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爱弥儿

_4 卢梭(法)
欢做白费气力的事情,就连孩子也是这样。他们在开始尝试的时候,是很顽强的,但是,
如果你们坚定的程度比他们倔强的程度还大的话,他们就会打断念头,不再来这一套了。
这样,你们就可以使他们哭的时候要少些,使他们养成习惯,只有在痛得不得已的时候
才哭出来。
此外,当他们由于胡闹或倔强任性而啼哭的时候,有一个办法是准可以阻止他们继
续哭下去的,那就是:用一个好看和吸引人的东西去分他们的心,使他们忘记了哭。大
多数保姆都通晓这个艺术,如果做得适当的话,是很有用处的;但最重要的是,不要使
孩子发现你们是有意分散他们的心,要让他们在玩的时候不要以为你们是在注意他,所
有的保姆笨就笨在不能做好这一点。
所有的孩子断奶的时间都太早。什么时候长牙,什么时候才应该断奶,一般来说,
长牙都是痛得难受的。孩子往往不知不觉出于本能地把他手里的东西拿到嘴里去咬。人
们以为,拿象牙或狼牙之类的硬东西做卡嗒卡嗒发响的玩具,就可以便利牙齿的成长。
我认为这是错误的。把硬东西放在齿龈上,不仅不能使它变得柔软,反而使它会长出老
茧,使它发硬,使肌肉裂口时更加难受和更加疼痛。我们还是以动物的本能做例子来说
明这一点。我们发现,小狗不是用硬石头、铁或骨头磨练它们正在成长的牙齿,而是用
木头、皮、破布和柔软的东西来磨练的,因为这些东西可以咬得动,牙齿在上面可以咬
出痕迹来。
我们事事都不知道简朴,甚至给孩子随身用的玩意儿也弄得很不简朴。金的、银的
和珊瑚的铃铛,小水晶片,各种各样或贵或贱的玩具,这是一些多么没有用处和多么有
害的东西啊!这些东西,一样也用不着。别给他们什么铃铛,别给他们什么玩具;几根
有叶子和果实的树枝,一只可以听到其中的颗粒发响的罂粟壳,一截既可以供他咂、又
可以供他嚼的甘草,这些东西,同那些漂亮的小玩具一样,也能够使他玩得挺高兴,并
且还没有使他一生下来就习于奢侈的弊害。
大家都知道,奶面糊并不是一种很卫生的食品。煮沸的奶和生面粉会产生许多因不
易消化而残剩的污物,是不适合我们的胃的。奶面糊的面粉,没有面包里的面粉那样熟,
而且还没有发过酵;我觉得,面包粥和米浆还比较好一些。如果人们偏要做奶面糊的话,
那最好是先把面粉烘一下。在我的家乡,就用这样炒过的面粉做一种非常可口和非常卫
生的羹。肉汤和肉汁仍然是一种没有多大价值的食品,应当尽量地少吃。重要的是,孩
子们首先应当习惯于咀嚼,这是便利牙齿生长的真正的办法;当他们开始咽东西的时候,
混合在食物里的唾液就可以帮助消化。
因此,我首先就给他们嚼食干果和面包皮。我将拿一条一条的硬面包和类似皮埃蒙
特的面包饼干--乡下人称它为“格里斯”--给他们玩。他们在口里把这种面包弄软以后,
总会吞一点下去的,这样,他们的牙齿就长出来了,而且,我们差不多还不知道,他们
就已经把奶断掉了。农民的胃一般都是非常之好的,他们断奶时也就是用的这个方法。
孩子们一生下来就会听我们说话的,不仅在他们还听不懂我们向他们所说的话的时
候,而且在他们能够学会发出他们听到的声音以前,我们就已经是同他们说话了。他们
的还很迟钝的发音器官,只能一点一点地模仿我们教他们发的声音,并且,这些声音首
先是不是象传入我们的耳朵那样清楚地传入他们的耳里,现在还不能肯定。我并不反对
保姆用歌曲和又愉快又变化多样的声调逗孩子,但是我反对她们无休止地用许多废话把
他们搞得头昏脑胀,因为他们对那些话,除了懂得其中的音调以外,别的都不懂。我希
望,我们要使他们听懂的头几个发音,要少,要容易,要清楚,要常常反来复去地发给
他们听,而且,这几个音所表达的辞,要指的是我们拿给孩子看的那几样看得清的东西。
不幸的是,我们很容易相信我们所不理解的话,这种情况开始得比人们所想象的还要早。
课堂里的小学生仔细听老师的嗦嗦的话,就象他们在襁褓中听保姆的胡言乱语一样。
我觉得,教他们不去听那些废话,也就是对他们进行了非常有用的教育了。
当我们从事研究孩子们的语言的形式和最初的语句时,是会产生许多想法的。不管
我们怎样做,他们总是学会了用同样的方式说话了。哲学上的种种空论,在这里简直是
没有用处的。
首先,可以说他们是有适合于他们年龄的语法的,这种语法的造句规则比我们的规
则还简约;如果我们仔细注意的话,就会感到惊奇,觉得他们是多么准确地仿效了某些
类同语,这些类同语,你可以说它们有语病,然而它们是非常有规律的,它们之所以刺
耳,只是由于它们说起来很生硬,或者,在习惯上大家还不承认有那种说法。我刚才还
听见一个可怜的孩子被他父亲着着实实地骂了一顿,因为他向他父亲说:“爸爸,我到
哪里去?”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孩子模仿类同语,比我们的文法学家还模仿得好;因为,
