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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52 梁羽生(当代)
  这一下不但店主人惊诧无比,秦龙飞也是大感意外。俗语说“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
清。”何况是两个军官,更何况“有理”的并非颜璧!
  店主人连忙毕恭毕敬的招呼他们入房间休息,凑巧得很,军官让出的房间恰好是和原有
的那间空房相连的。店主人替颜璧卞行李入房,低声说道:“我活了一大把年纪,平生只见
过作威作福的军爷,可从没见过像这样的好人。这都是你们两位的面子。”他阅历甚深,料
想这两位客人定然来头不小。
  秦龙飞笑道:“这都是我这位颜兄的面子,与我无关。”
  颜璧笑道:“秦大哥,你这话可说错了。什么行业都是有好人有坏人,作威作福的军官
固然很多,好的亦非没有。咱们恰巧碰着好人,并非我的面子。”接着在秦龙飞耳边说道:
“对‘女真鞑子’似也不该一概而论,这两个鞑子军官,就很不错,你说是吗?”此时那店
主人已经不在房中了。秦龙飞想起武林天骄也是金国贝子,心想:“他这话倒也说得有理。
不过他为什么非给‘鞑子’辩护不可呢?难道他也不是汉人吗?”
  秦龙飞对颜璧的身份不由得起了怀疑,但他还不知道另一件事情。刚才那两个军官出来
的时候,颜璧曾向他们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道破自己的身份。秦龙飞站在他的后
面,没有瞧见。
  秦龙飞笑道:“颜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两间房间不可。你又不是女孩儿家。”
秦龙飞因见颜璧说话阴声细气,又是眉清目秀,相貌姣好像个女子,特地和他说笑的。
  颜璧面上一红,说道:“我自小独宿,不惯与人同睡。”秦龙飞道:“原来如此。”心
想他的许多习惯都很特别。解释清楚也就是了,何必面红。
  店主人料想他们定有来头,招待殷勤,自是不在话下。
  吃过晚饭之后,颜璧忽他说道:”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不必等我了,早点睡吧。”
  秦龙飞道:“这么晚了,店铺还未关门吗?”颜璧说道:“秦兄有所不知,关外的风俗
和关内不同,许多小市镇是设有夜市的。此地虽然还是关内,到山海关去也不过只一天路程
了,故此与关外的风俗差不多一样的。”
  秦龙飞道:“哦,这里设有夜市的么?我倒没有逛过夜市呢。”
  颜璧淡淡说道:“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在晚上做生意而已。”
  秦龙飞听他的语气,明显的是不欢迎自己和他作伴。心里想道:“这人很够朋友,就是
脾气有点古怪。但脾气古怪,那也是他的事情。我倘若要陪他出去,说不定他反而误会要巴
结他了。”要知秦龙飞是个自尊心甚重的人,他受了颜璧的恩惠,自是要份外矜持。
  秦龙飞睡了一觉,半夜醒来,心里想道:“不知颜璧回来没有?”轻轻一敲墙璧,叫
道:“颜兄,颜兄!”
  敲了三次,还是没有听到回声。秦龙飞想起日间之事,起了疑心,悄悄走到邻房窗下,
望了一望,他是练过暗器功夫的人,目光异乎常人,这晚又有月亮,房间里面虽然黑暗,隐
约山可看到东西。一看之下,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的,那里有人?
  秦龙飞抬头一看,月亮正在天上,不由得更是大起疑心,颜璧说是去买东西的,忽的三
更半夜,尚未回来。
  “好,我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买什么?”秦龙飞的好奇心一起,便即悄悄的弄开颜璧的
房门,进去搜查他的行囊,看看是否可以找到什么可疑的物事。这几个月他敝惯愉儿,窜墙
入室已经是他的拿手本领了。
  秦龙飞擦燃火石,打开颜璧的行囊,一看之下,不觉呆了。
  行囊里除了衣服之外,有几张银票,还有一对玉钗。
  秦龙飞昨晚偷那大户人家,是偷了一叠银票和一批首饰的。银票没有记号,那也罢了,
但这对玉钗,一支雕龙,一支刻凤,配成一对龙凤宝钗,手工甚为精致,正是那批首饰中的
精品。
  秦龙飞呆了一呆,想道:“原来他果然是黑吃黑!但他偷了我的东西,按常理说就该避
开我才对,却为何还要与我结伴同行呢?”百思莫得其解,当下把这对玉钗放回原处,暗自
思量:“我暂且佯作不知,看他明天怎样和我说话?”
