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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58 梁羽生(当代)
  黑旋风笑道:“你别打岔,听我的师姐说下去。师姐,那个金簪的主人是谁,想必你们
已经打听到了?”
  屠凤说道:“金簪上有西夏内府的黔记。”
  轰天雷又喜又惊,说道:“金簪上有西夏内府的黔记,这位姑娘一定是凉州总管李益寿
的女儿了。”
  屠凤说道:“我们也是这样猜想。这位李姑娘,我们虽然未曾和她见过面,也知道她是
一个关系紧要的人。”接着加以解释道:“祁下连山的青龙帮和我们琅牙山是经常有信使往
还的,李益寿的事情我们早已知道了。李家兄妹计划促使他们的父亲与青龙帮联盟抗金之
事,我们更是乐观厥成。”
  褚云峰听到这里,已是明白了一大半,笑道:“所以你们知道了这位李姑娘的消息,就
非得找着她不可了?”
  屠凤说道:“是呀,尤其是她抱病在身的,我们更不能让她落在敌人手中。”
  谷涵虚道:“怕就怕长白山这么大,要找得着她恐怕不易吧?”
  屠风说道:“不,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用不着盲目摸索。”
  李思南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十分欢喜,说道:“我这次离开大部之前,曾收到青龙帮老
帮主托丐帮转来的一封信,托我照应他们的三头领罗浩威和这位李姑娘,据说他们是一起来
的。”
  轰天雷道:“罗浩威已经另外和我的师弟秦龙飞一起走了。这件事情待会儿我慢慢告诉
你们。”
  李思南问道:“这位李姑娘是在什么地方,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屠凤说道:“李姑娘吃了一剂草药,那晚发了大汗,精神好了一些,但病恨还是未能除
掉的。那老婆婆指点她到一个名叫滦河的小镇求医,在那附近一带,只有该镇有个知名的大
夫,是个满州人,名叫鄂卜苏,据说心地和医术都很不错。到了滦河,一定可以找得着她
的。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四个人便即分头办事,我门来这里赴盟主的约会,褚大哥、谷大
哥,你们两位的嫂夫人只好暂迟两天才来,光到滦河去找那位李姑娘了。”
  李思南道:“我发现对面那座山有金国驻兵,刚才我和凌老弟已经碰上了金国的御林军
副统领翦长春,她们来的时候,须得绕道才行。”
  屠凤说道:“那么咱们应该派一个人到前山去接应她们了。”
  黑旋风道:“我认识那位李姑娘,让我去吧。”
  轰天雷道:“风大哥,还是让我去吧,我是受了龙帮主之托的。”他是急于要找到李芷
芳,好打听耿电和他师弟的消息。
  谷涵虚道:“还是我去的好,我比较熟悉这里的道路。”十年前,他在关外漫游,找寻
一位失踪的师伯,曾经两次进过长白山。
  三人争着要去,李思南笑道:“好在这两天也没有什么别的紧要事情,你们三个人一起
去好了。”得到盟主许可他们同行,三人皆大欢喜。
  他们所料不差,那个在猎户家中病倒的少女,果然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女儿李芷芳。
  李芷芳吃了那剂草药,精神稍为好了一些,第二天得到老婆婆的指点,便到滦河镇求
医。
  滦河镇在长白山西面的百里之遥,和那家猎户相距也有四十多里。这天天气很坏,李芷
芳走了一程,天上刮起大风,下起大雪。
  李芷芳冷得牙关格格作响,心里暗暗吃惊:“我怎的连这点风雪都经受不起?”要知她
是练过内功的人,身上又穿有貂皮的紧身内袍,还是感到冷得难受,可知病得已是不轻。
  走了十多里路,越来越是觉得头晕脚重,走一步都要费许多气力。
  原来那一天她冲出重围,气力消耗太甚,虽然没有中箭,已是受了内伤。
  身体上的伤还可以抵受,心上的伤则更难堪。她和罗浩威给乱军冲散,罗浩威引大部分
敌人追他,又是她亲眼见到的,她焉能不为罗浩威而担忧?
  草药的疗效只能暂时恢复她的一点精神,给寒风一吹,大雪一打,这一点疗效也消失
了。
  心力交疲,李芷芳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她咬紧牙恨,知道自己一倒下就是必死无
疑,暗自想道:“我还未找到罗大哥,我不能死!”终于一步一步的挨到了滦河镇,找到那
个满族大夫鄂卜苏,一踏进大夫家里,只觉满天星斗,登时就晕倒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芷芳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炕上,那有着一把花白须子的满族大
夫鄂卜苏正在替她把脉,旁边还有个老大娘,料想是鄂卜苏的妻子。
  那老大娘吁了口气,说道:“好了,她醒来了,刚才真把我吓了一跳呢。好在咱们还有
一点人参,这杯参茶的效力倒还不错。”
  李芷芳张开了眼睛,说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请问我患的是什么病?”