既然我们向孩子说:“到那里去”,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可以说“我到哪里去?”此外,
我们要注意的是,他这样说的时候,多么巧妙地避免了“irai-je-y”或“y-
irai-je”这两种说法中元音的重复。句子中的指示副词“那里”,我们不知道
拿它怎样办,所以就不适当地把它删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能把这个错误推在可
怜的孩子的身上吗?硬要去纠正孩子们的这些不合习惯的小错误,这真是一种难以容忍
的迂腐的做法和多余的操心,他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是一定会自行改正这些错误的。在
他们面前说话总要说得正确,使他们觉得,同你谈话,比同任何人谈话都谈得高兴;你
们要相信,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是会按照你们的语言去纯化他们的语言,用不着你们再去
纠正的。
另外一个十分重大的和不易预防的弊病是,人们在教孩子说话这件事情上太操之过
急了,好象是担心他们自己不会学说话似的。这样草草率率地着急一阵,是会产生一个
同人们所追求的目的正好相反的效果的。他们将因此而说话说得更迟,说得更乱;过分
地注意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就会忽略要他们咬清音节发音:由于他们懒于把嘴张得大
大的,结果,他们当中有些人终生发音都有毛病,说话也没有条理,使别人几乎听不懂
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我同乡下人一起生活的时间很多,但是从来没有听见他们当中有哪一个男子或妇女、
男孩或女孩是卷着舌头发“R”音的。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农民的发音器官的构造跟
我们的不同?不,是由于他们经过了不同的练习方法。我的窗子前面正好有一个土坡,
这一带的小孩子常常聚集在这个土坡上玩。尽管他们离我是相当的远,我也能清清楚楚
地听出他们说些什么;我常常回忆他们的话,以便用来写这本书。我的耳朵天天都使我
搞错他们的年纪;我听到的是一些十来岁的孩子的声音,可是我一看,全是三、四岁的
孩子的身材和面孔。不单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经验,而且,来看我的一些城里人(我和
他们谈起这件事情)也同我一样地搞错了。
其所以产生这种结果,是因为城里的孩子一直到五、六岁的时候都是在房间里由保
姆照管着的,他们只要在嘴里叽叽咕咕地讲一下,别人就可以听见他们了;当他们一动
嘴唇的时候,听起来也是很费劲的,而别人教他们讲的话,他们学也学得不好,因此,
经常在他们周围的那些人,只要注意一下,就可以猜到他们想说什么,用不着去听他们
究竟说了些什么话的。
在乡下的情况就不同了。一个农家妇女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她孩子的身边的,所以
他不得不学会要非常清楚和大声地说出他需要别人听他所说的话。在田野里,由于孩子
们到处分散,远远地离开他们的爸爸、妈妈和其他的孩子,所以要练习使远处的人能够
听见他所说的话,要练习估计用多大的力量发音才能传过他和听话的人之间的距离。他
就是这样认真地学习发音,而不是在留心照料他的保姆的耳朵边上结结巴巴地嘟哝几声
就完了的。当你问一个农家孩子的时候,也许他羞得不敢回答你,但他要说,他就说得
很清楚,不象城里的孩子需要保姆做他的翻译;不经过保姆的翻译,就听不懂他牙缝里
咕噜咕噜地说些什么。
在长大的时候,男孩子进了中学,女孩子到了女修院,就会改正这个缺点;结果,
男孩子和女孩子一般都比一直是在自己家里培养起来的孩子讲话讲得更清楚些。但是,
使他们不能学会象农民那样发音的原因是,他们必须在心中记住许多的东西,必须高声
背诵他们所学的课文;因为在学说话的时候,他们养成了结结巴巴讲话,随随便便发音
和发音不准的习惯,所以在背诵的时候就更为糟糕;他们要费许多气力才能找到他们要
背诵的辞句,所以只好把辞儿的音节拖得长长的:当记得不牢靠的时候,要舌头说话不
结巴,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他们就养成或保持了发音上的毛病。你们以后可以看到,
我的爱弥儿是不会有这些毛病的,或者,至少是不会由于上述的原因而染上这些毛病的。
我承认,一般平民和乡村居民走上了另外一个极端,他们讲话的声音之高,往往超
