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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53 梁羽生(当代)
  那人哈哈一笑,怪叫道:“什么?义弟?”一个转身,双掌疾发,陡地道:“好小子,
我要毙了你!”
  颜璧挣脱那人掌握,跄跄踉踉的退至秦龙飞身边。秦龙飞见他已经脱险,更无顾忌。对
方刚猛的掌力,已是徘山倒海踱的当胸击来,秦龙飞霹雳似的一声大喝,立即也是双掌齐
出,和他硬拚。
  掌力激荡,发出郁雷似的声响,那人好似皮球般的给抛了起来,轰隆一声,把窗口撞得
稀烂,跌下去了。
  原来秦龙飞刚才因为不明底细,未敢便下杀手,此时却是用了他在“王府”所得的内功
心法,加上了他家传的霹雳掌功夫!
  不过那人给他一掌击得飞出窗外,却还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
  那人功力甚高,秦龙飞用尽全力,也只能希望稍占上风,然后在和颜璧联手之下,令他
知难而退而已。料不到自己这一掌之力居然能够将他抛出窗外。
  只听得那人叫道:“你,你这贼人好狠,竟、竟敢谋、谋害亲——”话语断断续续,随
即一声惨叫,底下的话已是听不见了。显然业已毙命。
  颜璧惶急之极,失声叫道:“不好,咱们杀了人了!快走!快走!”
  秦龙飞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在这样情形之下,失了主意,也只好慌慌忙忙的跟着
颜璧逃走了。
  他们穿窗跃出,跳上屋顶,越墙而逃。月色朦胧之下,隐约看见那个人躺在地上,地上
一滩鲜血。颜璧连连催他快逃,秦龙飞当然没有功夫去查察那人死了没有,他也没有想到要
去查察,不过假如他下去仔细观察的话,当可发现那人并没有死,那滩鲜血只不过是红色的
颜料。
  他们掠过墙头,便听得客店里人声如沸:“闹出人命啦!”“飞贼跑了!”“赶快报
案,赶快报案!”不过片刻,只见镇上的驻军已是纷纷向那客店跑来,大呼小叫,要捉拿江
湖大盗。
  颜璧似乎对这小镇的地理颇为熟悉,她走在前头带路,带领秦龙飞穿过横街小巷,不一
会,已是溜到野外,居然没有给官兵发现。
  颜璧笑道:“你过那边待一会儿,侍我整装以后,再和你说。你瞧我的衣裳都给那厮抓
破了。”说话之际,已把秦龙飞带引进树林之中,停下脚步,站在一条山涧的旁边了。
  秦龙飞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道:“你真是像个女孩儿家,明知我急于知道个中
原委,他却还要慢条斯理的整装理发,而且还不准我在旁看他。”当下走过一边,背向颜
璧。颜璧说道:“大哥,你走远一些,过那边洗一把脸吧。”
  秦龙飞知他脾气古怪,只好依他,低头喝了几口清凉的溪水,洗了一把脸后,精神顿
爽,突然想起那个人“临死”的呼叫,不由得疑心大起!
  秦龙飞心里想道:“那人临死之前为什么骂他做小贱人?难道,难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颜璧已在叫道:“大哥,你可以回来啦!”
  秦龙飞回过头来,一看之下,登时呆了!
  颜璧正在向他走了过来,笑盈盈的说道:“大哥,你想不到吧?我骗了你,你原谅我
吗?”
  原来站在他面前的颜璧,竟是一个秀发披肩、长裙曳地的女子!
  秦龙飞呆了一呆,讷讷说道:“贤弟、你、你——”
  颜璧“噗嗤”一笑,说道:“秦大哥,从今之后,你应该改换称呼,叫我敞‘贤妹’
了”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朝阳透过密叶繁枝,照在清溪上,泛起金色的涟漪。颜璧笑靥如
花,站在溪旁,临流照影,显得分外动人。秦龙飞禁不住心神一荡,“想不到‘他’竟然是
这样美丽的少女!”过去藏在他心中的许多疑团,也登时迎刃而解了,怪不得她说话阴声细
气,动不动就会羞得脸泛红霞,住客店一定要和我分开房间……唉,我真糊涂,早就应该想
到她是女子了。”
  颜璧笑了一笑,跟着低下了头,轻声说道:“秦大哥,今后我唯有依靠你了!”秦龙飞
朝她望去,只见她又是粉脸通红。
  秦龙飞心头“卜通”一跳,说道:“贤、贤妹,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璧说道:“你、你刚才打死的那个人,他、他是——”
  秦龙飞道:“他是什么?”