  秦龙飞躺在床上,静听邻房声响,想要知道颜璧什么时候回来,到了差不多天亮的时
候,还是没有听见丝毫声响。“想必他已远走高飞了,那里还会回来?”如此一想,不觉睡
意难熬。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朦胧人睡。待到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
  刚刚洗过了脸,忽听有人拍门。秦龙飞只道是店主人,那知打开房门一看,不禁眼睛一
亮,进来的这个人可不正是颜璧是谁?
  颜璧笑道:“秦兄昨晚睡得好啊!”
  秦龙飞讪讪说道:“我本来是习惯起早的,不知怎的,这一觉却睡到红日当头方才醒
来。”
  颜璧似笑非笑的说道:“想必你昨晚是太过疲劳了。”
  秦龙飞道:“颜兄,昨晚睡得如何?”
  颜璧说道:“我睡得很好。就是三更时分,好像听得有老鼠爬到我的床前,我醒了过
来,想捉老鼠,没有捉住。后来又睡着了,我也是刚刚醒来的。”
  昨晚的三更时分,正是秦龙飞偷人颜璧的房间之时。秦龙飞心道:“哼,你偷了我的东
西,还骂我是老鼠。”但也好生惊异:“难道昨晚我搜查他的行囊之际,他已经回来了么?
当真若是如此的话,他的本领别的不知,只论轻功,岂非已是远远在我之上?”
  颜璧说道:“差不多是晌午时分了,咱们吃过中饭再走吧。”
  秦龙飞道:“好,那就随便吃一点吧。”
  颜璧笑道:“不劳秦兄费心,我早已吩咐他们准备中饭了,只等你起身呢。”说话之
际,只见伙计把饭菜端来客店的主人也亲来侍候。
  颜璧请店主坐下和他们同进午餐,店主人忙不迭的说道:“在两位达官的面前,那有小
儿坐的份儿。”
  颜璧笑道:“我们那里是什么达官贵人,你别客气,坐下来好说话。我还想向你请教一
些地方上的情形呢。”
  店主人半边屁股坐下,恭恭敬敬的说道:“颜相公想要知道什么?”
  颜璧说道:“出门人最关心的是‘平安’二字,你们这一带有盗匪出没么?”
  店主人道:“小地方托赖还算平安,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强人啸叙。不过——”
  颜璧道:“不过什么?”
  店主人只是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终于说了出来:“不过小贼恐怕还是有
的,昨晚镇上就出现了一件怪事,”
  颜璧道:“什么怪事?”
  店主人道:“昨晚镇上许多人家闹贼,但奇怪的是,寻常的贼人是偷东西的,这个贼却
是给人家送银子的,他进入的那些人家,都是穷苦人家,留下银票或其他财物。他们一早起
来,就在床头发现了。有的人还以为是天赐给他们的呢。”
  颜璧笑道:“这就不能说是贼了。即使是贼,也只能说是侠盗。”
  店主人道:“不错,听说江湖上出现一个侠盗,在我们邻近的几个县份,都曾经发生过
和昨晚同样的事情。”
  颜璧问道:“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不过昨晚那许多人家‘闹贼’的事,你又怎样知
道的呢?”
  店主人道:“我门客店的招待四方客人,听来的消息是要比普通人多一些。”跟着解释
他何以知道昨晚之事,“我有两个亲戚,一个是开钱庄的,一个是开当铺的。今日一早有人
来钱庄掉换银票,来当铺首饰。他们贪图利钱丰厚,虽然知来历不明生意也还是做了。那穷
人也很老实,把昨晚的奇事告诉他们。
  颜璧笑道:“他们若是不说出来,焉能当得银子?”
  店主人道:“奇怪的是,本县并没有听说有那家大户人家失窃。”
  颜璧说道:“他不会从别的地方偷来,在这里使用吗?”
  店主人道:“这个侠盗劫富济贫,倒是不错,不过两位可得提防点儿。”
  颜璧笑道:“我又不是富人,怕什么。要是我有妙手空空的本领,我还想偷别人一点银
子来用呢。”
  秦龙飞心里道:“原来他昨晚出去,是替我干这‘侠盗’勾当,我倒是瞎猜疑他了。本
来我就是要把这不义之财如此用的,得他代劳,我还应该多谢他呢。”
  吃过午饭、秦颜二人又再登程。离开小镇之后,秦龙飞见路上没人,心里正自琢磨怎样
说破颜璧的勾当,颜璧已先自向他撩拨,笑道:“秦兄,你那几千两银票恐怕就是给这个侠
盗偷去的了?”
