声倒下。日伪特务纷纷上院墙,一面劝降,一面对冯运修藏身之处射击。冯宁死不降,从窗口奋力还击,枪战中一名叫西城吉次的日本宪兵被冯运修击中,从院墙上落入院内毙命。打到中间日军将机枪架起来对冯家厨房中扫射,冯的枪声才告终止。特务进入房中检视,发现冯运修身中数弹,已经不屈而死。冯的右手中弹,左手持枪,显然是右手负伤后依然死战良久,但所有文件都已销毁,无法辨认了。
冯运修牺牲的时候,年仅19岁。他和日军进行枪战的消息,第二天北平的报纸曾有报道。
因为冯运修的父亲同时被捕,他牺牲的前后经过才得以流传下来。而且,冯运修的父亲也对抗日颇为同情,巧妙地向抗团成员传出了冯已将文件销毁的消息。因此得知消息的抗团成员多能咬牙坚持,不承认日伪的指控,颇有一些人因此而无法定罪,最后得以逃出魔窟。
1941年军统纪念历年殉国人员的四一大会上,冯运修也在纪念名单之列,并有照片受祭。但按照幸存的成员所说,包括冯在内的抗团成员,除李如鹏外,其实并不是军统的成员,其顽强不屈直至以身殉国,并非为了荣华富贵,不过因为有一腔爱国的热血而已。
报国欲死无战场——记东北军名将黄显声(1)
2009年02月03日15:00
11-1东北抗日义勇军的缔造者黄显声将军
最早知道黄显声将军的名字,是在看“小萝卜头”的故事时。
小萝卜头宋振中,其父宋绮云是杨虎城将军的秘书,随父母一同被关押在重庆红岩,直到九岁在渣滓洞大屠杀中遇难,是很多人耳熟能详的。
根据难友记载,宋振中聪明好学,7岁以后其母徐林侠向狱方争取到让他在狱中“上学”的权利。小萝卜头的老师之一,就是同狱的原东北军五十三军副军长黄显声将军。
这位黄显声将军,不但教小萝卜头语文算数,还教他武术和俄语,每天早上小萝卜头到黄将军处上课时,都要用俄语问好。
而小说《红岩》中,还提到黄显声将军(书中称为黄以声)为难友提供奶粉、糖果和药品,在他的监室中,还悬挂有防身的军刀。
当时感到有些奇怪,觉得一位东北军的将军,怎样会被关到狱中呢?既然已经入狱,又如何可以悬挂军刀。而且,一个军人,怎么又如此多才多艺呢?
事实证明我对黄显声将军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这位将军不但能够教俄语,而且精通诗词,擅长篆刻。在今天保留下来的一方黄显声将军自治印上,侧面还可以看到一行小字“骑富士山头展铁蹄,倭奴灭,践踏樱花归”。
11-2这是黄显声将军在狱中用铅笔刀所刻的手章,字体隽劲,可见刻印之人的心无旁骛。
黄显声将军,1896年生,辽宁岫岩人,曾入北京大学预科学习(据说那时上北大的都是人中之龙,所以将军懂篆刻,会俄语实在正常),因参加五四运动被开除,转入东北讲武堂三期学习,历任东北军新一旅(一说张学良卫队旅)旅长、东北讲武堂教育长、东北军骑兵第二师师长、五十三军副军长兼一一九师师长。曾协助张学良将军发动西安事变,在1938年营救张学良失败后被秘密逮捕于武汉,辗转囚禁于息烽、白公馆等地。因为他的威望和军中旧友的影响,也因为特务认为他一旦出狱就会再作高官,所以他在狱中享受一些特殊待遇,如读书、看报,甚至拥有防身的佩刀。
11-3黄显声将军墓
这是一条真正的关东好汉子,在遇害的时候,依然身怀短刀,“虎入笼中威不倒”,宁持刃而死,决不引颈就戮,不失军中男儿本色。
黄显声是张学良的亲信,东北军少壮派的代表,张作霖被炸,张学良就是混在黄显声军中悄悄出关的。
奇怪的是,九一八事变时,东北讲武堂炮科出身,已经担任旅长的黄显声,1930年却被任命为辽宁省警务处处长的职务,变成了警察。