  颜璧说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此言一出,吓得秦龙飞跳了起来,失声叫道:“什么,他是你的丈夫!”
  颜璧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别吓成这个样子,我没有过门嫁给他,我就是因为不肯
嫁给他,这才愉愉从家里跑出来的。”
  秦龙飞定了定神,说道:“无论如何,际和他总算是有夫妻的名份,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如今失手打死了他,这、这怎么办?”
  颜璧嗔道:“大哥,你就会责怪我,你也不想,在刚才那样危急的情形底下,我怎能与
你从容细说?”
  秦龙飞叹口气说道:“不错也已错了,还有什么好说?当务之急,是咱们应当如何善
后?”
  颜璧杏脸咳说道:“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你是怕打死了人,逃不了关系,是不是?
好,那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我就说‘他’是我打死的好了,不关你的事!你走
吧!呜呜,反正我自小就是没人疼没人理的野丫头,孤苦伶汀,也已惯了。”说着,说着,
不觉泪珠儿一颗颗的滴下来。
  秦龙飞见她有如带雨梨花,不由得起了怜惜之心,笑道:“贤、贤妹,你忘记咱们发过
的誓了。你可先别乱发脾气呀!”
  颜璧哽咽说道:“哦,你还记得咱们发过誓言吗?我,我只道——”
  秦龙飞连忙说道:“当然记得,咱们不是发过誓: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的吗?我能把你
丢下不管?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我还未曾明白呢?”
  颜璧方始破涕为笑,说道:“大哥,你对我当真这样好吗,那可不在我和你结拜一场
了。你别心急,让我慢慢告诉你吧。”
  颜璧抹干了眼泪,跟着,把她早已编好的一套谎话说了出来。
  “我自小父母双亡,叔叔把我抚养成人,叔叔虽然并不疼我,我还是感激他的。但想不
到他把我养大,却是要把我当作礼物送人。呜呜——”眼圈儿不禁又红了。
  秦龙飞道:“你莫伤心,好好的说给我听。你叔叔是要强迫你嫁给你不愿意嫁的人?”
  颜璧说道:“我们是强盗世家,我已经告诉你了。那个班老大和‘那个人’的父亲都是
我叔父的好朋友,他们常常合伙干没钱的营生的。在黑道上,论势力,论辈份,‘那个人’
的父亲也都比我的叔叔大些、高些,我叔叔要倚仗他作靠山的。但‘那个人’人品很坏,武
功虽高,行为却像一个‘下三滥’的小贼,呀,他的那些许多不齿于人的行为,我也不好意
思说给你听。”
  秦龙飞心里想道:“大概她的未婚夫是个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的强盗。和‘盗亦有道’
的强盗,完全不同。”于是说道:“既然他是一个坏人,那你不愿嫁给他,也是难怪你
的。”
  颜璧说道:“他人品不端,长得又丑,脾气又极暴躁,刚才际是瞧见的,他一找着我,
立即就是又打又骂,要是我当真做了他的妻子,这苦日子怎么过?可我的叔父迫我非嫁他不
可,你说该怎么办?”
  秦龙飞对她越来越是同情,叹口气道:“不错,换了我是你,我也会出走的。”心里则
在想:“她的未婚夫如此可恶可恨,那也是死不足借了。”如此一想,觉得自己失手杀人,
非但不是罪过,反而乃是“侠士”所为了,心情登时轻松许多。
  颜璧继续说道:“我出走之后,叔父和“那个人”当然是要把我捉回去的。他们在黑道
颇有势力,追踪我的人恐怕还当真不少呢。”
  秦龙飞恍然大悟,说道:“想来那班老大,也受了你叔父之托追踪你的。怪不得你不敢
和他相认。”
  颜璧说道:“其实在我的长辈之中。班叔叔对我算是最好的了。我猜想那天的事情,未
必瞒得过他的眼睛,可能他是为了顾全我的面子,不便在酒店里将我难为。”
  秦龙飞暗自想道:“说不定那老大还误会颜璧是和我私奔的呢,怪不得他们要借事生
非,和我为难了。”
  颜璧接着说道:“依我猜想,班叔叔发现我的行踪之后,便去告诉‘那个人’。让‘那
个人’对付我,他自己则置身事外。”
  秦龙飞笑道:“不错。清官难断家务事,小夫妻吵架、做叔叔的当然不便插手。”心里
想道:“幸亏那班老大昨晚没来,否则我和颜璧给他们一同捉去,那才难看呢。”又想:
“说不定班老大认为这是‘捉奸’,理应由做丈夫的动手。但他却没料到颜璧的未婚夫会死
在我的手里。”
  颜璧嗔道:“我把你当作哥哥,什么事情都告诉了你,你却将我取笑。”
  秦龙飞道:“今后你打算怎样?”
