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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57 梁羽生(当代)
的面子,只好向颜璧唱了个诺,说道:“我心里想什么就会说什么,要是说话得罪了你,你
可别要见怪。”
  颜璧之中之气消了几分,说道:“这也怪不得你;,谁叫我是完颜长之的女儿呢!”说
到这里,不觉眼眶又红润了。
  轰天雷道:“颜姑娘,你刚才提起耿电,你和他也是在那天碰上的吗?”
  颜璧说道:“不错,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在我被班建侯所困,你的师弟也受他的手下围
攻,形势危急万分之际,耿电和杨浣青联袂而来,把班建侯和他的手下打跑。”
  轰天雷道:“你呢?”
  颜璧说道:“耿电和杨浣青来了,我已无需留在你的师弟身边。再说他们也不会谅解我
的。”
  轰天雷听了颜璧所说的那些天经过、虽然又多相信几分,但还是有个疑团,令他感到莫
名其妙。
  轰天雷的肚子里是藏不庄说话的,终于吐了出来:“颜姑娘,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
教。”
  颜璧猜到了几分,冷冷说道:“反正我是逃不出这座破庙的,你要盘问,尽管盘问。”
  轰天雷心道:“干嘛发这样大的小姐脾气。”但在吕玉瑶眼色警告之下,这话可是不便
宜之于口,只好说道:“不敢,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肯这样出力卫护我的师弟?为了他竟然
不借和班建侯翻面?”
  颜璧淡淡笑道:一班建侯是奉了我爹爹之命捉拿他们的,莫说和班建侯翻面,必要的时
候,我还准备和爹爹翻面呢!”
  轰天雷道:“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吕玉瑶忽地“噗嗤”一笑。
  轰天雷诧道:“咦,你笑什么?”
  吕玉瑶道:“我笑你真是傻得可以。”
  轰天雷道:“我本来是个傻小子,但这一次我却是不明白傻在什么地方。”
  吕玉瑶笑道:“让颜姑娘和你说吧。”
  颜璧脸上一红,说道:“凌大哥,倘若秦龙飞遇上灾难给你碰上,你是不是也要舍命救
他?”
  轰天雷道:“当然,他是我的师弟!”
  颜璧说道:“我和他也是结义的兄弟!”
  轰天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你和他是结拜兄弟?”
  颜璧说道:“不错,我和他曾经撮上为香,结为八拜之交,怎么不是异姓兄弟?”
  轰天雷道:“这就奇了,难道他不知道你,你——”
  颜璧说道:“我和他结识的时候,我是男子打扮,他既不知道我是女子,更不知道我是
完颜长之的女儿。他、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吕玉瑶笑道:“傻小子,你现在懂了吧?你问她,她为什么”要救秦龙飞?就等于我有
了灾难,有人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一样。你说,你这一问,是不是傻得可以?”
  轰天雷一拍脑袋,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真是糊涂了!”
  颜璧脸红直透耳恨,说道:“说正经的,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怎样才能更好的去帮耿电和
你的师弟的忙吧?虽然他们那天已经脱险,我总还是放心不下。”
  轰天雷道:“颜姑娘。你有什么好主意。”
  颜璧说遣:“我倒有个笨主意,就怕你不肯依。”
  轰天雷道:“只要保得我的师弟平安,什么我都依你,但说无妨。”
  颜璧笑道:“你舍得和吕姑娘暂时分手吗?”
  轰天雷怔了一怔,道:“因何要我和她分手?”
  颜璧说道:“我想请吕姑娘跟我回去,权充我的侍女。万一秦龙飞不幸,仍是落在我爹
手里,我会想法救他。但我到了爹爹那里,必然不能轻易外出的了。吕姑娘可以负责和你联
络,说不定也还需要你的帮忙呢!”
  颜璧的着眼点还只是在于秦龙飞,轰天雷则还想到青龙帮讨托给他的,如何策应耿电救
出李益寿的大事,心里想道:“有我门的一个人在敌人里面作内应,那阎是求之不得的事。
不过,她毕竟是完颜长之的女儿,我是不是可以完全相信她呢?”
  他还在踌躇,吕玉瑶却已说道:“难得颜姑娘肯帮我们的大忙,这正是最好不过!但不
知我和外面如何联络?”
  颜璧笑道:“凌大哥还没答应呢!”
