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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剑灵旗

_4 梁羽生(当代)
  上官飞凤道:“什么好处?”
  剪大先生道:“此刻在场观战的人,固然有许多是穆志遥的手下,但快义道的人物恐怕也很不少。他们大部分是给那张英雄帖骗来的。”说至此处,叹了口气道:“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不明真相,接到那张有我和汤总镖头与徐中岳联名发出的英雄帖,自是难免受到徐中岳的蒙蔽。”
  汤怀义毕竟是个老江湖,登时醒悟,“我明白了,卫天元说出父亲被害的真相,亦即是向天下英雄揭破徐中岳的真面目!”
  剪大先生道:“不错,投靠清廷,卖友求荣,这种行为,不但是为侠义道所痛恨,即使是一般较为正直的江湖人物,也是极之不齿的!”
  汤怀义想得到的,徐中岳和剪一山当然也想得到。他们果然不敢追问什么叫做“具有特殊身份”的仇家,却由剪一山以公证人的身份说道,“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辞,请问有谁可以作证?”
  卫天元道,“此事在场的人都已死了,唯一的证人就是我。”
  剪一山嘿嘿冷笑,摆出一副“不屑一驳”的神气。
  徐中岳的好友,八卦掌的掌门王殿英说道:“卫天元,你和徐中岳有仇,如果你的说话可作为证据,天下就没有诬告这回事了。”
  剪一山继续说道:“徐中岳说,他根本就不认识卫承纲,我和徐大侠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他的朋友,我都知道,我可以作证,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卫承纲的名字。如果卫承纲称得上是徐大侠朋友的话,徐大侠总不至于都没提过他吧;嘿,嘿,这‘卖友求荣’四字,真不知从何说起?”
  卫天元冷笑道:“你以公证人自居,你的话恐怕也不能作为证据吧?’
  剪一山道:“好,那么请间在场的朋友,可有谁知道徐中岳和卫承纲曾经相识的么?”
  卫承纲是反清义士,即使有人知道他和徐中岳曾经认识,当然也是不敢出来作证的。否则若给反同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岂不是连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剪一山缓缓说道:“卫天元说的事没人知道。但卫天元所做的一件事情,却是很多人知道的。”
  他说到这里,众人都已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
  一点不错,他说的果然就是那件由卫天元一手造成的,徐中岳“婚变”的事件。
  “这件事早已轰传武林,此处的朋友,恐怕还不仅只是耳闻,有许多还是在场的目击者呢?”
  徐中岳的好友梅花拳掌门清风首先说道:“不错,那日是徐大侠和姜雪君成亲的好日子,我们都是贺客。亲眼看见卫天元来闯喜筵,定要在这‘吉日良时’和徐大侠比武,结果是弄到徐大侠因伤而不能拜堂成亲,后来,唉,事涉隐私,我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徐中岳涩声说道:“反正这件事大家都已知道,我也不怕家丑外扬。那天我被卫天元打得重伤,姜雪君与我虽未拜堂,但她已经进了徐家,也该算是徐家的人了。可是我这位‘好妻子’并没服侍大夫,而且只是仅仅和我做了两天名义的夫妻,第三天她就背夫私逃了。我不愿意用‘奸夫淫妇’这四个字,但勾引她私逃的人是谁,却也是很多人都见到了的。就在她私逃那天晚上,卫天元又一次私自闯进我家,和剪大先生也曾支过手!”
  剪一山冷冷说道:“事情现在都已明白了,卫天元夺人之妻,还要诬赖人家,这还成话么?”
  徐中岳的另一个好友,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印新磨哼了一声,说道:“俗语说得好,好夫淫妇,人人得而诛之!”
  剪一山道:“印先生暂且不必动气。这事还是由我们对付他吧。”
  徐中岳跟着作了个罗圈揖,说道:“各位的好意,徐某心领。但卫天元既是指名向我和剪大先生挑战,各位倘即打抱不平,反而给姓卫这厮说我们恃多为胜。”
  这两个人的口气都是埋下“伏笔”的,上官飞凤心里想道:“这个剪一山的武功绝对不在卫天元之下,加上了徐中岳,卫天元取胜的机会已是微乎其微,他们又已激起众怒,即使卫天元侥幸胜得了他们,只怕也要死在众人乱刀之下。嗯,众怒难犯,要是卫天元扭不转这个局面,我抬出爹爹的牌子,只怕也是镇压不下。”
  心念未已,只听得剪一山又已在说道:“卫天元,你向我们挑战可以,但道理上你是站不住脚的,我们可不能让你信口雌黄!”
  卫天元道:“你说够没有?”
  剪一山哼了一声,喝道:“卫天元,你还有何话说?”
  忽地从人丛中走出一个女子,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裳,脸上也罩着黑色的纱中,她走到剪一山的面前,冷冷说道:“我有话说!”
  站在剪一山身边的徐中岳不觉变了面色。
  剪一山心知有异,强作镇定,端起公证人的身份喝问:“你是谁?”其实他从徐中岳的面色亦已猜想到来者是谁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这女子揭开纱中,冷冷说道:“我是姜雪君,此事与我有关,我要说话!”
  刚刚有人骂她和卫天元是“奸夫淫妇”,谁也想不到她竟有这么大胆,公然站了出来。
  这刹那间,崖上崖下虽然站满了人,但却鸦雀无声,当真是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句成语:“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眼前的姜雪君,哪里有丝毫“淫妇”的模样?
  她抬起头来,以极其冷蔑的神情迎接徐中岳对她挑战的目光,反而是徐中岳不敢和她目光相对,低下头了。她的目光缓缓从卫天元身上掠过,面向众人。
  月在天心,刚好是午夜时分。
  广场上虽然有许多火把,毕竟还是不能把黑夜变成白天。火光照耀之下,她的一双眼睛显得特别明亮,她的美也令人益增“冷艳”之感。
  见过她的人都为她的“冷艳”所摄,不敢有“猥亵”的念头;没见过她的人更不用说了,人人俱是想道:“姜雪君岂只是洛阳的第一美人?要说这样端庄的美人是个淫妇,打死了我也不能相信!”本来有人想要辱骂姜雪君的,此时为她高贵冷做的仪容所慑,也是连大气都不敢透了。
  剪一山道:“姜雪君,你本来是个好女子,背夫私逃,想必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你不用害怕,直说无妨!”意思十分的明显,是想姜雪君把责任都推到卫天元头上。
  姜雪君道:“我没有丈夫,也无需你来替我开脱罪名!”
  剪一山道:“你没有丈夫?徐中岳是你何人?”
  姜雪君道:“他是我的仇人!”
  剪一山板起脸孔道:“姜雪君,我是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你不领情,那也罢了。话可不能乱说!”
  姜雪君冷笑道:“多谢你的‘盛情’,你怎么知道我是乱说?”
  剪一山道:“好,那你把事实说出来!哼,你是徐中岳明媒正娶的妻子,坐着徐家的花桥给抬进徐家大门的。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弦外之音,她的“事实”,也必须有证人才行。
  姜雪君道:“好,那么就先说一件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徐中岳派花轿来接我过门的时候,我的父亲死了还不到两个月,我的母亲扶枢回乡,也还没有重返洛阳。”
  说至此处,忽地间剪一山道:“所谓的‘明媒正娶’.是指应该有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吧?”
  按照当时一般人所奉行的礼教,“明媒正娶”是应该这样解释的。剪一山只好说道:“那又怎样?”
  姜雪君尚未回答,倒是徐中岳抢着说了:“这门亲事是你的叔叔姜志希答应的,你父母不在,你的叔叔是你唯一的亲人,他当然可以作主!”
