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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28 梁羽生(当代)
和她结识。嗯,现在她的朋友有难,这倒是我给她卖个交情的机会了。”
  云中燕就是为了想和小魔女结交而救王吉的,至于从王吉口中得到耿电的消息,则是意
外的收获了。
  “耿电是黑旋风的好朋友,他被囚在凉州官府,我可不能不管。但我和国师闹翻,拖雷
叔叔也正要找我回去。完颜豪耳目众多,这些事情,不知他知道了没有?这小子不比西门柱
石,这些事情即使他还未知,我用公主的身份吓唬他,只怕也吓他不倒。要救耿电,从他身
上打主意恐怕未必行得通,还是自己设法的好。”云中燕心里想道。
  西门柱石见云中燕忽然停下脚步,怔了一怔,连忙说道。“没有多远就可到啦。公主,
你要不要换乘坐骑?”他以为云中燕是要端公主的身份,不肯步行走入总管府。
  云中燕道:“你的主人我是要去见一见的,但我不想现在见他。”
  西门柱石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云中燕道:“最少我也得换过一件衣裳呀。”
  西门柱石陪笑道:“用不着了,公主,你这身衣裳就很漂亮呀。”
  云中燕陡地翻脸,冷笑道:“你是不是要把我当作犯人一样押回去?”
  西门柱石道:“不敢——”
  云中燕道:“既然不敢,你多嘴作甚!说老实话,我就是不喜欢这样子的和你们一同
去!”
  说到一个“去”云中燕已是飞身掠上居民的瓦面,西门柱石张惶失措,这霎那间,也不
知是应该阻拦的好,还是任凭她去的好。
  跟在他们后面那队士兵不知道云中燕的身份,有人便发箭射她。云中燕接了两枝射来的
乱箭,反掷回去,喝道:“你们有眼无珠,要来何用?”这两枝箭恰好射瞎了两个发箭士兵
的眼睛,还好只是一个瞎了左眼,一个瞎了右眼。
  西门往石连忙喝道:“不可无礼!”霎时间,云中燕已是掠过几重瓦面。西门柱石叫
道:“公主,请你回来,有话好说!”他话未说完,云中燕影子已然不见,只听到她的声音
远远传来。
  “你回去叫完颜豪等着,我一定会来找他!”云中燕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扔下了这句
话,抄捷径绕过长街,迅即便朝凉州总管的府衙而去。西们柱石等人早已被她远远甩在后面
了。
  此际,在凉州总管小姐的香闺之中,李芷芳正在陪着耿电说话。
  耿电已经换回男装,李芷芳笑道:“你是不是嫌做我的丫头太委屈你了?在我这里,料
想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恐怕你还是改装好些。”
  耿电面上一红,说道:“我倒不是嫌什么委屈不委屈,只是男子汉大丈夫扮作丫头,还
要学扭扭捏捏的动作,实在是浑身都不舒服。”
  李芷芳噗嗤一笑,说道:“你看我也是扭扭捏捏的吗?”
  耿电说道:“你是女中丈夫,和丫头怎能相比。可我却不能假扮你呀。”
  李芷芳得他称赞,心里甜丝丝的,说道:“好吧,随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嗯,我
但求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爹爹知道有个男子汉躲在我的房中。”
  耿电说道:“李小姐,你这样维护我,我实在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
  李芷芳笑道:“你又来了,这句话你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啦,我也已经早已告诉过
你,我不像你们汉人的闺女,怕什么佑污女孩儿家清白的声名。嗯,刚才咱们说到那里?”
  耿电笑道:“我说你是女中丈夫。”
  李芷芳笑道:“你这句话应该送给另一个人才对。”耿电佯作不解,说道:“谁呀?”
  李芷芳道:“你那位杨姑娘呀,女中丈夫,这四个字,只有她才配得上。”
  耿电说道:“你们两人都是巾帼须眉。不过——”
  李芷芳道:“不过什么?”
  耿电说道:“我和杨姑娘只是朋友。”话说了出来,忽地有点后悔:“我为什么要和她
辩白,她误会就让她误会好了。”
  李芷芳笑道:“真的只是朋友?我看你这两日神魂不定,难道不是为了惦记她吗?”
  耿电说道:“我是在想早日离开这里。我的病差不多都已好了。”
  李芷芳道:“那我劝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有件事情我刚刚知道,还未曾告诉你。”
  “什么事情?”