  鄂卜苏把完了脉,说道:“姑娘,请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练过武功的人?”
  李芷芳的佩刀早已给他解下,放在她的枕边。李芷芳情知难以隐瞒,心想:“那家猎户
的老婆婆说这大夫心肠很好,想来不会骗我,我只能冒点风险了。”当下说道:“武功是谈
不上的,在家里练过几天乡下的把式。”
  鄂卜苏笑道:“姑娘,你客气了。武功一门,我虽是门外汉,但从脉象看来,倘若你的
内功没有相当根底,恐怕也支持不到今日。”
  接着问道:“三天之前,你是不是经过一场恶斗?”
  李芷芳吃了一惊,暗自想道:“这个大夫真是医术如神,连日子也能诊断出来。”说
道:“不错。”
  鄂卜苏道:“你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
  李芷芳心想:“他是个安份守己的大夫,要是我不告诉他,他怎敢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
病人?恐怕还会疑心我是女强盗呢。不过,怎样说才能令他相信呢?”要知李芷芳是凉州总
管的女儿,这身份自是不能向他透露。
  李芷芳想起自己刚才喝的乃是参茶,灵机一动,说道:“实不相瞒,我的哥哥是队关外
下关东的参客,一年前与一帮参客结伴来长白山采集的。本来说旱则三个月,迟则半年就可
回家,不料一年过去,音讯全无。是以我特地出关来找哥哥。想不到三天之前,碰上一班强
盗,厮杀一场,幸而能够逃脱。”参客的家人子女十九是练过武功的,是以李芷芳冒充参客
妹妹的身份。
  鄂卜苏半信半疑,心里想道:“看来她倒不象是个坏人,但她的说话恐怕还是有不尽实
之处。”
  那老大娘道:“唉,这小姑娘真可怜,你给她用心医治吧。”
  鄂卜苏想道:“医者父母心,不管她是什么来历,我岂能见死不救?”
  李芒芳道:“大夫,我的病怎洋?”
  鄂卜苏道:“我会尽力替你医治的,不过,你可不能心急,恐怕要在我这调养几天。”
  李芷芳心里想道:“还有三天就是‘祭陵’之期,错过这个日子,恐怕是见不到爹爹的
了。”但身体有病,亦是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大夫,你真是好人。只是打扰你了。”
  鄂卜苏道:“那算不了什么,不过,你刚才说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有点奇怪。”
  李芷芳心头“卜通”一跳,只道他已经识破自己的谎话,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心念未
已,只听得鄂卜苏已在纽继续说道:“长白山一向是没有强人的,怎的你却会碰上匪徒截
动?”
  李芷芳人急智生,说道:“大夫,你是满州人吧?这话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鄂卜苏老于世故,怔了一怔之后,已足猜到几分,说道:“小姑娘,你但说无妨,我虽
然是满州人,我的老伴儿可是汉人。我决不偏袒我自己的族人的。”
  李芷芳说道:“实不相瞒,我碰到的不是强盗,是官兵,但官兵和强盗可差不多,他们
见我单身一个女子,就,就,就跑来……”颊上微晕轻红,好象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鄂卜苏与老妻彼此相视。心中俱是明白,想道:“原来她是给官兵调戏。”
  那老大娘义愤填胸,说道:“小姑娘,你放心在我们这里养病,我认你作侄女儿,决不
让那些干杀的官兵来骚扰你。我这老伴儿虽然是山沟里的穷大夫,也常有官长请他治病。要
是那些官兵胆敢胡作非为,我这老伴儿就不给他们治病。谅他们也得给点面子。”
  李芷芳说道:“你们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你们。”
  鄂卜苏道:“我们做大夫的给人治病是份所应为之卒,不过你这病中气太弱,可得要上
好的老山参才能早些见效。”
  李芷芳道:“我身上还有一点银子……”
  鄂卜苏道:“银子小事,我治病救人;也不是贪图银子的。要是我家里有老山参的活,
我早就给你了。”
  那老大娘道:“上好的老山参,是有银子也没处买的。不过好在这里离长白山没有多
远,山中的参户,我都熟识。我可以给你去碰碰运气,看看是否可以找得几支老山参回
来。”
  鄂卜苏道:“好,那么事不宜迟,你就去吧。我先煎一剂草药给她喝。”
  那老大娘刚要出门,忽听得蹄声得得,有四骑马来到他的门前,忽地停下来了。
  老大娘悄声说道:“骑马来的,恐怕是官兵,”
  鄂卜苏道:“待我出去应付他们。”
  那些人拍门叫道:“大夫在家吗?”鄂卜苏应道:“在!”打开门一看,只见四个人
中,果然有一个是军官,但其它三个人,却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
  这三个人,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半老徐娘,打扮得十分妖冶。
  鄂卜苏怔了一怔,问道:“是那一位要看病?”