  轰天雷见吕玉瑶都这样相信颜璧,心想:“瑶妹比我聪明百倍,看来她已看透了颜璧乃
是真情。”便道:“我早说过一切依你,何用再问。”
  颜璧这才继续说道:“对面山峰上有座明镜台,没有上乘轻功的人是上不去的。假如我
有事情要你帮忙,我会把信件交给吕姑娘,请她放在明镜台的石罅里。你每天到那里看一
看。”说罢,用刀尖在地上划出明镜台的地形。
  吕玉瑶道:“好,就这样办。可你还没有吃东西呢,可惜那半边烤鸡……”那半边烤鸡
刚才给轰天雷掷在地上,沾了污泥。
  轰天雷抱歉道:“我给你削去外面一层皮肉,里面还是可以吃的。”
  颜璧正在感到肚饿,笑道:“这是什么野果,我可没有见这把果子烤熟来吃的,不过气
味可真是好香!”
  轰天雷不觉笑起来道:“这不是果子,这是山芋,很香的。”
  颜璧从来没有吃过山芋,吃得津津有味。忽听得有脚步的声音,颜璧吃了一惊,喝道:
“是谁?”只见一个军官和一个和尚已是踏进庙门。
  那军官突然在这破庙之中看见完颜璧,不觉又喜又惊,连忙上前行礼,说道:“郡主,
你回来啦,王爷正在惦着你呢。这位无妄上人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师弟,王爷特地从西藏
将们请来宏扬佛法的。”
  完颜璧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轰天雷可千万别给他识破才好。”原来这军官不是别
人,正是金国御林军的副统领翦长春也是武功仅次干完颜长之与班建侯的金国第三名高手。
  无妄上人唱了上诺,一副以老卖老的口气说道:“我和郡三虽是初次见面,但令师辛十
四姑和我却是多年相识,令师好吗?
  完颜璧对他甚为讨厌,可也不想得罪他,淡淡说了一个“好”字便即转过头去问翦长春
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翦长春道:“咱们御林军的营地就在前面那座山峰,离此不过十数里之遥。还有三天就
是祭陵的日子,是以小将奉了王爷之命,这几天晚上加紧巡查,以防坏人偷入。难得这样巧
碰上郡主,正好送郡主回去。”
  翦长春还带来一小队士兵,不过这些士兵知道郡主在这庙中,可是不敢进来。
  完颜璧道:“你有公事,怎能因私废公,我自己会走。”
  翦长春陪笑道:“有什么公事也不能比护送郡主更紧要呀。山路又不好走,还是让小将
给你带路吧。”
  完颜璧情知难以峻拒,而且翦长春是她父亲的副手,多少也得给他几分面子,于是说
道:“多谢翦将军好意,不过,带路可用不着劳动你的大驾,给爹爹知道了,他也会怪我
呢。我看,叫两名兵士给我们带路也就行了。”
  翦长春见“郡主”和一个村姑模样的吕玉瑶和一个脸上满是尘灰的“脏小子”在一起,
而且进来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是有说有笑的,早就满腹疑团了,此时听得完颜璧说出“我
们”二字,更是纳罕,趁机便即问道:“这两人是谁?”
  幸亏“风云雷电”大闹王府之时,翦长春还在凉州,与轰天雷尚未会过。而轰天雷又装
得像,瑟瑟缩缩的躲在,一旁,活像一个未曾见过世面、害怕大兵的乡下小子。
  完颜璧道:“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翦长春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郡主刚才遇险了么?他们原来是武林高手,我可真是走
了眼了。”
  完颜璧笑道:“谁告诉你我遇险呀?我走了半个晚上的山路,鬼影也没见着一个,更莫
说敌人了。他们也根本不懂武功,只是寻常猎户。”
  翦长春莫名其妙,说道:“郡主刚才说的,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
  完颜璧咬了一口山芋,笑道:“这山芋的滋味当真不错,翦将军,你要不要尝尝?”答
非所问,弄得翦长春又是一怔。
  翦长春眉头一皱,说道:“谢谢,我不饿,郡主,你怎能吃这种粗糙的山野之物?”
  完颜璧道:“什么山野之物,我觉得比山珍海味还好吃呢!我告诉你,我赶着回去,干
粮都吃完了,在这深山密林里那里去找好吃的东西?幸亏他们给我山芋,又让我烤火,否则
怕我不冻死也要饿死呢。你说,他们还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么?”