  “翦长春昨日又来了。”
  耿电吃了一惊,说道:“他不是主帅吗?怎的又不去祁连山了呢?”
  李芷芳道:“金国一个贝子来了凉州,这个贝子来头极大,他的父亲是皇叔,又是御林
军统领。”
  耿电道:“哦,原来是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
  李芷芳道:“你认识他?”
  耿电道:“曾听得青龙帮的杨守义大哥说过,他来了又怎么样?”
  李芷芳道:“他来的那天,正是翦长春和我哥哥领兵出城的同一天。翦长春是中军主
帅,去得未远。爹爹叫人飞骑出城,把翦长春追回来。”
  耿电说道:“为什么不把你的哥哥也叫回来呢?”
  李芷芳道:“哥哥是先锋,已经去得远了。再者翦长春是金国御林军的副统领,完颜豪
正是他的小主人。爹爹大概觉得应该让他回来迎接主子。”
  耿电不禁起了疑心,说道:“把翦长春差来凉州,调动他爹爹的兵马侵犯祁连山,这是
完颜长之策划的。岂能为了迎接他的儿子把统帅召回?你爹爹纵然糊涂,翦长春和完颜豪也
不会这样糊涂!何以完颜豪不加阻拦?而翦长春竟也奉命唯谨?”
  李芷芳道:“他怀疑其中有诈?”
  耿电说道:“我看翦长春早已得知消息,知道完颜豪那天会来。他领兵出城只是和你爹
爹合演的一出戏。”
  李芷芳道:“所为何来?”
  耿电说道:“好让你的哥哥安心离开府衙。”
  李芷芳吃惊道:“你是说翦长春可能已经知道了你被我们兄妹藏匿之事,故而要把他调
开?”
  耿电说道:“或许只是我的顾虑,但愿不是如此。”
  李芷芳道:“总之翦长春回来了,守卫更严,你就更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冒险离开了,耿
大哥,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决不会让你落在女真鞑子之手。”她说话之时,不知不觉紧紧
的握着了耿电双手。
  耿电忽他说道:“外面好似有偷听!”
  李芷芳出去一看,回来笑道:“那里有什么人?我这个地方,除了我的心腹丫环之外,
也不会有人来的。你恐怕是疑心生暗鬼。”
  耿电说道:“我好像听得有人轻轻哼了一声。”
  李芷芳笑道:“纵使是丫头偷听,也决不敢这样无礼,一定是你听错了。”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环气喘吁吁的走进来。李芷芳怔了一怔,说道:“咦,你怎么这样
快就回来了,花呢?”原来她是叫这丫环到花园里折一束梅花,拿回来作瓶供的。
  那丫环道:“小姐,我,我出不了中堂。”
  李芷芳诧道:“为什么?”
  那小丫环道:“中堂的大门已经关了起来,内外隔绝。听说他们正在外面逐间房子搜
查,公子的书房和卧室也都搜查过了。这是书童小安子隔着西院的角门,悄悄告诉我的。听
说还是那个姓翦的女真鞑子亲自带人来搜查的呢,至于为了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耿电苦笑道:“不用问了,定然是消息已经走漏,翦长春要关起门来搜查我了。”
  李芷芳冷笑道:“料他也不敢到我的房间里搜查,你放心吧。”话虽如此,事情总是不
妙。她叫耿电放心,她的手心已是捏了一把冷汗。
  话犹未了,只听得又是一个丫环是在外面扬声叫道:“老夫人来看小姐!”这丫环是在
外面把风的。
  李芷芳这一惊才当真非同小可,心里想道:“妈什么时候不好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莫非她也知道了我房中秘密?”这意外来得太过突然,李芷芳无暇思量,连忙把耿电推进里
房,这是她的心腹侍女的卧房,和她的房间相连,开有暗门可以来往的。这侍女人颇机灵,
李芷芳小声吩咐她,叫她好生为耿电遮瞒。想道:“妈并没有带人来,她是最讲究身份的,
大概不会亲自到丫头的房间里搜查吧?”
  老夫人踏进女儿的闺房,心中不觉疑心大起:“往时我来的时候,虽然也有丫头通报,
但不是老远的就叫嚷起来。芳儿又过了这许久才给我开门,难道那消息竟是真的?她当真敢
于那么样的不要脸,把一个野男人收藏在自己的闺房里?”