  秦龙飞道:“这个侠盗本领如此惊人,要是我能够和他结识那就好了。”
  颜璧说道:“这个侠盗的本领虽好,恐怕还不是天下第一。”
  秦龙飞道:“你怎知道?”
  颜璧说道:“我对江湖上的人事虽然所知极少,但也听得有人说过,当今天下第一神
偷,是梁山泊时迁的后入时一现。秦兄,你是‘会家子’(懂得武功的人),又是常在江湖
上走动,想必知道这个人吧?”
  秦龙飞的偷儿本领正是跟时一现学的,学的不过一点皮毛,这几个月施展出来已是过赢
得“侠盗”之名。听了颜璧的话,不觉一怔:“他的口气越来越奇怪,难到他已是知道我的
身份的么?”
  “逢人但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秦飞龙又再想道:“颜璧和我虽然投机,但他
是什么来历,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我怎能把我的先祖也是梁山泊好汉的事情告诉他?”他怀
疑颜璧是要套他口风,本来想要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不觉也是迟疑起来了。当下勉强说
道:“颜兄,你对江湖上的事情比我熟,我可没有听过时一现的名字。但只希望碰上昨晚那
个侠盗。”
  颜璧笑道:“你别吓我,我的胆小,却是最怕碰上强盗。即使是侠盗也怕。”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呜呜声响,一技响箭迎面射来,树林里人影绰绰,转瞬之间,已是
现出身形,堵庄了他们的去路。
  颜璧叫道:“糟糕糟糕,刚说强盗,强盗就到,秦大哥,你可得救我的性命。”口中说
话,脚底像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就跑。
  只听得那个强盗头子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行人经此过,路钱留下来!”
说话的声音,秦龙飞竟似曾相识。
  秦龙飞走睛一看,只见这个强盗头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日在那酒店里屡次出言奚落他的
那个形貌猥琐的客人,带来了大约十多个手下。
  秦龙飞喝道:“好呀,原来是你?”
  那强盗头子道:“你那个有钱的朋友呢?”
  秦龙飞刚才全神注视这伙强盗。颜璧大呼小叫逃跑之时,他也不知他是真的害怕还是装
模作样。此时回头一看,已是不见颜璧的踪迹,也不知他是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秦龙飞心里想道:“且不管颜璧是何等样人,我先对付这几个毛贼。”当下冷笑说道:
“我的朋友有钱也好,没钱也好,你要打他的主意,可是休想!”
  另一个强盗笑道:“好呀,听你这小子的口气,倒似乎是以保镖自居了。付可知道黑道
的规矩,出马决不空回,走了肥羊,狗熊身上的毛也要拔掉。”黑道术语,“肥羊”是指有
钱的事主“狗熊”则是指本领不济的镖师。这个强盗虎背熊腰,相貌威武和那个形貌猥琐的
头子,一俊一丑,正好成个对比。但他对逑个貌不惊人的首领,神色之间,却是甚为恭顺。
  秦飞龙冷笑说道:“你们不过要卖路钱罢了,你们问我这口宝剑要吧?”
  那强盗头子却是哈哈一笑,说道:“二弟,你走了眼了?”
  相貌威武的那个二头领说道:“大哥,你说他不是狗熊也是肥羊么?”
  那强盗头子笑道:“他不是肥羊,也不是狗熊,他是咱们的同行?”那二头领道:
“啊,那当真是走了眼了!”
  那强盗头子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前天晚上,你一个人偷了张百万的五千两银票,还
有珠宝首饰,这笔生意,油水可是很不小啊!”
  秦龙飞道:“不错,是我干的,你待怎样?”
  那强盗头子缓缓说道:“少安毋躁,我自然要和你说个明白的。你贵姓大名?”
  秦龙飞道:“我一不想和你结交,二不想和你合伙,有话快说,休要罗唆!”
  那强盗头子道:“可惜,可惜!”
  秦龙飞怒道:“可惜什么?”
  那强盗头子道:“我倒有和你合伙之意,可惜我未曾开口,你就要拒绝了。那么,咱们
只好按照黑道上的规矩办事。规矩是见者有份,我们也不要多,只要你的一半。二千五百两
银票拿来,珠宝首饰再按成色好坏平分!”