  那半老徐娘“啐”了一口,说道:“你别诅咒我门,谁要看病?”
  鄂卜苏莫名其妙,说道:“不是看病,来找我这个草头大夫敝什么?”
  那和尚祖声粗气的说道:“老实告诉你吧,我门是来查看你这里有没有病人的。”
  鄂卜苏道:“唉,我这几天可真是倒霉得很,没有一个病人上门。”
  那军官冷冷说道:“你说实话,有没有两个外地口音的人找你治过伤?”军官说了之
后,道士接着便给鄂卜苏描绘的那两个人的形貌。
  李芷芳躺在里面,越听越是吃惊。道士描绘那两个人,她一听就知道是罗浩威和耿电。
  原来这四个人乃是奉了完颜长之之命,搜查罗耿二人的下落的,那个军官正是金国御林
军中的第三名高手金光灿。道士是朝元道人,和尚是观照上人,那半者徐娘则是和萨怒穷串
通哄骗过秦龙足的那个马寡妇。他们业己知道罗浩威受了重伤,是以到了长白山附近各个村
庄的大夫家里查问。
  李芷芳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即使我没有病,只一个金光灿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这
可如何是好。”
  只听得鄂卜苏说道:“我这个山沟里的草头大夫,那会有远地的病人到来慕名求医?你
们说的那两个人,我确实没有见过。
  马寡妇侧耳一听,冷冷说道:“你说没有病人,要是我搜出来怎么样?”原来他已经听
得房间里李芷芳喘宕气的呼吸声息。
  鄂卜苏陪笑道:“大婶,你误会了。我说的没有病人,是指前来求医付诊金的病人。”
  马寡妇道:“如此说来,你的家里是有病人了?”鄂卜苏情知已是瞒不过他们,只得说
道:“不错。”
  马寡妇紧接着就问:“是你的什么人?”
  鄂卜苏的妻子走出来道:“请你们别这样大声叫嚷好不好?我的侄女发高烧,刚刚睡
着。”
  金光灿道:“哦,是你的侄女儿吗?不过,我曾经问过村子里的人,知道住在这屋子里
的一向只有你们夫妻二人,并无亲属同住,怎的又多出一个侄女儿来了。”
  老大娘忍住了气,说道:“不错,我们一向并无亲属同住。我这侄女是昨天从外家来
的。”
  马寡妇道:“好,待我进去看看你的侄女!”
  老大娘道:“她委实是卧病在床,求求你别惊吓她。”
  马寡妇哼了一声,柳眉倒竖,说道:“你懂不懂,我们是来搜查钦犯,谁知道你们是不
是窝藏钦犯?别说惊吓了你的宝贝侄女儿。你敢拦阻,我们打死了你也没有罪。”当下一掌
把老大娘推开,举步便进病房。
  李芷芳手心里扣着一支玉簪,只待她揭开被窝,立即便要弹出玉簪,射瞎她的眼睛。至
于后果如何,那是没法顾了。
  就在此时,忽听的有个女子的声音叫道:“鄂大夫在家吗?”鄂家的大门,刚才打开之
后,只是虚掩,声犹未了,只见两个中年妇人已是不待里面的人开门,便即闯进来。
  这两个中年妇人正是褚云峰的妻子盂明霞和谷涵虚的妻子严浣。
  金光灿等人精神一振,站了起来,心中俱是想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
夫。正主儿这可是不请自来了!”
  孟严二人对他们恍似视而不见,孟明霞走了进来,迳自便和鄂卜苏说道:“你是鄂大夫
吗?”
  鄂卜苏惊疑不定,讷讷说道:“不,不错,你,你有什么吩咐?”
  孟明霞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说道:“闲活少说,快和我去看病人!”
  金光灿笑道:“病人是你的什么人,他在那里,你也应该先说个清楚呀。”
  孟明霞喝道:“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请你看病!”