  李芷芳道:“妈,我刚才有点不大舒服,正在睡觉,想不到是你来了。有什么事吗?”
  老夫人游目四顾,见床上的被铺叠到整整齐齐,暗自想道:“她若是刚刚起床,不会料
理得这样整齐才开门见我?”疑心加了一层,却不动声色的说道:“他们说有个奸细混入了
府衙,你知道了吗?”
  李芷芳大吃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吗,这奸细真是胆大之极了!”
  老夫人道:“是呀,所以我来提醒你可得着意提防!”李芷芳笑道:“我这里鸟蝇也飞
不进来,妈,你用不着为我担心。”
  老夫人道:“奸细躲在府衙,定有内好给他掩蔽。现在外面已经查过了,毫无收获。”
  李芷芳笑道:“妈,你这么说,敢情疑心我是内奸!”她装出一副说笑的神气,心头可
是卜通卜通的跳。
  老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不懂事的丫头,我不是说你,但你也得留心注意你的手下
丫头。”心里想道:“她若当真藏一个野男人,搜出来大家可都没脸。但事情若不查个水落
石出,她爹可又没法向完颜小王爷交代。”
  李芷芳道:“我这几个丫头都是自小服侍我的,谅她们有夭大的胆子也不敢收藏奸细。
我看或者这只是谣言,根本就没有什么奸细混入府衙,他们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老夫人叹道:“但愿如此,大家可以平安无事。”
  李芷芳见母亲不提搜丫环房间之事,稍稍放了点心,老夫人忽又说道:“芳儿我来到这
里,倒不只是为了奸细之事。”
  李芷芳道:“那又是什么事情?”
  老夫人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比搜查奸细的事情还更重要。”说话之际,一脸似
笑非笑的神气看着女儿。
  李芷芳撅着小嘴儿道:“妈,你今天怎么啦,说话老是吞吞吐吐的,究竟是什么大事
情?”
  老夫人笑道:“说得对了,是你的终身大事。完颜贝子正住在咱们家里,你知道么?”
  李芷芳又惊又气,叫道:“妈,你,你说什么?”老夫人道:“你安静点儿,我慢慢告
诉你。”
  李芷芳嘴角噙着冷笑,说道:“你们把完颜贝子当成宝贝,我可不理会他是个什么东
西。好,你说吧,他想要怎样?”她知道闹也没用,暗自思忖:“后来将挡,水来土淹,先
要知己知彼,且看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才好对付。”
  老夫人眉头一皱,说道:“芷芳,你怎么越大越没规矩,幸亏你这话只是在这房间里和
我说!
  “你可知道你爹这个凉州总管是谁给他当的?我告诉你,圣旨是金国皇帝下的,给他说
话,做他靠山的可就正是这位完颜贝子的爹爹?”
  李芷芳心道:“爹爹作金国的官儿,这才是自己作贱自己。”她本来要和母亲闹一顿
的,但因耿电就躲在她的后房,却是不便发作。
  老夫人见女儿不再吵嚷,只道她已经给自己说得明白了道理,于是满心欢喜,继续说
道:“你明白就好,难得人家完颜贝子看上了你!”
  李芷芳冷冷说道:“我又没有见过他,他是怎么‘看上’我的?”
  老夫人笑道:“你别挑剔字眼好不好?他虽然没有见过你,可对你仰慕得紧呢!”
  李芷芳道:“哦,这倒奇了,我又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他在京城,怎的会知道我,居
然还‘仰慕’起我来了?”
  老夫人笑道:“谁叫你好好的千斤小姐不爱做,却偏爱做野丫头呢?你经常抛头露面,
和哥哥到处乱跑,还能不让人家知道么?不过说话回来,你这么‘野’倒也有‘野’的好
处,这倒是我始料不及的。你想知道完颜贝子怎样夸赞你吗?”
  李芷芳淡淡说道:“好吧,你说来给我听听。”
  老夫人道:“昨日他和你爹见了面,就问起你们兄妹来了。你爹告诉他,你的哥哥已经
带兵去打祁连山的贼人去了,他跟着就说久仰令郎年少有为,令媛更是女中英杰。大大的夸
赞了你一顿。言下之意,颇有想见一见你的意思。”
  李芷芳道:“哦,他有这意思?恐怕是爹爹胡乱揣度人家的意思吧,他不是也夸赞了哥
哥么?”