对此,我的看法是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当时东北军上下充分感到东三省和日方冲突的危险,但是又缺乏和日军正面对抗的勇气。一旦发生危机,希望避免正规军之间的冲突。这时,作为非正规军的警察力量就可能成为两军之间的缓冲。委任黄担任这个职务,是张学良希望黄的精明干练可以在中日冲突时最大限度地控制一线局面;另一种可能是,张作霖曾经对张学良讲过对付日本的办法——招集辽宁各县的警察局长开个会,动员人力,一夜之间就把南满铁路的铁轨都埋到地底下了。然后二十万东北军主动打大连的一万五千日本兵。“咱干吗要怕小日本呢?”张老帅这样说过。
要是张学良存着用这个心思对付关东军,让自己的心腹黄显声担任这个职务也的确是有些道理。
尽管形势的变化,让黄显声没有能够在这个职务上发挥更大作用,但他的干练还是表现出来了。
九一八事变,东北军中人称三个省只有两个明白人,就是臧式毅和黄显声。九一八事变前,臧曾多次苦苦警告张学良日军即将动手,并派黄专门跑到北平去见张报告危险。张时吸毒又患伤寒,到协和医院住院,显得思维精力都不充足,回复都是要求镇定,万一打起来不抵抗,等待“九国公约”的调停等等……臧自知无力回天,在九一八发生时悲愤地让东北军参谋长荣臻“赶快出去调兵遣将收复沈阳吧”,自己则以地方官守土有责留下办交涉不肯离去,后绝食未死,被日方拉入伪政府,未保晚节。
黄显声则另有主张,九一八事变前,8月底他已经通过当时的警务督察长熊飞弄到日军情报,知道事变即将发生(这也是黄到北平见张学良的直接原因)。黄不肯坐以待毙,回沈阳后当即下令各县警察队公安队扩充成12个总队,并发放枪支弹药。这个举动意味深长,这批枪支成了后东北各路义勇军中的主要武器来源之一。后来的东北抗日义勇军中,原东北的警察人员占了相当高的比例,而且多位著名的义勇军指挥官,比如邓铁梅、王凤阁、高玉山等都是原东北警察出身。
而黄显声对沈阳的警察也进行了充分的部署,将2,000名警察组织起来,编成一个总队并发枪,自己从9月初即昼夜不离办公室,随时准备应变。所以九一八事变刚刚发生,他率领的警察总队(相当于武警,不包括治安警和交通警)已经离开机关,投入抗击。
后来的救国会执委朱焕阶9月19日晨曾赶到警务处打探消息,却见铁门紧闭,有几只麻雀啄食。向周围人打听,前一天夜里有人看到,黄部警察的动作极快,第一声炮弹的爆炸声刚刚响过就开始行动,离开机关,显然是早有部署。
当时沈阳主要兵力包括王以哲的第七旅、总部卫队、张学良的卫队营、讲武堂学兵和黄显声的警察部队。事变爆发的时候,王以哲和两个团长都不在部队(王第二天下午才便衣出城,在郊外与部队汇合),第七旅苦苦等待命令,最后等来的却是——不许抵抗,任其占领营房缴械。该部靠下级军官自发组织才勉强突出重围,损失惨重。卫队的负责人是荣臻的儿子荣子恒,因为形势紧张,当天被派率部到野外进行为期八天的拉练,所以没有加入战斗。(谁能说王、荣不是明白人呢?还有当时因为各种事情不能到任的吉林省主席张作相、黑龙江省主席万福麟,学生们听到枪声怎么也找不到的讲武堂负责人周濂中将,哪个,不是明白人?中国人里面明白人有时候不是太少,是太多啊);张学良卫队营营长谭海仓促中把张府各房门上锁,武器埋在院里,只带着钥匙逃回北平。张学良啼笑皆非,大骂“不是人,什么东西!”因为张一向叫谭海“叔叔”,这一次显然是气极了。
各部只有黄显声部和讲武堂学兵(五连连长张占元阵亡)主动进行了抵抗。黄显声指挥警察在二经街一带依靠简单的街垒与日军对战多时。最终,在日军坦克的攻击面前,只有轻武器的警察伤亡太重,被迫撤离。黄在撤退时嘱咐警察和公安队官兵尽量携带武器弹药撤退,连夜经过新民向锦州集中待命。但由于准备充分,沈阳警察部队撤退到锦州是动作最快,损失最小的。