  颜璧说道:“我是打算走得越远越好。班叔叔已经尽了责,要是我猜想不错的话,他将
是置身事外,回家去了。不过我会不会再落在别人手中,却是难料。但你却大可不必受我牵
连,你也可以置身事外的。”
  秦龙飞面色一端,说道:“你又忘了咱们的誓言了?”
  秦龙飞道:“是呀,咱们既然说过有祸同当,我焉能置身事外?你刚才的说法,简直是
当我作外人了。”
  颜璧笑道:“大哥,可是你也忘了一件事情。”
  秦龙飞道:“什么事情?”
  颜璧道:“你忘记了我乃是以义弟的身份和你结拜的,但如今——”
  秦龙飞笑道:“如今义弟已是变成妹了。但在我看来,结拜兄弟和结拜兄妹都是一样。
你若是认为先后的身份不同,那咱们也大可以再来撮上为香,重新结拜。”
  颜璧说道:“谁要你这样婆婆妈妈,我要的只是你的真心!”
  秦龙飞道:“那你现在可以相信我是真心愿意和你同甘共苦了吧?”
  颜璧低了头,含情脉脉的柔声说道:“大哥,你对我这样好,找真不知应该如何报答你
了?”
  秦龙飞禁不住心神一荡,想道:“塞翁失马,焉如非福。我这位义妹可要比凌师兄的那
位吕姑娘还美得多,本领也是在她之上。”想到了吕玉瑶,不由得霍然一省,心里好生羞
惭,想道:“我已经敝了一件大大的错事,岂能还是重蹈覆辙?我帮忙颜璧,只能因为她是
我的义妹,倘若我存有别的念头,那我岂不是又要变成人品不端的小人了?”
  颜璧抬起头来,娇声说道:“大哥,你在想什么?怎的你的面也红了?”
  秦龙飞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颜璧道:“想什么,快告诉我!”
  秦龙飞道:“我想你,你还是换回男子的装扮好些。”
  颜璧笑道:“不错,咱们虽是兄妹,也该要避男女之嫌。”
  秦龙飞道:“以后咱们一路同行,我仍是把你当作义弟看待。在店客投宿,你也还是依
照你原来的习惯吧。”“原来的习惯”即是各自分开房间。秦龙飞不好意思直说出来,颜璧
则当然是一听就懂了。
  颜璧粉脸通红,柳眉一竖,说道:“大哥,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一个淫贱
的女子么?”
  秦龙飞连忙赔罪:“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贤妹,你莫误会,我只是说,那、那
样,大家方便一些。”
  颜璧这才化嗔为喜,说道:“大哥,我敬佩你是个守礼君子。我虽然不是名门闺秀,也
是知书识礼的人。将来即使我要嫁人,必须也要明媒正娶。大哥,你,你尽可以放心,我是
决不会未曾过门之前,胡招人闲话的。”低下了头,越说声音越小,若不胜情。
  这几句话,不啻已是向秦龙飞默许终身。秦龙飞又是欢喜,又是羞惭,心里想道:
“呀,她还以为我是个正人君子,岂知我,我曾经做过毫无廉耻的事情。”
  颜璧“噗嗤”一笑,“大哥,你在想些什么?转过身吧,我要换衣服了。”
  过了一会,颜璧叫他回头,秦龙飞笑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子,那我还是叫你贤弟吧。
我恐怕贤妹叫惯了,在有人的时候也叫了出来,那就糟了。”
  两人走出树林,大家都是有点不好意思,走了一程,颜璧说道:“大哥,我的身世来历
都已告诉你了,你却还没有告诉我呢。”
  秦龙飞心里想道:“那班老大和我说的话,不知她听见没有。但不管她是已经知道也
好,未曾知道也好。我与她的交情今非昔比,我也不该瞒着她了。”
  当下秦龙飞便即笑道:“你是强盗的女儿,我的祖先也是强盗?”
  颜璧说道:“是吗?在那里开山立寨?”