  翦长春道:“原来如此。那么郡主意欲如何酬谢他们,小将代办。”心里暗笑:“渴时
一滴如甘露,也怪不得这位娇生惯养的郡主竟然说山芋好吃了。”
  完颜璧道:“我很喜欢这位姑娘,我已经和她说好了,她答应跟我回去,做我的侍
女。”
  完颜璧喜恶随心的脾气,翦长春也见得多了,是以并不感到奇怪,哈哈笑道:“这可真
是这位乡下姑娘的造化了。那么这个人呢?”向轰天霞一指。
  完颜璧道:“他们是两兄妹,妹妹乖巧得多。他可不愿意跟我回去,这只能说他没有造
化了。”
  翦长春道:“喂,你想不想做官?你跟我吧,我给你当一个小队长。”
  轰天雷连连摇手。讷讷说道:“我、我不懂做官,我还有一个六十岁的老母。无人侍
奉。”
  完颜璧道:“你莫吓唬他了,有银子你就替我给他几两吧。”
  翦长春道:“是。”丢一锭元宝在地上,眼光一瞥,发现轰天雷面前的泥上,似乎好像
是给铜铲铲过,比周围的泥土凹陷几分。原来是轰天雷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偷偷有脚板底抹
掉完颜璧刚才划在地上的地图。
  翦长春不觉起了一点疑心,说道:“喂,你在这里生火,为何要先弄平一片泥土?”
  完颜璧道:“这是我弄平的,我刚才就是坐在这里烤火。嫌地面凹凸不平,用剑平它
的。咦,翦将军,你为什么有兴趣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轰天雷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不敢去拿那锭银子,翦长春正想乘机试他有没有武功,完
颜璧已是抢先一步把那锭银子拾了起来,塞到轰天雷手里,说道:“翦将军给你的银子你就
要吧,拿回去孝敬你的母亲。”轰天雷抖抖索索的说出了一个“谢”字。
  翦长春暗自想道:“这小子似乎有点可疑,不过郡主在这里,我也不便就试他的武功。
反正谅他也跑不了,待会儿再说。”当下换了一副脸色,和颜悦色的对轰天雷道:“你住在
那里,我叫士兵送你回去。”
  轰天雷道:“我、我、我不用——”完颜璧笑道:“让你的妹妹替你说吧。”
  吕玉瑶道:“我们住在打虎岭的深山中,离这里远呢。我们是走惯山路的,天亮了哥哥
就能回去,用不着劳烦你们的兵士了。”
  完颜璧笑道:“山野之人害怕官兵,你们既然是奉命出来巡查,也就不必多此一举
了。”
  翦长春道:“王爷挂念得紧,请郡主启驾。”
  完颜璧道:“你们还要到那里巡查?”
  翦长春道:“打算到明镜台打一个转,那个地方,咱们的巡逻士兵平日是不会上去的。
故此我要亲自去搜一搜,以防有歹徒匿伏。”
  完颜璧暗暗吃惊,想道:“倘若翦长春天天去搜,我要传递消息,可就困难了。但还是
自顾目前之事吧。”说道:“到明镜台打个来回,可要几个时辰。你也该动身了,咱们一起
走吧。”她是恐防翦长春留在庙中,待她走后,说不定还会和轰天雷为难。
  翦长春道:“好,我送郡主一程。”
  吕玉瑶佯作舍不得和哥哥分手,说道:“哥哥,你多保重,侍奉母亲。”
  翦长春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哭甚么呀,走吧。”
  翦长春送了一程,与完颜墅在岔路分子,拨出两名士兵带她前往营地。完颜璧以为他是
上明镜台,岂知池兜了个圈,又和手下回去那座破庙。
  在翦长春等人离开之后,轰天雷本来也可以离开这座破庙的,但由于他说过要待天亮之
后方始回家。要是出了这座破庙。给翦长春看见,反为不妙。他料想翦长春必定还会埋伏有
人,在暗中监视他的行动。是以他索性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在火堆边便睡大觉。
  “瑶妹跟完颜长之的女儿回去,不知是吉是凶?”轰天雷心事如潮,那里睡得着觉?
  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走进这座破庙。随即听得翦长春的声音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倒
是睡得很舒服!”