  金光灿穿的是金国军官的服饰,孟明霞竟敢对他如此之不客气,不问可知.当然不是普
通的妇道人家了!
  金光灿哈哈一笑,说道:“小娘子,你长的这样美貌,却又这佯泼悍。未免太不相称了
吧?是你的丈夫还是你的相好害了病,死了也不打紧,我,我可以——”
  话犹未了,只听到“啪”的一声,孟明霞出手如电,已打了金光灿一记清脆玲珑的耳
光!柳眉倒竖,斥道:“臭鞑子,你活的不耐烦啦,胆敢调戏你的姑奶奶!”
  在孟明霞打金光灿耳光之时,鄂卜苏夫妻吓得慌了。不知不觉,缩入病房。
  严浣喝道:“我给你面子,才请你看病,你居然敬酒不喝,要喝罚酒么?”如影随形,
紧紧跟着他们夫妇,追入病房。
  金光灿几曾受过如此侮辱,大怒喝道:“好个泼妇,且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嚓的拔
剑出鞘,立即便向孟明霞刺去。他用的是刺穴剑法。剑尖一颤,抖起三朵剑花,分刺孟明霞
上中下三处麻穴。
  那知他快盂明霞更快,青光疾闪之中,孟明霞已是使出一招.“三转法轮”的招数,闪
电之间,一招之内,遍袭三个敌手
  孟明霞冷笑道:“就只你会刺穴吗。”后发先至,剑尖倏的就指到金光灿肋下的“愈气
穴”。金光灿是个剑术的大行家,吃了一惊,连忙回剑防身。孟明霞不守而自守,登时就把
他的攻势解了。
  说时迟,那时快,孟明霞剑锋斜掠,敌方的朝选道人和观照和尚同一时候都是觉得孟明
霞的利剑向他们刺来!
  朝元道人一个“虎爪擒拿”,以攻为守,化解了盂明霞的剑招。观照和尚身体肥胖,动
作较慢,只听得“嗤”的一声,僧袍上已是穿了一孔。
  观照和尚抄起了他随身携带的方便铲,一铲铲去,,大怒喝道:“好个泼妇,有胆的你
莫逃。”
  孟明霞展开穿花绕树的方法,倏的就从敌方三人合围之下窜出大门,冷笑说道:“到外
面打去,我还怕你们逃跑呢!”
  “当”的一声,观照和尚一铲铲空,连孟明霞的衣角都没有碰着,却把一张茶几当中铲
开了。斗室之中,几乎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观照和尚咆哮如雷,倒提方便铲追出去。却不
知已是中了孟明霞的调虎离山之计。
  外面打作一团,里面也打作一团。在病房里面厮拚的是严浣和那个马寡妇。
  马寡妇走入病房,本来是要查看病人是谁的,正当她想要揭开被盖的时候,听得孟严二
人要找大夫看病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鄂卜苏夫妻已是慌里慌张的躲入病房,严浣跟着
也追进来了。
  马寡妇和金光灿他们一样,只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上下费功夫。”这两个求医
的妇人才是“正主儿”,不觉就把注意力转移,留心听外面的动静,倒是无暇去理会躺在床
上蒙头大睡的李芷芳了。
  外面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严浣也冲入了病房,装模乍样的吆喝道:“你当真敬酒不吃
要罚酒么?是不是要我揪你出去、你才肯跟我去看病。”鄂卜苏夫妻抖抖嗦嗦的躲在墙角,
高叫“救命!”
  马寡妇喝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胆敢到这里撤泼!”
  严浣喝道:“管你是什么人,给我滚出去!”马寡妇使出一招分筋错骨手法,来揪严
浣。严浣把手一扬,“啪”的就打了她一记耳光。
  马寡妇武功本来非同泛泛,想不到这记耳光竟然闪躲不开。一记耳光,打得她半边脸孔
坟肿。马寡妇又惊又怒,唰的拔刀就斫,严浣冷笑道:“好吧,你要动刀就和你动刀子!”
后发先至,唰唰唰连环三刀,把马寡妇迫到窗前。马寡妇只觉头皮一片沁凉,原来头上的青
丝已是给严浣的快刀削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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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六十三回 荒林恶战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六十三回 荒林恶战   严浣穿窗而出,冷笑说道:“用不着你们费神,我自己来了!”