  秦龙飞道:“在梁山泊。不过,说来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一百零八个好汉结为
异姓兄弟,在梁山泊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号,令得朝廷的官军和入侵中原的鞑子都是闻名胆
落。我的曾祖就是梁山泊一百零八个首领之一。”
  颜璧装作大吃一惊,说道:“原来是梁山泊好汉之后,那么你的曾祖想必就是绰号‘霹
雳火’秦明了。”
  秦龙飞点了点头,说道:“梁山不幸瓦解之后,先祖就隐居在一个小村子教武馆为生
了。不过我的爹爹近年重现江湖,说起他的名字,江湖上或许也还有人知道的。”
  颜璧说道:“令尊大名,可是上虎下啸?”秦龙飞道:“不错。”颜璧笑道:“怪不得
班老大那天对你手下留情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也知道令尊的大名呢。秦大哥,你
为何不在家中,却独自一人跑到这荒凉的边塞之地?”
  秦龙飞叹道:“一言难尽。”颜璧怔了一怔,说道:“难道你也和我一样。是和家里闹
翻,偷跑出来的吗?”
  秦龙飞道:“这倒不是。”
  颜璧钉注问道:“那是什么?”
  秦龙飞难于启口,颇是尴尬。颜璧便笑道:“你说过的一句话,说得很对。每个人都有
一些或大或小的秘密,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咱们虽然是八拜之交,但你要是不便告诉我,那
也不必说了。”
  秦龙飞心里想道:“将来我总是要告诉她的,但现在却还未到时机。”当下说道:“梁
山泊的后人乃是金虏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家父近年行藏泄露,深恐遭受不测之祸,是以
叫家人分散。”这话倒也不是谎言,不过却并非他独自一人在江湖流浪的原因。
  颜璧说道:“有一位绰号‘轰天雷’的少年豪杰,听说乃是令尊弟子?”
  秦龙飞道:“不错。他名叫凌铁威,正是我的师兄。你知道他?”
  颜璧心里暗暗好笑:“我岂只知道他,我还曾经和他交过手呢。”当然他不敢把真相告
诉秦龙飞,当下说道:“令师兄在江湖上闯出的万儿当真不小,许多人都说他是后起之秀数
一数二的人物呢。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我虽然孤陋寡闻,也是曾经听过令师兄大名的了。
不过,我却是替你有点不值。”
  秦龙飞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不值?”
  颜璧说道:“你是秦家的衣钵传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令师兄,但我想以你这样高强的武
功,决不会在他之下。你的声名反而为他所掩,不是有点不值吗?”
  若在从前,秦龙飞听了这话,正是说到他的心窝,定然引起共呜,免不了要发牢骚的。
此时却是正容说道:“贤妹,你这话错了。我这位师兄,不论人品或是武功都是远远在我之
上,他享盛名是应该的。唉,我但愿默默无闻过这一生,没有人知道我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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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五十七回 两情相悦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五十七回 两情相悦   秦龙飞说出这番话来,却是颜璧始料之所不及了。原来颜璧还在和他相识之前,早就知
道他的为人。但现在他所认识的秦龙飞,却与别人说的不同。
  “耳闻不如目见,这话当真不假。”颜璧心里想道:“据丘大成和马寡妇所说,这小子
最妒忌他的师兄,为人又没骨气,胆个怕死,欺善怕恶……,照他们所说,这小子简直是没
有一样可采之处,可是这些天来我的所闻所见,却和他们说的大不相同。是他们骗我呢?还
是秦大哥为了讨我喜欢,装作正人呢?不,他在未曾知道我是女子之前已经甘愿为我拚命,
敢于和班建侯这样的高手对敌了,他对我的爱护情殷,看来也不是假的。”颜璧想方设法和
秦龙飞结交,本来不含好意,但此际想起秦龙飞对她种种好处,却是不禁令她心旌摇摇,对
他平添好感了。
  颜璧当然不会知道:“秦龙飞是经过许多磨折,受过许多教训之后,方始渐渐改变气质
的,丘大成说秦龙飞的坏话,虽然说得过份一些,但倘若是在半年之前的秦龙飞,恐怕就不
会对她这样了。”
  秦龙飞见她若有所思,默不作声,问道:“贤妹,我说的都是真话内外不以为然么?”
  颜璧勉强笑道:“秦大哥,你不争名,不夺利,我是十分佩服你的人品,但我也觉得有
点奇怪。”
  秦龙飞道:“奇怪什么?”
  颜璧说道:“你年纪轻轻,为何意志如此消沉,你既然这样佩服你的师兄,又何以不去
和他一起?”