过了实际的需要,由于发音过于准确,因而使他们的语音也就过于粗笨,他们的腔调太
重,他们不善于选择辞儿,等等。
但是,第一,我觉得这个极端比另一个极端的坏处要少得多,因为谈话的头一个法
则是要别人听懂你讲的话,所以我们说话的最大的缺点,就是说了而别人听不懂。夸自
己没有一点儿腔调,也就是在夸自己失去了语句的优美和力量。腔调是我们所谈的话的
灵魂,有了它,所谈的话才动人和真实。腔调是不象我们所说的话那样骗人的;也许就
是这个原因,受过许多教育的人才那样害怕它。由于养成了不管说什么话都是那个腔调
的习惯,所以也就会惯于嘲弄人而不使人觉得他在嘲弄。在谈话中既然是忌带腔调,跟
着也就产生了可笑的、装模作样的、迎合时髦的谈话方式,例如我们在宫廷的少年当中
所见到的就是这种谈话方式。正是谈话和举止方面的这种装模作样的样子,才每每使法
国人在其他国家被别人看起来觉得是很讨厌和无聊的。他在谈话中不仅是没有腔调,反
而装着一副样子。这不是讨人喜欢的办法。
人们是多么耽心地害怕孩子们染上这些语言上的小毛病,其实这些毛病是一点关系
也没有的,而且是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加以预防或纠正的;但是,由于你使得他们讲话哑
声哑气、慌慌张张、羞羞答答,由于你不断地批评他们的声调,挑剔他们所用的字眼,
因而染上的毛病,是绝对没有办法矫正的。只学会同娘儿们讲话的人,对一团士兵讲话
就会讲得大家都听不懂,他的话就不能压制暴乱的人群。因此,首先要教孩子们对成年
的男人讲话,将来,在需要的时候,他们是知道怎样对妇女们讲话的。
你的孩子在乡村生活的无拘无束的环境中长大起来,就会有一付更响亮的嗓子,就
不会象城里的孩子们那样染上讲话结结巴巴的毛病,而且还不会学到乡下人讲的辞汇和
声调,即使已经学到的话,至少也是易于改正的,只要老师从他一生下来就同他一块儿
生活,一天一天地逐渐不让外人同他在一起,就可以用自己正确的语言防止和消除乡下
人的语言的影响。将来,爱弥儿所讲的法语,同我所讲的法语完全是同样的纯粹,但是,
他讲起来比我讲得更清楚,发音也比我好得多。
正在学话的孩子,应该只听他能够懂得的话,应该只讲他能够咬清音节发音的辞。
他在这方面所做的种种努力,可以使他一再重复发出同一个音节,以便练习更清楚地把
它发出来。当他们显得结结巴巴地讲不明白的时候,你用不着费多么大的劲去猜他们说
的是什么。企图别人老是那样听他所讲的话,也是一种驾驭他人的表现,孩子们是不应
该有这种在他人之上的想法的。你只须十分注意地满足他的需要就够了;应该由他来努
力使你懂得你还没有听懂的话。我们不应该硬是要他讲这讲那的,随着他愈来愈感到说
话的用处,他自己就会好好地学讲话的。
是的,有人说,开始讲话非常迟的人,是绝对不如其他的人讲得那么清楚的;但是,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讲话讲得迟,他们的发音器官才受到障碍,恰恰相反,正是由于他们
生来发音器官就有障碍,所以很迟才开始讲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的话,他们为什
么讲话比别人迟呢?难道是他们讲话的机会少,我们鼓励他们讲话的时候少吗?恰恰相
反,人们一发现他们很迟都还不能讲话,是深感不安的,因此就煞费苦心地教他们讲,
结果,比教那些很早就能咬清音节发音的孩子,花费的气力还多;这种不适当的急躁的
做法,将大大地使孩子讲话讲得很乱;只要我们不那么着急,他们是有时间练习讲得更
完善的。
有些孩子,由于你硬要他们说这说那,结果,使他们既没有时间好好地学习发音,
也没有时间把你教他们说的话好好地拿来想一想;如果不这样做,而是让他们自己去学
习,他们首先就会练习最容易发的音;在逐渐加上用手势向你表达这些语音的意思的过
程中,他们就会向你说他们的话,而不说你的话:这就可以使他们只有在把你教他们的
话弄明白以后,才会学它们。由于他们不急急忙忙地就把你教给他们的话拿来使用,所
以他们开头要细细体会一下你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有当他们认为已经把其中的
意思弄明白的时候,他们才会采用。
你们十分急躁地要孩子还没有到年龄就学会说话,其最大的坏处,不在于你们最初
向他们所说的话和他们自己开头说的那些辞儿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思,而是他们所理
解的意思跟我们的不同,而且,我们还觉察不到其中不同的地方;以至在表面上看来,
他们好象是回答得非常正确,其实他们并没有懂得我们的意思,而我们也没有懂得他们
的意思。我们有时候对孩子们所说的话觉得惊奇,通常就是由于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引起
