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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45 梁羽生(当代)
“爷爷”以一双肉掌接他的剑,也决计不能在十招之内将我打败,这样的便宜乐得去捡。于
是唰的拔出剑来,喝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但我有言在先,我的剑上可没长眼睛!”
  齐勒铭笑道:“小伙子,你有本事尽管伤我,我死而无怨,别多说了,快出招吧!”
  卫天元心道:“这是你自己找死!”挽了一个剑花,一招“白虹贯日”就刺过去。
  “白虹贯日”是刚劲的剑招,别的剑法虽然也有此招,却无齐家剑法的凌厉。一出手便
有如龙吟一般,当真像是一道白虹,刺向对手胸膛。
  齐勒铬喝道:“我手中无剑,实是有剑,你小心了!”喝声中左掌一拨,右掌一托。卫
天元出手是够快的了,不料他出手更快,卫天元是剑术的大行家,见他如此出手,大吃一
惊,连忙移形易位,倒纵变招。
  原来齐勒铭说的“手中无剑,实是有剑”,倒非故弄玄虚。他使的确实不是掌法而是剑
法。他的一双手都是剑,左掌一折是剑法中的“拨草寻蛇”,有手一托是剑法中的“横云断
峰”
  “拨草寻蛇”本是极其普通的招式,但齐勒铭以掌代剑,使将出来,却是当真有其化腐
朽为神奇的功效,把一招极其寻常的招式,变得大大出人意表之外的“奇招”了。“拨草寻
蛇”是试探对方虚实的“虚招”,“横云断峰”则是甚为刚劲的实招,一虚一实,配合得恰
到好处,卫天卫若不是见机得早,忙即退步变招,手中的长剑,非给他夺去不可。
  卫天元大惊之下,这才知道对方的武功果然是深不可测,比起他原来的估计,还要高明
得多。
  要知俗语有云:“一心不能二用。”单剑有单剑的招式,双剑有双剑的招式,但即使是
用双剑的人,也很难在同一的时间,双剑各自使出不同的招式的。更何况以掌代剑,而又居
然配合得这样妙到毫巅!
  “别的武功未知,单以剑法而论,这人的剑法倒的确似乎是比爷爷的剑法还更神妙!”
卫天元心里想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齐勒铭已是赞了一个“好”字,哈哈一笑,说道:“你的剑法果然学
得不错,只可惜稍欠沉着。”
  齐勒铭的赞好,确也是出于衷心的。他以掌代剑,使出这样奇妙的怪招,本以为卫天元
是决计避不开的,哪知还是给他避开了。
  但在齐勒铭是由衷之言,听在卫天元的耳中,却是不禁面红耳热了。
  “这是第一招,你不必分心记数,我给你记下来了!”齐勒铭道。
  卫天元哼了一声,说道:“多谢指教”,一个移形易位,转身发招,第二招已是剑掌兼
施的杂手!齐勒铭说他刚才的剑法不够沉着,他倒也真的够虚心接受,这第二招剑掌兼施,
稳中带狠,果然是比第一招厉害得多。
  他在剑中夹掌,还有一个企图,那是准备齐勒铭仍然以掌代剑之时,他的掌法就可破齐
勒铭的“剑法”,因为以掌代剑,那是要用指尖来代替剑锋的,指尖之力当然抵挡不了掌力
的一拍。故此严格来说,他的所谓“破”乃是破以掌代剑的“剑法”,要是齐勒铭手中也拿
着一把剑,效果当然是适得其反了。
  哪知他的企图还是逃不过齐勒铭的眼睛。当地一掌拍下之时,齐勒铭也突然化指为掌,
以掌对掌,以“剑”对接,硬接了他这一招。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卫天元倒退三步,齐勒铭只是晃了一晃。
  虽然只是身形一晃,已是令他大感意外了。
  原来齐勒铭因为自小聪明过人,父亲教他什么,他一学就会,以致聪明反被聪明误,不
肯痛下苦功,基础功夫就打得不够扎实。他认真练武,还是在他离家出走,大受挫折之后的
事情。卫天元的资质或许比不上他,但却胜在自小就下苦功,基础比他巩固。
  不错,以他现有的内功造诣而论,也还是胜过卫天元的,但却也相差并不太远。
  他这一掌已经用了八成功力,哪知卫天元只是倒退三步,并没跌倒,他暗自想道:“我
在他这样年纪的时候,功力恐怕只有他目前的一半。剑法和掌法也未必就胜得过他。怪不得
爹爹把平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唉,我小时候得不到爹爹的欢心,那也是有原因
的,我是太过令爹爹失望了。”
  他的感情十分复杂,禁不住说道:“齐家找到你这样的传人,唉!”
