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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44 梁羽生(当代)
道我对她是好意的了。”
  卫天元道:“你既然对她怀有好意,又为何不和她一起来呢?”
  少女说道:“你以为我是鬼谷子,合指一算算得出今天准会在这里碰上你么?说老实
说,昨天晚上,连我都还没有把握找着你呢?再说,我虽然帮了姜雪君一点小忙,却还淡不
上有什么交情的。我怎能对她说,喂,我和你去找你的情人好不好?万一她大姑娘害了羞,
不敢承认,反而骂我一顿,岂不更加糟糕?”
  卫天元给她弄得啼笑皆非,问道:“你帮过她什么忙,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少女说道:“你问得大多了。这些事情,你也不必马上知道的。你因何不先问我的来
意?”
  卫天元道:“好,那我就请问你的来意。”
  少女说道:“我想先要知道,你心目中是否只有一个姜雪君?”
  卫天元已是有点烦躁不安,按捺不住,说道:“你也问得太多了。我不想谈个人的事
情,请你干脆告诉我吧,姜雪君现在哪里。我去找她,这就不必麻烦你了!”
  少女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却没说话。
  她并没有开口,卫天元却忽地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子声音。
  “嘿、嘿,你对姜雪君果然是有情有义,但对你有情有义的人却似乎不只一个姜雪君
吧?应该先找的你不去找,我倒要替另一位姑娘感到不值了!”
  卫天元吃了一惊,呆呆的看了她片刻,方始恍然大悟:“原来那日在徐中岳家里说怪话
的就是你!”
  “怪不得她说和我早已相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卫天元心中想道。
  少女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你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吧?”
  卫天元道:“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要不是我如今和你单独相对,想破脑袋,我也
想不到那个声音好似利锥一样刺耳的汉子,竟然会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小女噗嗤一笑,说道:“我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了刚才你还骂我是妖女呢!”
  卫天元有点尴尬,说道:“刚才我错骂你了,你别见怪。”
  少女说道:“这样说,你好像已经承认我是你的朋友?”
  卫天元道:“那天徐家的宾客,甚至包括剪大先生在内,都是偏袒徐中岳的,只有你敢
讽刺他,并且帮我说话,即使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也感激你的。”他不知道这个少女的来
历,说话十分谨慎,既不说“承认”,也不说“否认”,只是表达了自己感激的心意。
  少女哼了一声说道:“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帮你说话,我是因为,你对姜雪君有情有
义,才帮你说话的。”说至此处,她顿了一顿,突然接上这么两句:“那天我说的不是怪
话,今天我说的也不是怪话。”
  这两句放虽然好像有点罕兀,卫天元是听得懂她的意思的。那天她帮他是因为他有情有
义,只须他“有情有义”就行,不管他对姜雪君或是别的姑娘。因此如果今天他不先去找那
位对他的情义不亚于姜雪君的姑娘,他就是寡情薄义了。
  卫天元心头苦笑:“这种似是而非的道理,也只有像她这样古怪的姑娘才说得出来。”
  “那位姑娘是谁?”卫天元问道。
  “是你的师妹齐漱玉!”少女答道。
  卫天元苦笑道:“原来你说的是她,这位小师妹我一向是把她当作小妹妹的。”
  少女说道:“不管你当她什么,她对你有情有义总是不假。姜雪君现在平安无事,但这
位小师妹却是身在危难之中,难道你不应该先去救她吗?”
  卫天元吃了一惊:“她遭遇了什么灾难?”
  “她已是落在白鸵山的妖人手中!”
  卫天元大惊道:“她是怎样被白驼山的妖人捉去的?”
  少女说道:“不是捉去的,是给骗去的。正因为她受了欺骗,那就更可虑了!”
  卫天元道:“她是怎样破骗去的?”
  那少女道:“详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认了白驼山主的老婆做干娘!”
  卫天元跳起来道:“有这样的事,那妖妇在什么地方?”
  少女说道:“我不知道。”
  卫天元起了疑心,说道:“当真不知?”
  少女说道:“我不骗你,我现在确实还未知道。”
  卫天元听出她话里有话,盯紧她问:“现在还未知道,那就是说已经有了把握打听到她
的下落?”