  秦龙飞道:“我不是怕你,但我不想你糊里糊涂的和我打架。我偷来的东西,早已给不
知那位朋友黑吃黑转偷去了。在那小酒店里,你不见我没钱付账,还是朋友代付的么?”本
来他对这强盗头子一看就觉讨厌,但想起自己的祖先也曾敝过“强盗”,虽然不是普通的
“强盗”,而是“替天行道”(梁山泊打出的旗号)的“强盗”。二来他这番话也是说给颜
璧听的,颜璧刚才转眼无踪,但秦龙飞猜想他多半是逃躲在附近。
  那强盗头子笑道:“你这话可以骗得那位富家公子,可骗不了我们行家。你不过是见人
家有钱,想要再做一笔没有本钱的生意罢了。生意做不成,最少你的白食也骗到手了。哈,
哈哈哈!”
  那二头领接着说道:“你舍不得到手之物,那就不如接受我门大哥的好意吧。和我们合
伙有你的好处呢!难道你以为我们的大哥不配做你的首领吗?”
  秦龙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这班家伙眼孔太小,只不过要几千两银子,就值
得兴师动众了,看来只是三流的毛贼。”当下一声冷笑,便即说道:“你这话说得对了,凭
你们这班不成气候的毛贼,怎配和我合伙?你们不服尽管并肩子齐上,和我见个真章!”
  群盗听了,轰然大笑,出乎秦龙飞意料之外,竞没一人上来,他本来以为“这伙不成气
候的小贼”,必定是倚多为胜,一拥而上。
  秦龙飞怔了一怔,喝道:“有胆的就来和我打,没胆的就给我滚走,你们笑些什么?”
  那二头领道:“笑你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我们的大哥是何等人物,多少江湖上的成名
人物,想请他指点一招半式,还够不上那个资格呢。我们的大哥看得起你,你竟敢蔑视我
们!”另一个强盗笑道:“我看坏就坏在大哥看得起他,这小子一听大哥邀他入伙,就以为
自己是当真了不起,尾巴都翘上半天高啦。”
  那二头领待众人笑声稍歇,接着说道:“大哥,割鸡焉用牛刀,待我替你教训教训这个
狂妄的小子。”
  那形貌猬琐的强盗头子。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不过这小子也还是可造之材,你教
训尽管教训他,可别一出手就伤了他。”
  那二头领道:“谨从大哥的吩咐。不过这小子若是大过不知天高地厚,那也只能看他造
比了。”
  秦龙飞冷笑道:“谁赢谁输,打过方知。你们废话少说,到底打是不打?”但见这伙强
盗气概不凡,口里虽然冷笑,心里却是不敢轻视他们了。想道:“难道这个面目可憎的强盗
的头子,当真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为什么他要分我这几千两银子。”
  那二头领道:“你急什么,亮剑吧。你是用剑的。我也是用剑,咱们正好比比剑法。你
若是能够接我一百招——”
  秦龙飞喝道:“多余的话留待决了胜负之后再说,看招!”
  唰的一剑刺出,剑走轻灵,势如飞风,正是他最得意的剑法,刺向那二头领左胁的“章
门穴”。待他剑锋堪堪刺到之时,这才蓦地拔剑出鞘,陡然间只见金光灿眼,原来他用的竟
然是一把金剑。剑柄也是镶珠嵌玉,只是这柄金剑,就是无价之宝。而他还只不过二头领的
身份。
  这柄宝剑,已足以令秦龙飞骇目,而他的剑法即更是惊人!
  这二头领拿捏时候,妙到毫巅,待至秦龙飞的剑尖堪堪就要刺着他的穴道之际,这才拔
剑应招,拔剑、闪身、还招、反击,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而金剑挥来之际的光华
耀目,也当真是有如雷轰电闪一般。
  秦龙飞用过平生所学,亦是招架不庄,双剑相交,“当”的一声,秦龙飞不由得连退几
步,身形摇晃,长剑部几乎掌握不牢。那二头领笑道:“大哥,你走了眼了,这小子可值不
得你那么青眼相加。”那盗魁笑道:“金老弟,江湖上能够接得你十招的又有几人?”那二
头领道:“不错这小子接了我的一招,兵刃居然没有脱手,也算得有分本领了。好吧,只要
你接得我的十招,我就放你过去,也不要你的银子。”
  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也不缓,说时迟,那时快,这二头领已是一口气发了七招,到了第
七招的时候,只听得“嗤”的一声,秦龙飞的上衣给剑尖戳破一个孔,要不是手下留情,琵
琶骨只怕也要洞穿了。那二头领喝道:“小子,你当真是受了伤才认输吗?”
  秦龙飞趁他住手之际,定了定神,忽地想起自己的看家本领还未施展,冷笑说道:“谁
说我输给你了,哼,我不必用剑,也能赢你!”说到一个“赢”字,真的就把手中的长剑抛
开。
  那二头领怒气上冲,喝道:“好小子,你不知死活,我也只好成全你了!”盗魁笑道:
“何必和后主小子一般见识,死的我可不要!”