  其实他是可以捏造谎言,说是姜雪君的父亲生前亲口许婚,给她来个“死无对证”。如今他这么一说,等于是承认并无“父母之命”了。不过,他之不敢捏造谎言,也是由于多少有点顾忌。因为他在姜雪君父亲生前,曾试过一次提亲,被姜雪君父亲拒绝。当时是有旁人在场的。这个旁人虽然不在此地,他也怕谎话将来会给拆穿,损了他的“大侠”身份。他一时未及仔细权衡得失,还在暗自庆幸,以为姜雪君井未知道她的父亲有过拒他求婚之事呢。
  姜雪君抓着他的话柄,立即说道:“如此说来,所谓父母之命媒约之言,都是由我这个疏堂叔叔……身兼任了?”
  徐中岳道:“疏堂也好,近支也好、你承认他是你的叔叔,他就有权替你作主。”
  剪一山补充理由:“姜雪君,你是懂得武功的人,这头婚事,要是你不同意,你的叔叔也不能强逼你上花轿吧?”
  姜雪泪冷冷说道:“徐中岳号称中州大侠,多少人受他的伪善蒙蔽,何况是我这个年轻识浅的女子?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后来方始知道。”
  剪一山沉声道,“请你先别抵毁别人,我们要的只是事实!”
  忽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她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她的父亲死了还不到两个月,徐中岳就逼她成婚的。只两个月哪,各位想想,这件事的本身是不是已经有值得令人怀疑之处?”
  声音飘忽,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更不知是谁人所说。
  古礼,父母之葬,是要守三年孝的。江湖人物,纵然可以无须拘泥古札,但两个月不到,就办婚事,总是出乎情理之常的事。
  剪一山喝道:“是哪位朋友说话,请站出来!”
  那古怪的声音说道,“你只该问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有没有道理,你管我是什么人?难道只许你以公证人自居么?”
  此时众人早已在窃窃私议了。
  徐中岳一看,不答复他这个问题恐怕是不行了,只好说道:“谁说我逼她了,我不也早已说过了吗,这头婚事是她叔叔作主的。我们是见她孤苦无依,所以双方同意,婚事迟办不如早办。”
  他的回答,重点在于辩解一个“逼”字,但对何以这样急于成婚的答复,即使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人,都觉得他的理由不够充分。
  那个古怪的声音又道:“她死了父亲,还有母亲,她的母亲扶枢回乡,还是要重返洛阳的。你为何不等她母亲回来作主?”
  徐中岳无法答复这个问题,恼羞成怒,喝道:“这是我和姜家的事情,你管不着!”
  姜雪君冷冷说道:“说到事实,徐中岳,你似乎漏说了一件事实。我那堂叔是端你的饭碗的,你在洛阳开的那间最大的当铺,就是由他来作掌柜。”
  那古怪的声音又冷笑道:“事情这就明白了,我说的那个‘逼’字并没说错,不过是间接的逼姜姑娘而已。”
  剪一山喝道:“现在是请姜雪君和徐中岳对质,旁人若要插嘴评理,等待他们把全部的事实都说了出来也还不迟。”
  姜雪君缓缓说道:“我此来正是为了要说明全部事实,请让我先从家父之死说起。”
  徐中岳变了面色,喝道,“姜雪君,你别节外生枝!”
  那古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她还没有说出她父亲的死因,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节外生枝了?”
  剪一山喝道:“旁人不许插嘴!”
  那声音冷笑道:“你这个公证人似乎做得不太公道吧?徐中岳不打岔,我也不会插嘴!”
  剪一山心里暗骂徐中岳愚蠢,只好摆出公证人的姿态,说道:“徐大侠,你不必怕她污蔑,有我主持公道,谅她也不能节外生枝。”
  徐中岳此时亦已发觉是自己“失言”了,“不错,我若阻止她说话,岂不正显得我有心病?谅她也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她说什么,我一概给她否认就是。”主意打定,便即说道:“好,反正真的是不能当假,假的也不能当真,真假总会分明的。你喜欢说什么,尽管说好了。”
  姜雪君重启朱唇,缓缓说道:“家父在洛阳用的名字是姜远庸,这个名字,江湖上的朋友,知道的恐怕下多。但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或许较多人知道。家父本来的名字乃是志奇,志向的志,奇怪的奇。”
  她一说出父亲的名字,知道的人果然不少,登时引起了吱吱喳喳的议论了。
  “姜志奇,他不是和扬州楚劲松并称南北两大名家的么;二十年前,他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啊!后来不知怎的销声匿迹,却原来是改名字,迁到洛阳隐居闹市之中。”
  “听说他和卫承纲是好朋友,他的隐姓埋名,莫非是和卫承纲这案有关?”说这话的人,当然是知道卫承纲乃是反清人物的,所以只敢悄悄的和旁边人说。
  卫姜雪君已经听见了,继续说道,“不错,家父和卫承纲乃是八拜之交,十多年前,他从保定迁到洛阳,的确是为了害怕害死卫承纲的那些人,为了他知道内情,会对他施加毒手。”
  “家父迁居洛阳之后,以一个三流武师的身份出现,开了一间小小的武馆。想不到竟蒙有中州大侠之称的徐中岳的青睐,与他曲意结纳。而本来在他手下做事的我的那位堂叔姜志希也就渐渐得到他的重用了。起初家父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早已知道家父的身份的。
  “有一天,他请家父喝酒,就在那天晚上,家父突然无病身
  徐中岳面色铁青,喝道:“姜雪君,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你的爹爹是死于非命?”
  姜雪君冷笑道:“徐中岳,我还没有说到你的头上呢,你就害怕起来了么?”
  徐中岳硬着头皮道,“胡说八道,我又没有做过亏心之事,怎么害怕你的胡言乱语。”
  姜雪君冷冷说道:“你不害怕,那就不要打岔。至于我说的是否胡言乱语,待会儿自有公论!”
  徐中岳也伯别人思疑他是“作贼心虚”,只好闭上嘴巴。
  姜雪君继续说道:“不错,家母的确有此怀疑。家父临死时,我没在他身边。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是家母后来重回洛阳之时,方始告诉我的。他说:暂且不要让雪几知道,我怕她鲁莽,急于报仇,反遭其害。咱们有把柄捏在他的手里,他在洛阳的势力又实在太大,你要设法脱离虎口,报仇之事,往后再说。”
  徐中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嘴唇开阖,似乎想要说话,但欲言又止。
  姜雪君道:“家父若非遭人毒手,怎会说出‘报仇’二字,至于他说的那个‘他’是谁,料想大家亦能明白。”
  不错,姜雪君的父亲虽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却是说出了“他在洛阳的势力又实在太大”这句话的。这个人除了是徐中岳还能有谁?
  剪一山连忙以公证人的身份说道:“令尊临终之语,没有第三个人听见,而令堂又已死去,似乎不能作为证据吧?”
  姜雪君淡淡说道:“剪大先生,我还没有说完呢。你要证据,请听我说下去不迟。”
  剪一山也只好闭上嘴巴了。心里想道:“幸好她尚未知道我是冒牌的剪大先生,剪大先生在武林德高望重,别人是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的。如果到了真的不能庇护徐中岳之时,说不得也只好牺牲他了。”
  姜雪君继续说道:“家母遵从家父嘱咐,藉扶柩回乡为名,脱离虎口。当时我本来要跟她走的,但她却要我留下。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徐中岳的交换条件,通过我那叔叔,威胁家母,必须把我留下,方肯将她放行。
  “这也是我后来方始知道的,家母临走之时,曾交代我那叔叔,必须等她回来,方能谈到我的婚事。
  “不料家母尚未回来,我那无良堂叔,便即连吓带骗,逼我嫁给仇人。……”
  剪一山一皱眉头,端起公证人的身份,打断姜雪君的活头,说道:“姜姑娘,事到如今,你的婚姻是否出于自愿,那倒是次要的问题了。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情,你口口声声说徐中岳是你的仇人,那就不仅仅是怀疑了。你是否认定令尊乃是被他所害?”