  他似乎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忽地一声长叹,叠声说道:“可惜,可惜!”
  卫天元怎知他的心思,怒道:“我打不过你,并不是齐家的武功比不上你,你可惜什
么?”
  齐勒铭黯然说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你学的功夫不行,觉得齐家没有一个好徒
弟而可惜的。恰恰相反,正因为齐家的衣钵传人非你莫属,我才觉得可惜。”
  要知齐勒铭虽然早已和父亲脱离关系,而他目前的所学,也早已超出家传的武学范围,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齐家的武学能够流传下去,发扬光大的。但“可惜”的是,他虽然
明知将来能传齐家武学的人,非卫天元莫属,而他却不能不把卫天元捉去给白驼山主夫妇交
换自己的女儿。
  他当然也猜想得到,卫天元一到了白驼山主夫妇的手上,他们一定会把卫天元拿去献给
穆志遥。卫天元是钦犯的身份,到了穆志遥手上只怕是性命难保了。
  这么一来,他岂不是要毁了他齐家的衣钵传人!
  但若不牺牲卫天元,又如何能令自己的女儿脱出魔掌?卫天元不知他的心思,只道他是
说风凉话儿,大怒说道:“我学到手的不过是齐家武学的皮毛,却也未必见得十招之内就输
给你,你也不必手下留情,我和你拼了!”
  齐勒铭苦笑道:“你要拼命,我也没有办法,好,你来吧!”
  卫天元飞身扑击,剑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
  这一招叫做“云麾三舞”,一招三式,每一式又暗藏着几个变化,当真可说得是奥妙无
穷。齐家剑术的精华,差不多都已包括在这一招三式之中。
  而且还不仅是齐家剑法的绝招而已,更可怕的是卫天元这种打法。
  齐勒铭要破他这一招不难,难的是如何避免两败俱伤。
  不错,他的功力比卫天元高,出手比卫天元快,“云麾三舞”虽然奥妙,但所有的变
化,他也都了然于胸,若然他用重手法制敌在先,一下子就可以要了卫天元的性命。卫天元
保不住性命,他当然是可以避免受伤了。
  但这只是他避免受伤而已、卫天元却非但不免受伤,边性命也可能失掉的。
  齐勒铭避无可避,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小子,真的要拼命呀!”在剑光笼罩之下,
倏地中指疾弹。
  一弹之下,剑光流散,卫天元虎口酸麻,宝剑几乎脱手。
  卫天元大吃一惊,不由自己的又是倒道三步,暗自想道:“怎的这人用的弹指神通功
夫,和我的所学竟是大同小异?论功力,他似乎不及爷爷,倘若爷爷用这一招,我的剑非脱
手不可,但我和爷爷试招,又怎能用两败俱伤的打法?倘若我用这种打法,爷爷却就不一定
能够弹个正着了。论指法,这个人的弹指神通倒似乎比爷爷更为高明了!”
  殊不知卫天元固然暗暗吃惊,齐勒铭也是心里叫了一声“好险!”刚才他这一弹,倘若
差之毫厘,实是不堪设想。
  齐勒铭吁了口气,说道:“好,这己是第五招了,还有五招,你好自为之吧。”
  他这样说,大出卫天元意料之外,令得卫天元不禁为之一愕:“怎的他竟然要让我占他
的便宜?”
  要知“云麾三舞”虽然一招三式,但在剑法中只能算是一招的,现在齐勒铭居然算作三
招,那不是大大便宜了他吗?
  卫天元哼了一声,说道:“你算作三招也好,算作五招也好,反正我这条性命是豁出去
去了!”凌锋疾转,划出一个圈圈,又是一个圈圈,大圈圈套着小圈圈,斜圈圈套着正圈
圈,瞬息之间,无数剑圈朝着齐勒铭套下!