  那二头领道:“好,那我就把后的给你!”话犹未了,倏地出招,这一剑又快又准,一
招之内,同时刺秦龙飞的七处穴道,料想最少也有一处穴道给他刺着。
  那知秦龙飞缓过一口气,早已有所准备。见他剑尖一起,立神便是霹雳似的一声大喝,
呼的一掌劈将出去!
  掌风剑影之中,只见两条人影涤的分开,秦龙飞晃了一晃,但这次接连退了几步的却是
那个二头领了。
  原来秦龙飞的“看家本领”乃是他家传的霹雳掌,剑法实非所长。不过倘若他半年之
前,用霹雳掌对付这个二头领,还是打不过他的,甚至也未必接得了十招。这半年之中,他
学了萨怒穷的邪派武功,又在“王府”无意中获得了上乘的内功心法,这就大大不同了。
  萨怒穷的邪派内功甚为霸道,但也还算不了什么。在完颜长之“王府”里给他发现的内
功心法却是非同小可,那是金国的一位武学大师穷毕生之力,研究“穴道铜人秘笈”所得的
成果。秦龙飞练了上乘的内功心法,不但己可解除邪派内功的“走火入魔”的后果,而且在
这半年之中,不知不觉已是练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可惜他的恨底不好,所得的正宗内功心
法又不过一篇,否则已是足可应付了。
  二头领“咦”了一声,说道:“这小子果然是有点邪门!”唰唰唰连环三剑,秦龙飞又
是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呼呼两掌,把他的剑尖荡开。
  二头领的长剑刺不到他的身上,秦龙飞的掌力在一时之间也还未能令他受伤,变成了相
持之局。在那伙“强盗”看来,似乎还是他门的二头领占了七成攻势,但在那形貌猥琐的盗
魁看来,已知久战下去,他的副手恐怕难免吃亏。
  那盗魁赞道:“秦家的霹雳掌果然名不虚传,金二哥,你让我会会这位少年好汉?”那
二头领应声退下,笑道:“大哥,你的眼力也果然是当真不差。”他谈笑自如,貌似从容,
其实已是胸口气血翻涌。
  秦龙飞大为得意,喝道:“好,来吧,我不怕你们的车轮战!”不过在得意之中,却也
不禁甚是惊疑。他本来看不起这个形貌猥琐的盗魁的,想不到他竟能够道破自己这“霹雳
掌”来历。
  那盗魁笑道:“老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的武功虽然不错,可也不能如此瞧不起
人。”
  秦龙飞道:“好,你这么说,敢情是以高人自命。我就领教你这位高人的功夫!”
  盗魁笑道:“我不是高人,你不用给我脸上贴金。咱们随意玩玩吧。”
  秦龙飞一声大喝,一掌劈出。那盗魁和他恰恰相反,似是漫不经意的一掌拍将出来,轻
飘飘的好像全不用力。
  双掌一交,秦龙飞只觉对方掌上似有一股粘劲,竟是身不由己的给他牵上两步。他那以
霹雳掌发出的极为刚猛的掌力,竟然也是好象泥牛入海,一去无踪。秦龙飞大吃一惊,这才
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盗魁,果然确实是个一流高手。
  秦龙飞连忙使了一招“三转法轮”,掌心转了三转,好不容易方才摆脱这个盗魁的粘粘
之劲,双掌分开。
  这盗魁也似乎有点感到意外,“噫”了一声,说道:“不错,你的本领还在我估计之
上。”口中说话,跟上一掌打来。
  这一掌是盗魁采取攻势,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秦龙飞躲避不开,只能和他硬拚。拚
了三掌,汗如雨下。盗魁掌势斜飞,轻轻一抹,又把秦龙飞掌心粘住,这一次秦龙飞气力不
加,却是摆脱不开了。
  秦龙飞暗暗叫苦,心里想道:“这伙强盗显然不是普通的强盗,几千两银子焉能放在他
们眼内,分明是有意和我为难了。但只不知是因何原故?”
  心念未已,忽觉对方的掌力稍为松了一些,那盗魁喝道:“秦虎啸是你的什么人,快
说!”
  秦龙飞想道:“我宁可死在他的手上,也不能让爹爹的声名受辱。”当下一咬牙根,使
劲反击,喝道:“你又是什么人,快说!”