的,我们认为他们的话里有某种意思,其实他们所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正是由
于我们在这方面没有注意到我们所说的辞句在孩子们听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才造成
了他们最初的错误;这些错误,即使在得到纠正以后,也将影响他们一生的性情。在下
一章中,我还有一次机会举出例子来阐明这一点。
因此,要尽量限制孩子们的辞汇。如果他们的辞汇多于他们的概念,他们会讲的事
情多于他们对这些事情的思想,那就是一个很大的弊病。为什么乡下人的思路一般都比
城里人的思路更正确,我认为,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的辞汇没有那样的广。他们的
概念不多,然而他们能够把它们加以很好的比较。
一个孩子,在最初差不多是同时全面发展的。他差不多是在同一个时候学说话、学
吃东西和学走路的。这正是他的生命的第一个时期。在此以前,他同他在母亲怀中的样
子没有什么差别;他没有任何心情,没有任何思想,几乎连感觉也是没有的;他甚至觉
察不到他本身的存在:
他活着,但意识不到他自己的生命。
奥维德:《哀歌》第1卷。
------------------
   收集整理
    下一页
第一节
我们在这里开始谈人生的第二个时期,幼儿期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因为“幼儿”和
“儿童”不是同义语。前者包括在后者之中,意思是指“不会说话的人”,所以在瓦勒
尔-马克西姆的著作里我们看到有“幼稚的儿童”这种辞汇。不过,我仍然是按照我们
语言的习惯来使用这个辞,一直用到可以用其他的名词表明其年龄为止。
当小孩子开始说话后,他们哭的时候就要少一些。这种进步是很自然的:一种语言
代替了另外一种语言。一到他们能够用语言说出他们所受的痛苦,只要不是痛得不能用
言语形容的时候,他们为什么要用哭来表示呢?所以,如果他们哭个不停的话,那就要
怪他们周围的人。即使爱弥儿说:“我痛了”,那也要痛得非常厉害才能使他哭起来的。
如果孩子长得很聪慧,如果他天生就爱无缘无故地啼哭,我就让他白白地哭一阵,
得不到一点效果,这样,就可以很快地使他擦干他的眼泪。只要他在哭,我就不到他那
里去;他不哭了,我马上就跑到他的身边。不久以后,他呼唤我的时候就将采用停止啼
哭的办法,或者,要哭也至多只哭一声。因为,孩子们是根据信号的可以感觉的效果来
判断其意义的;对他们来说,没有其他一成不变的意思,因此,不论一个孩子受了什么
样的创痛,当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除非他希望别人听见他在哭,他是很少哭的。
如果他摔倒了,如果他头上碰肿了,如果他鼻子出血了,如果他的手指戳伤了,我
不但不惊惶地急忙走到他的身边,反而安详地站在那里,至少也要捱些时候才走过去。
伤痛已经发生了,他就必须忍受;我急急忙忙的样子,反而使他更加害怕,更加觉得疼
痛。其实,当我们受伤的时候,使我们感到痛苦的,并不是所受的伤,而是恐惧的心情。
我这样做,至少给他排除了后面这一种痛苦,因为,他一定是看我怎样判断他所受的伤,
就怎样判断他所受的伤的:如果他看见我慌慌张张地跑去安慰他,替他难过,他就以为
他这一下可糟了;如果他看见我很镇静,他也马上会镇静起来,以为创痛已经好了,不
再痛了。他正该在这样的年龄开始学习勇敢的精神,在毫不畏惧地忍受轻微痛苦的过程
中,他就会渐渐学到如何忍受更大的痛苦了。
我非但不小心谨慎地预防爱弥儿受什么伤,而且,要是他一点伤都不受,不尝一尝
痛苦就长大的话,我反而会感到非常苦恼的。忍受痛苦,是他应该学习的头一件事情,
也是他最需要知道的事情。似乎,孩子们之所以如此弱小,正是因为要他们受到这些没
有危险的重要的教训。即使孩子从上面跌下来,他也不会摔断他的腿;即使他自己用棍
子打一下,他也不会打断他的胳臂;即使他抓着一把锋利的刀子,他也不会抓得太紧,
弄出很深的伤口。除非人们漫不经心地把孩子放在高高的地方,或者让他独自一人坐在
火炉旁边,或者把危险的器具放在他可以拿得到的地方,否则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
自由自在的孩子会把自己弄死了,或者弄成残废了,或者受到很重的伤了。有些人用各
式各样的东西把孩子围起来,预防他受到任何伤害,以致他在长大后一有痛苦便不能对
付,既没有勇气,也没有经验,只要刺痛一下便以为就要死了,看见自己流一滴血便昏
倒过去,弄成这样的结果,我们还能说这一大堆设备有什么用呢?