  老夫人笑道:“傻丫头,他夸赞你的哥哥只是拿来作陪衬的,你才是他真正要见的人。
他不只要见你,我看他还有求偶之意呢。他说了那番话之后,翦大人就装作闲话家常,特别
提及他还没王妃!你想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再糊涂的人也该明白了吧!”
  李芷芳放了一点心,想道:“幸亏他还没有正式提出婚事。”
  老夫人道:“你爹和我商量过了,这可是天赐良缘啦!所以我特地来告诉这件事情,只
要你点一点头,我们就准备请翦大人做大媒!”
  李芷芳道:“我不答应!”
  老夫人道:“这是打了灯笼火把也找不到的如意郎君,你,你不答应?”
  李芷芳道:“你们要讨好他,那是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
  老夫人又惊又气,说道:“他们已经露出口风来了,怎么交待?”
  李芷芳道:“那姓翦的也还没有来作媒,何须‘交待’?干脆装糊涂不就行了?”
  老夫人眉头大皱,说道:“真是孩子话,你装糊涂,你爹怎能装糊涂?”
  李芷芳道:“不管你们怎样应付,总之我就是决不嫁给那个完颜豪!”
  老夫人道:“好,那么我答应你,婚事暂且缓谈。但你可得现在和我出去。”
  李芷芳道:“出去干嘛?”
  老夫人道:“出去跟人家见一面嘛。”
  李芷芳道:“我不去!”
  老夫人道:“人家问起了你,你出去看看人家,这是礼貌。”心想:“她见了完颜贝子
一表人材,说不定心里就活动。”是以不惜让了步,放软口气,哄骗女儿。
  不料李芷芳仍然说道:“我本来就是不懂礼貌的野丫头,我下去!”
  老夫人大为忧急,软说不成,只好硬说:“是你爹叫你出去的,你敢不听爹爹的话!”
  李芷芳也生了气,牙根一咬,说道:“你当我是一条狗还是一只猫,可以随便让人牵出
去给买主看个饱!”
  老夫人变了面色,颤声说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爹娘养大了你,你就一点不
顾我们!”
  李芷芳忍不住哭了出来,说道:“娘,你是最疼我的。人家欺负我,你也帮人家欺负我
么?娘,你也得顾顾我的身份呀!”
  老夫人听她这么一说,眼泪不觉也掉了下来,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孩儿,我何当愿
意你受委屈?唉,但你却不知道——”
  李芷芳道:“不知道什么?”
  老夫人挥一挥手,叫李芷芳的丫头出去,关上了房门,低声说道:“我这是为了你的
好,你知道不知道?”
  李芷芳以为母亲还是要劝她答应婚事,冷笑说道:“恐怕是为了爹爹的好吧?”
  老夫人道:“芳儿,我现在说的不是婚事。你必须对我说句实话!”
  李芷芳吃了一惊,道:“什么实话呀?”
  她担心的事情果然在母亲口中说出来了:“那个姓耿的小伙子是不是你把他藏了起
来?”
  李芷芳眼圈一红,嚷道:“妈,你在那里听来的谣言?你把:女儿当作什么人了?”
  老夫人连忙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说道:“我是要保护你的,你别吵吵嚷嚷,我把实
话告诉你。”李芷芳本来要继续撒赖的,听了母亲这么说,不觉倒是呆住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没有就好。如果奸细真的在你这里搜出来,事情可就大
了。咱们母女固然没脸见人,你爹恐怕也难免有不测之祸。”
  李芷芳又气又惊,说道:“完颜豪敢来搜我的房间?”
  老夫人道:“总算他给你爹几分情面,叫你爹爹自己动手。”
  李芷芳道:“啊,那么爹爹要我出去见那个完颜豪,为的就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他才好
叫奴才来搜查了?”
  老夫人道:“你爹和我商量过了,恐怕也只有这样,才能彼此面子上好看一些。试想,
你若在场,搜出奸细,那是一个何等难堪的场面!”
  李芷芳道:“完颜豪知道‘奸细’必定是在我这里么?”
  老夫人道:“你不用隐瞒了,有人向翦长春告密,说奸细是你兄妹收藏。他们已经搜过
你哥哥和他心腹童仆的房间,找不着奸细,当然认定是在你这里了。
  “不过,完颜贝子喜欢你也是真的。所以只要大家避免在场,纵然在你这里搜出奸细,
那也是彼此心不宣而已。你保住了颜面,你爹也何保住前程,现在没有多少时候了,你快和
我出去吧!”