  那盗魁身形一晃,心头一凛,暗自思量:“即使是秦虎啸,他的霹雳掌也未必有这么威
力。莫非失掉的那一篇秘笈就是给这小子在“王府”之时偷了去的。要不要拿他去见王爷
呢,当下双掌用力,又把秦龙飞牢牢粘注。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是秦虎啸的儿子?”
  秦龙飞苦苦支撑,仍然闭口不答。心里却是更起疑了。“他查问我的父亲做什么?若是
官府中人,他如今已经猜中了我的来历,又为何不下杀手?”原来那盗魁的掌力紧一阵。每
次放松之时,恰好都是秦龙飞难以支撑的时候。“这盗魁究竟是什么人呢?又或者他竟然是
爹爹的朋友吗?”秦龙飞左猜右猜,怎样也猜不着他的来历。
  原来这个形貌猥琐的盗魁乃是完颜氏之“王府”里的总管班建侯,秦龙飞虽在“王府”
住过几天,却是未会见过他的。不过他为了小心起见,还是经过化装,改变了原来的面貌,
故意扮作一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秦龙飞当然是做梦也想不到“王府”的总管会是“强盗头
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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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五十六回 结拜兄弟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五十六回 结拜兄弟   至于那个“二头领”则是金国御林军中坐第一把交椅的剑术好手金光灿,在“高手大
会”中曾经和“追魂剑”杜玉门打成平手的。只是以内功而论,他却是不及班建侯甚远。其
余那些“强盗”也都是“王府”的卫士乔装打扮的。这些人秦龙飞当然也是都没见过了。
  秦龙飞苦苦支撑,汗如雨下,不由得心头一凛,想道:“他知道我爹爹的名字,却又不
下杀手。莫非是要把我的气力耗尽之后,将我生擒,献给金虏。”
  正在十分吃紧之际,忽听得有急劲的暗器破空之声。秦龙这的双掌给班建侯牢牢粘注,
只知暗器是从背后飞来。何人所发却是看不见了。
  金光灿一踊而前,拔剑出鞘,金光疾闪,“铮”的一声,把一枚石子拨开,但余势未
衰,仍然从班建侯的头顶飞过,只差半寸,几乎将他打着。
  金光灿喝道:“那条线上的朋友,请出来吧!”没人回答,也没人出来。
  班建侯忽地双掌一收,跳出圈子,说道:“看在秦虎啸的份上,不必难为这位小兄弟
了。他的朋友,也让他去吧!”
  这伙强盗来得快去得也快,首领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上马,转眼之间,已是走得干干净
净。
  秦龙飞喘过口气,叫道:“颜大哥,颜大哥!”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秦龙飞在最危急的时候脱了险但他还是满腹疑团。第一、发
暗器救他的人是谁?难道颜璧竟有这样大的本领?第二、即使真有高手相助,但强盗那么多
人,又何至于害怕一个“高手”?那盗魁若是要杀自己的话,当时就可马上杀掉。以他的功
力,和那二头领联手,发暗器的人未必就能胜了他们。秦龙飞的武学造诣虽然不深,毕竟也
是行家,他听那暗器破空之声,不错,功力确也不凡,但要说那人的功力就在那个强魁之
上,却是难以令他相信。“他们是真的害怕那个高手呢?还是真的卖我爹爹的情面呢?”
  秦龙飞思疑不定,一面呼唤颜璧。“颜大哥,颜大哥!”的叫了几声,只见颜璧果然从
乱草丛中爬了出来,说道:“秦兄,你真好本领!刚才吓死我了!”
  秦龙飞心中冷笑,说道:“颜兄,我还未曾多谢你呢。”颜璧一怔道:“谢我什么?”
秦龙飞道:“多谢你那枚石子!”突然一抓,抓着了颜璧的手腕,和他握手。
  握手致谢,本是普通的礼节。但秦龙飞却是藉此试探颜璧的功夫。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秦龙飞一觉对方内力不弱,己方的内力便即相应增加。陡然
间忽觉掌心火烫,好像给烧红的火棒截了一下似的,不由自己的“哎唷”一声,连忙松手。
心里好生惊异:“他练的内功怎的如此邪门?不知是那一派的?”
  颜璧也是“哎唷”一声,踉踉跄跄连退数步,痛得脸上变了颜色,叫道:“秦兄,小弟
有什么地方开罪你了,你,你要和我过不去呢?”
