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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塞传烽录

_12 梁羽生(当代)
  卫长青的武功本来在他之上,但此时中了神仙丸之毒,浑身无力,却那里能够挣扎?
  宇文雷亦是不能挣扎,正在哀求:“杨世兄,我把股份给你,请把瓶子还我。”
  齐世杰冷笑道:“股份本来是我们的,谁要你给?你要讨回瓶子不难,但必须老老实实
说出里面装的是什么药丸?”
  宇文雷怎敢回答?
  齐世杰冷冷笑道:“你不说,我替你说吧,这是神仙丸!你们白驼山用来害人的毒物!”
  宇文雷颤声说道:“不,不是的。这只是补身的药丸。”
  齐世杰一捏他的嘴巴,令他不能不把嘴巴张开,这才冷冷说道:“很好,你既然说是补
身的药丸,你把这十几颗药丸都吞下去!”说罢作势就要把药丸塞入他的口中,但捏着他嘴
巴的手指却是稍稍放松,让他可以说话。
  正是:   
  真假分明难狡辩,恶因恶果自家尝。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绝塞传烽录》——第五回 物归原主销悬案 货运边疆出怪招
梁羽生《绝塞传烽录》 第五回 物归原主销悬案 货运边疆出怪招 城下之盟   这种药力特强的神仙丸,一颗已能令人发狂,十几颗一齐吞下去焉能还有命在?宇文雷
虽然藏有解药,但他整个人已落在齐世杰掌握之中,齐世杰又焉能容他去取解药?
  生死关头,当然是保全性命要紧了。“我有乌总管做靠山,纵然承认了制毒贩毒的罪
名,送进官府究办,我也不怕。”他想。
  “是,是神仙丸!”他终于承认了。
  “白驼山主宇文博是不是你的叔叔?齐世杰手上加了把劲,跟着喝问。
  “不错,他是我的叔叔。”宇文雷又认了。
  快活张冷笑道:“卫大人,你听见没有?他可是你的朋友呢,这件事你是非管不可了!”
  快活张紧紧盯住卫长青,众人早已纷纷喝骂,他们骂的虽是字文雷,卫长青亦是“感同
身受”了。
  一来他的身体实在是支持不住,二来他也知道众怒难犯,连忙说道?”戴先生,你听错
了。我只说过宇文雷是乌总管的朋友。正因为他是我上司的朋友,且是我的同僚杨牧和他一
起来则我的,因此我才给他做个买卖的见证人。紧急关头,他也只能用个“推”字诀了。
  快活张道:“好,那咱们就去问乌总管!”
  卫长青道:“你们去问吧,我实在不舒服,请恕我要回家休息,不能奉陪了。”
  快活张道:“他已经来了,用不着到他府上。”
  他话犹未了,果然便听得有人大声报道:“总管大人驾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乌苏台已是铁青着面,似是强忍满腔怒气的样子跑进来了。
  快活张道:“乌总管,你来得正好,你的副总管说,白驼山山主的侄儿宇文雷是你的好
朋友,现今他闹出一件事情,我们可要请你处理!”
  卫长青又惊又急,真气一散,毒性发作更快,登时晕倒地上。
  乌苏台道:“你是戴湛吗?”
  快活张道:“正是。”乌苏台道:“我是赴你的约会来的,我想,你未必有先见之明,
你当初的约会,应该不是为了宇文雷的今日之事吧?”
  众人听说乌苏台是戴湛约会,都是不禁大为惊异,奇怪戴湛怎的如此大胆,以嫌疑钦犯
的身分约会大内总管,而大内总管又居然肯来!
  快活张道:“不错,我是想和总管大人谈一宗买卖。总管大人可有兴趣?”
  乌苏台道:“好,那咱们先淡生意,谈完生意,再理这桩小事。请你们放了他吧。”
  齐世杰作出一副向师父请示的模样说道:“师父,这厮制炼毒品害人,徒儿好不容易才
能人赃并获,怎能,怎能……”
  快活张道:“总管大人,请恕小民斗胆,咱们既然是谈生意,生意上的事情,可不能有
半点含糊。若有疑问,就必须问个清楚,你说是吗?”
  乌苏台忍住气道:“你要问什么?”
  快活张道:“请问大人,你请我们放他,这个‘放’字的意思是立即放他走呢?还是只
请小徒‘放开’了手,别把他紧紧抓着那么难看的‘放’呢?请大人说个明白!”