  少女说道:“我可不敢这样说,我只能说,要打听她的下落,或者我比你较有办法。”
接着笑道:“其实,莫说我现在还未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卫天元道:“为什么?”
  少女说道:“你一知道,当然是马上就要去救你的小师妹了。你要救人,他们可是不肯
放人的。你以为结果会怎样?”
  卫天元道:“他们会先害我的师妹?”
  少女说道:“那倒不至于,你的师妹对他们很有用处,说不定白驼山主还想要她做媳妇
呢!”
  卫天元瞪眼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少女说道:“一点也不是开玩笑,你若不相信,可以去问汤怀;,前天他亲眼看见令师
妹和那白驼山的少山主一起走的,不但远此,而且他们还是以兄妹相称。”
  卫天元道:“那我更非赶紧救她不可了。既然他们不会杀害漱玉,还有什么顾忌?”
  少女说道:“有。因为他们不肯放人,你就必须和他们打上一
  卫天元道:“我打不过他们?”
  少女说道:“白驼山主夫妇都是武功高强,而且又擅使毒。我不敢说你一定打不过他
们,不过,他们还有一个帮手,我看你最多只能接他十招。”
  卫天元当然不相倍,心里想道:“爷爷和我喂招,我都能够接到五十招外,爷爷是武林
公认天下第一高手,难道这个人比爷爷还要厉害。”
  少女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信不信由你,但我可不想你去送命。所以只能另想办
法。”
  卫天元道:“那人是谁?”
  少女笑道:“你又忘记我的脾气了,倘若可以告诉你的,我早已告诉你了,用不着你
呵。”
  她不愿意说,通常只有两种请况,一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一是她害怕那人知道
是她泄漏出去加害于她,故而有所顾忌。卫天元见她把那个人说得如此厉害,心里半信半
疑,暗自想道:“这女子武功不弱,纵然是言过其辞,但打个折扣,别人的武功想必也是胜
他的。她不敢说,多半是因为有所顾忌。”
  卫天元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我怎样才可以救出师妹?”
  少女沉吟片刻,说道:“办法不是没有,不过……”
  卫天元道:“不过什么?”
  少女说道:“不知你肯不肯相信我?”
  卫天元道:“你把办法说出来让我听听。”
  少女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摇头,这副神气好像是在说:“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还是不能
相信我。”
  但是她说了。
  “办法还不是没有,办法就在你新近得到手的一件宝贝身上。”
  “宝贝”和“身上”本是不能连在一起的,但卫天元一听,却也知道她说的“宝贝”是
什么了。
  不过,他当然还是不能不假装不懂,说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恕我不懂。”
  少女又是噗嗤一笑,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这车子上藏的那个人是谁?”
  卫天元情知瞒不过她,说道:“也不是什么著拦人物,不过只是他生来命好,有一个做
大官的老子。”
  少女说道:“他的老子是谁?”
  卫天元淡淡说道:“御林军统领穆志遥。”
  少女笑道:“着呀,御林军统领的儿子,那还不是一件宝贝吗?”
  卫天元已经猜到几分,不过仍是说道:“这件宝贝和我们说的事情又有何干?”
  少女说道:“关系可大着呢,我问你,你要这件宝贝有什么用?”
  卫天元道:“当然有我的用处,但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少女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宝贝的。但我倒想猜一猜你的用意,你不反对吧?”
  卫天元道:“你有一张嘴巴,我当然不能缝着你的嘴巴不让你说话。你要猜尽管猜好
了。”
  少女说道:“我猜你是拿这件宝贝去和穆志遥做一宗交易。对么?”
  卫天元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女子好厉害,她不但好像对我的事情知道得十分清
楚,简直连我的心思都摸透了。”
  原来他把穆良驹捉来的目的,的确是想和穆志遥做一宗交易的。不仅仅是用作人质,保
护自己的生命而已。
  穆志遥是徐中岳的靠山,他要报仇,首先就得去掉徐中岳这座
  因此他想和穆志遥办的交易就是,他和徐中岳之间的仇冤,穆志遥插手。
  换句话说,亦即是不许穆志遥干涉他向徐中岳报仇。他要用穆志遥的儿子换徐中岳的头
颅。
  但现在,这个女子却好象要打他的主意,她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借!”