  李芷芳道:“完颜豪居然还敢限时限刻要我出去见他么?我不出去又怎么样?”
  老夫人道:“完颜豪限半个时辰,你不出去见他,他就要来见你!”
  李芷芳气往上冲,说道:“他欺人太甚,我就和他拚了!”
  老夫人道:“其中利害我都对你说过了,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俗话说:在人檐底下,
不得不低头。你委屈一点儿,总胜于让他当面搜出,还更难堪!”
  李芷芳道:“我已经说了我大不了和他一拼!”
  老夫人道:“孩子话,这是一拼可以了事的吗?莫说你拚不过他,你和他硬拼,你爹又
怎生得了?”
  李芷芳忍不住大声说道:“为什么拼不过他,我就不懂爹爹为何要那样怕他?只要爹爹
拿得定主意,翦长春武功再强,他和完颜豪也只是两个人!这里是爹爹管辖的凉州,可不是
他们金国的京城!”
  老夫人听女儿差点就要把“造反”二字说出来,吓得面如上色,连忙封住女儿嘴巴,说
道:“这话千万不可胡说,快快和我出去、出去!”
  可是已经迟了,就在此际,已听见了完颜豪和她父亲说话的声音。
  她父亲说道:“小王爷,我这丫头不懂礼教,竟要劳烦你来找她,真是令我汗颜无
地!”李益寿提高了声音说话,这话顾然是说给女儿听的。
  完颜豪打了个哈哈,说道:“老伯,咱们是一家人,你这样客气,倒是令小侄担当不起
呢。我和令媛是平辈,平辈论交,本来是应该客人拜访主人的。何况我久慕令媛芳名,今日
有缘相识,正是三生有幸!”
  李益寿暗暗着急:“这丫头决不会听不见我们的说话,怎的仍是这样不知好歹,还不出
来?”完颜豪脚步不停,此时早已是穿堂入室,来到了李芷芳卧室的门前了。
  李益寿希望他的女儿“识趣”,却那知李芷芳听了完颜豪这些肉麻的说话,正是气得七
窍生烟,皮肤也起了疙瘩呢!
  李益寿发急叫道:“芳儿,小王爷来看你,你还不——啊呀,你,你干什么?”
  原来“开门”二字刚要从李益寿口里说出来的时候,李芷芳的房门倏地打开,不但打
开,而且李芷芳竟是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口,手里执着两把明晃晃的钢刀。
  门外的李益寿吓得呆了,门内的老夫人也吓得呆了。“儿啊,不可——”,李芷芳动作
太快,老夫人要拦阻也来不及。话犹未了,只听得“乒”的一声,李芷芳已是把房门反掩,
将母亲关在房中,说道:“爹、娘,这是门子的礼数?你们愿意忍受他的欺侮,我可不能让
他欺负!”
  李益寿叫道:“反了,反了!”惊恐过甚,双腿竟然不听使唤,要想上去扯开女儿,那
里能够?
  完颜豪稍微怔了一怔,随即却是气定神闲,笑道:“听说汉人的才女,往往要亲自出题
目考试男子;咱们不是文人,那么令媛以武会友,也正等于汉人的才女以文会友一样,大是
风雅之事啊!令媛不过要试试我的本领而已,老伯可千万不要责怪她!”
  完颜豪兜着圈子说话,好似彬彬有礼,其实轻薄无比,话中有话,不啻以来“应试”的
未婚夫自居。
  李芷芳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看刀!”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完颜豪杀了,
将爹爹迫上梁山。
  她只知道翦长春武艺高强,见翦长春没有同来,就不把完颜豪放在心上。却那里知道完
颜豪家传武学,本领比翦长春还要高明。
  完颜豪笑道:“好,李姑娘,我若是来过了你的考试,我也不求别的,你可要请我进你
的香闺啦!”
  李芷芳喝道:“你给我滚!”一招“横云断峰”,长刀刺他咽喉,短刀截他手腕。完颜
豪一抖衣袖,裹住短刀。李芷芳身不由已的给他拉着转了半圈,长刀亦已是刺了个空。
  完颜豪笑道:“放下双刀吧!”话犹未了,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给短刀划破,李
芷芳拔出刀来,喝道:“今日有你没我!”