  乌苏台以大内总管的身分说个“请”字,已经是觉得降低自己身分的了,那知快活张还
要在这个’放”字上大做文章,分明是令他难堪。但他有求于人,只能忍受,沉声说道:
“我不是早已说明白了吗,谈完生意,再理这桩小事。那当然不是要你们现在就放他走了。”
  快活张道:“这么说是只请小徒暂且不要将他难为的‘放’了。徒儿,总管大人对你都
这样客气,这个面子,你是应该给总管大人的。”
  齐世杰道:“师父吩咐,徒儿自当遵命。好,徒儿不将他难为就是,放了他谅他也跑不
掉。”说罢,把手放开。但在放手之前,早已暗中运劲,以第八重的龙象功,直透宇文雷的
三处穴道。咕咚一声,宇文雷坐在地上,不住喘气。
  乌苏台哼了一声,说道:“多谢你给我面子,咱们做个朋友!”忽地一掌向齐世杰的肩
头拍下,佯作对晚辈表示亲热。齐世杰反手一格,说道:“小民不敢高攀!”双掌相交,乌
苏台虎口发热,齐世杰亦是感觉胸口作闷,运气三转,方始能够呼吸畅顺。认真说来,这次
暗中较量,还是齐世杰较逊一筹。但他的身分只是戴湛的徒弟,而且是在和宇文雷恶斗之后
的。若然把“此消彼长”的因素剔除。两人恰是旗鼓相当。
  齐世杰胸口作闷也罢了,乌苏台虎口发热,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心里想道:“想不到戴
湛的徒弟也这么厉害!徒弟如此,师父可知。我倒是要小心应付他了。”
  乌苏台道:“总镖头,请借一间静室。”
  韩威武道:“卫大人要不要我送他回去?”卫长青晕倒之后,尚未醒来。
  乌苏台面色越发难看,说道:“不用费心,我的随从会照顾他的。”原来还有两名侍卫
跟随他来,不过是守在外面,未曾进来而已。
  韩威武带领他们进入一间静室,便即退出。
  韩威武一走,乌苏台的面色登时一沉,说道:“戴湛,你好大胆,居然敢跑到我的家中
捣鬼!”
  快活张冷冷说道:“乌大人,你的胆子更大,皇室找了七十年的东西,你居然敢藏在家
中,也不献给当今皇上!”
  乌苏台心头大震,饶是他极力保持镇定,说出话来,声音业已有些颤抖了。
  “好,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康熙皇帝那封遗诏,是不是你偷了去。
  原来那封康熙传位的遗诏,由于关系重大,乌苏台准备在捕获龙灵珠之后,方始禀报皇
帝的。否则是献出遗诏,皇帝若问这遗诏从何而来,他可就难以回答了。纵然他可以逛说从
年羹尧后人手中夺得,但钦犯未获,总是美中不足。甚至还可能给皇帝责怪他办事不力,留
了后患,功不补过。
  这封遗诏他本来是藏在皇室之中一个加了重锁的铁箱之内的,今朝他一早醒来,忽然发
现床头的小几有一把匕首插着一张字条,写的只是十个大字:“请到震远镖局相会。戴湛。”
  他的家中居然有人留刀寄简,寄简的人而且还胆敢具名约会,这已经是令他吃惊不了。
但更令他震惊的是,他打开铁箱,发现那封遗诏亦已不见!
  快活张笑道:“总管大人不必害怕,那封遗诏我虽然看过,可并没有偷去,仍然留在你
的家中!”
  说罢,他将那封遗诏的内容背诵出来,跟着详细描绘遗诏的格式、纸质、印章等等,证
明自己是确实看过这封遗诏!
  乌苏台面如白纸,强慑心神,说道:“我并不怀疑偷看过遗诏,但我可怀疑你刚才所说
的话。你说你没有偷走,为何我遍找不见?”
  快活张笑道:“那是因为我怕给别人偷去,所以我在府上找了一个极为秘密的地点收
藏,这个地点只有我才知道。当然,乌总管假如仔细搜查,说不定也能找到。不过那可要碰
运气了。”
  乌苏台半信半疑,盯着他道:“你既然存心来偷这封遗诏,何以又不将它拿走?”
  快活张说道:“我流浪江湖,要是将这样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又要担心有偷术比我更
高明的人来偷,又要担心有武功比我更高强的人来枪,甚至还得担心自己太过紧张反而容易
遗失,成天提心吊胆,只怕晚上也睡不着觉。藏在大人的府上可就不同了,收藏的地点只有
我一个人知道,唯一担心的只是给大人发现。不过,这一点我倒不怕和大人赌赌运气。大
人,你的府邸有八十七间房屋,外加一个大花园、天井、庭院等等建筑还不计算在内,对不
对?”