  姜雪君斩钉截铁的道:“不错!”
  剪一山道:“你刚才已经说出令尊的真名,令尊生前,我虽然无缘与他相会,但据我所知,令尊姜志奇是和扬州大侠楚劲松齐名的。徐中岳的武功虽然不错,恐怕也还胜不过令尊。那即是说,他是不可能在武功上用什么阻毒手法暗害令尊的了,这一点你同不同意?”
  姜雪君道,“不错,单凭武功,徐中岳当然是不能害了家父的。”
  剪一山道:“那就只有一种下毒的法子了。但若是中毒身亡,尸体必有异状,决计瞒不过别人眼睛。令尊入殓之时,姑娘总该在场吧?”
  姜雪君道:“我是在场。”
  剪一山冷冷说道:“那么请你老实告诉我,你看出了令尊有中毒的迹象没有?”
  他自以为是已经抓着了姜雪君活柄,要知姜雪君刚刚说过,她的父亲是怕她闹出事情,故此临终时候,才吩咐她的母亲瞒着她的。但若是她自己业已看了出来,那还怎肯嫁入徐家,这件事也早就该闹出来了。
  姜雪君的回答,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我是看不出来,但还是有人看得出来的,实不相瞒,家母扶枢回乡,为的就是要请那个人验明真相。”
  剪一山暗暗吃惊,厉声问道:“那人是谁?验明没有?”
  就在此时,忽有一人越众而出,朗声说道,“那个人就是我。剪大先生,你我相识多年,料想你不至于认为我没资格说话吧?”
  这个人不但剪一山认识,在场的人,过半数都认识他。他是有天下第一神医之称的叶隐农。
  剪一山当然不敢说他没有资格,只好点了点头。
  叶隐农道:“好,那么我可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了。真相已验明,姜志奇确是死于中毒!”正是:
  请得神医来作证,要教孤女雪沉冤。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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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羽生《幻剑灵旗》第 三 回欺世盗名 假真莫辨舍身毙敌 玉石俱焚
  唐家子弟 穆家毒药
  剪一山道:“中的是什么毒?”要知由神医时隐农作出的论断,那是无可置疑的。剪一山想替徐中岳开脱罪名,就只有从毒药的来源上做文章了。
  叶隐农道:“是一种能令血液中毒的药物。如何配方,我也未能深悉。据我所知,四川唐家有一种秘制的毒药,名为化血散,和杀害姜志奇的这种药物类似。”
  徐中岳立刻说道:“唐家的门规,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的。他家秘制的毒药配方从来不传外姓,也决不会把毒药送给外人使用。”
  时隐家道:“我此来只是证明姜志奇乃是中毒身亡。至于是谁下的毒,我就管不着了。”
  忽地有个人站出来道:“剪大先生,我想请叶大夫说清楚一件事情,请你允许。”
  剪一山道:“阁下是——”
  那人道:“我姓唐名希舜,只因此事与我家有关,所以不能不问个清楚。”
  他一报姓名,众人都是吃惊不小。原来四川唐家一向是很少和外人往来的,因此唐家的子弟,外人也很少相识。不过,因为唐家的名头太大,唐家主要人物的名字,则是众所周知。唐家目前的家长是唐天纵,他有两个儿子,长于名希尧,次子名希舜,正是如今站出来说话的这个人。
  剪一山吃了一惊,说道,“原来是唐二公子。请说,“虽然他有言在先,不许“与本案无关的人”打岔,但也不敢不卖唐家的帐。
  唐希舜道:“叶大夫,凶手是谁,你可以不管,但你总可以说出自己的看法。因为你刚才的说法,我恐怕有人误会是唐家下的毒。”
  叶隐农道:“不至于有这误会吧。因为我已说明那种药物只是和你们唐家的化血散类似而已。”
  唐希舜道,“可否请你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叶隐农道:“好!那么请恕我直言,唐家的化血散略有臭味,人口还容易察觉。那种药物却是无色、无臭。无味的,入口绝难察觉。死后也无中毒迹象,只能从尸体中已凝结的血块来化验。这种药物似乎比你们唐家的化血散还要厉害一些。”
  唐希舜道:“叶大夫果然不愧是当世第一名医,说得一点不差,佩服,佩服。但你可知这是谁家的毒药么?”
  叶隐农笑道:“医术方面,我或者比唐先生多懂一些,但说到有关毒药的学问,我和唐先生差得太远了。有唐先生这样一位大行家在此,用不着我来妄自猜测了吧。请唐先生指教。”
  唐希舜缓缓说道:“别人都以为说到用毒的本领,我们唐家乃是天下第一,但我们唐家却不敢这样自负。因为还有一家姓穆的人家,他们用毒的本领,实是足以和我们争夺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头的。穆家的毒功是他们的祖先约在一百年前从我们唐家偷学到手的,经过了一百年各自研究,两家的毒功已是多少有了变化。我不敢说他们已是青出于蓝,但也的确有几种毒药,穆家秘方配制的比我们唐家己是更为厉害。你说的那种毒死姜志奇的药物,就是其中之一。”
  叶隐农道:“你说的可是穆氏双狐?”
  唐希舜道:“不错,她们姐妹是穆家现今仅存的衣钵传人。穆家数代单传,到了上一代,他家的男丁已死绝了。因此在那一代开始,穆家改变规矩,子女一视同仁。不似我们唐家规矩,只许传子,不许传女。”
  徐中岳先发制人,立即说道,“好,事情现在已弄明白了,是穆家的毒药,与我无关!”
  姜雪君道:“家父可是那天在和你喝酒之后,中毒身亡的!”
  徐中岳道:“我和穆氏双狐素不相识,这是朋友们都知道的。穆家的毒药又怎来到我的手中?”
  姜雪君冷笑道:“你和穆家双狐素不相识?这活只怕只有一半是真活吧?”
  徐中岳道:“你这活是什么意思?”
  姜雪君道:“银狐或者和你并不相识,但金狐可是你的好朋友的妻子啊!”
  徐中岳心中虚怯,却故意作出冷蔑的神气道,“你不过做了几天我的名义上的妻子,我的朋友,你能知道多少?”
  姜雪君道:“你别的朋友我或许不知,但你这个朋友我是知道的。金狐的丈夫是白驼山主宇文雷,你敢说你和他也是素不相识吗?”
  徐中岳硬着头皮道:“不相识!”
  姜雪君冷笑道:“真的吗?但据我所知,你最近似乎还见过他!”
  徐中岳索性抵赖到底,说道:“你说我见过他,我说这是你捏造的谎言!”
  剪一山又再端起公证人的架子,咳了一声,说道:“姜姑娘,请问你从何得知。据我所知,自驼山远在藏边,白驼山主从未足履中原。”
  唐希舜忽道:“剪大先生,你错了,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剪一山道,“哦,什么其二?”
  唐希舜道:“不错,白驼山主过去是从未到过中原,但现在,他可是正在京城。实不想瞒,我这次上京,也正是因为得知他们夫妇已经来到京城的消息,特地想来找他的夫人比一比毒功的!”
  穆家的毒功是偷自唐家的,他们两家恩怨纠缠,这宗公案,也历时百年尚未了结。唐希舜要找金狐算帐,自是不足为奇。但姜雪君得到他的帮忙却是意外的收获了。姜雪君心里想道:“由他说出来可比由我说出来好得多了。”
  剪一山佯作诧异,说道,“真的吗:我可一点都不知道。”
  唐希舜道:“你不知道,我可是除了知道其一之外,还知道其二、其三!”
  剪一山无可奈间,只好问道:“什么其二。其三?”