  轰天雷本也提防他会回来的,却想不到他会这样快就回来了
  轰天雷佯作梦中惊醒,翻个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张开一看,只见翦长春与番僧已是
站在他的面前。翦长春带来的兵士仍然是像刚才一样,在门外守卫。
  翦长春道:“我刚才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轰天雷道:“我,我姓秦,名叫大虎。”他的师父是秦虎啸,姓秦的也比较普遍,是以
轰天雷在匆忙中胡乱捏造一个假名,就跟他师父姓了。
  翦长春道:“喂,我问你,你当真是猎户吗?”
  轰天雷道:“我们世代相传,都是打猎为生的。”
  翦长春道:“你是猎户,应该胆子很大才对,要不然如何能猎野兽?为什么见了我们却
是这样害怕?”
  轰天雷讷讷说道:“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官儿,我,我觉得官儿比野兽还要可怕。”话
中有话,在他心里想道:“你们这些鞑子官,本来就是一群野兽。”可是他装得傻虎虎的,
甚为切合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穷小子身份,翦长春怎知他是在心里骂他,反而给他逗得乐开
了。
  翦长春哈哈一笑,忽地皱起眉头,盯着轰天雷问道:“你既然是猎户,为什么不带钢
叉?也没弓箭,你用什么打猎的?”
  轰天雷道:“我只靠一双手捕捉野兽。”
  翦长春眉毛一扬,说道:“哦,原来你会武功?”
  轰天雷道:“我只有几斤笨气力,那懂武功?”
  翦长春喝道:“哼,你这小子竟敢当我的面说谎!”
  轰天雷作出惶恐的模样,说道:“我怎敢在大人面前说谎?”
  翦长春“哼”了一声道:“你说你不会武功,如何又能凭一双手捕捉猛兽?”
  轰天雷道:“我捉得不是野兽,只是一些不会咬人的小动物,现在是严寒的季节,大雪
封山,食肉的猛兽是十九不会出现的。只有一些食草的小动物,好像野兔、山鸡、梅花鹿之
类,有时会出来觅食。我捉得只是这些比较驯良的动物。”
  翦长春道:“梅花鹿和野免也跑得很快,你若不会轻功,怎能捉它?”
  轰天雷道:“我用绳套捕它。”
  用绳子挥出,打成圈圈,套住野兽,活捉回来,这是一般猎户都会的本领,称为“绳圈
捕兽”。高明的猎户,连凶恶的山猪野牛之类的野兽,能用绳圈捕捉回来,捕捉野兔梅花鹿
之类的驯良动物,那是微未之技了。绳子虽然也属一种工具,和钢又、弓箭之类的工具却是
大有分别,是以在猎人的习惯说法,用绳圈捕兽也可以说成是只凭一双手的。
  翦长春疑心未释,说道:“好,那你露一手绳圈捕兽的本领给我看看。”
  轰天雷道:“大人,你叫我在这破庙之中,如何去找野兽?”
  翦长春道:“你把这山芋当作野兽。”说罢,拿起山芋,叫轰天雷拿出一根长绳索准
备。翦长春把山芋一抛,喝道:“显本领吧!”
  活犹未了,只见轰天雷长绳一挥,果然把那山芋套住,轻轻的放了绳子。
  翦长春赞道:“好敏捷的身手!”接着笑道:“用绳圈套物倒是有趣,让我也来试试。
你抛山芋。”
  他接过长绳,待轰天雷抛起山芋,便装模作佯的学轰天雷的手法,把长绳挥出。可是他
打的圈圈却并不圆,碰着山芋之时,绳子一挥,没有套着山芋,却把山芋弹得直向轰天雷飞
去原来翦长春是要用这个山芋来试试轰天雷的武功。这个山芋,被他内力抛出,那是足以伤
人的暗器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庙门外的士兵喝道:“什么人?”随即听得“卜通、卜通”的有两人
摔倒地上的声音。庙里轰天雷也在叫道:“哎呀,糟糕!”
  翦长春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去看,顾不得理会轰天雷了。
  只听得了声长啸,宛若龙吟。翦长春与无妄上人都是不由得心头一震,想道:“这人不
知是谁,内功深厚如斯?”
  当他们回头看时,那个人已是踏进庙门来了。
  谜底立即揭开,翦长春这一惊真非同小可,原来这个人竟然是武林盟主李思南!