  秦龙飞叹口气道:“贤妹,你把我说得大好了。倘若有一天你发觉我并不是如你想像那
样的好人,你会对我怎样?”
  颜璧心里暗笑“我早就听得人家说你不是好人了。你现在这样好,倒是出乎我的意外
呢。”说道:“秦大哥,我决不相信你是坏人。即使真是坏人的话,我也一样,一样……”
  秦龙飞连忙问道:“一样什么?”
  颜璧低声笑道:“我也一样喜欢你的。”说了这话,脸红直透耳根。
  秦龙飞心神一荡,说道:“璧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好的。我就
是因为自己太不长进,是以自形惭秽,愧对师兄,不敢和他见面的。”
  秦龙飞说出心里的话,可还不敢明白说出他因何愧对师兄。他心里惴惴不安,生怕颜璧
问个不休,颜璧却是一笑说道:“其实我也并不希望你和师兄一起。”并没追问下去。
  秦龙飞诧道:“为什么?”
  颜璧笑道:“要是你和师兄一起,咱们可就不能同在一起了。我、我是希望永远在你身
边的。”说了这话,红晕满面,不敢接触秦龙飞的目光。
  她这话也的确是由衷之言,因为轰天雷是知道她的底细的。秦龙飞倘若是和师兄一起,
她当然是不能够在秦龙飞身边了。
  秦龙飞怎知她这心意,听了这话,心里甜丝丝的好不舒服,说道:“多谢你对我这样
好,你不嫌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咱们走吧!”
  颜璧笑道:“倘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也没你想像的那样好,你会怎样?”
  秦龙飞道:“我的答复和你刚才答复我的一样。”颜璧刚才说过,不论如何,她都是一
样喜欢他的。
  虽然尔虞我诈,彼此的心意却是相同,秦龙飞感到惭愧,颜璧也是内疚于心,想道:
“可惜他是父王要捉的人,要是他不肯归顺朝廷,我该怎么办?唉,也只能事到其时,再作
商量了。”两人各怀心事,一双手却是不知不觉的握在一起。
  一路上的蜜意柔情不必细表,走了两天,山海关已经在望。
  山海关在直隶(即今河北省)临榆县的东面,是长城东面的尽头之处。古称“榆关”,
或称“临榆关”。明代置“山海卫”(等于现代的军区机构)于此,因称山海关。山海关东
面临海,北有“覆舟”“兔耳”二山,山势陡峻。东北有路,亦甚狭险。倚山面海,背靠长
城,自古以来,规为要隘。
  秦龙飞和颜璧从长城脚下走过,看长城婉蜒,雄关矗立,不禁叹道:“果然不愧有天下
第一关之称!可惜古代是用来抵御胡人的入侵,如今却是在女真鞑子的手中了。”
  颜璧心头不悦,勉强笑道:“别发议论了。你看山海关已经到了,目前这个景象,今日
要想过关,只怕还是不大容易呢!”
  秦龙飞把眼望去,只见山海关前,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
  秦龙飞走近去看,只见有官兵也有百姓。官兵与百姓各自分开,但却都是挤在山海关
前,不能进去。城门紧闭,城头上刀枪林立,如临大敌。把关的官兵和关闸外面的官兵服饰
不同,显然是互不统属的两支队伍。关闸外面的官兵约有五十人左右,打着的旗号编有‘凉
州总管李’几个大字。
  颜璧说道:“原来是凉州来的官兵,看这情形,似乎是凉州总管李益寿亲自来了。”
  凉州是西夏的故上(今甘肃宁夏一带),僻处西陲。山海关外则是金国女真族的发祥之
地,位置东北。两地相隔数千里。秦龙飞诧道:“凉州总管跑到山海关做什么?他做到这样
大的官,又为什么也不能出关呢?”
  颜璧说道:“咱们找一个人打听打听。”挤进人丛,向一个小商人模样的人问道:“这
是怎么一回事情?”
  那小商人道:“听说凉州总管是奉召到关外‘祭陵’的。他已经进去了,但护送他亲兵
却不准入关。”
  秦龙飞问道:“何以不让他们入关去?”那商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可害苦
我们这些客商啦。好像我一大清早就来到了,等了大半天,直到现在,都还未开始盘查
呢。”
  秦龙飞吃了一惊,说道:“要经过盘查,才能过关的么?”