  齐勒铭吃了一惊,心中甚为诧异:“这是什么剑法,爹爹可没教过我!”
  原来这是齐燕然晚年所创的一套剑法,这套剑法一共只有七招,是从天山剑法中的大须
弥剑式变化出来,大须弥剑式是无山派的镇山之宝,本来是不肯传给外人的,只因天山派一
个弟子,曾经受过齐燕然救命之思,齐燕然又愿意拿他名震江湖的“弹指神通”功夫和他交
换,这个天山派弟子方肯答允。不过,却还是附了一个条件,这大须弥剑式只许齐燕然学,
不许齐燕然拿来使用。他之所以要提这个条件,那是因为怕“私自接受”的秘密泄露出去,
给本门师长知道,他就难免要受重罚了。
  齐燕然是被尊为一代武学宗师的人物,当然也不愿意照搬别人的剑法,立即便答应了。
  不过由于大须弥剑式实在奥妙无穷,齐燕然经过许多年潜心研究,方始能够变出新招。
新招吸收了大须弥剑式的精华,但剑式则已大有分别。而且在“剑理”方面,他也有了新的
创造。甚至可以说是已经超过了“神似”的境界,的的确确,是他自创的一套剑法了。
  最大的不同是,大须弥剑式是以守为主的,他的这套剑法则是以攻为主的。但攻中有
守,守中有攻,他本人已经练到了不求守而自守,不求攻而自攻的地步。随意挥洒,都是攻
守兼施的妙着。不过,虽说是“攻守兼施”,攻势在每一招中都占到七成。
  卫天元还没有达到这样境界,他索性丝毫不取守势,不但每一招都是百分之百的攻势,
而且每一招都是两败俱伤的剑法!
  齐勒铭从未见过这套剑法,霎时间也不禁给他攻得手忙脚乱。
  但齐勒铭毕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学大行家(在武学见识方面,可能他还稍逊于他的父
亲;但倘若真个交手的话,他的父亲恐怕也未必能胜他了。)只应付了两招,他已看出了卫
天元这套剑法的漏洞。”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套剑法本来是足以比美天山派大须弥剑式的上乘剑法,你只知
狠攻,可糟蹋了这上乘剑法了!”
  虽说是有漏洞,但这套剑法他当真还不知道要如何应付才好。
  不错,他可以抓着漏洞进攻。但剑法如此猴辣,而且由于本是上乘剑法,漏洞也有后着
弥补,且是一规即逝的。他必须当机立断,狠攻对方破绽。亦即是说,他决不能手下留情,
若他从漏洞进攻,不下重手法的话,卫天元不受重伤,他就要受重伤了!
  卫天元一声冷笑,对他的“指正”不理不睬,接着来的又是两招从大须弥剑式中变化出
来的剑法。
  已经是第九招了!
  怎么办呢?杀卫天元呢还是不杀?
  重手法一击之下,卫无元必受重伤无疑,甚至不仅重伤,更可能立即毙命!
  不错,把卫天元捉了去送给白驼山主,卫天元也可能被杀害的,总要比亲手杀他“好
过”一些。
  他好象看见了父亲含泪的眼睛!
  卫天元是他的父亲一手调教出来的,和他的女儿一样,都是他的父亲疼爱的人。甚至卫
天元在他父亲心中的地位比他的女儿还更重要!
  因为卫天元是他父亲寄望最大的人,齐家武学的衣钵传人非他莫属!
  他若杀了卫天元,他的父亲还能原谅他吗?
  但倘若不杀了卫天元,他就要实现诺言,挖掉一只眼珠!
  难道他还能够向卫天元求饶悔约?
  更重要的是不杀卫天元就不能得回自己的女儿。
  怎么办?怎么办?
  已经是第九招,不能再犹疑了!
  在霎那间,他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一声大喝,双掌齐飞,使出杀手! 古怪的少女   三更时分,姜雪君来到了什刹海的湖边。
  目光如水,水面无波,有如明镜。
  姜雪君的心头可是不能像湖水那样平静。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赴一个陌生人的约会。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相信那个古怪的少女。
  “她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听她的口气似乎可以带我去见一个人,那个人会是元哥吗?”