  唐希舜道:“其二是金狐是早就离开白驼山的,听说她曾经到过洛阳;其三是前两天白驼山主曾到过御林军统领穆大人的府上,听说是穆统领的一位公子不知怎的被人掳去,后来是自驼山主替他我回来的,那天白驼山主就是把这位穆公子送回穆府。”
  此事与穆府体面攸关,本是谁也下敢说出来的。但唐希舜却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了。要知唐家乃是天下最难惹的一家武学世家,人人都忌惮唐家的毒功,除了他谁也没有这个胆量。
  说至此处,唐希舜忽地回过头来,问徐中岳道:“徐大侠,你真的没有见过白驼山主?”
  徐中岳故作镇定,说道:“不错,我是往在穆统领家中,统领府每天人来人往,或许见过也说不定,但我却确实不知谁是白驼山主。”
  唐希舜道:“真的吗?这可真是不巧了。我还想向你打听他们的消息呢。因为我听说白驼山主那天来到统领府,穆统领只是邀你作陪!”
  徐中岳讷讷说道,“这,这个……”
  唐希舜冷冷说道:“徐大侠,你不会说我听来的也是谣言吧?要不要我把证人请出来?”
  那日,白驼山主把穆良驹送回统领府,穆志遥设宴招待,请徐中岳作陪一事,统领府中的卫士是有不少人知道的。这些卫士,此际差不多都在场中,不过换上便衣,冒充一般的江湖人物而已。
  徐中岳知道,唐希舜敢于这样说话,自必是在这些卫士之中,有他的朋友。而以他的身份,倘若是要那个卫士出来作证的话,即使撇开交情不谈,那个卫土也不敢不依。因为出来作证,纵然不免要给长官处罚,未必会给处死;但若得罪了唐希舜,唐家使毒的手法可是防不胜防,只怕马上就要中毒身亡!
  徐中岳无可奈何,只好说道:“不错,是,是有这回事。不,不过穆统领只是称呼那人为字文先生,可井没点明他的身份。我真、真的是并没想到,那位字文先生,就、就是白驼山主。”这话他倒是从实招来的。
  姜雪君冷笑道:“白驼山主臭名昭彰,穆志遥自是不便点明他的身份。但复姓宇文的人却似乎不多吧?”
  徐中岳道,“你不肯相信我与白驼山主井非本来相识,那也只好由你。”
  剪一山道:“唐二公子,多谢你告诉我们关于白驼山主的事情。但似乎不能据此就可以断定徐中岳是杀害姜志奇的凶手吧?”
  唐希舜道:“此案与我无关。我的目的,不过是要澄清杀害姜志奇的凶手不是我们唐家的人而已。”说罢,退过一边。
  原来唐家在武林中的地位很是特殊,他们“自成一国”,倘若不是惹到他们头上,他们是决不会无缘无故卷入江湖中的纠纷的。他们当然不能算是“侠义道”,但也不能算是邪派人物。
  这次他肯站出来帮姜雪君说话,除了要匿清唐家与此案无关之外,还有一个缘故。他为了找金狐算帐,曾与卫天元“交换情报”,因此他这样做,也可以说是对卫天元的一种酬报。他帮姜雪君的忙亦即是帮了卫天元的忙了。
  唐家的传统作风是重视利害关系的,这种帮忙也只能是有限度的帮忙。
  唐希舜晴自思量:“我已经香姜雪君的指控作了一个有利于她的证明,当众揭出了徐中岳和白驼山主暗中勾结的事实,单凭这点,我帮卫天元的忙也算得是很不少了。犯不着为他再去得罪剪大先生。”这么一想,虽然他对“剪大先生”的行为不以为然,却也不想做得大过分了。
  他哪知道这个“剪大先生”并不是真的剪大先生。剪一山用他的哥哥身份出现,在场的人谁也看不出来。
  不过唐希舜的另一个想法,却是所料不差的。
  要知徐中岳是有“大侠”之名的,堂堂一个“中州大侠”,暗地里却和白驼山主这样的妖人勾结,的确是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他在武林中的声名一坠千丈。
  尽管徐中岳极力辩称他并不知道那个穆统领的贵宾就是白驼山主,但在场的人,已是绝大多数不能相信他的话了。
  当下,窍窃私议之声四起。
  剪一山见形势不妙,心里想道:“事到如今,徐中岳的声名恐怕是不能顾全了,唯有尽力替他辩解吧。”
  无可奈何,他只好说道:“各位都知道剪某为人,我一向是帮理不帮亲,决不会偏担任何一方的。不错,我和徐中岳是老朋友,就我个人来说,我是相信他的话的。但即使退一步来说,就算他和白驼山主本来相识,那也不能证明他是用了自驼山主妻子金狐的毒药来害死姜志奇呀。
  “不错,根据姜雪君的指控,她的父亲是在那天和徐中岳喝酒之后,晚上毒发身亡的。但唐二公子刚才也曾说过,这种毒药是可以由下毒者所用份量的多寡来控制受害者死亡的时间的,焉知姜志奇不是在和徐中岳喝酒之前就中了毒?而下毒的人正是金狐本人?”
  姜雪君冷笑道:“然则家父毒发身亡之前,对家母所说的那番话,你又如何解释?你若忘记了,我可以再说一遍。”
  剪一山道:“好,你再说一遍。”
  姜雪君怒道:“家父对家母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是:‘你不要急于替我报仇,暂时也不要告诉女儿,他、他在洛阳的势力太大,……’话未说完,家父便即毒发身亡!”
  说至此处,姜雪君冷冷的盯着剪一山道:“家父说的这个人总不会是金狐吧?”
  剪一山道,“不错,假如这几句话真的是令尊所说,这个人当然是指徐中岳无疑了。”
  姜雪君道:“家母转述家父之言,难道还会有假?”
  剪一山道,“可惜当时只有你的母亲在场。”
  姜雪君怒道,“你这活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的母亲捏造谎言么?”
  剪一山不慌不忙的道:“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令堂也是江湖上闻名的女中豪杰,我岂能怀疑她的人格。而且据我所知,她一向是感激徐中岳对她一家的照顾,她决不会无缘无故捏造谎言来陷害徐中岳。”
  姜雪君冷笑道:“家母对你说过感激徐中岳的话么?我是她的女儿,难道你比我知道得还更清楚?不过,你既然相信家母说的不是谎话,那还有什么值得怀疑?”
  剪一山道:“姜雪君,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唉,我以忠厚为怀,本是不愿说出来的,你既然一定要我说,那我只能说出来吧。令堂不是会说假话的人,这点我决不怀疑。但却怀疑你的转述!因为令堂没有造谣陷害徐中岳的理由,但你却有!你背夫私恋,要想得到别人的同情,最好的办法,只有把徐中岳说成是你的杀父仇人!”
  许多人本来是对徐中岳颇有怀疑的了,但一听剪一山说的这番话也似乎言之有理,就不作声了。
  剪一山继续说道:“所以我说,可惜当时没有第三者在场,否则就可以证明你转述的令堂的那几句话,是否真的是令尊之言了!”
  姜雪君道:“剪大先生,你说完没有?”
  剪一山道:“好,你说吧。”
  姜雪君道:“我说你是含血喷人,你是欺负家母死了,死无对证!”
  有些还未知道这件事的人禁不住向旁人打听:“原来姜志奇的妻子也死了么,她是怎么死的?”这些人碍于“规矩”,不便直接向姜雪君发问。
  姜雪君作了个罗圈揖,说道:“多谢各位对家父家母的关心,还是让我来回答各位的疑问了。家母是回到洛阳那天晚上被人暗杀的,杀害她的人是个外表道貌岸然,其实却是假仁假义的老奸巨滑!”
  站在崖下草坪上的那些人,初时本以为姜雪君骂的那人是徐中岳的,但一听到后来,却好像有点不对了。有些人不觉心里在想:“徐中岳还未到四十岁年纪,说他‘巨滑’还可以,但似乎不能说是‘老奸’?”不知不觉之间,就把眼光移到了剪一山身上。
  剪一山力持镇定,说道:“我倒想知道这个被你形容为老奸巨滑的凶手是谁,你可以明白的说出来吗?”