  秦龙飞一试之下,已经试出他的功力不及自己,只不过他那怪异的内功自己也不懂得应
付。这一次较量,可见是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看颜璧痛苦的模样不像伪装,秦龙飞倒是觉
得有。点过意不去了。
  秦龙飞笑道:“颜兄,你的武功很不错呀。刚才那枚石子——”
  颜璧搓了搓手,半晌脸色恢复过来,笑道:“原来你是特地较考我的。不错,那枚石子
是我所发。不过我可没想那班强盗会给我吓跑的。看来这一次他们还是多半卖你的情面,说
到‘多谢’,是我应该向你多谢才对。”
  “这话倒是不假,”秦龙飞暗自想道:“他的功力还不及我,即使功夫怪异,也不是那
盗魁的对手。不过,那盗魁是否卖我爹爹的情面,这就不知道了。”当下笑道:“颜兄,你
是真人不露相,要不是这么一试,我怎能知道你身怀绝技。但我是好生不解,你,你为什
么——”
  “骗我”二字,秦龙飞尚未出口,颜璧已是说道:“秦兄,小弟确是瞒骗了你,而且瞒
骗你的事情,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一桩。你那五千多两银票和十多件珠宝首饰是我偷了去
的。我知你不能原谅我,咱们就此别过。将来待我有钱的时候,再托人还你。”
  此事早已在秦龙飞意料之中,自然不会惊异。但一来由于还有许多别的疑团没有解开,
二来秦龙飞与他相处数日,意气亦是甚为相投,秦龙飞从未有过一个真正的朋友,倒是舍不
得和他分手了。
  秦龙飞追上前去,哈哈说道:“颜兄,你别走呀,咱们彼此!”
  颜璧怔了一怔,停了脚步,回过头来,说道:“甚么彼此彼此?”
  秦龙飞笑道:“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实不相瞒,那些银票都是偷来的。你给我分给
穷人,正是我想做的事呢。”
  颜璧笑道:“原来你也没有和我说真话,既然如此,就算扯直了吧。”其实秦龙飞那些
银票的来历,他是早已知道了。
  两人握了握手,相好如初。秦龙飞道:“颜兄,我有一事未明,想要请教。”
  颜璧说道:“什么事情,不过我先要和你讲明,你问的事情我未必可以答你,”心里暗
暗担忧,恐防秦龙飞查问他的身世,他虽然早已编了一套谎话,可还没有到说的时候。
  秦龙飞道:“那天你是怎样把我的财物偷了去的、在我发现失窃之前,你根本没有到过
我的身边。”
  颜璧放下了心,笑道:“是那个形貌猥琐的强盗偷了你的,但他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
雀在后。”
  秦龙飞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他偷了我的,你又偷了他的。”
  颜璧说道:“你和他吵架的时候,我不是过来劝架吗,就有那时,我愉偷的下了手。”
  秦龙飞道:“这盗魁本领非凡,你居然能够从他身上偷了芽西,令他毫无知觉,这等妙
手空空的绝技,真是叫我佩服!”
  颜璧笑道:“说不走他随后就发觉了,但他却不能说破,只好当作哑子吃黄莲了。”
  秦龙飞听他解释得“有理”,说道:“不错,我瞧也是多半如此。”
  颜璧说道:“实不相瞒,这伙强盗是冲着我来。”
  秦龙飞道:“那盗魁吃这个哑巴亏,想要找你晦气?”
  颜璧说道:“不仅是为了这件事情,他是我父亲的朋友。”
  秦龙飞心道:“原来他也是强盗世家。”当下问道:“这不把我弄糊涂了,既然盗魁是
你父亲的朋友,阿以你要愉他的东西,反而帮我,又何以那天你们并不相认?”
  颜璧说道:“我小时候他见过我,那天却未必认识我。”
  颜璧接着解释道:“我自细父母双亡,我是叔父养大的。”心里则在道:“爹爹,你莫
怪我咒你,要是给这小子知道你是谁,他决不会上我的钩。”
  秦龙飞道:“这盗魁是什么路道,他和你的叔父没有来往吗?”
  颜璧说道:“也曾来过几次,我的叔叔叫他做班老大,但我可没有出去见他,也不知他
是什么路道。”
  秦龙飞情知他说的不尽不实,但想到:“交浅言深”这句老活,却是不便向他盘根问
底。
  颜璧继续说道:“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不与他相认,那是因为我不想给他知道是我的。”
  秦龙飞本来不想多问的,但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颜璧说道:“我这次是瞒着叔父出来的。”
  秦龙飞道:“啊,你叔叔对你不好?”