  正在她思疑不定之际,那个古怪的少女突然在她面前出现了。单身一个,没有她的元哥!
  这少女一出现就微笑道:“你一定很失望了,是吗?”
  姜雪君面上一红,说道:“你这话可说得古怪,因何我要失望?”
  少女噗嗤一笑,说道:“别装蒜了,你心里想见的是谁,还瞒得过我吗?可惜你只见到
我这个冒牌的飞天神龙。”
  姜雪君不置可否,只道:“你为什么要冒充卫天元?”
  少女说道:“因为我要做他的身外化身。”
  姜雪君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少女说道:“慢慢你就会懂的。我先问你,你想不想今天晚上就见到卫天元?”
  姜雪君知道她的古怪脾气,不敢故作矜持,立即问道:“他在哪里?”
  少女说道:“别着急,我会带你去的。不过,我还想请一个人与你同去,你愿不愿意?”
  姜雪君道:“你是主,我是客。你喜欢约谁就约谁,何必问我?要问你也只宜问卫天
元。”
  少女笑道:“这个人正是卫天元希望我能够替他找去的。不过我却有点害怕你不愿意见
到这个人。”
  姜雪君道:“这个人是谁?”
  少女说道:“是卫天元的师妹齐漱玉。”
  妻雪君又惊又喜,说道:“谁说我不想见她,我正想打听她的消息呢。可我又不敢到震
远镖局打听。要是你能够替我约会她,那是最好不过。”
  少女说道:“和她一起去见卫天元,你也愿意吗?我要你说心里的话?”
  姜雪君有点奇怪,又有点着恼。奇怪的是:这少女竟然似乎知道一些他们三人之间感情
上的纠纷,着恼的是,这少女却未免把她看得太过气量浅窄了。
  “他们是师兄妹,从小就在一起的。要是你只能容许一个人去见卫天元,这个人就应该
是她而不是我。我怎会不愿意和她同去?”姜雪君道。她要成全卫齐二人的心意,亦已尽在
不言中。”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那么这件事情,我就拜托你了。”
  姜雪君怔了怔道:“什么事情?”
  少女说道:“就是去找齐漱玉的事情呀。本来是卫天元要我做的,但我不方便去,你肯
容我去把她找来吗?”
  姜雪君道:“她在哪里,你告诉我!我马上去。”
  少女说道:“你不要心急,听我把话说清楚了再去。”
  姜雪君道:“好,那你赶快说吧。”
  少女说道:“她不是一个人住的,你到那个地方,不能一开口便说是要找她,你要先行
求见一位宇文夫人。”
  姜雪君问道:“这个宇文夫人是什么人?”
  少女说道:“是她的义母。”
  姜雪君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她是落在了坏人的手中,已经被软禁起来呢。原来
是她的义母。”
  少女说道:“你的猜想,其实也离事实不远。”
  姜雪君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她的义母原来还是一个坏人了?那她为什么会认
这个宇文夫人做义母?”
  少女说道:“我也不很清楚,但猜想她是被骗的。不过你也不用为她太担心,据我所知
这个宇文夫人对她还算不错。”
  姜雪君道:“这个宇文夫人骗她做什么?”
  少女说道:“我不想胡猜,你也无须知道这许多事情。我想说的只是,你去见这位宇文
夫人可能冒一点风险的,你愿不愿意为齐漱玉冒这风险?”
  姜雪君是一个已经有相当丰富的江湖阅历的人,心里想道:“这个古怪的女子,她知道
的事情一定比她口里说出来的事情多,不过她不肯告诉我罢了。我该不该相信呢?”
  她权衡利害,若不相信这女子的话,又怕齐漱王当真是非救援不可,心里想道:“她昨
晚冒充飞天神龙,间接也帮了我的大忙,我被逼和徐中岳成婚那天,她又是帮卫大哥说话
的,说不定她当真是卫大哥的朋友。”
  她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终于决定冒这风险。
  “好,我愿意去。请你告诉我那个地方吧。”姜雪君道。
  少女用手一指,说道:“你从这座桥上走过去,走到那个小岛上,岛上有一间古老大
屋,宇文夫人就住在那儿。不过,你还要等一等。”
  姜雪君心急如焚,说道:“还等什么?”