  姜雪君一声冷笑,说道:“你还用得着问我吗?你做过的事你自己应该知道!”
  剪一山哼了一声道:“你说的是我?”
  姜雪君道:“不错,就是你!”
  剪一山放声大笑:“好在朋友们都知道剪某为人!”
  登时有许多人喝道:“姜姑娘,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信口雌黄!”“剪大先生德高望重,他怎会去做出那等卑鄙事情?”“姜姑娘,你不想嫁给徐中岳也还罢了,怎可诬蔑剪大先生?你说他暗算你的母亲,请问有何证据?”
  姜雪君等待众人喝骂的声音静下来的时候,方始说道:“我有人证,也有物证!”
  剪一山道:“人证是谁?”
  卫天元朗声说道:“是我!那天晚上,我是和雪君一起的。当我们发现他母亲遭人暗算之时,凶手在她的惨叫声中逃跑,我立即追上去,清清楚楚,凶手不是别人,就是这位剪大先生!”
  剪一山道:“多谢你不打自招,原来那天晚上,你是和姜雪君一起的。请问你因何晚上与一个有夫之妇同在一起?”
  卫天元道:“随便你怎么想,这是我们两人的事情,用不着你多管!”
  剪一山道:“你做姜雪君的证人,那我们就似乎应该管一管了。”他故意用“我们”两字,希望激起公愤。果然立即就有人说道,“我不想用奸夫淫妇这四个字来骂你们,但若说奸夫可以为淫妇作证,这岂非天大的笑话?”这人是徐中岳的好朋友,少林派的还俗弟子印新磨。
  那个古怪的声音忽地又响起来道:“我们似乎不能因人废言,他们是否有私情那是一回事,他们的证据是否捏造那又是另一回事!”
  剪大先生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场上崇拜他的人当然很多,但同情姜雪君的人也还是有的。那古怪的声音一收,登时就有人说道,“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姜雪君是说过她有人证也有物证的。即使她的人证我们不能相信,也该让她拿出物证才对。”
  场中议论纷纷,躲在秘魔崖上的剪大先生却是不禁俏悄叹了口气。
  上官飞凤说道:“剪大先生,你是不是怪我帮雪君姐姐说话,逼得令弟没有转圆余地?”
  原来那个古怪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这是她独门的“腹语”功夫。
  剪大先生道:“我怎能怪你,我懂得你的苦心,你是想逼使他知难而退的。唉,但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但在他旁边的汤怀义和上官飞凤都已懂得,他是在叹息他的弟弟估恶不俊,只怕是难以洗心革面的了。
  果然他在沉默片刻之后,跟着说道:“我真想不到他变得这样邪恶,我是和他同时出生,一同长大的,我知道他就像知道自己一样。他的性情虽然怪僻,心地可并不坏,唉,他怎的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上官飞凤道:“剪大先生,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令弟若是估恶不梭,你恐怕也只好、只好……”
  剪大先生道:“上官姑娘,你不用劝我。逼不得已时,我会大义灭亲的。咱们按计划行事就是。”他的计划乃是在必要之时,和上官飞凤联手,废悼他弟弟的武功。他虽然口里说要“大义灭亲”,但此际他重提这个计划,其实仍是希望上官飞凤能够保留他弟弟的一条性命的。
  上官飞凤不作声,只是注视场中的变化。
  剪一山是冒充他哥哥的身份的,为了维持正人君子的面目,只好说道:“好吧,姜雪君,你有什么物证,请拿出来?”
  姜雪君道:“我希望先弄清楚‘物证’这两个字的含义。比方说在暗杀一类案件,最重要的物证是什么?”
  剪一山道:“我是被你指控的凶手,我不便回答,”
  唐希舜道:“我是局外人,让我就亨论事,根据武林惯例,说一句公道话好不好尸他要说话,剪一山当然不敢反对。
  剪家的独门武功
  唐希舜回过头来,问姜雪君道:“姜姑娘,令堂是否中毒死的?”
  姜雪君道:“不是。”
  唐希舜道:“那么,像这类不是用毒害人的暗杀案件,最佳的物征就是凶手有什么独门暗器或者兵刃之类留下来了。”
  姜雪君道:“没有。”
  人丛中有人说道:“剪大先生是从来不用兵器的。”好像奇怪唐希舜怎会不知,若是知道,这一问岂不多余?
  唐希舜缓缓说道:“我只是按照惯例发间,并非来判断谁是凶手的。”
  姜雪君道:“那么请间除了独门暗器或兵刃之外,还有什么可以算作物证?”
  唐希舜道:“如果从死者身上的伤痕,可以看出是谁的独门武功,那也可以算作是有力的物证了。”
  姜雪君道:“家母身上并无伤痕,但她死的时候,太阳穴坟起,脑袋却软得好像棉花一般。”
  唐希舜仍然只是想作有限度的帮忙,问到此处,便即说道:“如此说来,令堂是被一种极为怪异的掌力所毙的。但这是何家何派的独门武功,请恕在下孤陋寡闻,却是不知,在下也不想过问了。”说罢,对剪一山一揖告退。火把映照之下,剪一山的面色越发显得铁青。
  卫天元道:“据我所知,这是把绵掌和大金刚手练得合而为一的掌力,能伤内脏,也能把人体内的骨头震得一触即碎的好像用面粉捏成的粉状凝固物体,而外表则没有伤痕。这种绵掌与大金钢手合而为一的掌力,乃是剪家的独门武功!”
  姜雪君冷冷说道:“物证业已指明,剪千崖,你还有何话说?”“千崖”是剪大先生的本名。
  剪一山没有说话,只是嘿嘿冷笑。
  他没说话,但却有人替他说话了。
  是八卦掌的掌门人王殿英和梅花拳的掌门人梅清风。
  这两个是剪大先生的好朋友,这次剪大先生和徐中岳一起住在穆志遥的统领府中,他们心里是有点奇怪,也有点怀疑的。但此际,在听到了卫天元的指控之后,他们倒是为好友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了。
  八卦掌的掌门人王殿英哈哈笑道:“卫天元,可惜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卫天元道:“什么其二?”
  王殿英道:“不错,你说的那种刚柔合练的掌力的确是剪家的独门武功,但可惜剪大先生却还没有练成他的家传绝学。”
  梅花拳的掌门人梅清风接着也道:“剪大先生和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他是决不会对我们藏私的。不久之前,我还与他切磋武功,据我所知,他的大金刚手已有开碑裂石之能,绵掌的功大也已练到可以隔物传功的境界。但若说到把这两种掌力合而为一,他却还是未能做到的,恐怕最少还得苦练五十年吧。”
  剪一山故意苦笑道,“梅兄,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年已老迈,现在还没练成,只怕今生也是没有指望的了。”
  卫天元冷笑道:“你倒是谦虚得很,但可惜你却是在真人面有胡说假话!”
  回过头来,对王殿英和梅清凤道:“他怎样和你们切磋武功,我不知道。但我却是和他真正交过手的,并非试招可比。据我所知,他的武功远远比你们所说的为高!”
  王梅二人变了面色,不约而同的说道“你怀疑我们是帮他说假话吧?”
  唐希舜道:“两位不必争执,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跟着,飞马镖局的镖头马如龙也道:“不错,反正剪大先生已是接受了卫天元的指名挑战的,不如就让他们打过了再说吧。”飞马镖局是北京城里仅次于震远镖局的第二大镖局,但马如龙却没有汤怀远那样老成持重,他性喜热闹,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说是“好事之徒”。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场中的三山五岳人马,绝大多数都是抱着观战的目的来的。虽然按照武林惯例,比武之前,道理不能不讲,但这也只是“循例”而已。即使那些参加“评理”的人,最终的目的,也是希望能够看到大打一场,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这些人对双方的辩论,亦已是感到有点厌烦了。因此,当马如龙提出“打过再说”的主张之后,登时就有许多人随声附和。
  箭在弦上,剪一山是不能不挺身应战了。
  剪一山道:“好,你虽然是指名向我们两个人挑故,但徐大侠有他自己的‘家务事’需要料理,以我的身份,也不能占你的便宜,就让我和你单打独斗吧!”