  乌苏台哼了一声,说道:“你倒调查得很清楚!”
  快活张哈哈一笑,继续说道:“当然,大人倘若把你的官邸整座翻转过来,每一堵墙都
拆掉,每一寸土地都挖得深深的,不惜雇用千百个工匠,不借花费十年八年时光,那是一定
可以找得到的!
  否则倘若只是碰碰运气,你找得到的机会就差不多是等于大海捞针了!”
  乌苏台怎能将自己的“官邸”掘得溶溶烂烂,莫说不成体统,给皇帝知道了,皇帝也定
会查问因由,你又叫他如何回答?他不觉面如土色,半晌说道:“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快活张笑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要大人心甘情愿的和你做一宗交易。”
  乌苏台道:“要是我不情愿呢?”
  快活张道:“那我就将埋藏遗诏的地点密报皇上,你应该相信我有这个本领。那时皇上
问你私藏先帝的遗诏是何居心,这个欺君之罪是重是轻,你应该知道得比我更加清楚!”
  乌苏台道:“我若是答应了你,你是否肯立即把那封遗诏取出来还我?”
  快活张摇了摇头,说道:“不能!”
  乌苏台怒道:“那还算什么交易?”
  快活张缓缓说道:“但我可以永远不告诉皇上,皇上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也无罪可言了
。我和你说老实话,我是怕你言而无信,遗诏一交还你,你就会翻脸不认人!我要和你做的
这宗交易并不是一次过的买卖,是要双方长期遵守合约的!”
  乌苏台道:“好,你说吧,究竟是什么交易?合约又是如何?”
  快活张道:“我只是想恢复我戴家在震远镖局的股东身分,不许官府再来找我的麻烦!”
  乌苏台被逼作城之下盟,心中恼怒,却也只能强颜笑道:“震远镖局本来是你戴家和韩
家合股经营的,已二十多年,杨牧不过是暂时替你代管而已,你回来了,那自然应该物归原
主了。不过合约也不能只对一方有利,请问你心目中可有草稿?”
  快活张道:“合约很简单,以后我戴家的人主持这间镖局,你不来找我的岔子,我也不
会故意与你为难。”
  乌苏台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宇文雷的事情由我处理,你们可不能节
外生枝。”
  快活张道:“好,就这样办。如今我已是信得过大人,咱们无须击掌立誓了。”
  乌苏台心中咒骂:“你捏着我的把柄,自是乐得敞风凉话儿。”殊不知快活张乃是提防
与他击掌立誓被他试出功力。
  乌苏台虽然满肚皮都是闷气,脸上可不能不堆出笑容。当下与快活张好像老朋友一般,
并肩而行。
  镖局的大厅里众人正在猜疑不定,不知戴湛与大内总管的这个约会是吉是凶,忽见他们
状如老友脸上堆满笑容的走出来,无不大为诧异!
  宇文雷被齐世杰以龙象功直透三重穴道,穴道如受千针所刺,时间越长,痛苦越甚。此
时已是冷汗直流,气喘如牛。
  乌苏台面色一沉,走上前去,噼噼啪啪打了他两巴掌,斥道:“你是什么人,我根本就
不认识你,姑不论你是否有制毒贩毒的嫌疑,你冒充我的朋友,我就不能饶你。来人,将他
押下,待我回去查明究办!”其实,他刚在不久之前,还曾当众为宇文雷向快活张求情,此
时却又否认和宇文雷相识,显然先后矛盾。不过,众人一看快活张的面色,已知他们的“交
易”必是谈成功了,是以众人也只是在心里暗笑,不说闲话。
  乌苏台在打宇文雷耳光之际,已是暗运玄功,想替他冲开被封的穴道。那知龙象功的闭
穴法自成一家,乌苏台只能消解一半,让他可以勉强起立,气血未曾畅通,仍是不能行走。
  快活张道:“杰儿解开他的穴道吧!”