  少女笑道:“你忘记我借了你一套衣裳吗?这套衣裳我不能还给你了,不过我可以用另
一件衣裳和你交换。”
  姜雪君一看,她拿出来的竟是一件男子的上衣,不觉怔了一怔,说道:“我要男子的衣
裳做什么?”
  少女说道:“因为你可以用这件衣裳去换!”
  姜雪君吃了一惊,说道:“这是谁的衣裳?”
  少女说道:“这个人是宇文夫人看得比齐漱玉还更重要的!”
  姜雪君道:“便只凭他的衣裳就可以把齐姑娘换回来吗?”
  少女说道:“当然不是只凭这件衣裳,但有了这件衣裳,她才肯相信你的话,其实还是
以人换人的。”
  姜雪君恍然大悟,说道;“哦,我明白了,这件衣裳的主人,想必是已经落在你的手
中?”
  少女说道:“不,是落在你的卫大哥手中。不过,这一点你却是无须明白告诉她了。”
  姜雪君道:“那我怎样对她说?”
  少女面授机宜之后,笑道:“这宗交易,咱们是占了绝对上风。你坚持她先放人,料想
那宇文夫人也不敢不依的!”
  哪知事情的结果,却不如这少女所料。
  姜雪君找到那间古老大屋,拉起门环,敲了三下。
  一个老仆人只把大门打开半扇,看了看姜雪君,冷冷问道:“你找谁?”
  姜雪君道:“我是来求见宇文夫人的。”
  那老仆人面色一沉,说道:“姑娘,你找错地方了。这里并没有……”
  但姜雪君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是抢着说道:“不会错吧,那个人叫我把礼物送来这里,
他是说得非常清楚的。这里也只有这一间古老大屋。”
  老仆人本是想关上大门的,此时似乎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是代人送礼物来的吗?”
  姜雪君道:“是呀。我并不认识宇文夫人,只是替人送礼物给她的。”
  老仆人道:“那个人是谁?”
  姜雪君道:“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那个人是刚从西山回来的。”
  此言一出,老仆人耸然动容,把门打开了。
  “对不住,我有点撞聋,听得不大清楚,你要找的是什么。什么夫人?”
  姜雪君大声道:“是宇文夫人!”
  老仆人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气,拍一拍脑袋,说道:“不错,不错,我想起来了,有一位
宇文夫人是敝主人的远亲,前几天来的。刚才我听得不大清楚,以为你是要找我家主人,那
就错了。我家主人不是复姓的。”
  姜雪君明知他要替自己掩饰,便微笑道:“你想起就好,那么现在你可以带领我去见这
位宇文夫人了吧?”
  老仆人忙不迭的说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请随我来。”
  ***
  宇文夫人和她的儿子宇文浩在密室中接见她。
  宇文浩震惊于她的美色,不觉呆了一呆,心想:“这样美貌的姑娘,当真是我自出娘胎
从未见过的!齐漱玉长得也算不错了,她比齐漱玉还美得多。难得她送上门来,可不能轻易
放过她了。”
  “他是小儿,单名一个浩字。浩儿,客人来了,你傻头傻脑做什么,还不帮我招呼客
人?”宇文夫人说道。
  宇文浩嘻皮笑脸的说道:“什么风把月殿的嫦娥也吹来了?请恕我失礼啦!”
  姜雪君板起脸孔不理会他。
  宇文夫人嗔道:“浩儿,别胡说八道,快给客人倒茶。”
  姜雪君落落大方的和宇文夫人见过了礼,说道:“小女子的来意想必令仆已经禀告夫
人?”
  宇文夫人道:“听说你替人送一件礼物给我,是吗?”
  姜雪君道:“不错,就是这件礼物。”
  宇文夫人一见穆良驹那件外衣,不觉定了眼睛。不过,若是比起她的儿子,她还算是比
较镇定得多。宇文浩一见,则是不禁脸上变色,他捧着的茶杯,杯中的茶泼了一半。
  宇文夫人把那件外衣翻来覆去看了一阵,说道:“礼尚往来,你那位朋友送来这份厚
礼,想交换什么?”