  马寡妇慌忙躲到朝元道人背后。朝元道人是四人当中本领最强的一个,跳出来拂尘一
展,迎上严浣的快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拂尘本是轻柔之物,但一交上手,严浣就觉得有一股粘黍之
力,似乎要把自己的缅刀扯出手去,非但削不断他的尘丝,反而处处受制。
  严浣吃了一惊,蓦地想起有一天丈夫和她谈论上乘的武功,说道:“倘若碰上比自己更
强的敌手,务须反客为主,目中有敌而心中无敌,方能险中求胜。”用现代的术语来解释,
“反客为主”即是力争主动的意思,而“目中有敌,心中无敌”则是在斗志上要轻视敌人,
在具体的搏斗过程中要重视敌人。
  严浣喝道:“来得好!”蓦地刀法一变,不理会对方的拂尘指向何方,迳自唰唰唰连环
三刀,从朝元道人意想不到的方位便劈过去!
  朝元道人檀长“拂尘拂穴”的功夫,本来是想乘暇抵隙,拂着严浣的穴道的,想不到严
浣竟然大开门户,放他进来,但严浣的刀法快得非常,朝元道人倘若不能一下子封闭她的穴
道,只怕自己也势必要挨上一刀。
  如此一来,严浣是不求守而自守,不务攻而猛攻,朝元道人反而受他牵制了。
  朝元道人忙把拂尘收回,荡开严浣攻到身前的快刀。他的内功确比严浣稍胜一筹,但给
严浣抢了先手,主客之势已易,严浣一口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他想凭着精纯的内功以柔
克刚已是不能。只能步步留神化解对方的攻势,堪堪打成平手。
  盂明霞这边去了一个朝元道人,添了一个马寡妇,仍然是以一敌三。不过马寡妇当然远
远比不上朝元道人,孟明霞此际的以一敌三,却是没有刚才那样危险了。
  不过形势虽然较为好转,也还是略处下风,金光灿是‘完颜长之手下坐第三把交椅的人
物,论剑术则是第一高手,和孟明霞相差无几的。
  观照和尚是少林寺的叛徒,轻功虽不擅长,一柄方便铲使开,却是少林寺正宗的伏魔铲
法,威力很是不小。方便铲是重兵器,孟明霞的宝剑还当真不敢和他硬碰。
  敌方四人中最弱的一环是马寡妇,但在两大高手掩护之下,一双柳叶刀觅隙进攻,对孟
明霞也是多少有点威胁。
  观照和尚为报刚才给孟明霞一剑刺破僧袍之仇,把方便铲舞得呼呼轰轰,步步进逼,纵
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你是孟少刚的女儿。孟少刚号称江南第一剑客,神剑无敌,嘿
嘿,他调教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是!”他从少林寺出身,见多识广、已经看出孟明霞的来历
了。
  正在吃惊,忽见三条人影飞也似的跑来,一个宏亮的声音喊道:“浣妹,别慌,我来
了!”紧接着另一个更如暴雷似的声音喝道:“原来又是你们这几个鹰爪孙,好呀,秘魔岩
上让你们侥幸漏网,今天决计叫你们难逃公道!”
  原来来的正是严浣的丈夫谷涵虚,和轰天雷黑旋风二人。
  严浣叫道:“大哥,际先过去帮——”“孟姐姐”二字尚未出口,只见黑旋风和轰天雷
二人已经跑到孟明霞那边,和对方开始交上手了。
  黑旋风涮的一剑向金光划刺去,金光灿剑法虽然很高,但黑旋风用的是屠百城所创的独
门剑法,急切之间,金光灿却也不懂如何应付,只好回剑防身,使一招“横云断峰”,先行
阻遏敌方攻势。
  要是单打独斗,金光灿这一招倒也不失为应付得宜的一招,打下去黑旋风虽然可占上
风,恐怕也要过了数十招方能取胜,但此际乃是双方混战,孟明霞可没闲着,一招“玉艺穿
针”,乘隙即进。金光灿一声惨叫,左肩着了一剑,负痛狂奔。
  轰天雷迎上了观照和尚,他也不用兵器,“乓”的一拳就朝敌手打去,观照和尚一铲铲
来,只听得“当”的一声,震耳如雷,这一拳竟然把观照和尚的方便铲打得歪过一边。说时
迟,那时快,孟明霞已是剑锋倏转,喝道:“叫你见识孟家的神剑!”剑光过处,观照和尚
的一只耳朵已是给她削了下来,血流满面,紧跟着金光灿也逃跑了。马寡妇更是溜滑,一见
他们来到,早已在金光灿之前先逃。
  另一边谷涵虚上前帮忙妻子,刀剑合壁,荡起一圈银虹,朝元道人拂尘一挥,剑光过
处,尘尾给削去了数十根,宛似一蓬乱草,随风飞舞。原来朝元道人内外功造诣虽然不弱,
却也不能胜过谷涵虚。双方功力既然是在伯仲之间,他的这支拂尘也忧不能发挥“以柔克
刚”的妙用了,何况谷涵虚还是和妻子刀剑合壁的。
  朝元道人心头一凛,陡地把拂尘当作暗器,向谷涵虚一掷,腾出右掌,呼的就向严浣拍
下。
  谷涵虚猛地大喝,跃上前去,双掌相交,“蓬”的一声,朝元道人倒退三步,喉头发
甜,他要顾住体面,把涌上喉头的鲜血强咽下去。与此同时,严浣斜身一掠,和丈夫交叉穿
过,柳叶刀扬空一闪,把那支拂尘削为两段。他们夫妇换位给对方防御,乃是为了各展所
长。谷涵虚的内力比妻子的深厚,是以由他来和朝元道人对掌。朝元道人的功力本来不逊于
谷涵虚,但在和严浣恶斗一场之后,是抵挡不住谷涵虚的天雷功了。
  此时金光灿等人已在相继逃跑,朝元道人即使没有受伤,也是孤掌难鸣,当然也唯有逃
跑了。
  黑旋风笑道:“穷寇莫追,由他们去吧!”