  原来李芷芳的内力虽然是与完颜豪相差甚远,但完颜豪怕误伤了她,也还是未曾用尽全
力的,李芷芳刀法甚为精妙,脱困之后,长刀自上劈下,、短刀自下撩上,唰唰唰几招迅疾
异常的凌厉刀法,把完颜豪迫退三步。
  李益寿看得胆战心惊,颤声喝道:“你这丫头要活活气死我么?”
  完颜豪笑道:“令媛只不过与我琢磨武功,老伯何用生气?”话犹未了,只听得当的一
声响,李芷芳的双刀同时脱手,落在地上,原来在交手十多招之后,完颜豪已是看清楚了她
的刀法,找得个破绽,点着了她的麻穴。
  李芷芳立足不稳,跄跄踉踉的斜跃数步,忽地膝盖一阵酸麻,坐在地上。完颜豪笑道:
“一时失手,姑娘莫怪。”李芷芳喝道:“你敢碰一碰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完颜豪听
她这么一说,倒是不敢过去拉她,笑道:“小王怎敢无礼,姑娘你歇一歇吧。”
  李芷芳骂道:“你撞入我的房间,无礼孰甚!我的母亲在里面,你知不知道?妈,你还
不拦阻他!”
  李益寿惊魂未定,李芷芳刚站起来便给父亲紧紧抓牢了。
  李益寿低声说道:“小王爷已是给了你的面子啦,你还胡闹!”李芷芳给点了麻穴,气
力使不出来,只听得“乒”的一声,完颜豪已是推开了房门,笑道:“这可是咱们说过的,
你不能怪我。我知道伯母在里面,我正是要进去向她老人家请安呢。”李芷芳气得双眼发
白,却是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去。
  李芷芳的母亲在房间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耳朵还是听得见的,知道女儿被辱,心中
甚为悲苦,完颜豪进来之际,她正在掉转头抹干眼泪。
  完颜豪倒是“彬彬有礼”,深深一揖,说道:“小侄不得已擅入令媛香闺,请伯母原
谅,我给你请安来啦。”
  老夫人道:“小女冒犯贝子,我们才是应该求你原谅。”完颜豪小声说道:“那奸细可
有了线索,找寻没有?”老夫人道:“你移开这张床,后面有扇暗门。那是丫头的房间,你
试进去看看。”
  原来老夫人刚才一个人被关在房中的时候,已经发现那道新设的暗门,当然她也早就疑
心那个“奸细”是藏在里面了。她没有胆量进去查看,只能说给完颜豪知道。完颜豪这次羞
辱她的女儿,她心里是有所不满的。不过纵然这样,她也总还要帮完颜豪而不会帮那“奸
细”的,她想:“这祸事,女儿不闯也闯出来了,那就不如让完颜豪抓着奸细,倒可以减轻
一些罪过,得他原谅。”
  李芷芳在外面听得完颜豪搬开大床的声音,她情知母亲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而且告诉
了完颜豪。她本希望母亲给她遮瞒的,想不到母亲竟然出卖了她。这一下登时就把她气晕
了。
  云中燕仗着超卓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凉州总管衙门。
  翦长春在外面大搜之际,她已经偷偷进了内院。
  李芷芳和耿电在卧房密谈的时候,云中燕正是卧在后窗外偷听。
  她听得不禁心里暗暗好笑:“耿电倒是行了桃花运了,原来这位凉州总管的千金也是看
上了他。她说的那个杨姑娘,想必就是‘小魔女’了。想不到这位千金小姐吃起了‘小魔
女’的醋,那‘小魔女’只怕还未知道吧?”
  心念未已,忽听得冷笑的声音,云中燕吃了一惊:“这人身法好快,啊,原来是个女
子。”只见花树丛中,隐约露出红衣一角。云中燕料想这个女子定是“小魔女”无疑,但在
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却是不能跑出去找她相会。她听得房间里李耿二人疑神疑鬼,心中越发
好笑。
  过了一会,老夫人来了,跟着完颜豪也来了。云中燕当机立断,趁着完颜豪和李芷芳交
手的时候,轻轻推开丫头那间房间的窗门,跳进里面。那个丫头正在提心吊胆的听外面打斗
的声音,云中燕到了她的后面她还未知道。云中燕点了她的穴道,向耿电摆一摆手,示意叫
他丝毫不可作声,随即把那丫头放在床上,放下帐幔,然后打开暗门,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完颜豪刚刚移开那张大床,正要寻找暗门,只听得轧轧声响,那扇暗门已是打开,一个
少女走了出来。
  完颜豪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公主,是你!”