  庙门外的士兵叫道:“翦将军,这个人硬闯进来,打伤了咱们几个兄弟!”但他可也只
敢吆喝,不敢上前捉人了。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是你们自己摔倒的,怪得我么?嘿嘿,你是全国的御林军副
统领翦长春吧,我来破庙躲避风雪想不到碰上了你。真是幸会、幸会!”原来那些士兵是给
他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摔跌的。
  翦长春自忖凭着自己这点本领,和人家可是相差太远,即使与无妄上人联手,亦是殊无
取胜把握。当下喝道:“你们真是有限不识泰山,这位是中原的武林盟主李思南李大侠,不
把你们摔坏,已是李大侠手下留情了,还不快快给我退下!”斥退兵士,硬着头皮上前招
呼。
  无妄上人听得“李思南”的名字,不禁又是一惊,想道:“听说在金京的高手大会之
中,李思南曾经和我的师兄打成平手,甚至似乎还是他稍占上风,不知是真是假。”他是从
西藏直接来的,还没有见过龙象法王,但即快见到,他也不敢向师兄动问这件“长敌人志
气,灭自己威风”的事。
  李思南道:“这位大师是谁?”
  无妄上人唱了个诺,说道:“贫僧是西藏鄂卜拉寺的主持,龙象法王是我的师兄。难得
在这里见着李大侠。”
  李思南笑道:“令师兄与我倒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他来了没有?”
  无妄上人说道:“敝师兄要迟两天才到,多谢李大侠关心。”
  寒喧已毕,翦长春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李大侠来此有何贵干?”
  李思南道:“我不是说过么,这庙里有火光,我来躲避风雪。”
  翦长春讷讷说道:“我是想请问李大侠来这长白山——”
  李思南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怕我来长白山和你们捣乱,是吗?”
  翦长春强笑道:“李大侠说笑了。”心里想道:“任你有天大本领,谅你也不敢单人匹
马闯进我门的大营。”
  李思南面色一端,说道:“翦将军,我说的是正经话儿,可不是和你开玩笑啊!”
  翦长春心头一凛,暗叫不妙,要知以李思南的本领,纵然不能闯进大营“捣乱”,但在
这破庙之中,却是足以制他死命。他只道李思南当真是要拿他消遣,不由得暗暗心慌。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翦将军,你放心,我虽然是要到你们那儿,但也不会找到你
的头上。”话中有话,即是说翦长春根本不配敝他的对手。
  翦长春又恨又气,只是不敢透露出来,说道:“不知李大侠要找何人?我正要回营,让
我替你效劳,陪你找他好吗?”心想“只怕你不敢去。”
  李思南淡淡说道:“这个人嘛,只怕你也不能轻易见得到的。”
  翦长春身为御林军的副统领,即使是金国的皇帝,他要想见,也并不难,见李思南如此
“轻视”他,不由得心中有气,冷冷说道:“是那一位奢拦人物?”
  李思南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要见的是你们的国宾拖雷元帅!”
  拖雷虽然不过是蒙古的元帅,金国的皇帝可是要见他的脸色的。何况对翦长春而言,拖
雷乃是“上国钦使”,也是他的王子完颜长之的主子,他要谒见拖雷,的确是要比观见本国
的皇帝还难。
  翦长春张大了口,“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心中兀是半信半疑,但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
答话了。
  李思南笑道:“或许拖雷不算得是什么奢拦人物,不过却是我的故交,难得有这机会,
省得我到和林去找他了。”
  李思南在成吉思汗生前,曾与拖雷有八拜之交。这件事情,翦长春当然不会知道,但无
妄上人却是曾经听得他的师兄龙象法王说过的。
  无妄上人连忙说道:“原来李大侠是要见我们的元帅,这可太好了。据我所知,拖雷元
帅也是对你甚为思念的。贫僧给你带路如何?”这放当真乃是谎言,拖雷固然没有和他说
过,而把他间接从师兄那里打听到的,拖雷对李思南是只有忌惮,只想擒他,那有旧情?
  李思南淡淡说道:“用不着大师费神,我自己会去找他?”