  那商人笑道:“你敢情是第一次出关的吧?怎的这个规矩也不懂。”秦龙飞道:“我是
第一次来山海关的。”
  那商人道:“山海关是连接关内关外的要隘,进出山海关的人,任何人都要经过搜查盘
问,若在平时,你懂得规矩,偷偷把几两银子塞给搜查的官兵,就可以快点完事,让你过
关。但今天他们却根本就不盘查,只是要我们在外面等候,也不知要等到几时。”
  颜璧说道:“我明白了。”向秦龙飞苦笑道:“那咱们也只好等一等了,你可别要再多
问啦。”
  秦龙飞好奇心起,和颜璧小声说道:“那我不问别人,问你行不行?”心里想道:“听
颜璧的口气,她倒似乎颇为熟悉边关的情况。”
  颜璧一皱眉头,说道:“你要问什么?”
  秦龙飞道:“他们说的‘祭陵’是怎么回事?”
  颜璧心想问这一句倒是无关重要,便即说道:“金国历代的皇帝祖先葬在长白山下,是
为皇陵,每年都要举行祭扫大典的,王公大臣由金国的皇帝挑选去作陪祭。”
  秦龙飞道:“凉州的总管不是金人吧?”
  颜璧说道:“他是西夏的皇室,西夏被金国灭亡之后,他投降金国,受任为凉州总
管。”
  秦龙飞道:“他既然不是金国的王室中人,又不是在朝廷的大臣,何必却要令他出关陪
同祭陵?”
  颜璧说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皇帝。”其实她是知道内里原因的,听了秦龙飞
问她这个问题,不觉心头一凛,想道:“莫非他对我已是起疑?”
  秦龙飞笑道:“他以降臣而得陪从金主‘祭陵’,对他来说,想必也算是个‘殊荣’
了。”
  颜璧点了点头,说道:“你这话倒是说得不错,不过他的亲兵不能进去,我也猜想不透
是何道理。”她是恐防秦龙飞跟着就要问她这个问题,故而预先把话说在头里。岂知如此一
来,却是欲盖弥彰,更令秦龙飞多了两分疑心了。
  秦龙飞悄声说道:“我是不能让他们盘问的,咱们不如回去吧。”
  颜璧说道:“既然来了,好歹也要出关一游,何必回去,你放心,咱们见机而为,不会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的。”
  秦龙飞正想问她有何办法,忽见嘈嘈杂杂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一个军官出来说道:
“李总管不用你们护送了,你们回凉州去吧。”
  那队凉州兵士约有五十来人,听了这话,都是颇然吃惊,队长说道:“可否请总管出来
让我们一见。”
  那军官扳起脸孔道:“李总管有我们护送,你们还怕我们保护不周吗?”
  那名队长情知内中定有蹊跷,却也不敢不依,只好带领兵士赶紧回去。
  秦龙飞在一旁观看,心里想道:“这队凉州士兵之中,倒似乎有不少好手。看来那位李
总管已是防及此行不吉的了。”
  此时已是午后申时,倘若再拖一两个时辰方能过关,便将是入黑的时分了。挤在关前等
候盘查的客商,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到凉州的士兵走掉,关门打开,谁人不想早点过
关,免得在夜间走山路,争先恐后,情形自是在所难免。
  那军官喝道:“吵什么,给我站好!”手下的两个官兵狐假虎威,更是作威作福,挥动
手上的皮鞭,不分青红皂白,没头没脑的就朝着人群乱打。健壮的侥幸还能避开,行动迟缓
的老弱妇孺可就惨了,给打得鬼哭神嚎。
  秦龙飞旁边的一个老大娘,给皮鞭打着一跤摔倒,跌落了两个门牙。皮鞭横扫过来,打
到秦龙飞的身上。秦龙飞大怒,双指一钳,赛如利剪,把那皮鞭“剪”为两段。那军官又惊
又怒,喝道:“好小子,要造反么?”拔出腰刀就要砍秦龙飞。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官
兵的皮鞭亦已向着他打来了。
  秦龙飞一声冷笑,也不说话,一抓抓着鞭梢,倏地便绕过去,在那个用刀砍来的官兵手
腕了个结。他的手法快如闪电,那个官兵一刀砍下,砍了个空,虎口已给皮鞭勒得痛彻心
肺。“当啷”一声,腰刀落地,秦龙飞把手一松,两个官兵一齐跌倒。
  那两个官兵叫道:“反了,反了!快来人呀!”
  关前的十多个卫兵飞跑过来,那个军官指着秦龙飞正要说道:“就是这小子,给我缚起
来!”话未出口,颜璧忽地挺身而出,喝道:“你们干什么,给我站住!”