我们教训人和自炫博学已经成癖,以致往往把那些在孩子们自己本来可以学得更好
的东西也拿去教他们,可是却忘记要他们学习只有我们才能教他们的事情。我们费了许
多气力教孩子走路,好象因为看见过什么人由于保姆的疏忽,到长大的时候就不会走路
似的,还有比这样去教孩子更愚蠢的事么?恰恰相反,我们发现有多少人正是因为我们
教坏了走路的样子,一生走路都走不好啊!
爱弥儿将来是不使用学走车、小推车和引步带的,当他知道怎样把一只脚移到另一
只脚的前边时,我们就只是在有石子的地方才扶他一下,而且也只是为了使他很快地走
过去。我不但不让他呆在空气污浊的屋子里,反而每天都把他带到草地上去。在那里,
让他跑,让他玩,让他每天跌一百次,这样反而好些:他可以更快地学会自己爬起来。
从自由中得到的益处可以补偿许多的小伤。我的学生也许身上常常都有点儿伤,然而他
永远是快乐的;你的学生也许受的伤要少一点,但他们常常感到别扭,处处受到拘束,
常常都那样忧愁不快的。我怀疑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另外一种进步使孩子们觉得哭泣是没有那么必要的,这种进步就是他们的体力的增
长。由于他们能更多地依靠自己,所以就不用经常地求助于人。有了体力,他们运用体
力的智慧也跟着发展起来。正是在这第二个阶段开始了他个人的生活;在这个时候,他
也意识到了他自己。记忆力使自我的感觉延续到他一生的每一个时刻;他真正地成为一
个人,成为他自己,因此,他已经有为福还是为祸的能力了。应该从这里开始把他看作
一个有心思的人了。
虽然我们可以给人的生命定一个差不多是最长的期限,并且让人们在每个年龄上都
有达到这个期限的可能性,但是,再没有什么东西象每一个特定的人的寿命那样没有把
握的了,能够达到这个最长的期限的人是非常之少的。生命遭遇最大的危险的时候是在
它的开始;对生活的体验愈少,则保持其生命的希望也愈小。在出生的孩子当中,至多
有一半能够长成青年;也许,你的学生是不会达到成人的年龄的。
当我们看到野蛮的教育为了不可靠的将来而牺牲现在,使孩子受各种各样的束缚,
它为了替他在遥远的地方准备我认为他永远也享受不到的所谓的幸福,就先把他弄得那
么可怜时,我们心里是怎样想法的呢?即使说这种教育在它的目的方面是合理的,然而
当我看见那些不幸的孩子被置于不可容忍的束缚之中,硬要他们象服苦役的囚徒似的继
续不断地工作,我怎么不感到愤慨,怎能不断定这种做法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欢乐的
年岁是在哭泣、惩罚、恐吓和奴役中度过的。你们之所以折磨那可怜的孩子,是为了使
他好;可是不知道你们却招来了死亡,在阴沉的环境中把他夺走了。谁知道有多少孩子
由于父亲或教师过分地小心照料终于成牺牲品?能够逃脱这种残酷的行为,可以说是很
幸运的,孩子们在遭受了种种灾难以后,所得到的唯一好处是,在死亡的时候不致于对
这个受尽苦楚的生命抱有惋惜的心情,因为他们在这一生中遇到的尽是苦难。
人啊!为人要仁慈,这是你们的头一个天职:对任何身分、任何年龄的人,只要他
不异于人类,你们对他都要仁慈。除了仁慈以外,你们还能找到什么美德呢?要爱护儿
童,帮他们做游戏,使他们快乐,培养他们可爱的本能。你们当中,谁不时刻依恋那始
终是喜笑颜开、心情恬静的童年?你们为什么不让天真烂漫的儿童享受那稍纵即逝的时
光,为什么要剥夺他们绝不会糟踏的极其珍贵的财富?他们一生的最初几年,也好象你
们一生的最初几年一样,是一去不复返的,你们为什么要使那转眼即逝的岁月充满悲伤
和痛苦呢?做父亲的,你们知不知道死神什么时候会夺去你们的孩子?你们决不要剥夺
大自然给予他们的短暂的时间,否则你们将后悔不及的;一到他们能感受生的快乐,就
让他们去享受;不管上帝在什么时候召唤他们,你们都不要使他们没有尝到生命的乐趣
就死了。
多少人将起来反对我呀!我老远就听见那虚假的聪明人发出的叫嚣;他们不断地使
我们迷失本性,他们轻视现在,不停地追求那愈追愈是追不到的未来,他们硬要我们离
开现在的境界,走向我们永远也达不到的地方。