  齐世杰故意说道:“师父,我记得总管大人似乎也曾说过,这是小事一桩,但咱们可不
能当作小事。就只怕……”
  快活张道:“不错,这样的小事,若在平时,乌总管是不会理的,但他看在和你的师父
分上,破例理一理这一件小事,他一理就自然不能当作小事了。”
  齐世杰并不糊涂,一听也就懂得快活张的弦外之音了。那是要他从大处落墨,“小事情
”不妨让步。
  齐世杰这才说道:“请恕徒儿不知,原来师父和总管大人是好朋友。那我当然相信得到
总管大人定会秉公处置了。谨遵师父吩咐。”说罢仰手在宇文雷身土一拍,解开了他被封的
三哑穴道。
  乌苏台面色铁青,一挥手叫随从押宇文雷出去。快活张陪笑道:“乌总管,我这徒儿不
懂礼貌,你别怪他。”
  乌苏台心中气怒,可不能不硬生生的在铁青的脸上挤出笑容,打了个哈哈,说道:“那
里,那里,咱们是老朋友,令徒年轻有为,你收得这样的好徒弟,我替你欢喜还来不及呢,
怎会怪他。对啦,二十年前那桩事情,我也该趁着这个机会,在各方英雄面前,替你作一交
代了。”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登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坚起耳朵来听,等待乌苏台把他们心上
的闷葫芦打开。
  乌苏台缓缓说道:“我也无须对各位隐瞒,二十年前,前任的大内总管萨福鼎和前任的
御林军统领北宫望是曾经怀疑过戴兄与小金川的贼人有往来,当时我只是一名普通侍卫,人
微言轻,不敢替戴兄辩白。不过好在后来亦已查清楚了,戴兄并无嫌疑。可惜这许多年来,
我一直未能找到戴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飞马镖局的总镖头马天骅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大喜之下,立即说道:“那么现在戴老镖
头已经回来,乌大人亦早已升任总管,这件案子是可以撤销了吧?”
  乌苏台哈哈笑道:“当然,当然。戴兄在震远镖局的名下股份,当然是应该物归原主了。”
  众人大喜,纷纷上来向冒充戴湛的快活张道喜。韩威武道:“那么震远镖局的新任总镖
局如今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移交给戴兄了,不知戴兄的意思,是想由令徒出任还是……”
  齐世杰道:“徒儿武功尚未练成,只想跟随师父。再说我是外人,总镖头一职,我的意
思还是由戴兄出任的好。”
  众人一听这话,不觉又是一怔,韩威武喜道:“戴湛令郎也回来了么?”
  快活张说道:“不错,小儿戴京亦已来了,他正在后堂和杨大姑说话。”拍了拍手,叫
道:“京儿,你出来吧!”
  戴京应声而出,他今年三十一岁,十九年前,与父亲逃出京师之时,他已有十二岁年
纪,座中的叔伯辈,还依稀记得他的面貌。他是“货真价实”,当然更是无人敢怀疑他是假
冒的了。
  乌苏台有意试试他的真伪,说道:“戴世兄,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我见过你的。”
  戴京说道:“大人的恩宠我怎敢忘记,记得是我十岁那年,我拜崔伯伯做干爹,上契那
天,大人赏面到我干爹家中来喝喜酒,干爹叫我练一套伏虎拳给大人看,还曾得过大人指点
的呢。不知我可有记错?”原来杨威镖局的总镖头乃是他的义父。说罢,他随即便上去先拜
义父。
  乌苏台哈哈笑道:“你的记性真好,我却没有你记得这样清楚。老戴,恭喜你有一个好
儿子,又收得一个好徒弟。”
  崔立诚更是喜得眉开眼笑,说道:“好孩子,一晃相近廿年,想不到还能够在震远镖局
咱们爹儿俩重逢。你这次回来,子承父业,真是好得很啊!”
  戴京说道:“多谢义父,韩伯伯和各位镖行前辈叔伯的栽培和爱护,我才能够重返镖
局,以后还得请各位前辈多多赐助。”
  一众镖行前辈见他彬彬有礼,更是欢喜。崔立诚笑道:“你应该多谢乌大人才对。乌大
人早已升任大内总管,今天就是全靠乌大人一言九鼎,替令尊洗脱嫌疑,你们戴家才能够得
回在震远镖局的股份的。”
  戴京说道,“家父与乌大人的说话,小侄已经听见了。多谢乌大人的恩德。”说罢,重
新施礼。
  乌苏台只能勉强笑道:“好说,好说。我和令尊是多年的交情,彼此帮忙那是应该的。
”他强调“彼此帮忙”四字,戴京听了,更为放心。
  乌苏台又道:“杨大姑也在这里吗?韩老镖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杨大姑是武林前
辈,又是我的同僚杨牧兄的姊姊,因何不请她出来相见?”