  那军官这时方才见到颜璧,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是什么人?”原来他见颜璧如此
声势,对她的身份已经猜到几分,不过一时之间,却还未敢断定。
  颜璧冷冷说道:“叫你们总兵出来!”那些官兵嚷道:“你这小子那里来的,这么大
胆!我们的总兵大人是可以随便让你见的么?”但也由于颜璧如此“大胆”,官兵之中不乏
有见识的人,倒是不敢鲁莽从事了。不过也还有几个莽汉都要上去捉拿他们两个。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在喝道:“都给我站住,谁动就砍谁的脑袋!”
  这人一喝,那些官兵登时有如泥塑木雕,吓得动也不敢动。
  原来这个大声喝骂他们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金国镇守山海关的总兵
卜礼青。
  颜璧向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叫他不可揭穿自己的身份,这才装模作样的问道:“你是
他们的长官吗?”秦龙飞站在她的后面,却是看不见他的眼色。
  卜礼青是早就得到班建侯报讯的,他也曾在完颜长之的“王府”见过颜璧。此时一看颜
璧的眼色,自是心领神会。但由于身份悬殊(颜璧的身份比他高得大多),本来他应该把颜
璧当作普通的富家子弟,自己稍为摆一摆总兵架子的,此时却是不中自己的便即躬腰说道:
“小将是这里的总兵。”
  颜璧瞪他一眼,说道:“哦,原来你是总兵大人!你这样客气,倒叫我‘受宠若惊’
了。嘿嘿,你的手下刚才还和我说过,总兵大人是不能随便让我见的呢!”
  卜礼青心头苦笑:“受宠若惊四个字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当下说道:“他们不懂规
矩,回头我会处罚他们。请问相公有何见教?”
  颜璧说道:“处罚大可不必,只求你管束他们,不要让他们胡乱打入骂人就行了。”
  卜礼青道:“是,是。其实我平日也不知对他们说过多少次了,咱们给朝廷办事,应该
爱民如子,他们总是记不牢我的吩咐。”其实什么“爱民如子”,都是他临时编造出来的。
为的是不让秦龙飞疑心他只是害怕颜璧。
  颜璧说道:“好,这么说来,你倒是好官了。我和这位朋友忙着出关,请你这就依例盘
查吧。”
  卜礼青陪笑道:“两位相公一看就知不是为非作歹之人。用不着了,请过关吧。”
  秦龙飞冷冷说道:“但愿你对老百姓也是一样才好。”
  卜礼青道:“当然,当然,当然。我怎会故意刁难百姓。”回头便即喝令下手:“好好
的盘问,不许难为他们!”
  颜璧悄悄在秦龙飞耳边说道:“别多事了,快出关吧。”
  秦龙飞满腹疑团,出关之后,四顾无人,说道:“璧妹,你的神通可是真不小呢!”
  颜璧怔了一怔,笑道:“我一不会书符捉鬼,二不会作法驱神,又有什么神通了?”
  秦龙飞道:“那位总兵大人见了你就像小鬼见了阎王一体给你摆弄得服服贴贴,这‘神
通’可要比捉鬼驱神更了不起啊!”
  颜璧知他起了疑心,佯作不知,用开玩笑的口吻和他说道:“敢情你给那官兵欺侮,怒
气尚未消涂?谁叫你不换过一件新衣?”
  秦龙飞道:“我已经当场报复了,我倒不是恼恨他们欺侮我,而是恼恨他们欺侮平民。
不过你说这话的意思我不大明白,这和我的衣服有何关系?”
  颜璧笑道:“你这样聪明,怎的连这。点世故都不懂?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富
家的看门狗见了衣着光鲜的人都会招尾献媚呢,咬的只是穷人。”
  秦龙飞笑道:“哦,你是说他们狗眼看人低,见了我穿这件破旧的衣裳,你穿的却是名
贵貂皮,故而对我无礼,对你则是毕恭毕敬了?”