  姜雪君道:“听说有一位齐漱玉姑娘住在这里,我的那位朋友想见她一面。可否让齐姑
娘和我一起回去?”
  宇文夫人道:“对不住,这件礼物我还要请人鉴定一下。你别笑我市侩,交换礼物,最
好是彼此都不用吃亏。这件礼物若然不是赝品,这宗交易就可商量了。”
  姜雪君道:“我懂。要公平交易,当然得讲究货真价实,夫人尽管叫人来看货议价吧。”
  宇文夫人道:“浩儿,叫你的爹爹来。”
  宇文浩似乎心神未定,忽地冲口而出,说道:“不用叫爹爹来看了,这件衣裳,我也曾
经见过的,的确是穆大公子的衣裳!”
  宇文夫人瞪儿子一眼,这倒不是怪她的儿子不该说出谁是衣裳的主人(在她的想法,姜
雪君既然是受托来送“礼物”的,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件衣裳的来历),而是恼怒她的儿子不
懂她要把丈夫请来的用意。
  “见过又怎么样?你怎知道穆大公子那天穿的就正是这件衣裳?但我知道你那天并没见
过穆大公子。”宇文夫人说道。
  姜雪君是个聪明女子,一听得“穆大公子”这四个字,登时醒悟:“敢情他们说的穆大
公子,就是御林军统领穆志遥的大儿子穆良驹?”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宇文浩说道:“我那天虽然没有见过穆大公子,但穆统领前两天
派了一个人来求爹爹帮他的忙,帮他查访失踪的儿子,那个人仔细的描绘穆大公子那天所穿
的衣服和这件衣裳正是一一相符。那天你没在场,我可是在场的。”
  姜雪君喜出望外,暗自想道:“原来果然是穆良驹已经落在卫大哥的手中,怪不得那个
女子说这宗交易我们是占了绝对上风了。但为什么她却又不敢来呢?”
  宇文夫人暗暗骂了儿子一声“好蠢”说道:“你懂得什么,多一个人过目总好一些,快
去叫你的爹爹来吧。”
  忽听得一个人冷冷笑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浩儿,你妈说得不错,这样大的买
卖当然应该谨慎一些,让我来看货式吧。”
  他一进来就向妻子打了个眼色,夫妻俩作了会心的微笑。
  姜雪君道:“这位是宇文先生吧,货式你尽管看,但我也得有言在先,托我来做这宗交
易的朋友是铁价不二的。”
  白驼山主只看了一看,便道:“一点不错,货式确是真的。你看,这是他们穆家的标
志!”抖开那件衣裳,把绣在衣角上的一头雄鹰指给妻儿看。
  宇文夫人说道:“如此看来,穆公子的确是在你那位朋友手中了,贵友大名,可否见
告?”
  姜雪君冷冷说:“公平交易,各得其所,何须问及卖主姓名。”
  宇文浩忽地文绉绉说道:“久仰芳名,今日得见,何幸如之!”
  姜雪君哼一声,说道:“你仰我的什么芳名?”
  宇文浩道:“姑娘岂仅只是沼阳的第一美人,依我看来,即使称为天下第一美人亦不为
过!”
  姜雪君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对方已经知道她的来历。当下板起脸孔说道:“这宗交易,
你们到底想不想做?我可没有功夫陪你们瞎扯!”
  宇文夫人微笑道:“姜姑娘,你别生气。做生意虽然不必知道对手姓名,但苦是相识的
岂不更好!小儿不过是对你表示仰慕之意,也并没有得罪你啊!”
  宇文浩哈哈一笑,说道:“你不喜欢‘瞎扯’,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用你告
诉我们了,我们已经知道你叫做姜雪君,你的那位朋友是绰号飞天神龙的卫天元!”
  姜雪君道:“是又怎么样?”
  宇文夫人道:“飞天神龙要把他的师妹换回去是不是?但他不能只凭这件衣裳就要换人
啊!”
  姜雪君道:“不错,这件衣裳只是作为凭证的信物,他是准备用这件衣裳的主人来和你
们交换的。”
  宇文夫人道:“咱们不必兜圈子说话了,穆公子你带来了没有?”