黄显声到达锦州后,成为1931年秋冬实际的前敌总指挥。当时东北边防军公署和辽宁省政府公署都搬到锦州重建,但张学良和张作相都未到锦州,军政事务由黄显声代拆代行。他立即联系驻防义县的十二旅旅长张廷枢向大凌河布防,取得稳定阵线。
当时,东北军参谋长荣臻也到锦州办公,援军也陆续到达。荣是个旧式军人,有鸦片瘾,又知道张学良信任黄显声。故此事务皆付黄显声。后国联有员来调查,与荣臻交谈时发现他未及收拾的烟具,于是对翻译说:“这样的将军怎么能抵抗日本军队呢?”又问荣九一八时为何不抵抗。荣回答没有上级命令。国联的人走后,荣臻悔恨交加,当即砸毁烟具,向张学良发出一封急电,要求带一个旅到前线和日军拼命。12月后荣在军事指挥上逐渐发挥正常作用。
日军土肥原则与汪精卫曾称为“智勇仁”的大汉奸凌印青(海城人,早期国民党人,与杨宇霆交厚)勾结,派出高级特务仓岗繁等十人到辽西和凌汇合,在盘山组建伪军“东北民众自治军”。
黄显声针锋相对,他利用该伪军第一师第一旅旅长单廷秀是熊飞的学生的关系,通过单策反该军第一师师长项青山、第二师师长张海天。10月27日,两人率军起义,东北军十九旅派兵参战,凌及仓岗皆被击毙。
11-4黄显声在锦州前线担任义勇军总司令时全身像
日军继而鼓动张学良堂弟张学成于10月29日接手“东北民众自治军”残部,发给奉天兵工厂武器,试图作为日军前驱进占锦州。张学成一贯认为自己怀才不遇,与堂兄应该分庭抗礼,1931年初曾参加石友三的叛乱。这一次则欣然接受日军指挥,携四名日本顾问上任,号称有18个旅。黄显声请示张学良后,派公安骑兵第二总队进攻张学成部。由于东北地区当时抗日情绪强烈,张学成部也兵无战心,交火后不久即溃散,四名日本顾问和张学成都被乱枪打死,伪旅长荣庭被俘。
在锦州期间,黄显声励精图治,大力组织和扩充地方武装。而张学良由于年轻和患病,此时处于刘伯承所说“五行不定”的状态。他一面调动了一部分部队到锦州前线,似有抵抗之意,另一方面支持将锦州一带设为隔离区的方案,随时准备撤离。在军事上,张显得十分消极。黄显声有一次建议既然锦州前线工事构筑不易,不如以攻为守,张当即拒绝。在日军进攻马占山的时候,张坐拥重兵,毫无策应(反而是日军进攻锦州时,极端困难的马占山反攻齐市,试图调动日军北上)。对于黄显声招募的部队和反正伪军,张学良也拒绝给与正规番号,他一方面希望借助这些部队抵抗日军,一方面怕因此形成中国正规军与日军交战的口实。
在这种掩耳盗铃的思维支配下,张学良甚至下令给马占山和丁超等吉黑将领,下令他们部下原来东北军的正规部队一律不得使用正规军番号,只能自称“自卫军”、“救国军”等名义。
事实证明,这种做法不但不能减少日军对中国军队的进攻,相反使其进攻更加理直气壮 ——既然对手不是正规军,就只能是“土匪”、“马胡子”了。堂堂正规军一夜之间竟然连自己的番号都不能使用,各路抗战部队也因此而气馁。
在这种情况下,黄显声急中生智,将新编部队改称为“辽宁抗日义勇军”,编张海天部为第一路,项青山部为第二路,陆续委任达二十余路,自己担任总司令。
这就是“抗日义勇军”的最初来历。
1931年12月15日,张学良倚为依靠的蒋介石下野,张的抵抗意志更加消沉。在日军大举进攻的压力下,张最终下令东北军主力于1931年最后一天撤离锦州。在回复记者的访谈时,东北军方面表示在锦州周围与日军进行了激烈的攻防战斗,最后不支撤退,损失五千余人。然而,在当地的外国人和民间团体回忆,东北军的各部,除步兵十九旅、骑兵二十旅的部分部队,装甲列车队以外,基本与日军未有接触即撤离,撤离时日军还在锦州的百里之外。真正在锦州外围和日军展开了血战的,是黄显声部下的义勇军和公安队。他们与日军在白旗堡、田庄台、盘山、打虎山各地辗转血战,还曾经反攻过营口,给日军造成相当重大的打击。