  严浣上前和黑旋风相见,又喜又惊,对谷涵虚道:“大哥,这位侠士正是曾经在大戈壁
救过我的性命的那位恩人,你们怎样相识的?”
  黑旋风道:“谷大嫂,切莫这样说。那天要不是你留下一个皮囊的水给我,恐怕我也早
已在沙漠里渴死了。”
  谷涵虚笑道:“我早已知道他是你的恩人啦,你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风、云、雷、
电”之首的黑旋风,风天扬,我和他乃是不打不成相识的。”
  严浣诧道:“怎么,你曾经和他打过一架吗?”
  谷涵虚笑道:“这事很有趣,慢慢我和你说。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你找着了李益寿的女
儿没有?”
  严浣说道:“啊,原来你们也是为着找她来的,她就在鄂大大的家里。”
  孟明霞笑道:“咱们刚才把鄂大夫两夫妻吓坏了,现在也该回去向他们赔罪啦!”
  李芷芳受了一场虚惊,出了一身冷汗,精神反而好了一些。她料到孟严二人定会去而复
回,早已坐在鄂家的客厅等候了。
  但她料不到的是除了孟明霞和严浣之外,她们还带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且还是她认识
的黑旋风。
  严浣说道:“鄂老先生,刚才我门很是对你不起——”正想向他解释,鄂卜苏已是说
道:“姑娘,现在你不说我也明白了。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要不是你们刚才对我那佯,
官府必定还会再来找我的麻烦,我这小小的医馆也是必定要关门的了。”
  同一时候,李芷芳在另一边亦已是急不及待的和黑旋风交谈,黑旋风说道:“李姑娘,
我先给你介绍这几位朋友,其他的事,咱们慢慢再说。这一位是谷涵虚谷大侠,和鄂大夫说
着话的是谷大嫂。”
  李芷芳早就听人说过谷涵虚夫妇的成名,连忙说道:“原来是谷大侠,久仰了。”心里
想道:“有了谷涵虚和黑旋风,再是不用害怕班建侯了。”
  黑旋风接着说道:“这一位冰应该更加熟悉,他是你们耿帮主的好朋友,外号‘轰天
雷’的凌铁威凌大哥。”
  李芷芳大为欢喜,说道:“凌大哥,耿帮主常常提起你的。你门‘风、云、雷、电’并
驾齐驱,就只你我没见过。今天总算都认识啦。”
  严浣和鄂卜苏说完了活,回过头来笑道:“我和李姑娘见过了,用不着介绍啦。这位孟
姐姐是——”话犹未了,李芷芳笑着接下去道:“也不用着介绍了,孟姐姐的令尊是江南第
一剑客孟大侠,那个秃驴刚才已经说出来了。”原来观照和尚和孟明霞在外面交手之时所说
的话,李芷芳在屋子里早已听得一清二楚。
  李芷芳道:“你们两位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孟明霞道:“我们昨晚正是在你前晚庄过的那家猎户投宿,是那位老大娘把你的消息告
诉我们的。”说明原委之后,问谷涵虚道:“你又怎知道我们是在这儿?”
  谷涵虚道:“你猜猜看。”
  严浣说道:“你们已经在明镜台见着屠姐姐了,对吗?”