  姜雪君道:“卫天元一见到齐姑娘,立即就会把你们所要的人放回来。”
  白驼山主道:“如此说来,岂不是要我们冒很大的风险?”
  姜雪君道:“做生意讲的是一个信字,倘若你们不相信我,这宗交易就作罢论!”
  白驼山主笑道:“姜姑娘,我不但相信你,而且我也绝不担心飞天神龙不肯放人。”
  姜雪君倒是一怔,想不到谈判这样顺利,便即说道:“好,你们既然同意,那就请你们
把齐姑娘交出来吧。”
  白鸵山主道:“那位齐姑娘我们可以让你带回去,不过交换的条件可得稍为改变一下。”
  姜雪君不知他们另外有何要求,但想最紧要的是齐漱玉能够回去,便道:“卫天元本来
说过,这宗交易是铁价不二的,但不知你们想要改变什么条件,你们也不妨提出来,说不定
我可以替他拿个主意。”
  白驼山主哈哈一笑,说道:“这件事我们本来用不着和卫天元商量的,只要姜姑娘你答
应就行。”
  姜雪君莫名其妙,说道:“小事我可以作主,大事恐怕,……”
  白驼山主道:“这件事根本与卫天元无关,只是和你有关的!”
  姜雪君柳眉一竖,问道:“此话怎说?”
  白驼山主道:“因为我们的交换条件变了。不错,我们仍然可以换人,但换的不是穆统
领的大公子穆良驹了!”
  姜雪君道:“是谁?”
  宇文浩忽地替他父亲答道:“是你!”
  姜雪君吃了一惊,说道:“我?”
  宇文浩道:“不错,只要你愿意替代齐漱玉留在这儿,我们马上放她回去。”
  姜雪君冷笑道:“你们没诚意交易,那也罢了。却当我是好欺负的么?”
  宇文浩道:“只是交换而已,怎能说是欺负。我不但不会欺负你,我还……”
  姜雪君怒道:“废话少说,我只问你,你们要我做什么?”
  宇文夫人微笑道:“姜姑娘,你别生气。不是我偏袒小儿,他要你留下也是有他的道理
的。你不是来谈交易的吗,一个人换一个人也还是公平交易呀。你又何妨等待小儿把话说完
了,再作其他考虑。”
  姜雪君冷笑道:“好,那就让我听听你说的是什么道理?”
  宇文浩道:“娘,你替我说!”
  宇文夫人道:“江湖儿女,无须避忌,你害羞什么,自己说好了。”
  宇文洛道:“好,那我就自己说吧,姜姑娘,你知道齐漱玉是我的什么人?”
  姜雪君道:“不知道。”
  宇文浩道:“她是我的义妹,也是我的未婚妻!”
  姜雪君心里生疑:“他们是要巴结御林军统领穆志遥的,为何又不在乎穆志遥这位宝贝
儿子的生死呢?”她本来要骂宇文浩胡说八道的,但想没有齐漱玉来和他对质,他一口咬定
齐漱玉是他的未婚妻,各执一辞,也骂不出什么道理。只好沉住了气,希望从对方的言语之
中,探出原因。说道:“她是你的甚么人也好,却又与我何干?”
  宇文浩笑道:“怎能说是无关?你想,卫天元要我的未婿妻,我能够平白送给他吗?当
然要一个人交换。姜姑娘,实不相瞒,我一见到你就灵魂儿往天外飘,实在是欢喜得不得
了。你比齐漱玉好得多了!只盼你能够做我的未婚妻!”
  姜雪君冷笑道:“你的灵魂儿尽管往天外飘吧,在我眼中,你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有意激怒对方,宇文浩果然给她激怒,说道:“我知道卫天元是你的情郎,你是为他
背夫私奔的。哼,我都不嫌你,你倒敢说我是癞蛤蟆!我有哪点比不上卫天元?他有了齐漱
玉又勾搭你,难道还值得你为他守节?”
  姜雪君道:“我不是来受你的侮辱的,这宗交易你们既然不想做,那就让我回去!”
  宇文浩冷笑道:“回去,回去哪儿?回到卫天元那里吗?我告诉你,你回去也是不能见
到卫天元的了,留在这里,说不定倒还有机会见得到他,不过,当然首先要得我们准许!”