  云中燕格格笑道:“你应该想得到的,我已经告诉了西门柱石说要来拜访你的!难道他
竟敢不禀告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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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三十回 逃出凉州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三十回 逃出凉州   完颜豪陪笑道:“西门柱石是已经把公主的话带回来给我了,我可还不敢相信公主真的
会莲驾亲临呢?”
  云中燕道:“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说过了要来拜访你,当然要来——”
  完颜豪道:“不敢当,但,我可想不到,想不到——”
  云中燕笑道:“你想不到我竟然在这间房间出现,是吗?”
  完颜豪道:“是呀,我真是意想不到。”
  云中燕道:“我和李小姐是好朋友,她又是这里的主人,我自是应该与她先叙友情,再
去见你。这可用不着先告诉你吧?”
  完颜豪明知她说的是谎话,但可不能当面拆穿她,只好诺诺连声,甚是尴尬的说道:
“是,是,请恕我不知公主在这儿,多有冒犯了。”
  李益寿见完颜豪对云中燕执礼甚恭,口口声声称她“公主”,不觉甚为惊异,心里想
道:“不知她是那一国的公主?女儿又怎样和她结交上了。”当下只好放开女儿,以主人的
身份上前招待。
  完颜豪道:“李总管,我给你引见,这就是蒙古上国的贝丽公主。”
  李益寿“啊呀”一声,说道:“公主光临,小官深感荣宠。芳儿,你和公主早就相识,
怎的不告诉我。”心里想道:“原来她是蒙古公主,这就怪不得完颜豪也要怕她三分了。”
  李芷芳莫名其妙,不过她也是个机灵的人,看得出云中燕是来帮她的,便道:“公主可
不想招摇,我若早说出来,你们不相信,只怕还要把她当作奸细呢。”
  云中燕笑道:“他们早已经把我当作奸细了。哼,完颜豪,你们刚才来势汹汹,不是为
了搜查奸细吗?”
  完颜豪陪笑道:“府衙里是谣传,据讲有个奸细混了进来。”
  云中燕冷笑说道:“这个奸细就是我!我不愿招摇,曾经偷偷来看过李小姐几次。我也
不知是否有人发现,或许这就给人误会是奸细吧?”
  完颜豪只好再陪笑道:“我们一时鲁莽,公主,请你千万别要见怪。”
  云中燕道:“不知不罪,我当然不会怪你。不过你们这样胡闹,可是对不住我的朋友。
试想,纵然真有奸细,李小姐又岂能是收容奸细之人?嘿嘿,我并非为了自己怪你,但为了
我的朋友,我可不能不怪你了!”
  完颜豪道:“是该怪责。”当下向李芷芳深深一揖,说道:“我实是一心想要结识小
姐,适才冒违之罪,请小姐大度包涵。”
  李芷芳板起面孔,冷冷说道:“我可不想结识你,你给我出去!”
  李益寿喝道:“芳儿,不可无礼。”
  云中燕道:“李大人,并不是令媛无礼!”她和李益寿说话,眼睛却盯着完颜豪,完颜
豪连忙说道:“是,是,是我无礼。”
  云中燕道:“他知道就好。我是来拜会你,但你总不能在人家小姐的香闺会客吧?”
  完颜豪忍住了气,心里道:“看在你是蒙古公主的身份,我暂且买你的帐,待会儿叫你
知道我的手段。”于是又一次陪笑说道:“公主教训的是,我正想请公主移驾到小王的宾馆
一谈。”
  李益寿跟着出去,临行吩咐妻子道:“女儿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的管教她。”
  到了完颜豪的住所,云中燕道:“老大人,你已经尽了地主之谊了,请便吧。”李益寿
讪讪退下。完颜豪请她进了书房,关上房门。云中燕怔了一怔,喝道:“你干什么?”
  完颜豪道:“我怕隔墙有耳,咱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云中燕道:“哦,你和我说的话,是不能让人听见的吗?”
  完颜豪道:“正是。听说公主莲驾来到中原,已有两年,可惜小王新近方始知道,实是
有失地主之谊。”
  云中燕道:“不错,我是来了金国两年,这又怎样?”