  颜璧说道:“我猜大概是这个原故,否则只能解释作咱们恰巧碰上了一个好官了。”
  秦龙飞半信半疑,心里想道:“鞑子的官兵欺贫谄富那是常有的事,但一个总兵官决不
会是未见世面的人,即使心里有这念头,也不会当众做出来啊。瞧他刚才和璧妹说话的神
气,倒像仆人向主人求饶一样。不过璧妹是强盗的女儿,按理说她似乎不应该和鞑子的军官
有何关系!”他已经觉得内里有蹊跷,但对颜璧自陈身世的谎话仍是相信不疑。做梦也想不
到她是金国一位最有权的人物的女儿。
  不过颜璧对他却是情意绵绵,说话也总是恰到好处,奉承他而又一点不露痕迹。两人一
路同行,秦龙飞对她也越来越是发生好感了。心里想道:“即使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也
还是瞒着她的。无论如何,她对我总是好的。”
  走了两天,进入山区,正行走间,忽听得山下有马蹄驰骤和吆喝的声音。秦龙飞居高临
下,把眼望去,只见有一小队骑兵正在追赶两个人。
  秦龙飞道:“被鞑子官兵追捕的是一男一女,看装束似是汉人。”
  颜璧说道:“别多管闲事,咱们走咱们的吧。”
  秦龙飞不悦道:“咱们躲在这里偷看,鞑子谅也不能发现咱们,看看有什么打紧。”
  颜璧皱眉说道:“秦大哥,我是为了你好。以你的身份,万一给‘做公的,(公差)发
觉,那就糟了。”
  秦龙飞笑道:“有你和我一道,即使我给他们捉去,相信你也会有办法给我解救吧。”
  颜璧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咱们在山海关得以免受盘查,已经是十分侥幸的
了。侥幸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但她知道秦龙飞对她也疑心未释,劝告他的说话也只能说
到这个地步,不敢强拉他走。
  秦龙飞不理会她,定睛望下去,说道:“这一男一女本领很是不错,他们杀出重围了。
咦,有两个官兵似乎是你那位班叔叔的手下,那天我见过的。(颜璧插嘴说道:“你恐怕是
看错了吧?”)不会看错的,我记得那天我和‘班老大’交手的时候,就是这两个人在旁嘲
笑我不知自量。咦,这些官兵的本领也很不错,糟糕,糟糕!”
  原来官兵迫得甚紧,到了山拗转角之处,那女的已经疾跑过去,那男的坐骑却中了一
箭,滚下马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男子腾身跃起,突然扑向一个军官,刀光疾闪,把那军官劈
翻,抢了他的坐骑,一拨马头,竟然上山逃跑。看来像是要引开官兵。
  为首的军官喝道:“钱进、柴宝。卜魁,你们三人跟我捉这小子。其他的人继续追赶那
个丫头,可别伤她性命。”这三人之中,就有一个秦龙飞认识的“班老大”的手下在内。
  颜璧连忙一拉秦龙飞,叫他伏下。说道:“大哥,我求求你,千万别要露面,这麻烦惹
不得的!”
  秦龙飞道:“我倒是想替这个人求求你呢,你的班叔叔的手下想该认识你的,你可不可
以替他解围。”
  颜璧拉他伏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看来班老大已是要投靠
‘朝廷’了,这真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班老大和我虽是世交,但我是小辈,即使平时,他
也不会卖我情面的,如今他已投靠“朝廷’,他的手下更不会听我的话了。何况咱们又杀了
那、那个人,说不定班老大这伙人亦已知道了。我如何还能让班老大的手下看见?”
  秦龙飞道:“难道咱们见死不救不成?好,你既然不敢露面,那就只有我挺身而出
了。”
  颜璧说道:“大哥,你听我劝劝好不好?你说,你为什么要救这个人?”
  秦龙飞道:“他被鞑子官兵追捕,难道我们不该救他?除非……”他想说的是:“除非
你和鞑子一佯心肠。”话到口边,想起自己只是疑心,可还没有证明颜璧和鞑子的官府有甚
勾结,不应该就说出这样的后来。
  颜璧叹气道:“大哥,我知道你疑心我了。我答应你,待这件事情过后,我会把我的一
切都告诉你的。但你今天必须答应我别管这件闲事,唉,我,我是为了你,你应该明白。”
  秦龙飞心神一荡,想道:“不错,无论如何,他都是对我好的。”但不知怎的,在心神
一荡之后,却又忽地想起了他的师兄轰天雷来:“要是换了师兄,他会怎样?我曾经对自己
发过誓的,发过誓要学师兄的为人!”瞿然一省,便即说道:“好,只要你说得有理。”
  颜璧说道:“这个人的底细,你我部不知道,或许他是作好犯科的强盗呢,官兵捉他,
那就没有什么不对了。你当然知道,强盗也是分为两类,有好也有坏的。只有像你祖先那样
的梁山泊好汉,我们才应该帮他的忙。”
  秦龙飞道:“但咱们也不能断定他就不是那样的好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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