  姜雪君心头一震,暗自想道:“听这口气,莫非卫大哥已是给他们的人捉了?那个古怪
的少女要我到这里来,莫非也是一个圈套……”
  她板起脸孔,站起身就往外闯。
  宇文浩道:“往哪里走?”身形一晃。拦在她的前面。
  姜雪君二话不说,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宇文浩轻摇折扇,姜雪君的剑尖碰着他的扇面,滑过一边。这把折扇的扇面是用很薄的
铁片做的,虽是铁片,按说也不能挡利剑之一刺的。宇文浩用个“卸”字诀,解开她这一
招,姜雪君也不禁有点吃惊:“想不到这个无赖少年居然也能运用借力打力的上乘武功。”
  她一咬牙根,变招再刺,这一剑用的可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剑势非常凌厉,内力直注剑
尖。
  宇文夫人道:“唉,何必动武。”衣袖轻轻一挥,宇文浩的折铁扇和姜雪君的剑都被她
卷去了。
  这手功夫更加厉害,姜雪君尽管动怒,也不禁呆住了。“这手功夫卫天元只怕也未必做
得到。”
  宇文夫人叠声道:“何必动怒,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姜雪君道:“还有什么话好说?我打不过你们,只有死而已,决不受你们侮辱!”
  宇文夫人道:“姜姑娘,言重了,他说的话,或许失当,他也不是有心欺侮你的。”
  宇文浩道:“是呀,我不过是和你谈交换的条件而已……”
  宇文夫人斥道:“你不会说话,给我站过一边吧。”
  “姜姑娘既是替卫天元来做中间人的,说老实话,咱们也的确想做成功这宗交易。不
过,却不能依卫天元划出的道儿。”宇文夫人继续说道。
  姜雪君板起脸孔道:“你们划出的道儿,我不能依!”
  宇文夫人笑道:“我还没说完呢。条件不合,可以再谈。我们要的是公平交易。公平交
易,当然是双方愿意才行。我们绝对不是要强迫你答应的!”
  姜雪君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见招拆招”,说道:“夫人,你这样说就合
理了。那么,我可以走了吧?”
  宇文夫人道:“还没有谈,怎么就要走?”
  姜雪君道:“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我早已说过的了,我决不答应!”
  宇文夫人道:“姜姑娘,稍安毋躁,旧话不提现在是谈新的条件。”
  姜雪君道:“还有什么好谈?”
  宇文夫人忽道:“你那位朋友呢,她是不是在外面等你回话?”
  姜雪君吃了一惊,说道:“你说什么?我是受卫天元之托来的,哪里还有……”
  话犹未了,宇文夫人已是打了个哈哈,截断她的话,说道:“卫天元是否托你,我不知
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卫天元决不会知道我住在这里!把我的行踪告诉你的一定另有其
人,这人是谁?”
  姜雪君本来怀疑是那古怪的少女,与宇文夫人串谋,弄成这个圈套的。听她这么一说,
倒是思疑不定了。
  宇文夫人续道:“本来你不说我们也有把握打探得到这人是谁的。但最好还是由你帮我
们请她进来,只要你请到她,我们马上放齐漱玉!”
  姜雪君闭着嘴唇不回答。
  宇文夫人道:“你不说我也猜到几分了。是不是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女子?”
  姜雪君仍然不开口。
  宇文夫人冷笑道:“好吧,你不肯说,我们只有自己去请她了。我敢断定,她一定是在
外边等你回话!”
  她说话的时候,留神看姜雪君的面色。
  姜雪君的面色没有变,心中却是起伏不定。
  那个古怪的少女和宇文夫人有什么关系,是她的仇家呢,还是她的同党呢?宇文夫人要
她帮忙骗那个少女进来,是否又是另一个圈套呢?
  疑团虽多,但归根结蒂,只有一个问题:她应该把这女子当作敌人还是朋友了。
  她当然不能出卖朋友,但更不能上敌人的当。
  敌乎?友乎?她必须立即作出判断了。
  “好,我和你去请她!”姜雪君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宇文夫人微笑道:“你肯答应就行,用不着我陪你去吧?”
  姜雪君不觉愣了一愣,说道:“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去?”
  宇文夫人笑道:“我素来都是相信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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