  卫天元道:“可惜什么?”
  少女说道:“可惜一物不能两用。”
  卫天元道:“你的意思是……”
  少女说道:“你这件宝贝不但可以换徐中岳的头颅,也可以换你的师妹。”
  卫天元道:“你怎么知道白驼山主愿意和我交换?”
  少女知道:“想必你不会怀疑我是白驼山主派来和你谈条件的使者吧?据我所知,白驼
山主夫妻固然是想要你的师妹做媳妇,但他们想巴结穆志遥。要是你把这件宝贝直接交还穆
志遥,他们就失了一个可以巴结穆志遥的机会了。”
  卫天元道:“但你好像说过,你根本就不知道白驼山主是在何方,却又如何进行交换?”
  少女笑道:“你也好像忘记了我说过的另一句话了。我也说过我若要打听他们下落,相
信我会比你较有把握。”
  卫天元踌躇难决,说道:“你要我把穆志遥的儿子交给你?”
  少女笑道:“你对我相信几分,嘿嘿,你不便直说是不是?我替你说吧,你是半信半疑
对不对?”
  卫天元给她来个默认。
  少女说道:“我不能强逼你完全信任我,但只要你相信几分,那么咱们倒也不妨来个交
易。”
  卫天元道:“怎样交易?”
  少女说道:“请你背转身子。”
  卫天元莫名其妙,姑且依她所言,看她有什么花样。半晌,少女说道:“行了,你可以
转过身了。”
  卫天元转过身去,只见少女已经把那套衣裳脱下,拿在手中,说道:“你师妹的衣裳交
换那位穆大少爷的衣裳,你说,这宗交易,是不是你占了便宜?”
  卫天元道:“你要这位穆大少爷的衣裳做什么?”
  少女笑道:“你这个人怎的这样笨,穆大少爷的衣裳和你师妹的衣裳,质地和式样虽然
不同,但对我来说,功用却是一样。”
  卫天元道:“哦,原来你是要拿作信物。”
  少女说道:“不错,我有了你师妹的衣裳,你才相信我知道她的下落,同样道理……”
卫天元抢着说道:“白驼山也是要见了这套衣裳,才相信那位穆少爷是落在你的手中。”
  少女道:“还要多一层转折,他要拿这套衣裳到穆家去,证实了是谁的衣裳之后,才能
相信我。我也不会以收藏肉票的匪首自雇,我只不过是个中间人罢了。”接着笑道:“说得
虽然不够完全,但你总算是明白了。这宗交易,你愿不愿意?”
  卫天元道:“这宗交易,我虽然是稍稍吃了亏……”
  少女跳起来道:“你占了便宜,还说吃亏?”
  卫天元道:“这套衣裳本来是你要还给我的师妹的。”
  少女哼了一声,说道:“可我还得把你的师妹也还给你呀!”
  卫天元笑道:“你莫生气,我并没有说不做这宗交易呀。”
  少女说道:“不,倘若你不承认……”
  卫天元道:“承认什么?”
  少女本来想说:“倘若你不承认是你占了我的便宜,这宗交易我就不做。”话到口边,
一想给人占了便宜的话说出来哪真是给人占了便宜了。
  卫天元这才笑道:“我是逗你玩儿的。说实在话,你这详做,实在是我受了你的思惠,
我是很感激你的。”
  少女气平了些,佯嗔说道:“我是给你逗着玩的么?”
  卫天元笑道:“谁叫你刚才戏弄我,我不故意气一气你,今天岂不是要两次栽在你的手
中。”其实卫天元逗她倒不是为了报复,不知怎的,他很喜欢过少女生气的模样。说罢,已
经剥下了穆良驹的衣裳,便即与那少女交换。
  “我怎样和你联络?”卫天元问道。
  “你不用找我,我会找你。”少女说道。
  卫天元道:“好,那么我到京城等你了。”
  他正待跨上马车,少女叙道:“且慢。”
  卫天元回过头来,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少女说道:“你准备坐这辆马车入京?”
  卫天元道:“这不过是一辆比较好的马车,虽然比较好,也还是普通的马车,我坐它入
京,有何不可?”