你们回答我说,现在是改正人的不良倾向的时候,在童年时期,对痛苦的感觉最轻,
正是在这个时候应当使他多受痛苦,以便他在达到懂事的年龄时少受痛苦。但是,谁告
诉过你可以由你们随心所欲地这样安排,谁曾说过你们对一个孩子的稚弱的心灵进行这
番美妙的教训,将来不致于对他害多益少?你怎么知道采取多多折磨孩子的办法就可以
省去一些麻烦?既然是不能肯定目前的痛苦能够解除将来的痛苦,为什么又要使他遭受
他现时承受不了的那么多灾难呢?你们怎样给我证明,你们企图医治他们的那些不良倾
向,不是来自你们的错误做法而是来自自然?你们所抱的希望是好歹终有一天使他获得
幸福,然而在目前却把他弄得怪可怜的,这样的远虑是多么糟糕!这些庸俗的理论家,
竟把放纵同自由、快乐的儿童同娇养的儿童,全都混淆起来,我们必须使他们了解这中
间是有区别的。
为了不追逐幻想,我们就不能忘记怎样才能使我们适合于自己的环境。在万物的秩
序中,人类有它的地位;在人生的秩序中,童年有它的地位:应当把成人看作成人,把
孩子看作孩子。分配每个人的地位,并且使他固定于那个地位,按照人的天性处理人的
欲念,为了人的幸福,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这些。其余的事情就要以各种外因为转移,
但是,外因却不是我们的能力可以决定的。
我们不可能知道绝对的幸福或绝对的痛苦是什么样子的,它在人生中全都混杂在一
起了;我们在其中领略不到纯粹的感觉,不能在同一种情况下感受两种不同的时刻。正
如我们的身体在变化一样,我们心灵的情感也在继续不断地变化。人人都有幸福和痛苦,
只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谁遭受的痛苦最少,谁就是最幸福的人;谁感受的快乐最少,
谁就是最可怜的人。痛苦总是多于快乐,这是我们大家共有的差别。在这个世界上,对
于人的幸福只能消极地看待,衡量的标准是:痛苦少的人就应当算是幸福的人了。
一切痛苦的感觉都是同摆脱痛苦的愿望分不开的,一切快乐的观念都是同享受快乐
的愿望分不开的;因此,一切愿望都意味着缺乏快乐,而一感到缺乏快乐,就会感到痛
苦,所以,我们的痛苦正是产生于我们的愿望和能力的不相称。一个有感觉的人在他的
能力扩大了他的愿望的时候,就将成为一个绝对痛苦的人了。
那么,人的聪明智慧或真正的幸福道路在哪里呢?正确说来,它不在于减少我们的
欲望,因为,如果我们的欲望少于我们的能力,则我们的能力就有一部分闲看不能运用,
我们就不能完全享受我们的存在;它也不在于扩大我们的能力,因为,如果我们的欲望
也同样按照更大的比例增加的话,那我们只会更加痛苦;因此,问题在于减少那些超过
我们能力的欲望,在于使能力和意志两者之间得到充分的平衡。所以,只有在一切力量
都得到运用的时候,心灵才能保持宁静,人的生活才能纳入条理。
大自然总是向最好的方面去做的,所以它首先才这样地安排人。最初,它只赋予他
维持他生存所必需的欲望和满足这种欲望的足够的能力。它把其余的能力通通都储藏在
人的心灵的深处,在需要的时候才加以发挥。只有在这种原始的状态中,能力和欲望才
获得平衡,人才不感到痛苦。一旦潜在的能力开始起作用的时候,在一切能力中最为活
跃的想象力就觉醒过来,领先发展。正是这种想象力给我们展现了可能达到的或好或坏
的境界,使我们有满足欲望的希望,从而使我们的欲望更为滋长。不过,起初看来似乎
是伸手可及的那个目标,却迅速地向前逃遁,使我们无法追赶;当我们以为追上的时候,
它又变了一个样子,远远地出现在我们的前面。我们再也看不到我们已经走过的地方,
我们也不再去想它了;尚待跋涉的原野又在不断地扩大。因此,我们弄得精疲力竭也达
不到尽头;我们愈接近享受的时候,幸福愈远远地离开我们。
相反地,人愈是接近他的自然状态,他的能力和欲望的差别就愈小,因此,他达到
幸福的路程就没有那样遥远。只有在他似乎是一无所有的时候,他的痛苦才最为轻微,
因为,痛苦的成因不在于缺乏什么东西,而在于对那些东西感到需要。真实的世界是有
界限的,想象的世界则没有止境;