  快活张是断定了乌苏台不敢与杨大姑为难,这才索性把杨大姑到达京城的秘密公开的。
其实乌苏台早已知道杨大姑藏在震远镖局,在此之前,他还想过要对付杨大姑的。但此际,
他有把柄捏在“戴湛”手里,自是不敢多事了,只能当作是刚刚听到杨大姑的消息。
  “这你可不能怪老韩……”乌苏台语音未落,杨大姑就出来了。
  “是我自知上不了台面,因此我一向都是避免和官府的人应酬的。何况今天有你乌总管
这样的大官在座,我当然更是吓得只能躲起来了。”杨大姑说道。
  乌苏台苦笑道:“大姑说笑了。韩老镖头今日荣休之喜,京城里能够和他攀得上一点交
情的朋友,谁个不来道贺。令弟也是座上客呢。咦,令弟刚才还在这里的,却怎的不见了?”
  杨大姑道:“不必找他了,要是我想见他,我早已出来了。”
  乌苏台道:“不知大姑何以连自己的胞弟也避而不见?”
  杨大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好歹也算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就因为他今天是以
当官的身份来到镖局,所以我不愿见他了。但并非避而不见,假如他以我的弟弟身分,单独
跑来找我,我当然是会见他。嗯,说到这里,老戴,我倒要怪你了,你不该把我的行踪当众
揭开的。”
  快活张装模作样向她赔了个礼,说道:“大姑,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杨大姑道
:“什么其二?”快活张道:“乌总管虽然是大官,但他也是好朋友,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
他帮忙,他一定会帮忙你的。”
  乌苏台心头一凛,不知快活张还要给他什么难题,说道:“对啦,我还没有请问大姑,
不知大姑此次来京,除了喝韩老镖头的荣休喜酒之外,尚有何事?”
  杨大姑道:“实不相瞒,我是来找弟弟向他打听一个消息的,但他住在什么地方,可是
连我这个做姊妹的都不知道,刚才我又不想见他,只能再找人打听了。”
  乌苏台道:“这你可不能怪今弟,做大内侍卫的人,住址是不能随便说给别人知道的。
不过你不是外人,你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杨大姑道:“用不着了。你是老戴的好朋友,只要你肯帮忙,向你打听更好。因为你是
舍弟的顶头上司,知道的事情,当然也比他多得多。”“
  乌苏台道:“大姑欲知何事?我身为大内总管,如果是属于公事的……”
  杨大姑道:“你放心,我不会打听朝廷的事情,我只是想打听和我有关的一点私事。”
  乌苏台道:“那么大姑请说。”
  杨大姑道:“我是想打听小儿的事,上个月有人到保定查问他的去向,我是听得朋友说
的,朋友是谁,你就不必问了。总之我的朋友告诉我,来保定查问小儿行踪的人,是从京师
来的。”
  乌苏台只能佯作不知,咳一声道:“有这样的事吗,我都未知道呢?”
  杨大姑道:“如此说来,不是你派出来的人了。”
  乌苏台道:“当然不是。如果我要找令郎,我自会转托令弟。”
  杨大姑道:“这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小儿是犯了什么罪,大人要派人抓他呢!”
  乌苏台道:“令郎曾经打败过夫东大盗尉迟炯,说实在的,我倒想找他做事呢。记得我
也曾托合弟说过的,不知他说了没有。”
  杨大姑道:“这个他倒是在半年前早已说了,只是因为我年纪老迈,不许他离开我的。”
  乌苏台道:“但听大姑刚才所说,令郎如今似乎也已不在你的身边?”
  他那知道,杨大姑的“今郎”齐世杰如今正是在母亲身边,而且也是在他的身边。
  杨大姑道:“他是出门去找个朋友,短期内就会回来。不比我的弟弟来京师当官,连亲
人都很难见面。”
  乌苏台道:“令郎是找什么朋友?”