  他所说的“家务事”,用不着加以解释,谁也懂得是说徐中岳和姜雪君这件“夫妻”变成“仇人”的“家务事”了。
  马如龙是个“好事之徒”,立即拍掌附和,哈哈笑道:“对呀,他们这对当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尚且难审,我们更是无从判断他们的是非曲直了。最好是让他们也单打独斗一场!”
  姜雪君冷若冰霜的目光射向马如龙,但却没有说话。
  唐希舜走到他的身边小声说道,“马镖头:请你说话正经一些。人家姜姑娘早已认定了徐中岳是她的杀父仇人了,而且他们也未曾拜堂成亲,你怎能把他们当作夫妻?”
  马如龙亦已自知失言,尴尬笑道:“朋友们都知道我有爱说疯话的毛病,多谢你的指教。一客不烦二主,最好还是请你作公证人吧。”
  要知此际“评理”的阶段已告结束,双方已是到了“两阵对圆”的时候了,剪一山是决斗的一方,当然不能由他再作公证。”
  唐希舜道:“其实也用不着什么公证人了,只须问问姜姑娘是否愿意接受你替她划出的道儿?”
  他这话也是谁都听得懂的。这不是一般的比武,而是为了报父母之仇的决斗。这种央斗当然不会是“点到即止”,而是“除死方休”。“除死方休”哪还须旁人替他们定出胜负?
  姜雪君面对唐希舜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你为我说了两句公道话。徐中岳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愿意和他单独了断。”
  徐中岳心里大喜,想道:“飞天神龙我是打他不过,你这婆娘我可不信会输给你。”当下装作伤心欲绝的多情模样,叹口气道,“雪君,你执意与我决斗,恩断义绝,大复何言。我也只有随你的意了。生不能同多,能够与你同归于尽,那也很好。”
  唐希舜眉头一皱,说道:“既然你们同意接受马镖头划出的道儿,大家也不必多说题外的话了。现在由剪大先生和卫天元打第一场,不论生死胜负,第一场结束之后,姜雪君与徐中岳再作决斗!”
  剪一山暗中蓄劲,摆出前辈的身份,喝道:“卫天元,你进招吧!”
  卫天元道:“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出手快如闪电,一抓就向剪一山肩头的琵琶骨抓下去。
  场中有识货的行家禁不住叫了起来:“咦,这不是齐家的龙爪手吗?”
  这人是北京的老拳师罗秉章,是剪大先生的老朋友,二十年前曾经见过齐燕然使这一招龙爪手的。他深知这一招的厉害,但却不知卫天元是齐燕然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孙。
  他和剪大先生是老朋友,剪大先生的武功深浅如何,他当然也是心中有数。禁不住想道:“飞天神龙即使没有学全齐家的武功,只凭这一招龙爪手,剪大先生恐怕已是抵敌不住?”
  哪知心念未已,剪一山已是把卫天元这一招龙爪手破解了。
  他只是随随便便的反手一掌,攻中带守,就迫得卫天元立即变招。
  看似轻描淡写,其实这一掌已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不过,他所用的招数仍是正宗的大金刚手招数。而且他用的这一招“金刚伏魔”,也正是他的哥哥——真正的“剪大先生”平日最喜欢用的一招。
  功力是旁人看不出来的,只有身受者知道。故此,罗秉章、梅清风、王殿英等人虽然不禁都是有点诧异,却也只道是卫天元的齐家武功学得还来到家。
  卫天元在片刻之间变了八种掌法,八种掌法包含齐家的六种不同武功。招数固然狠辣异常,而看得出是齐家武功的人更加吃惊,因为齐家任何一种武功都是足以制一流高手以死命的。
  此时已经有人悄悄的告诉了罗秉章,罗秉章方始知道卫天元的师门来历。
  罗秉章禁不住心头颤栗,和王殿英、梅清凤说道:“齐家武功天下第一,这名头可不是侥幸得来的;他即使学得不到家,剪大先生恐怕也有性命之忧。你们两位都是剪大先生的好朋友,不忍见他这样一个老好人死于姓卫这小魔头之手吧?”
  梅清风叹口气道:“你也不是不知剪大先生的为人,他是言出必行的。他说过和卫天元单打独斗,怎能要咱们帮他?”
  罗秉章道:“你忍心看见叶被飞天神龙打死吗?”
  梅清风叹道:“生死事小,信誉事大。只怕他是宁愿战死在卫天元手里,也不愿咱门出手助他。”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殿英,此时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奇怪。”
  罗秉章道:“什么奇怪?”
  王殿英道:“飞天神龙的本领固然是出乎咱们意料之外,但剪大先生的武功似乎亦已是大胜从前。”
  此时他们打得越发激烈了。只见卫天元高呼酣斗,手脚起处,全带劲风。但剪大先生却往往是轻飘飘的一掌拍出,就逼得卫天元不能不向后退。站在周围的人,固然感觉得到卫天元的掌力有如天风梅雨逼人而来,但在剪大先生出掌之时,他们也感觉得到如受一股暗流冲击。周围的人立足不稳,逐渐后退。腾出了一大片空地。
  卫天元打得十分凶猛,身形却是不住向后移动。剪大先生一声不响,但却已是转守为攻。不知不觉之间,把卫天元逼得退到岩石的旁边了。站在剪大先生这边的人都松了口气,心里想道:“毕竟姜是老的辣!”
  秘魔崖是一块倒垂的硕大无朋的岩石,卫天元被逼到崖边,那已是退无可退了!
  此时连上官飞凤都不禁有点为他担心了。
  按照剪大先生和她所定的计划,他们是早就该出手的。由剪大先生去揭破弟弟的假冒,她则立即用“幻剑”与卫天元合力将剪一山制伏的。
  但奇怪的是,剪大先生却一直没有表示。他们是说好了由剪大先生发号施今的。
  上官飞凤忍不住道:“卫天元已被逼到崖边。我看,应该是出手的时机了。”
  剪大先生道:“且慢,且慢!”他凝神观战,神色似乎显得一片迷茫。
  上官飞凤心中一动,想道:“真非卫天元是有意诱敌?”凭她的武学见识,她看得出卫剪两人的武功是在伯仲之间,卫天元纵然稍有不如,但也不至于给剪一山逼得步步后退的。
  剪大先生忽地又好似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奇怪,奇怪!他是谁?他是谁?”
  上官飞凤莫名其妙,汪想问他“他是谁”是什么意思,。但已是无暇发问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卫天元在问不容发之际,突然从剪一山身旁斜掠出去。
  他的身法奇妙之极,旁人还未看得清楚,他已脱出险境。而且当他从剪一山身旁掠过之时,还反手给了剪一山一掌。
  剪一山挥袖一拂,只听得“啪”的一声,卫天元的手掌好像打在铁板上似的,说时迟,那时快,剪一山亦已转过身来了。他的衣袖被掌力所震,·此时方始升了一道裂缝。
  王殿英全神观战,卫天元的身法固然令他吃惊,剪一山这一下还击也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禁不住“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心里想道:“想不到剪大先生的内功竟是如此深厚,看来前几天他和我试招,乃是故意让我的了。”
  卫天元笑道:“我伤不了你,你也伤不了我,但你的衣袖已给我毁了,算你输了半招吧.还敢不敢再打?”其实剪一山能以衣抽抵挡他的铁掌,这份功大是只有在他之上,诀不在他之下的。
  剪一山哼了一声卜喝道:“有胆的,你莫逃!”卫天元身法快极,转眼间已掠出七八丈外,但剪一山也不慢,如影随形,跟踪追上。卫天元心里暗笑:“你这老鬼,终须也着了我的道儿!”原来他倒不是有意贬低对方武功,而是恐怕剪一山不肯上当,用的激将之计。
  剪大先生在秘魔崖上观战,脸上那副茫然的神色越发重了,喃喃说道:“奇怪!奇怪!不对,下对!”