我们既不能扩大一个世界,就必须限制另一个世界;因为,正是由于它们之间的唯
一的差别,才产生了使我们感到极为烦恼的种种痛苦。除了体力、健康和良知以外,人
生的幸福是随着各人的看法不同而不同的;除了身体的痛苦和良心的责备以外,我们的
一切痛苦都是想象的。人们也许会说,这个原理是人所共知的;我同意这种说法;不过,
这个原理的实际运用就不一样了,而这里所谈的,完全是运用问题。
我们说人是柔弱的,这是什么意思呢?“柔弱”这个辞指的是一种关系,指我们用
它来表达的生存的关系。凡是其体力超过需要的,即使是一只昆虫,也是很强的;凡是
其需要超过体力的,即使是一只象、是一只狮子,或者是一个战胜者、是一个英雄、是
一个神,也是很弱的。不了解自己的天性而任意蛮干的天使,比按照自己的天性和平安
祥地生活的快乐的凡人还弱。对自己现在的力量感到满足的人,就是强者;如果想超出
人的力量行事,就会变得很柔弱。因此,不要以为扩大了你的官能,就可以增大你的体
力;如果你的骄傲心大过了你的体力的话,你反而会使你的体力因而减少的。我们要量
一量我们的活动范围,我们要象蜘蛛呆在网子的中央似地呆在那个范围的中央,这样,
我们就始终能满足我们自己的需要,就不会抱怨我们的柔弱,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柔弱的
感觉。
一切动物都只有保存它自己所必需的能力,唯有人的能力才有多余的。可是,正因
为他有多余的能力,才使他遭遇了种种不幸,这岂不是一件怪事?在各个地方,一个人
的双手生产的物资都超过他自己的需要。如果他是相当的贤明,不计较是不是有多余,
则他就会始终觉得他的需要是满足了的,因为他根本不想有太多的东西。法沃兰说:
“巨大的需要产生于巨大的财富,而且,一个人如果想获得他所缺少的东西,最好的办
法还是把他已有的东西都加以舍弃。”正是由于我们力图增加我们的幸福,才使我们的
幸福变成了痛苦。一个人只要能够生活就感到满足的话,他就会生活得很愉快,从而也
生活得很善良,因为,做坏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如果我们永远不死,我们反而会成为十分不幸的人。当然,死是很痛苦的,但是,
当我们想到我们不能永远活下去,想到还有一种更美好的生活将结束今生的痛苦,我们
就会感到轻松的。如果有人允许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长生不死,请问谁愿意接受这不祥的
礼物?我们还有什么办法、什么希望和什么安慰可以用来对付那命运的严酷和人的不公
不正的行为?愚人是没有远见的,他不知道生命的价值,所以也就不怕丢失他的生命;
智者可以看到更贵重的财富,所以他宁愿要那种财富而不要生命。只有不求甚解和假聪
明的人才使我们只看到死,而看不到死以后的情景,因而使我们把死看作是最大的痛苦。
在明智的人看来,正是因为必然要死,所以才有理由忍受生活中的痛苦。如果我们不相
信人生终究要一死的话,我们就要花太多的代价去保存它的。
我们精神上的痛苦,全都是由个人的偏见造成的,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犯罪;而
犯不犯罪全在于我们自己,我们身体上的痛苦如果不自行消灭,就会消灭我们。时间或
死亡是医治我们痛苦的良药;我们愈不知道忍受,我们就愈感到痛苦;我们为了医治我
们的疾病而遭到的折磨,远比我们在忍受疾病的过程中所遭受的折磨来得多。要按照自
然而生活,要有耐心,要把医生都通通赶走,你是免不了要死的,但是你对死亡的感觉
只不过一次而已,可是医生却使你在自己混乱不清的想象中每天都有死亡的感觉;他们
骗人的医术不仅不延长你的生命,反而剥夺了你对生命的享受。我始终怀疑医术究竟给
人类带来了什么真正的好处。诚然,有些要死的人被它治好了,但是,有成千上万可以
保全生命的人却遭到了它的杀害。聪明的人啊,不要去碰这种彩券了,因为这样去碰,
你十之九是要输的。所以,不论患病也罢,死也罢,或是医治也罢,总之,特别要紧的