  杨大姑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朋友,老婆子也不想多问惹年轻人的讨厌,不过大人这
样查根问底,是否怀疑小儿误交匪人。”
  乌苏台唯有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少年人容易受骗,择友是该谨慎。”杨大姑
道:“我会留心他的。你不放心他吗?”乌苏台心里咒骂:“不知你是装胡涂还是真的不
知,你那宝贝儿子,前天晚上就正是在你弟弟家中闹过事来。”但碍着有把柄捏在“戴均”
手里,只好说道:“哪里,哪里,有你这样的好母亲管教他,我岂有不放心之理。我是但盼
令郎有一天能够做我的同僚呢。”
  杨大姑道:“那只有待我百年之后了。现在来说,多谢你对小儿关心,那我也就放心了
。好,我也该告辞了。”
  她是要乌苏台当众说出齐世杰并无嫌疑,这样她才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京师,回到家
中,也不至于受到骚扰。而她的儿子即使给人识破行藏,最少公差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捉他
。目的既达,她当然可以离开了。
  齐世杰向支剑峰递了个眼色,支剑峰道:“对啦,我也该走啦,老戴,咱们多年不见,
你到我的分舵聚一聚好不好?杨大姑,倘若你给赏面,我也想请你做我的客人。”
  杨大姑说道:“我这个穷婆子和你们臭叫化交朋友,倒是半斤八两,彼此都不算高攀。
好,咱们这就走吧。”龙灵珠是扮作丐帮弟子的身分跟随舵主来的,此时当然也跟着一起走
了。
  韩威武送出镖局大门,握着快活张的手说道:“戴兄,你几时回来?”快活张道:“恐
怕不会回来了。”韩威武盯着他道:“永远不会回来?”快活张已经知道韩威武看出他不是
戴湛,韩威武也已知道戴湛是早已死了。
  韩威武又是悲伤,又是欢喜,悲伤的是老朋友作了古人;欢喜的是故人有子继承父业。
当下再用言语试探:“这就真可惜了。我本来想向你学一门本事的,没有机会了。”快活张
道:“我有什么本事值得你学?”韩威武道:“身外化身的本事。”快活张道:“这门本事
并不是真功夫,只不过在危急之时,或者可以偶而用来避祸而已。韩大哥,你今后定可安享
晚年,无灾无难;这门本事,是用不着学了。”韩威武道:“若能如你所言,我和我的老朋
友都是拜你所赐。但我更羡慕你。”快活张笑道:“我是生成劳碌的命,怎值得你羡慕?”
韩威武道:“羡慕你逍遥自在,快活得好像神仙一般的生活。”快活张原名张逍遥,韩威武
已经猜中他是谁了。两人哈哈一笑,就此别过。
  一行人回到秘魔崖的丐帮分舵,已是黄昏时分。两大香主皇甫嵩和司马玄出来迎接,看
见快活张,不觉都是一怔,他们是知道戴湛早已死了的。
  支剑峰笑道:“这位是你们闻名已久,但未见过面的朋友。”皇甫嵩道:“这位朋友是
——”话犹未了,快活张把手一摊,笑道:“多谢施舍,”掌心有个一银包,正是皇甫嵩
的,皇甫嵩哈哈笑道:“原来是天下第一神偷张先生,但天下第一神偷来偷叫化子的东西,
不嫌太过自贬身分么?”快活张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偷了叫化子的东西,
是会加倍奉还的。不过,奉还的利息却未必就是银两。”皇甫嵩听了,心中一动,说道:
“那我先要多谢张先生了。”
  杨大姑和他们是老相识,说道:“你们别打哑谜了,说老实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为难
之事。”
  皇甫嵩、司马玄齐声说道:“正是有一桩为难之事,请进里面喝茶再说。”
  坐定之后,两位香主请舵主先说在震远镖局的经过。
  众人围拢了来,听他讲述齐世杰如何把宇文雷打得大败,快活张又如何用计把大内总管
“整治”得服服贴贴……都是不禁眉飞色舞,频呼痛快!
  皇甫嵩却道:“但那批药材恐怕是更难运出去了!”
  支剑峰问道:“我走了之后,敌方有何动静?”
  皇甫嵩道:“在山上出现的鹰爪孙更多了。他们似乎已经发现咱们的分舵是设在这儿。”
  支剑峰道:“想必是我下山的时候,行踪业已给他们发现。不过料想他们也不敢马上动
手来搜。”要知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开香堂、设分舵也并不犯法。官府倘若没把握在他们
的分舵搜获犯法的证据,轻易也不敢得罪丐帮。
  皇甫嵩道:“但在鹰爪监视之下,咱们想转移舵址都难,那批药材更加是不能搬运。还
有解洪、方亮、范魁三位兄弟藏匿这儿,时间日久,夜长梦多,只怕,只怕……”
  快活张忽地哈哈一笑,说道:“你们说的为难之事就是这桩吗?用不着担心,山人自有
妙计!”
  支剑峰大喜道:“请张大侠指教。”
  快活张笑道:“天机暂时不可泄漏,请你们准备好骡马,把那批药材装好,另外准备十
辆空车和可靠的脚夫在山下等候,明天咱们就可以启程。”
  支剑峰半信半疑,说道:“骡马和车辆要多少就有多少,脚夫也可由本帮弟子充当。但
却如何逃避鹰爪的耳目?”