  上官飞凤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明白他的话中含意,但也隐隐猜到几分,起了思疑的了。要知剪一山是因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以致半身不遂的。按常理说,半身不遂的人,即使在完全医好之后,轻功也练不到那么高明的境界的。上官飞凤心想:“剪大先生的奇怪大概是指此而言,但‘不对’又是说的什么呢?”
  卫天元和剪一山再度交锋,出招比前缓慢得多,但剪一山却反而没有刚才那样轻松了,工殿英等武林高手看得出来,他们两人已是进入内力比拼的阶段。剪一山似乎稍占上风,但也决不能在一时间可以分出胜败。
  卫天元和剪一山过了几招,忽地说道:“梅掌门、王掌门、罗师傅,你们三人是正人君子,请你们去看看那块岩石!”
  双方比拼内力,胜负未决之前,那是谁也不能摆脱的。剪一山目露凶光,杀机陡然,猛的一掌劈下。卫天元说话分神,这一掌就不免吃了亏了。
  双掌相交,声如郁雷。卫天元哼了一声,倒退三步,嘴角沁出血丝。
  但他仍在说道:“马总镖头,你说话虽然不大正经,但为人正派,我也还是相信得过的。请你也作个证人,和他们三位一起,过去看看那块岩石!”
  马如龙本来是个性喜热闹的“好事之徒”,卫天元未说他已是心痒难熬,待得卫天元这么一说,他自是欣然应命了。当下哈哈笑道“飞天神龙,我不管你是正是邪,有新鲜的事儿可看,我老马总是要去看看的。多谢你信得过我,我也不必做什么证人啦。”他摆明了只是看热闹的,大摇大摆的就跟在王殿英等人之后,向那块岩石走过去。
  卫天元退而复上,负伤力战,仍是和剪一山缠斗不休。
  剪一山一来是摆脱不了他的缠斗,二来在马如龙说了这番话之后,他亦是不能阻止的了。
  王、罗、梅、马四人来到那块岩石下面,那块岩石是卫天元刚才背靠着它与剪一山激战的。
  罗秉章惴惴不安,端详片刻,喃喃说道:“这块岩石似乎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呀?”
  八卦掌的掌门人王殿英最为正直,但因与剪大先生多年老友的关系,他举起手来,想摸那块岩石却还不敢摸下去。
  梅花拳的掌门人梅清风在王殿英旁边,面色沉重,心里也隐隐猜到几分了。但他与王殿英一样心思,暗自想道:“剪大先生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武功呢?难道他真的是杀害姜夫人的凶手?他的谎言若给拆穿,那就对他大大不利了。这证人还是让别人做吧!”
  倒是那个声明不做证人的马如龙忍不住,他见王殿英不敢摸下去,便即说道:“是呀,这岩石表面看来没什么古怪,但不知内里可有古怪?待我摸一摸试试。”
  一摸下去,内里的“古怪”果然立即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一摸之下,只见粒状的碎石籁籁而落,有的小石块甚至在一摸之下变成粉未!
  那块岩石又大又厚,当然不可能全部变成碎粒和粉未,但剥落的一层也有约莫一寸厚。不问可知,是给剪一山的掌力震得石质松化所致的了,这掌力也是足以震世骇俗了。这刹那间,他们四个人都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马如龙呆了片刻,说道:“王掌门,你见多识广,请问这是什么武功,如此厉害?”
  王殿英没有答他,却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对罗秉章和梅清风道:“你们看呢?”
  罗秉章也不敢独自发言,说道:“不如咱们同时说出来,看看是否所见略同?”
  “这是金刚手和绵掌合而为一的掌力!”三人同时说出来了,不是“略同”,而是完全一样!
  王殿英面色铁青,沉声说道:“剪大先生,恭喜你练成了家传的武林绝学,却为何对老朋友也加隐瞒?”
  此言出自王殿英之口,登时好像大石投下波心,全场为之震动。
  要知姜志奇的妻子被人暗杀,卫天元指控“剪大先生”是杀人凶手,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他所用的独门武功。而对这个指控的否认,最有力的证据,也正就是王殿英等人替“剪大先生”作了证明,证明他根本就没有练成这种家传的独门武功。
  但现在替“剪大先生”作过证明的人,却亲口说出了刚好是完全相反的事实了,也等于是反过来作了卫天元的证人了!静默片刻,场中哗然之声大作,人人都在看着“剪大先生”,看他有何话说?
  剪一山沉声说道,“你们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现在我是和飞天神龙在作生死决斗!一切都要等待这场决斗过了再说!”
  他这话也说得未尝无理,生死关头,他岂能向众人从容解释?而且尽管他练成家传武功这件事实和姜夫人被害的这件事实有极大关系,但毕竟未能在两者之间划上等号。
  他口中说话,出手却丝毫不缓,一掌接着一掌,攻得越发急了。卫夭元在他徘山倒海般的掌力攻击之下,那是绝不可单独罢手的,别的人也没有这个本领将他们分开。
  激战中卫天元又硬接了剪一山的一掌,一条血线从他嘴角流出来了。
  马如龙低声说道,“你们不劝剪大先生罢手,卫天元只怕性命不保。这、这岂不是让、让他……”底下的话马如龙没说出来,但王殿英等人当然明白,他要说的是“杀人灭口”这四个字。
  王殴英神色郁怒,看得出他是内心交战,但终于他还是只能叹了口气。
  第三个剪大先生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什么人敢冒充我的弟弟!”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突然从秘魔崖跳下来。
  众人一见这个老人和场中那个自称“剪大先生”的人一模一样,无不诧异!
  有些人是知道剪大先生有一个孪生兄弟的,早已有点怀疑那个人是“剪二先生”了,但却想下到连“剪二先生”也是假冒。听到剪大先生揭穿真相,更是吃惊。
  那个假冒“剪大先生”的人,一声大喝:“剪千崖,谁叫你来多管闲事,你这是自己找死!”大喝声中,一掌击退卫天元,立即就向真的剪大先生扑去!
  突然远处有个声音传来:“幕容老怪,休得伤害我兄!”
  接着只听得叮叮之声,宛如繁弦急奏。原来这个人是跛了一足,手中拿着一根铁拐杖,以拐杖点地,跳跃而来的。
  又是一个和剪大先生相貌一模一样的人。不过众人都已知道,这个人才是真的“剪大先生”,亦即是剪大先生的弟弟剪一山了。
  剪一山来得快极,他的声音初起之时好像还隔着一个山坳,转瞬之间,就来到了秘魔崖上。
  他来得虽快,但还是迟了。
  只听得“砰”的一声,剪大先生摔出了三丈开外。
  但就在那人一掌击翻剪大先生之时,斜刺里突然飞出一道剑光,刺向他的咽喉:这一剑也是快到极点。
  是上官飞凤的户幻剑”。“幻剑”不但来得快,而且是从那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那人武功奇高,左手骄指一弹,右掌仍是向剪大先生劈下。
  但这一弹却没弹着“幻剑”,上官飞凤的剑锋已是从他的面门划过,声如划破皮革,那人的面皮突然裂开。
  也幸好有上官飞凤这一下奇袭,虽然未能令那妖人受创,却也削弱他击向剪大先生那一掌的威力。
  不过,剪大先生也还是受了重伤。他摔出三丈开外,爬也爬不起来。王殿英,梅清风等人赶忙上前施救。
  从那妖人对剪大先生痛下杀手,到上官飞凤出剑对妖人奇袭,几下连环动作,不过刹那间事。
  剪一山来到了。一见哥哥受伤,又惊又怒!