东北军撤退时,黄显声率三个骑兵公安总队断后掩护。黄以第一、第二总队掩护机关人员撤退,亲自带第三总队到大凌河畔杨官屯拒敌。1932年1月2日,黄部与日军渡大凌河部队展开激战,由于敌众我寡,战斗到夜间两点三十分,黄下令炸毁女儿河铁桥阻挡日军追击,部队撤向关内。1月3日,日军占领锦州。义勇军部队,一部随黄显声入关,一部留在当地继续和日军作战。
由于“义勇军”这个名字响亮而且贴切,逐渐成为东北各地抗日军民最为常用的叫法。1935年,田汉、聂耳合作为电影《风云儿女》谱写了主题曲——《义勇军进行曲》。这首脍炙人口的战歌,后来成为今天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
然而,很少有人去细究这里所说的“义勇军”,最初指的是哪一支部队了,它代表的,是白山黑水的关东人,也是全体中国人不屈的精神。
入关后的黄显声将军,所部公安骑兵总队和一同撤退的保安队、义勇军被改编为骑兵第二师,黄任师长,参加了长城抗战,再次与日军交手。以后,为了替张学良将军控制五十三军万福麟部,又前往万部担任副军长兼一一九师师长。威震冀中的吕正操司令员,当时就是他的部下,也是他的好友。黄显声将军并协助张学良策划和实施了西安事变。
1938年,黄到武汉活动争取释放张学良将军不果,经周恩来介绍,准备以*特别党员的身份到延安组建新东北军,不幸被国民党方面扣押,从此开始了十年的拘禁生活。
据推测,黄显声的被扣押,与东北军内部斗争也有很大关系。黄是张学良最为亲信的少壮派军官,长城抗战后,张学良深感老东北军将领各顾妻子,腐化老朽,已经不堪改造,因此大力提拔少壮派军官,黄显声就是其中的典型。然而,这种做法明显侵犯了占据高位的老牌将领的利益。张学良被扣以后,东北军上层并非都尽全力营救,而是在蒋介石的拉打之下分裂,自相残杀,可说与此有关。失去了张学良支持的黄显声,也成为这些老牌将领的眼中钉。正是因为看到这一点,蒋才毫不犹豫地扣留了这位著名的抗日将领,他确信这不会影响他对于东北军的使用。(蒋介石深恨黄显声,因为从事后的情报得知,西安事变中,黄显声是张学良最主要的助手之一,而且态度强硬明朗。)
在被扣押的十年时间里(最初还给会武术的将军戴着镣铐,怕他逃跑),黄显声从不屈服,坦然自若。他在一封信中写道:“我现在虽然坐牢,但并没有犯法,是为团体、为国家、为义气而坐牢,问心无愧,将来生死存亡在所不计。”
只有在反复读一句诗时,将军常常痛哭失声。这句诗就是陆游的“报国欲死无战场”。
写到此处,忽然想起了陆游的另一首诗:
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道济见收,脱帻投地曰:“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
有一种说法,讲东北军旧部和共产党方面(例如黄的秘书刘澜波)都曾努力争取让黄显声将军越狱,看守的特务也为将军人格所感,多同情于他。但营救为将军所拒绝。
这是有一定真实性的说法,因为黄显声将军一直认为自己被抓是莫须有的罪名,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要堂堂正正地走出牢房(推测他期待和张学良将军一起获释,故有“为义气”的说法。)同时,将军也知道自己逃走将连累很多难友,因此一度拒绝了营救。但是,在1949年,看清国民党方面已经不可能给他公平的释放,将军实际上同意过接受外面的营救.只是,为了能够同时营救好友、张学良将军的副官李英毅,黄显声将军希望营救的时间推后,在重庆即将易手的时候进行,以便乘乱多救一些人。