  快活张要道:“只要你们信得过我,我是绝不会拿这样的大事来开玩笑的。明天自有分
晓。”支剑峰莫测高深,只好照办。
  第二天一早,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但快活张不知怎的,却忽然不见了。”
  快活张是和齐世杰同住一间客房的,众人问齐世杰,齐世杰说,他一醒来就没有看见快
活张。查问在前崖把风的丐帮弟子,也是都没看见诀活张下山。 易客妙术   众人正在纳闷,忽听得有人喝道:“好呀,你们这帮叫化子躲在这里做什么,密谋造反
么?”
  支剑峰抬眼一看认得是大内副总管卫长青。他大吃一惊,急切间尚未决定如何应付,说
时迟,那时快,他手下的两位香主皇甫嵩和司马玄已是扑上前去。
  皇甫嵩是少林派的俗家高手,司马玄是六合刀传人,但他们二人一刀一剑,却连卫长青
的衣角都没沾着。
  支剑峰心念一动,连忙叫道:“两位住手,这个副总管是假的。”司马玄愕然收刀说道
:“假的?”语气仍是半信半疑。他与卫长青见面不下十次,心里想道:“卫长青变了灰我
也认得,怎能是假的?”
  皇甫嵩则已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张先生,真好本事,把我们都瞒过了!”
  司马玄吃一惊道:“什么,他是快活张?”
  支剑峰笑道:“张先生不但是天下第一神偷、改容易貌之术也是数一数二。你没听人说
过吗?”
  司马玄道:“听是听人说过的,我可还有点不敢相信。喂,你见的是快活张?”
  快活张笑道:“支帮主真好眼力!请两位香主恕我故弄玄虚。”他恢复了原来的口语,
司马玄这才相信他真的是快活张。
  支剑峰道:“其实也不是我看出的破绽,我只是觉得卫长青不会有这样高明的轻功!”
  快活张正要解释,有一个奉命侦察鹰爪动静的头目进来报道:“奇怪,那些鹰爪孙突然
一个都不见了。”
  支剑峰笑道:“张先生,这大概是你的杰作吧?”’
  快活张道:“不错,是我叫他们回去的。”
  皇甫嵩道:“他们一回到京城,你的把戏不就给拆穿了吗?”
  快活张道:“他们最少也得在三天之后才能见着卫长青。”
  皇甫嵩道:“为什么?”
  快活张道:“卫长青昨天吸了太多神仙丸的毒气,总算他内功造诣不弱,未至癫狂,但
想要恢复神智清醒,少说也得三天五天;他身为大内副总管,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强自支
持,回到家中,我料他在未昏迷之前,一定严嘱家人,替他保守秘密。嘿嘿,有这三天功
夫,我已经可以在京城外面冒充他了,有我押运药料,谁敢盘查?”
  支剑峰道:“三天之后,碰上官兵盘查那又如何?”
  快活张道:“乌苏台是个懂事的人,他纵然获报外间有人假冒卫长青,他也一定不敢捉
拿冒牌的副总管的。因为他应该猜想得到是我假冒。至于远离京城的地方上的官兵那更容易
对付”。你们看这个。”他拿出一面腰牌。是大内卫士用作证明身分的腰牌。
  支剑峰道:“这也是卫长青之物吧?”
  快活张笑道:“舵主,这一次你猜错了。”
  支剑峰一拍脑裳,说道:“对,我胡涂!卫长青是大内副总管的身分,我虽然不懂宫廷
规矩,但料想以他这样的职位,已是用不着证明身分的腰牌。”
  快活张除了点头,表示他讲得不错。支剑峰道:“你且慢说出来,让我再猜,我猜这腰
牌是……”
  他话犹未了,杨大姑已是抢先说了出来:“是我那不肖弟弟的,对吗?”
  快活张笑道:“你猜得不错,正是令弟之物,大姑,你不会怪我特地与令弟为难吧?”
  杨大姑叹道:“我明白你的苦心,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能怪
你?”
  龙灵珠听不明白,问道:“他偷了这面腰牌,有利于你们押运药料,这道理我懂。但这
可是帮大伙的忙,大姑,何以你要特别感激他呢?”
  杨大姑道:“你还不懂吗,他这样做固然是帮了大伙的忙,但更是特别帮了我的忙。因
为他知道我还想挽救我那不成材的弟弟。”
  龙灵珠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我懂了。令弟失了这面腰牌,那就是更加非得畏罪潜逃
不可了。”
  司马玄问道:“这更加两字,内里定有文章,我还未知道呢,请道其详。”
  齐世杰笑道:“我那舅舅以为我是他的儿子。”快活张跟着把他如何捉弄杨牧的事情说
了出来,听得众人哈哈大笑。
  快活张道:“大内卫士的身分;对外是不公开的。因此大内卫士出差,需要地方官帮助
之时,地方官吏是只认牌不认人的。”
  解洪喜道:“如此说来,有了这面腰牌,我们就不怕一路上有什么麻烦了。”
  快活张道:“话虽如此,不过也还是要提防意外的。总之,是要有备无患的好。”
  杨大姑道:“如何才算‘有备’请你说得详细一些好吗?”