  无妄上人道:“好,李大侠既然还有别的事情,那么我先替你向元帅报个喜讯,元帅知
道你来,一定十分高兴。贫僧告辞了。”说罢,向李思南合什为礼。
  李思南心中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原来无妄上人合什为礼,其实乃是要试一
试李思南的武功。
  无妄上人的功力虽然不及师兄,“龙象功”亦已练到了第八重的境界。他的“合什为
礼”不啻是发出劈空掌的掌力,第八重的“龙象功”掌力,已是足以裂石开碑。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大师不必多礼。”还以一揖。
  只见李思南的长衫好似吹皱了的一池春水,荡起“波纹”,但李思南却是纹丝不动,神
色如常,也不知他是否受到了第八重“龙象功”的冲击。
  翦长春见无妄上人面色一变,但也还能稳住身形,心里想道:“李思南能够抵挡第八重
的龙象功,本领自是不错,但也似乎不及所传之甚。看来恐怕还是多半浪得虚名了。”
  心念未已,只是无妄上人一言不发便向外走。李思南道:“大师好走,恕不送了。”无
妄上人刚刚走出庙门,忽地向前一冲,再一冲,打了个盘旋,竟然跌了个四脚朝天。
  原来李思南的内功神妙之极,他轻描淡写的一揖,蕴藏有三种力道,当场没有立即发
作,但身受者身体一动,那三重力道便即连续发作。他没有震伤无妄上人,已经是手下留情
了。
  翦长春大惊失色,那里还敢留在庙中,慌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快走出庙门,扶起无妄上
人便走,也顾不得在礼貌上要向李思南告辞了。
  不过片刻,翦长春带来的士兵都已走得干干净净。破庙里只留天轰天雷一个人。李思南
笑道:“少年朋友,你的本领很不错呀,能够吃得下翦长春请你吃的山芋。像你这样年纪,
吃得下这个山芋,江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有这能耐呢。”原来轰天雷此时正在把翦长春掷
中他的那个山芋,吃得津津有味。
  轰天雷抹干净脸上的灰,连忙站起来施礼,说道:“盟主请恕小辈无礼,我是给他们迫
得这样打扮的。”
  李思南哈哈大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凌老,你的霹雳掌越发精进啦,翦长
春的这个山芋可是不容易接的呢。”轰天雷笑道:“幸亏盟主来得及时,否则我可要给翦长
春识破来历了。”原来轰天雷刚才就是用霹雳掌接暗器的功夫,接下翦长春向他掷来的那个
山芋的。其时,李思南前脚尚未踏进庙门,却已看得清清楚楚。轰天雷不禁又是惊奇,又是
佩服。
  李思南道:“你一个人来吗?”轰天雷道:“我和一位吕姑娘一起来的,她、她是——
”李思南记起陆昆仑曾经和他说过凌吕二人的事情,说道:“这位吕姑娘可是浙东大侠吕东
岩的女儿?”轰天雷道:“不错,李盟主和他——”李思南道:“我和他曾经有过一面之
缘。不过,你是他的东床快婿,我却是最近才知道的。但怎么只是你一个人来这里,吕姑娘
呢?”轰天雷面上一红,说道:“他跟完颜长之的女儿完颜璧走了。”
  李思南吃了一惊,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轰天雷道:“完颜璧虽然是郡主的身份,却好似向着咱们这边。据她所说,她和我的师
弟秦龙飞交情似乎也很不错。”当下将刚才的遭遇,从头说起,一一告诉了李思南。最后说
道:“据她所说,耿电亦已来了,但是他和我的师弟如今仍是下落未明,吉凶难卜。”
  李思南安慰他道:“淤泥里会长出青莲,沙土里会拌黄金,完颜长之的女儿会向咱们这
边,那也不足为奇。听你所说,大概可以相信她的。耿电和秦龙飞的下落,咱们慢慢设法打
听吧。你有安身之处吗?”
  轰天雷摇了摇头,说道:“龙帮主本来叫我找凉州的官兵,他们已经出了事,我是只能
随遇而安了。”
  李思南道:“好,那么你和我上明镜台,我约了两位朋友在那里相会,咱们暂且住在那
儿。”
  轰天雷道:“翦长春曾向完颜璧透露,说是他要去搜查明镜台。”
  李思南笑道:“你放心,今晚他是不会到明镜台的了。”轰夭雷一想不惜,翦长春刚才
这样快就去而复回,可知必定还没有去明过镜台。而在碰上李思南之后,这件事可要比搜查
明镜台重要得多,他应然要和无妄上人立即赶回去禀报他们的主子的。
  孪思南想起一事,问道:“风天扬呢?他不是一向和你焦不离盂,孟不离焦的么?”