按照刘澜波的安排,当时,渣滓洞看守宋惠宽已经成为营救的内线。他答应在时机合适时,于半夜时候把黄显声将军和李英毅副官以及一切可以带出来的人带到白公馆后面的山坡上,由负责营救的夏在汶开着汽车在那里等着,把将军等人带走。刘澜波并叮嘱一旦出现有*被杀,则不顾将军的反对,将他单人救走。
但是,意料不到的是,保密局布置的对*的大屠杀,第一个被杀的,就是黄显声将军。1949年11月27日,按照毛人凤的密令,黄显声将军被军统特务杨进兴执行秘密枪决,杀害于红岩步云桥,李英毅与将军同难。
11-5黄显声将军牢房中的日历牌,永远停在1949年11月27日,在它的上方,是抗日战争胜利纪念碑的图案。
11-6黄显声将军遗体
将军之死还有一点传奇的色彩。
在息烽监狱,黄显声将军曾经凭借精湛的医术救活了一名被控参加*被捕的福建女大学生黄彤光。随着此后的接触,黄彤光爱上了这位气宇轩昂、儒雅不屈的将军。1944年出狱后,黄彤光一面全力寻找路线营救将军出狱,一面通过看守中的内线与将军鸿雁传书,甚至寻机相会。两人终于定下终身,将军答应只要能够出狱,愿与黄彤光结为连理。两人成为极其特殊的“狱中恋人”。
在定情时,黄彤光交给将军一张红纸,请将军将来用它包结婚戒指来娶自己(因为将军是由同情他的看守带出来的,回去时不能带其他的东西)。
闻知将军遇害,黄彤光和夏在汶等人,5天后到红岩山上含泪寻找将军的遗体。但尽管随行的解放军官兵帮助百般搜索,都没有找到。
就在这时,突然,在一块新土中,露出一小片红纸,黄彤光一眼认出,这正是她给黄显声将军的那张包戒指用的红纸。黄彤光立刻跪了下来。
将军的遗体,就在这片新土的下面。
88岁的黄彤光女士,在几十年后回忆起来,用这样的词句描述将军的埋骨之地——“那片红纸在风中痛苦地摇着头,很鲜艳。”
孙立人手下的“八国联军”(1)
2009年02月03日15:00
12-1从美国弗吉尼亚军校毕业的孙立人将军,以率领中国远征军从印度杀回云南而名震中外。
说起孙立人来,在国民党军中堪称一名独特的将领。怎样独特呢?这样说吧,还有哪个国民党将军和梁实秋是大学同学呢?而孙立人的确和梁实秋都是清华大学 1923届毕业生,五四运动的时候,同在清华预科(Tsing Hua College)读书的两个人还并肩到天安门广场,*参加过五四运动呢!
甚至,说孙立人是“国民党将领”,在某种程度上都有些偏差。孙立人加入国民党是到台湾做陆军训练总监的1947年,此后他再未指挥过作战,直到1955年因为“孙立人兵变案”又被开除出国民党。在孙立人最辉煌的军事生涯中,他竟然始终不是国民党员。
孙立人在部队中选拔干部总是先看学历,一如今日大公司招聘,这在国民党军中绝无仅有,被目为十分的书生气。奇怪的是,所谓“书生气”的孙立人,选拔干部却非常有眼光,经他手提拔的人员后来几乎都是“上马杀贼,下马露布”的优秀将领。在台湾,曾有一名孙的部下也算很有才能,但孙每次给他评分都是B-(孙立人给部下独特的评分方法,其中唯一得到过A+的,是现任台北市长郝龙斌的父亲郝柏村),结果此人一直不得升迁。人事部门对他深表同情,有人悄悄给他的评分上加了一竖,变成B+,才让他得以升官。却不料此人后来忘恩负义,抛弃发妻,被同僚称为“丧心病狂”,始知孙识人之明也。
正因为孙注重学历,而当时中国受过高等教育的多有留学经历,或在国外服务过。结果他部下的新一军中,喝过各种洋墨水的军官甚多。如果仔细看看,在缅甸孙的部下中,从背景而论,竟然能够凑出“八国联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