  快活张道:“这次押运药材前往柴达木,支舵主和两位香主都是不便出面的,虽然有你
的两位师侄和我以及解兄,实力还嫌不够。最好多一个武功超卓的人帮忙押运。大姑,我,
我想……”
  杨大姑不待他提出要求,已是明白他的意思,立即说道:“你们帮了我的忙,我岂能置
身事外?不过江湖上认得我的人多,我的武功也够不上超卓二字……”
  快活张笑道:“老大姊不必过谦,你纵横江湖数十年,不论黑道白道,谁不知道有个辣
手观音,不过我也知道你已经厌倦了做辣手观音,所以我也不敢麻烦你啦!”
  杨大姑给他逗得大笑起来,说道:“快活张,你这油嘴滑舌的老毛病几时才改?好在我
这老太婆还有自知之明,你送我这顶高帽请收回去吧。不过不是我夸奖自己的儿子,杰儿的
武功如今已是远胜于我,纵然尚未当得起‘超卓’二字,给你们帮点小忙谅还可以。杰儿,
你就替我走一趟吧。”
  杨大姑本来是一向禁止儿子和反清的侠义道往来的,上次齐世杰离家的时候,她还再三
告诫,不许他到柴达木去找冷冰儿,不料这次她却自动的打破了自己的“禁言”。
  齐世杰大喜过望,说道:“妈,我正想向你开口,求你允许我与他们同行,谁知你已早
有此意了。妈妈,你真是我的好妈妈!”
  杨大姑笑道:“我以前就不是好妈妈么?”
  齐世杰道:“不,不,你以前也是我的好娘亲,不过,你现在更好。因为你以前只知道
疼我,现在现在……”
  他正琢磨字眼,不知如何称赞他的母亲方始得体,杨大姑已是笑起来道:“你不用解释
了,我以前的错处,我自己知道。唉,以前我除了疼你之外,只知道维护我的弟弟。如今我
才知道亲弟弟比不上‘外人”,我还能够像从前那样自私吗?”但好在我还有一个为我争气
的好儿子!”她本来是满面笑容说话,说着,说着,不觉有点感慨起来了。
  快活张扭转话题,笑道:“老大姊,你为了大伙舍得放开儿子,好心必有好报,将来你
的儿子一定会给你带个好媳妇回来。”
  这句话又触起杨大姑的心事,她看了看龙灵珠,忽地说道:“龙姑娘,你也是准备和他
们一起去柴达木的吧?”
  龙灵珠迟疑片刻,说道:“有了齐大哥帮忙押运,我看可以无需我了吧?”
  杨大姑道:“你另外有事吗?”
  龙灵珠道:“我想到天山一趟。”
  杨大姑道:“哦,你去天山做什么?”
  齐世杰笑道:“妈,你还不知道吗,她是去找你的嫡亲侄儿,我的表弟杨炎呀!”
  灵珠红晕双颊,低下了头。这神情瞧在杨大姑眼内,她当然是心中雪亮了。
  原来自从杨大姑与龙灵珠化敌为友之后,对她甚为喜欢,如今杨大姑的想法与从前已不
一样,快活张那句话触动她的心事,她不觉忽地起了一个念头:“这位龙姑娘虽然是人称小
妖女,但我不也是给人叫做辣手观音吗?嗯,辣手观音有个小妖女做媳妇儿倒也算得是门当
户对。可惜她的这个如意算盘马上就给证明是打不通了,她一听儿子的口气,再一看龙灵珠
的神情,立即心中雪亮,这“小妖女”所爱的人原来是她的侄儿杨炎。“我真糊涂,她早已
对我说过,她这次入京,为的是找杨炎的了。她对杰儿好,那不过是为了炎儿的缘故。我怎
能一见刮风,就以为必定落雨?不过,侄媳妇和媳妇也是一样,我倒无谓多心了。”
  杨大姑哈哈一笑,挽着龙灵珠的手说道:“对啦,我想问你,你既然找着了杨炎,为什
么不和他一起,却让他独自前往天山?”
  龙灵珠笑道:“我答应过你,要回来镖局再见你的,怎能背约……
  杨大姑黯然笑道:“多谢你有我的心,但炎儿却不愿意回来,再见一见我这个姑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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