  剪一山飞快跑来,叫道:“哥哥,是我错了。你,你、你怎么样?”
  剪大先生受伤之后,初时还不觉得怎样,渐渐感觉寒冷,此时已是冷得牙关打战,他忍着痛苦,嘶叫道,“你还不赶快给我报仇?”
  剪一山抬眼一望,只见那妖人双掌翻飞,卫天元和上官飞凤竟似有抵敌不住之势,要不是上官飞凤的剑法奇幻无比,卫天元恐怕早已被他伤了。剪一山略一迟疑,心里想道,“我若是先救哥哥,这两人只怕性命难保。”主意打定,大吼一声,便向那妖人扑去。
  那妖人冷笑道:“剪一山,你当初对我说过什么话来?”
  剪一山道:“不错,你于我有恩。我是要报答你的。但我不是已经把家传的武功,拿来与你交换了么?”
  那妖人道:“你受的是什么恩,为何不说清楚?哼,你受的是活命之恩!我传了你逆练真气的法子,你才能解脱走火入魔之厄,我又用了五年功夫,治好你的半身不遂之症,令你武功恢复如初。你说过甘愿赴汤蹈火,报答我大恩的!”
  剪一山喝道:“别的事也还罢了,你伤了我的哥哥,我决不能饶你!”
  那妩人冷笑道,“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要杀我,那就来吧,算我当初瞎了眼睛!”
  剪一山大怒喝道:“慕容垂,你听着,大丈夫恩怨分明,今日就和你算算恩仇总帐。不错,你医好了我,但却也是为了利用我的。你得了我剪家的武功,又冒我之名为恶,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但你伤了我的哥哥,我非杀死你不可!我这身武功。是你帮我恢复的,你死了之后,我把这身武功还给你就是!”说罢,举起拐杖,朝那妖人打下。
  那妖人左掌荡开上官飞风的剑招,右掌一带,将铁拐引过一边,冷笑道:“剪一山,你拼着自废武功,也要杀我吗?但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剪一山怒道:“我这话是当着天下英雄说的,你以为我会像你这样无耻抵赖!”
  那妖人冷笑道:“你真的不懂我的意思?你要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我若拼了一死,和你相斗,你即使不死,也非重伤不可。那时,你的武功不用自废,亦已废了。无论如何,咱们总算有过一段交情,你又何苦,定要与我拼个两败俱伤。”他一面说话,一面抵挡三个人的进攻,竟然还是抵敌得住。
  剪一山冷冷说道:“我可以把性命赔给你,但你可别想我能饶你!”拐杖翻飞,攻势更劲。
  在剪一山向那妖人指名喝骂之后,众人方始知道这个妖人名叫慕容垂,但却是没人知道这慕容垂是什么来历。
  众人看了片刻,不觉都是大为诧异。
  当慕容垂和卫天元单打独斗之时,虽然是他略占上风,但两人的武功似乎也是相差不远。
  到了上官飞凤与卫天元联手斗他的时候,他虽然抵敌得住,但已显然转处下风了。
  剪一山的武功是只有在卫天元与上官飞凤之上,决不会在他们之下的。但说也奇怪,到了三人合力围攻慕容垂的时候,慕容垂反而似乎没有刚才那样吃力,虽然守多攻少,却是可以扳成平手了。
  激斗中慕吝垂的脸上突然出现一层青气,欺到卫天元身前,一掌拍下。
  剪一山叫道:“小心他的寒冰掌!”
  慕容垂的掌势来得急劲之极,卫天元想要避开已是不能,只好和他硬对一掌。
  双掌相交,卫天元好像碰着了一烧红的铁板块一般,登时浑身发热,闷热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只好跃出圈予。
  他伤上加伤,已是无力助战,只能坐在地上喘气。
  慕容垂笑道:“这是火焰刀,不是寒冰掌。你哥哥中的才是我的寒冰掌!”
  剪一山大吃一惊,不觉向哥哥望去。他稍一分神,给慕容垂一轮猛攻,攻得他手忙脚乱,
  剪大先生在梅清风、王殿英等人合力施救之下,虽然冷碍如坠冰窟,却还可以忍受。沉声喝道:“目中有敌,心中无敌。你忘了么?我还活着呢?”“目中有敌,心中无敌”乃是剪家家传的对敌口诀。剪一山一凛,连忙镇摄心神,凝神应战。
  剪大先生喘过口气,和王殿英等人说道:“我知道这个慕容老怪是什么人了。他是白驼山主宇文雷的师兄,寒冰掌与火焰刀正是白驼山这一派的邪门武功!”他是在听见这两种武功的名字之后,方始想起的。
  他一说出慕容垂的来历,王殿英等也都恍然大悟了。原来寒冰掌与火焰刀虽然非常厉害,但也极其耗损真气。慕容垂与卫天元交手时候,不敢使用这两种武功,一来是怕暴露身份,二来也是不愿耗损真气之故。因为他用剪家的武功已足应付。
  剪一山攻势急劲,心情也是极其焦急。他是深知寒冰掌的厉害的,倘若不能赶快结束这场战斗,哥哥的性命只怕难保。
  慕容垂猜透他的心思,守稳门户,冷冷说道:“剪千崖,不错,你现在还是活着,但你是决计活不过三天的了。剪一山,你若姐保全令兄性命,我劝你还是别要和我作对的好。你应该知道,火焰刀与寒冰掌之伤,是只有我才能医的!”
  剪一山急怒交加,拐杖打出去,不知不觉,章法已乱。
  剪大先生沉声喝道:“弟弟,听着,死生事小,你切不可为我玷辱家门!目中有敌,心中无敌,怎么你又忘了?”
  剪一山道:“哥哥,你教训得时。我误交匪人,已是砧辱家门,一错不能再错了。”
  但尽管他在说了此话之后,便即强摄心神,但心中有所挂牵,却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目中有敌,心中无敌”的境界。
  激战中慕容垂一个“龙形穿掌”,斜身滑步,侧袭剪一山。剪一山横掌一封,挡了个空。慕容垂的掌势已是忽地中途转向,闪电般的就拍到了上官飞凤的后心。他这一下“声东击西”的打法,变化之奇,出手之快,竟是不在上官飞凤的“幻剑”之下。
  上官飞凤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剑。这刹那间,双方超卓的武功,都已抖露出来。
  她的背后就似长着眼睛一样,剑尖对准了慕容垂掌心的“劳宫穴”。“劳宫穴”倘被刺穿,慕容垂所练的邪派内功,最少也得废掉一半。
  慕容垂变掌为指,中指一弹,“铮”的一去,弹个正着。
  上官飞凤的剑并没给他弹出手去,但已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寒嘴。这刹那间,她只觉一股冷气从剑尖上传到她的掌心,自掌心迅速侵入她的体内。原来慕容垂已经练成了“隔物传功”本领,只须碰着对方所握的兵刃,便即可以伤人。
  慕容垂哈哈笑道:“剪老二,你看清楚了吧,这才是寒冰掌!”
  哪知笑声未绝,上官飞凤的剑尖本是在颤动不休,看来已是掌握不牢的,却突然抖起无数剑花,连人带剑,扑到了慕容垂身上!
  掌风剑影之中,两人倏的由合而分。慕容垂一声狂号,好像受了伤的野兽,上官飞凤则已倒纵出三丈开外。
  原来在这瞬息之间,慕容垂身上已是受了三处剑伤。
  上官飞凤冷汗湿透衣裳,心里也在暗暗叫了一声“侥幸”。这一招她用得险极,也幸亏慕容垂的“隔物传功”尚未练到炉火纯青境界,隔着一把长剑,阴煞之气传到她的身上,威力已是打了折扣。否则,她虽然练有独门内功,只怕也得大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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