  完颜豪道:“没怎么样,不过我最近又听到了一个消息,正是和公主有关的。我不知该
当如何处置才好,想要请教公主。”
  云中燕冷笑道:“你的消息也真灵通,我倒要多谢你耗费精。神留心我的消息,说吧,
那是什么事情,居然令你感到难处置?”
  完颜豪脸上堆着干笑,说道:“贵国的金帐武士上一个月曾经来见过我,是他谈起公主
的事情。他带来了贵国国师龙象法王的吩咐,要我帮他的忙呢,因此,与其说这是一个‘消
息’,不如说这是一件令我为难的事实。”
  云中燕暗暗吃惊,神色却是丝毫不露,冷冷说道:“他要你帮什么忙?”
  完颜豪道:“听说公主不肯回去,乌蒙是奉了贵国大汗之命,来迎接你的,你不回去,
他可交不了差。龙象法王是他师父,对这件事当然也不能不关心了?”
  云中燕道:“好,爽快的说罢,他们要你怎样?”
  完颜豪道:“乌蒙交来贵国国师的意旨,要我帮忙他们访查公主的行踪,万一我若是遇
上公主,务必要把公主莲驾留下。乌蒙还说,这也是贵国大汗的意思。”
  云中燕道:“哦,这么说来,你是要扣留我了?”
  完颜豪道:“不敢。不过公主你是知道的,敝国一向是尊崇贵国的。敝国以小事大,对
贵国的吩咐,可是不敢不遵。但扣留’二字未免言重了,我只是想请公主屈驾在这里暂住几
天,诗这里事情一了,我就送你回去。”
  云中燕冷冷说道:“多谢你了,我可用不着你献这殷勤。”
  完颜豪好笑说道:“公主不喜欢我来护送,那就让贵国的国师亲自来迎接你回去也行。
他和乌蒙如今正在玉门关,距离这里也不过三四天路程。”
  说来说去,总之他是不肯让云中燕一走了之的了,云中燕心里想道:“完颜豪本领不弱
于我,加上一个翦长春,我不是他门对手。要想脱困,只能智取,不能硬来。”当下灵机一
动,淡淡说道:“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消息,我也有一个消息和你极有关系,你想知道
么?”
  完颜豪怔了一怔,心道:“且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道:“公主请说。”
  云中燕道:“我在贵国两年,你大概也知道我干的是什么了?”
  完颜豪道:“小王不妄自猜度。”
  云中燕道:“我和你挑开天窗说亮话,我来贵国,乃是奉了叔父拖雷之命,来探听你们
的虚实的!”
  这个秘密,完颜豪早已知道,却想不到她竟然直言不讳说出来。完颜豪苦笑说道:“敝
国对贵国忠诚不二,贵国却还对我们如此疑心,唉,我们但求能够相安无事,意愿已足,难
道我门还敢对贵国妄动刀兵吗?耿耿此心,天日可表。还望公主在令叔拖雷元帅面前,美言
几句。”
  云中燕道:“这倒不是疑心你们,说到妄动刀兵,这个料想你们也不敢。叔叔要我来探
听你们的虚实其中另有缘故。”
  完颜豪道:“哦,什么缘故,倒要请教。”
  云中燕道:“我们想找一个可靠的而又能干的管家,你懂不懂?”
  完颜豪吃了一惊,说道:“恕小王愚鲁,这是什么意思?”
  云中燕冷冷说道:“还不懂吗,就像你们对西夏一样。李益寿不就是你们在西夏扶植的
新管家吗?”
  完颜豪大惊道:“你是说贵国要把我们大金灭了?”
  云中燕道:“也不必就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让你们比西夏好些。只须你们金国奉命唯
谨,做我们的属国,你们姓完颜的一样可以做金国的皇帝。不过——”
  完颜豪大为紧张,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云中燕道:“不过,你们现在的皇帝,甚是不得人心,叔叔的意思,想换一个皇帝。所
以他叫我来中原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我代他察看,看那一个做金国的皇帝最为适合?”
  完颜豪半信半疑,但心里想道:“听道云中燕最得他叔父拖雷的宠爱,而拖雷在蒙古的
实权高于大汗,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惴惴不安的问道:“令叔既有这个意
思,那么公主可曾替令叔找到适当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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