  秦龙飞道:“你不方便说那就不要说了。”
  颜璧望了他一眼,脸上忽地泛起红晕,低声说道:“我的身世,将来我会告诉你的。”
言下之意,当然是现在未到时机。
  秦龙飞心里想道:“那盗魁刚才和我说的话,不知他听见没有。不过,假如他们问起我
的身世,我也是不能告诉他的。”想起颜璧恐怕是和自己一样,都有难言之隐,因此也就不
以他的言辞闪烁为嫌了。
  颜璧说道:“秦兄,你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吗?”
  秦龙飞笑道:“你不帮忙你的父亲,反而帮我这个外人,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颜璧说道:“我知道你是‘侠盗’,怎能袖手旁观,看你受窘。这叫做帮理不帮亲。秦
兄,我自小失了父母,也没一个真正的朋友,能够和你结交,在我是看得十分重要的。即使
得罪了叔叔的朋友,也算不了什么。”
  秦龙飞是个性情容易冲动的人,听了这后,心里不觉热呼呼的,便即说道:“颜兄,若
蒙不弃,我想与你结为八拜之交。”
  颜璧说道:“啊,你愿与我做异姓兄弟,那好极了,你今年几岁?”
  秦龙飞道:“二十二岁了。”
  颜璧说道:“我才满十九岁,那么你是大哥,大哥请上坐,受我一拜。”
  两人撮土为香,就在路旁结拜。颜璧脸泛红潮,打了个哈哈,说道:“想不到今日有了
一位异姓哥哥!嘿嘿,你是大哥,那么你是应该终生爱护小弟的了。”
  秦龙飞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笑道:“咱们既是异姓弟兄,自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这还用说吗?”
  颜璧道:“好,说得好。我有你这样一位好兄长照顾,真是问丰如之!皇天在上!有生
之日,决不背盟。秦大哥,你再受我一拜!”
  他平时说话都是阴声细气像女孩儿似的,此时却忽地有几分狂放的神态,秦龙飞笑道:
“别多礼了,咱们走路吧。”
  走了一程,颜璧忽道:“大哥,要是你将来发现我还有什么事情瞒你,你能够原谅我
吗?”
  秦龙飞怔了一怔,笑道:“每个人都难免有点私人的秘密,即使亲如父母,未到时机,
也是不愿意说的。你的秘密,甚么时候愿意告诉我就什么时候告诉我好了。或许我也有什么
秘密要待将来才能告诉你呢。”
  两天之后,他们到了山海关附近的一个小镇,镇上有金国的驻军,由于是边关附近的重
地,来往的客商虽然不少,大都不敢在这镇上留宿,因此他们很容易找到了客店。秦龙飞本
来准备有官兵来盘查的,出乎他的意料,到了将近三更时分,他和颜璧各自回房睡觉之时,
还是没人跑来罗唆。
  颜璧睡在秦龙飞的邻房,不多一会,便听见他的鼾声了,秦龙飞心想:“今天晚上,他
大概不会愉偷跑出去了。”想起这位义弟的诡秘行径,一时间倒是难以入梦。不知不觉从新
结拜的义弟想到了师兄轰天雷,“凌师兄现在恐怕早已回到了家中了吧?他对我倒是真的情
逾手足,爱护我有如他的弟弟一般,如今我也有了义弟,我应该拿他做榜样爱护我这位义
弟。唉,凌帅兄对我真好,我知道他是能够原谅我的,可惜我是无颜再见他了。”正在胡思
乱想之际,忽听得隔璧一声尖叫!
  秦龙飞大吃一惊,连忙跳起,只听得邻房乒乒乓乓的闹得震天价响,一个沙哑的声音
道:“小贱人,你,你……”似乎因为大过气愤,下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颜璧则在尖声叫
道:“大哥,快来救我!”
  秦龙飞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此时亦已无暇容他思索了。他只知道有人欺负颜璧,颜
璧正在危险之中,叫他救命!
  秦龙飞踢开颜璧的房门,便闯进去,只觉拳风虎虎,扑面而来,秦龙飞霍的一个“风点
头”反手擒拿,扭他腕骨,那知触手如钢,竟是扳它不动。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是呼的
一掌、斜抹过来。
  颜璧叫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今之后,咱们两不相干,请你莫再
纠缠!”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招数,似乎是虚晃一招,便从那身旁溜过。
  三方面的动作,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秦龙飞用了一招“雁落平沙”,化解那人的掌力。
不料只能化解几分,双掌一交,秦龙飞虎口火辣辣的作痛,竟是不由自己的退了几步。
  那人冷笑道:“你倒想得臭美”刚把秦龙飞震退,便即堵注门口。秦龙飞听得颜璧“哎
唷”一声,也不知他是否已给那人捉住。
  秦龙飞喝道:“放开我的义弟,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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