  少女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是震远镖局的马车?震远镖局是京师第五镖局,你以为像这
样的大镖局,镖局里不会有穆志遥的人卧底么?”
  卫天元一想,果然可虑。要知他虽然业已改容易貌,但这辆马车,只怕还是瞒不过穆志
遥派在镖局里卧底的人。
  少女笑道:“稍安毋躁,我和再你做一宗交易。”说话之时,只见一辆破旧的骡车,已
是来到他们面前。驾车的是个乡下老头,拉车的也是一匹老骡。
  少女说道:“老骡破牢,虽然不如你这辆马车值钱,可正适合你用。这宗交易,你做不
做?”
  卫天元看那驾车的老头,和普通的乡下老头毫无分别,他一直没开口说话。
  少女说道:“这位五大叔是附近村子的,他常常用这辆骡车运瓜菜进城,把守城门的士
兵都认识他的,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你可以当作是和他同一个村子的老友,顺便搭他的车进
城的。除你外,他可以给你多运一个人。”
  卫天元本来早已乔装打扮,和这老头一样,扮作一个普通的庄稼的,搭这辆破旧日的骡
车,正是适合他的身份。
  卫天元道:“不过,我这位朋友可是见不得光的。”
  少女说道:“这你放心,私运人口,王大叔倒是做惯了的。”
  卫天元道:“好,这宗交易我做了。”
  这老头帮他把业已给他点了穴的穆良驹搬过那辆破旧的骡车,这才说道:“对不住,可
要委屈你这位朋友一下了。”说罢把几箩大白菜倒出来盖在穆良驹的身上,上面还堆了许多
冬瓜。那些破箩就抛弃了,用车子来运瓜菜,是可以不用箩装的。
  卫天元笑道:“这办法很好,其实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位大少爷。”少女接道:
“大少爷舒服惯了,所以让他换换口味,睡睡破车,不算委屈。”卫天元大笑。“你说得对
极了。”
  少女忽道:“不对。”
  卫天元道:“什么不对?”
  少女说道:“你这个人本来是一点点小亏都不肯吃的,为何这次又肯吃亏?”
  卫天元道:“因为我觉得你这辆破车的确比我那辆马车好。”
  少女笑道:“我可有点过意不去,这样吧,我附加一件东西,当作是这宗交易的赠品,
请你笑纳。”
  卫天元不知这古怪的少女又要出什么花样,接过来一着只见是一把锁匙。
  卫天元方自一怔,那少女已在说道:“这是一幢房子的门匙,有了这条门匙,你就可以
做那幢屋子的主人。王大叔会送你到那里去的。”
  卫天元方始恍然大悟:“原来她早已安排好了,怪不得她说用沉着我找她,她自会找
我。”
  “我正愁没处落脚,多谢你附送的礼物,我却之不恭,只有宁可受之有愧了。”卫天元
道。
  少女笑道:“只盼你别要后悔就好。”说罢,跨上马车。
  “喂,喂,且慢!我还没有请教你的芳名呢?”卫天元叫道。
  “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只要你相信我就行。”少女已经上了马车,笑声中去得远了。
  卫天元的老骡破车,跑得虽然没有马车快,却也不如他想象的慢。
  只是这个驾车的老头,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阴沉。卫天元和他说话,倘若是问他什
么,他愿意回答的就用点头或摇头表示,不愿意回答的他就干脆不理;倘若不是问他什么!