是,你必须要生活到你最后的一点钟。
在人的习俗中,尽是些荒唐和矛盾的事情。我们的生命愈失去它的价值,我们对它
愈觉忧虑。老年人比年轻人对它更感到依恋,他们舍不得抛弃他们为享受而做的种种准
备;到了六十岁,还没有开始过快乐的生活就死了的话,那的确是很痛心的。人人都非
常爱护自己的生命,这是事实;但是,大家不明白,象我们所意识的这种爱,大部分是
人为的。从天性上说,人只是在有能力采取保存生命的办法的时候,他才对生命感到担
忧;一旦没有这些办法,他也就心情宁静,也就不会在死的时候使自己有许多无谓的烦
恼。生命的长短听天决定,这是第一个法则,这个法则是自然教给我们的。野蛮人和野
兽对死亡都是不进行太多的挣扎的,而且是毫不抱怨地忍受的。这个法则一破坏,接着
就从理性中产生了另外一个法则;不过很少有人能认识这个法则罢了,这个生命的长短
由人决定的法则是不如第一个法则那样充实和完整的。
远虑!使我们不停地做我们力不能及的事情,使我们常常向往我们永远达不到的地
方,这样的远虑正是我们种种痛苦的真正根源。象人这样短暂的一生,竟时刻向往如此
渺茫的未来,而轻视可靠的现在,简直是发了疯!这种发疯的作法之所以更加有害,是
因为它将随着人的年龄而日益增多,使老年人时刻都是那样的猜疑、焦愁和悭吝,宁愿
今天节约一切而不愿百年之后缺少那些多余的东西。因此,我们现在要掌握一切,把一
切都抓在手里;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重要的是一切现有的和将有的时间、地方、人和
东西;我们的个体只不过是我们自己的最小的部分。我们可以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扩展
到了整个的世界,在整个的大地上都感觉到了自己。在别人可以伤害我们的地方,我们
的痛苦就因而增加,这有什么奇怪呢?有多少君王由于失去了他们从未见过的土地而感
到悲伤啊!有多少商人只因想插足印度而在巴黎叫喊啊!
是大自然使人自己这样迷失本性吗?是它要每一个人从别人的命运看自己的命运,
而且往往要到最后才知道自己的命运,以便他不知道这样的死是愉快还是悲惨吗?我看
见过这么一个人,他容光焕发、心情愉快、身体健康;不论他到哪里都使人感到高兴;
他的眼睛流露出喜悦和生活富裕的光芒;根据他的面貌就可以看出他是很幸福的。从邮
局送来了一封信;这个幸福的人把信一瞧,是寄给他的,于是就把信拆开来看了。顷刻
之间他的神情大起变化;他脸色苍白,突然晕倒了。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哭泣,他
激动,他战,他扯他的头发,他叫声震天,他好象感染了可怕的痉挛症似的。愚蠢的
人啊!这一纸书信给你带来了什么灾难?它折断了你的手还是折断了你的脚?它使你犯
了什么罪?最后,它使你的内心起了什么变化,以致你变得象我方才看见的那个样子?
要是那封信错投了地址,要是一个好心人把它扔到火里,这样一来,我觉得,这个
又幸福又可怜的人的命运就会成为一个奇怪的问题了。你们说,他的痛苦是真实的。不
错,不过他以前没有觉察出来。他的幸福是想象的,我同意这一点;健康、快乐、富裕
和内心的满足都不过是幻象。我们已不再按我们的能力而生活,我们的生活已超过了我
们能力许可的范围。只要我们还有生活的资源,我们何必那么怕死呢?
人啊!把你的生活限制于你的能力,你就不会再痛苦了。紧紧地占居着大自然在万
物的秩序中给你安排的位置,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使你脱离那个位置;不要反抗那严格的
必然的法则,不要为了反抗这个法则而耗尽了你的体力,因为上天所赋予你的体力,不
是用来扩充或延长你的存在,而只是用来按照它喜欢的样子和它所许可的范围而生活。
你天生的体力有多大,你才能享受多大的自由和权力,不要超过这个限度;其他一切全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