  谷涵虚笑道:“不但见着了屠姐姐,还见着了李盟主呢:”
  严浣又喜又惊,说道:“盟主不是准备去会拖雷的吗?他用不着你们帮手?”言内之
意,实是不免有点为李思南担心。
  谷涵虚道:“李盟主业已决走单骑去会拖雷,看来他胸中早有成竹,我们要想帮忙也帮
忙不上。”接着说道:“李盟主受青龙帮龙帮主之托,既然知道了李姑娘的下落,焉能不调
派人手接应你们?”
  李芷芳听得出他们是如此关心自己,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我爹爹是亡
国之臣,腼颜受金虏之封,充当他们的凉州总管,说起来过去也曾做不少对不住你们汉族义
军的事情,你们如今反而以德报怨,真是叫我不知如何感激你们才好。”
  黑旋风笑道:“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干嘛?要是令尊经过这次事情,能够
接受你的劝告,和我们联手抗金,我们才真是感激你呢。”
  李芷芳道:“可恨我的病不知什么时候才好,还有三天就是金虏‘祭陵’之期,眼看你
们去闯虎穴龙潭,我却不能出一点力,心里实在难过。
  孟明霞安慰她道:“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李姑娘,你如今必须安心养病。”
  黑旋风道:“对啦,鄂大夫,我正想问你,李姑娘的病——”
  鄂卜苏道:“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不过由于她在激斗之后又再奔波,且又郁闷于心,不
免伤了一点元气,因此身子虚弱。如果有上好的人参,很快就会好的。”
  鄂卜苏的妻子道:“本来我要去找相熟的参户,看看他门有没有成形的老山参可以给我
一支,可恨刚要动身,那些强盗就来了。不过,好在如今天色未晚,且待我——”
  话未说完。谷涵虚笑道:“不用劳烦老大娘了,鄂大夫,你看我这支人参如何,合不合
用?”说罢,取出一支粗如儿臂的人参。
  鄂卜苏一看,大喜说道:“这是最上品山参,你怎么得来的?”
  谷涵虚道:“这是我的师伯留给我的,他曾在长白山隐居多年,但不幸已在三年之前去
世了。”谈起来,鄂卜苏和他的师伯原来也是相识的,大家更感到亲切了。
  鄂卜苏道:“有这样的上好人参,用不了一支,只须三分之一,包管李姑娘就可以行动
如常。”
  原来谷涵虚把这支人参特地带来,本是准备迭给李思南的,想不到恰好为李芷芳派上了
用场。
  李芷芳的病因是心力交疲,如今在见了黑旋风等人之后,虽然还来见着罗浩威,但有了
好朋友帮忙,心情已是豁然开朗。喝了参汤之后,睡得很熟,第二天起床,比鄂卜苏的估计
还好得多,不但可以行动如常,功力亦已恢复几分了。
  轰天雷从李芷芳的口中知道师弟的确讯之后,也是大大放下了心,想道:“他既然是和
耿电、罗浩威一起来了长白山,迟早我总会见得着的。”
  当下一行人回到明镜台,褚云峰、屠凤等人早已在台前相候,相见之下,皆大欢喜。
  李芷芳道:“你们的盟主呢?我希望能够见得着他,当面向他叩谢。”
  褚云峰道:“李盟主昨晚独自出去一趟,也不知是见了什么人,今早回来,吩咐我们照
料李姑娘,他又再烛自去了。”
  谷涵虚道:“盟主是不是独自去会拖雷。”
  褚云峰听得师弟当着李芷芳面问他,心想师弟这几年阅历大增,比从前谨慎了许多,倘
若他不是知道李芷芳绝对可靠,不会如此鲁莽便说出来,于是去了顾忌之心,说道:“本来
盟主准备过两天才去的,不知如何,忽然提早了。不过他已有吩咐,叫我们按照原定的计划
进行。他不在的时候,大家听屠女侠指挥。”
  屠凤说道:“琅琊山的人将在今晚和今日分批来到,另外已知丐帮也会有人来的。风师
弟,你和丐帮相熟,我想请你和丐帮联络。凌大哥,清你去打听耿电、秦龙飞、罗浩威三人
的消息,我会转托丐帮的人帮忙你的。”另外的人,也各自分配了差事。黑旋风见她指挥若
定,暗暗佩服,想道:“我的师兄虽然不肖,但师父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儿,却是可以继承
他的遗志了。”
  轰天雷正是想要自告奋勇去找师弟的,得如所愿,更是喜欢。
  但他却不知道,秦龙飞在到了长白山之后,却又碰上了意外的事情。
  那天他们刚刚踏进长白山,在密林深处小心翼翼的前行,幸好没有碰上金兵。
  罗浩威闷闷不乐,秦龙飞也是郁郁寡欢。耿电安慰他们道:“到了长白山,即使找不着
凉州的人,也总可以碰上一些相热的朋友。据我所知,丐帮的朋友是会来的。那时咱们再设
法打听李姑娘的消息。秦大哥,你也不用担心,令师兄虽然未必会来这里。但要打听他的消
息也并不难。待这里的事完了之后,我保管可以替你找得着他。令师兄知道你业已改邪归
正,一定会十分高兴的。”这几天来耿电和秦龙飞已经相当捻熟,是以不怕直言。
  但耿电也只是说对了秦龙飞的一半心事,秦龙飞苦笑道:“耿大哥,多谢际为我费心
了。”
  杨浣青噗嗤一笑,说道:“秦大哥,你是在惦记着那位完颜姑娘吧?这个我们可帮不上
你的忙了。不过,你进了长白山,说不定却是有机会碰见她的。”
  杨浣青说对了秦龙飞的心事,秦龙飞却是更加难过了,暗自想道:“她是完颜长之的女
儿,再见着她,又有怎样?难道我还能像从前被蒙在鼓中的时候一样,与她和好如初吗?”