  轰天雷叹口气道:“听说他一个人前往和林去了,当日我们在大部和他分手,我们曾经
苦劝过他别要这样冒险,他却不听。”
  李思南道:“听说他对云中燕情有独钟,云中燕是蒙古大汗的侄女,也是有着公主身份
的?”
  轰天雷道:“就是呀,所以他当时虽然没有和我们明说,我们也知道他必定是到和林去
找云中燕了。”
  李思南叹道:“情之所钟,九死无悔。风老弟是性情中人,也难怪他要去冒这个险
了。”忽地想起明慧公主当年对自己的一片恩情,虽然自己有挚爱的妻子,不能不辜负她的
一片痴心,想起来也总是不能不感到内疚于心,为她难过的。如今明慧公主就在此山,“相
见争如不见”,思之亦是不禁黯然了。
  轰天雷则是渴望与好朋友相聚之乐,想道:“耿大哥来了,要是风大哥能够和云中燕逃
出蒙古,来到这儿,咱们风云雷电又在,一起,那才是人生乐事呢!”
  他在思念着黑旋风,却不知黑旋风也正在思念着他。他和李思南上明镜台,而黑旋风也
正是在那里。
  黑旋风在明镜台上独自徘徊,看看月亮已过中天,李思南还没来到,不觉有点焦急,心
里想道:“李大侠今晚恐怕是不会来了,对面山腰那座破庙却有火光隐现,不知在庙里的是
什么人?”他伏地听声,但因隔着一座山头,却是听不见那边的喧闹唯有自己加倍小心。
  一阵山风吹过,明镜台下高愈人头的茅草猎猎作响。黑旋风忽地如有所觉,陡地跳了起
来,喝道:“什么人?”
  话犹未了,金刃劈风之声已是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来到,一个大汉喝道:“鞑子,看
剑!”说时迟,那时快,喀的一剑已是指到黑旋风的胸膛!
  在茅草丛中窜出来的是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岁左右年纪。那男的虽然把他当作敌人,攻
得急劲之极,但先喝一声,方才出剑,显然是不想偷袭,颇有武学名家的风度。那女的则在
袖旁观。
  黑旋风身上穿的是蒙古服装,情知他是误会,但在对方攻之下,却是不容他分心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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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六十二回 同门相认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六十二回 同门相认   那汉子一招“虚式分金”,抖起三朵剑花,竟是在一招之内,同时袭击黑旋风上中下三
路的要害,剑光飘瞥,难以捉摸,饶是黑旋风精通剑术,武学精湛,急切之间,也难分辨他
何路是实,阿路是虚,
  黑旋风被迫使出师门绝招,霍地身躯一矮,反斗剑旋风也似横披急挡,只听得当当当三
声相连。那汉子攻不进去;知道厉害,反而不能不连退三步了。
  黑旋风松了口气,刚要说话,那女的忽地“咦”了一声,叫道:“噗哥,你歇一歇,让
我来领教他的剑法!”
  声到人到,一招“玉女穿针”,直朝黑旋风肩后的“风府穴”刺来,攻势比她的丈夫还
更凌厉!黑旋风被迫再使师父的独门剑法,剑随身转,猛的“翻身献剑”,再以一招“仙人
指路”,解招还招。
  那少妇赞了一个“好”字,嚓嚓嚓一连三招,两招守,一招攻,最后一招,竟然是依样
画葫芦的“仙人指路”,出剑的手法和所指的方位和黑旋风完全一模一样!
  黑旋风不禁也“噫”了一声,登时抖擞精神,小心应付,他本来想要和对方解释的,此
时却是立心要看一看这个少妇的剑法了。
  那汉子退下一旁,看妻子与黑旋风比剑,看得也是颇为诧异,只见双方你进我退,此攻
彼拒,剑招虽然凌厉非凡,但却是一合即分,稍沾即退。仔细看来,那里象是敌手决斗,倒
象是同门拆招。
  斗到紧处,忽听得一声长啸,宛如龙吟,那汉子大喜叫道:“盟主,你来啦!”
  只见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粗豪少年业已走上明镜台来,这两个人正是李思南和轰天雷。
  李思南笑道:“你们怎么大水冲倒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己人了。”
  轰天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狂喜叫道:“风大哥,真的是你!你,你怎么来
的?”