  杨浣青正想和他说笑解闷,耿电忽地低声说道:“禁声,好像是有人来了。”
  众人凝神一听,只听得果然有脚步声在他们不远之处,和他门同一方向,向前行进。深
山老林,不见天日,唯有藉着积雪的映照和从繁枝密叶透下来的一点亮光才能觅路前行的。
是以虽然同在一座树林里面,彼此还是不能看见。
  杨浣青悄声说道:“但不知是友是敌,咱们若然不冒点风险,现出身形,万一错过了朋
友,那岂非反为不妙?”
  耿电说道:“咱们先听听这些人说些什么?”此时那些人和他们的距离更加近了,听得
出共是四人。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萨大哥,据我所知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也会来的,他有
第九重的龙象功,当可替你恢复毒掌的功夫。”
  秦龙飞吃了一惊,心道:“这人的声音好熟!那个‘萨大哥’又是准呢?怎的也会毒掌
功夫?难道是——”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心里又惊又怒。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一个更甚熟悉,也更为苍老的声音说道:“我也知道第九重的龙
象功可以给我打通奇经八脉,让我重练毒掌,但可惜我和龙象法王没甚交情,如今有事方去
求他……”
  先头那老者说道:“我的大师兄年震山如今还在完颜王爷帐下,完颜王爷与龙象法王的
交情可是非同小可的啊!”
  原来这个老者是娄家庄的庄主娄人俊,他说的那个“萨大哥”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强迫
秦龙飞为徒的邪派妖人萨怒穷!
  秦龙飞想起自己几乎给萨怒穷害得由人变鬼,吃了他的那么多苦头,不由得气怒交加,
咬牙切齿!
  耿电在他耳边说道“秦兄,忍耐点儿,罗大哥的伤还未痊愈。”
  那一行人的脚步声来得又近了一些,只听得另一个声音说道:“完颜王爷礼聘咱们,咱
们是替他出力的。萨大哥倘能恢复毒掌功夫,王爷也是乐于见到的。这个小忙他还能不
帮?”
  萨怒穷道:“其实我若要求助于完颜王爷,在大部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求他。唉,不过—
—”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萨兄,敢情你还在害怕武林天骄?”要知萨怒穷的毒掌功夫
是给武林天骄废掉的,当时武林天骄曾经警告过他,要是他重练毒掌,性命不保。即使不练
毒掌,倘若是在外面为非作歹,给武林天骄再碰上的活,武林天骄也要取他性命。
  第四个人接着说道:“武林天骄虽然厉害,也未必强过龙象法王和完颜王爷。我看他不
过是恫吓你的罢了,龙象功打通了你的奇经八脉之后,走火入魔之患已是根除,如何还会有
性命之忧?萨大哥,古语有云,有仇不报非君子啊!”
  耿电心中一凛,悄悄说道:“另外两个人是崆峒三煞之首的年大成和山西大同石家庄的
大庄主石错。”
  “崆峒三煞”之中的胡轩和石家庄的二庄主石元曾在梁山虎头岩吃过黑旋风的大亏,这
是耿电所知道的。耿电心想:“他们受完颜长之之聘,恐怕为的就是要对付我们。风、云、
雷、电’了。胡轩、石元本领平常,但这两个人据说全是非同小可,远非他们师弟可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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