  黑旋风心神一分,那少妇叫道:“小心接招!”嚓的一剑刺来,黑旋风一个移形换位,
长剑平举,当的一声,双剑相交,黑旋风跃出一丈开外,立即纳剑入鞘,施礼说道:“师
姐,你的剑法比我高明的多,不必比了。”
  李思南笑道:“原来你们早已彼此知道啦?”
  原来这个和黑旋风半剑的少妇,正是琅牙山的女寨主屠凤。黑旋风是她的父亲屠百城的
关门弟子。
  屠凤说道:“我本来不知道他是我的师弟的,看了他的几招剑法,可就知道啦。”接着
笑道:“师弟,看了你的剑法,我真要妒忌爹爹偏心了。你的剑法,其实比我高明,只是稍
欠一点火候。”
  那汉子笑道:“他是岳父的关门弟子,岳父晚年的心得,当然是传了给他。”这个汉子
是屠凤的丈夫石璞。
  黑旋风道:“我回到中原之后,本来应去拜见师姐的。只是几次都因别的事情耽搁,请
师姐原谅。”
  屠风笑道:“我也经常不在山寨里,你要找我,恐怕还未必会有这样巧碰上呢。”
  黑旋风又道:“师父临终之时,留给我一本剑谱,嘱我交给师姐。”
  屠凤接过剑谱,又是欢喜,又是伤心。说道:“你的师父埋骨异城,虽然我给他报了
仇,思之犹有余恨。不过,我得到你这样一个好师弟,却是足以庆幸了。”
  黑旋风道:“师姐谬赞,实令小弟汗颜。”
  李思南笑道:“你们师姐弟别客气了。凤老弟,我还没有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的?”
  黑旋风道:“我正是在这里恭候盟主你的大驾光临的呀。”
  李思南道:“啊,你已经见过褚云峰和谷涵虚了?”
  黑旋风道:“他们在附近一个山洞,我们是约好轮流当值的。”
  屠风喜道:“我正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他们,师弟,你带路吧。”
  还没走到那个山洞,褚谷二人已是闻声出来迎接。
  寒喧已毕,屠凤笑道:“我以为你们一见我的面,就要急不及待的问我的,难为你们忍
得住。”
  黑旋风正在莫名其妙,只听得褚云峰笑道:“她们和你一起,料想是不会出事的,我急
什么?”
  李思南道:“对啦,怎的不见两位嫂子?”黑旋风这才明白,屠凤说的是褚谷二人的妻
子,孟明霞和严浣。
  原来李思南因为同行的倘若人数大多,恐会引起敌人注意,是以分批潜入长白山,褚谷
二人乔装金国军官,先来听虚实,他们的妻子则和石噗、屠凤夫妻同行,迟他们两日始动
身。
  屠风说道:“你别这样大意,她们当真是碰上了意外的事情啦!”
  谷涵虚见她不似说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碰上了什么意外事情?”
  屠凤这才笑道:“事情虽然出乎意外,大概还不至于有什么大危害的。她们是去找寻一
个人。”
  谷涵虚安心许多,但更觉得奇怪,问道:“是那条线上的朋友也到长白山来,你们听到
了他的消息?”
  屠凤说道:“她们所要找寻的人并非熟识的朋友,但也不能说是陌主。”
  褚云峰诧道:“此话怎说?”
  屠凤笑道:“别着急,待我慢慢告诉你。”
  “三天前我们在黑石岭一家猎户人家投宿,那个地方和长白山相隔还有百多里路,我们
当然不敢告诉他是往长白山的,只说是到关外探亲。
  “那家猎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婆婆和他的儿子,母子二人对我们招呼周到,热心得很。临
走的时候,我送他们一锭银子,那老婆婆不要,说道:“你们汉人真好,不过就是太客气
了。前两天有个姑娘在我们家里求宿,不幸病倒,我见她可怜,给她眼一剂草药,照料出门
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草药也是从山上捡来的,不花我们一文钱,她却非要重重酬谢我
们不可。你瞧,她给我们一根黄澄澄的金子打成的头簪呢。我说,我拿了你的金替,也不知
道到那里换钱,她说,那就留给讨儿媳时作聘礼吧。我受了她的金子,还怎能再要你们的银
子。虽然或许你们并不相识,但也同是汉人呀。”
  轰天雷叹道:“这位老婆婆真是纯朴得令人可敬可亲,可见人不分满汉,穷人家十九都
是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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