那他的态度就更加冷漠了,连点头和摇头都没有了,只让卫天元自说自话。
  自说自话当然是无趣之极,所以卫天元也只好闭上嘴巴了。
  嘴巴虽然闭上,心头却是难以宁静。
  按“道理”来说,他现在“最”挂念的人“应该”是他的顾妹才对,因为他刚刚知道的
师妹落在妖人手里。
  按“感情”来说,他最挂念的人则应该是姜雪君。因为他自己觉得好像是欠了姜雪君一
笔感情的债,而他这次来京的目的、虽说主要是为了报仇,但次要的目的,却也正是为了找
寻姜雪君的。
  但说也奇怪,现在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影子既不是姜雪君,也不是小师妹,竟然是哪个古
怪的少女。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一类型的女子,故此有一种“新鲜感”吧。他的朋友很
少,女朋友更少。有生以来,和他有比较亲密关系的女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师妹,一个是姜
雪君。但严格说来,她们恐怕也还未能算是他的真正朋友,因为朋友是不附带什么亲属关系
的,而友情也必须在“对等的地位”上论交才建立起来的。他和她们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
“友情”,不如说是更像“亲人”那类感情。
  齐漱玉是他的师妹,在他的眼中,她始终像是一个不会长大的小妹妹。
  姜雪君更是从小就和他在一起的,他们分别之时,姜雪君也才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不错,这十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思念姜雪君,他还记得儿时的“盟誓”,他要娶姜雪君为
妻,但这种执着的感情,是为了追求一个失落了的童年旧梦,还是为了在一个偶然的事件
中,他们有了相同的命运呢?如今他们都已是家破人亡,而姜雪君的家破人亡,却是受到他
家的牵累的。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姜雪君的感情,但他也从未想过这是那一类的感情。
  当然他对这个古怪的少女,更是根本还淡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最少已是因为她的
“古怪”而引起他的好奇了。
  这少女有独特的性格,而性格突出的人,总是比较容易吸引别人的。
  卫天元想这个古怪的少女,不觉心中苦笑,“想不到我出道以来,第一次吃了别人的
亏,竟然是败在一个女子手上。”
  他出道的日子不算长,不过三年多点,但会过的武林高手可真不少,纵然不能说是每战
必胜,但强如崆峒派的掌门一瓢道人、扬州大侠楚劲松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不过和他打
成平手而已。想不到和这少女比剑,他却竟然输了一招。
  “嗯,这可真是不打不成相识了。”卫天元心里想道:“其实我不只是比剑输了一招,
斗智也似乎是输了她一招了。如今我不就是在她安排之下进入京城么?”
  随即他又哑然自笑,“说什么不打不成相识,她倒是识得我的,我可还没有资格说是和
她相识呢?”
  老骡破车,巅簸而行,他的心情也好像骡车一样起伏不定,不知不觉已是抵达都门了。
  抵达都门,已是入黑时分。距离城门关闭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
  幸而把守城门的兵士和那驾车的老汉相识,那兵士问道:“王老头,你怎的这样晚才进
城,瓜菜还有买么?”
  老头答道:“骡子老了,车也破了,几乎打它一鞭,它才走一走,没办法。只能这个时
候才到了,反正不是什么上价瓜菜,整车卖给菜行让他们做腌瓜泡菜用吧,这几钱银子,给
你买酒喝,意思意思。”
  这么晚进城卖菜本来是会引起怀疑的,好在他们相识,那把守城门的兵士收了酒钱也就
放他们进城了,连搭顺风车的卫天元也没加以盘问。
  在京城里约莫再走了一个时辰,走过大街,穿过小巷,最后那老头把骡车在一家人家门
前停下,这时天色早已黑了。
  王老头只是作个手势叫卫天元下车,指一指那幢房屋,示意叫他自己进去。卫天元一下
车,他就走了,什么话都没说。
  这幢房屋有朱漆的大门,门口还有一对石狮子,看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屋子。
  卫天元用少女给他的那把锁匙一试,果然大门就打一开了。
  他突然想道:“我为什么这样相信那个少女?”
  要知他的父亲就是给朋友出卖的(这个朋友他差不多可以断定是徐中岳了),自从父亲
被害之后,他早已养成了不敢轻易相信人的习惯了。
  但现在他却任从这个古怪的少女的摆布,何以会这样相信她,连他自己也都觉得有点莫
名其妙。
  “不错,她穿了姜雪君的衣裳来见我,她见过雪君是可以相信的。她没有伤害雪君,或
者也还可以相信。但师妹落在妖人之手一事,可就不能无疑了。”他继续想下去:“白驼山
的妖人和爷爷曾有过节,即使漱玉不知此事,至少她会知道她的爷爷与白驼山人从无来往。
她怎会认白驼山主的老婆做义母?又即使她不知道是白驼山主的老婆,但可以认作义母的总
也得有足够的交情呀,她们的交清又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他疑团难释,又再想道:“这只是那古怪少女的片面之辞,她又拿不出证据,齐漱玉落
在妖人之手,我该不该相信她呢?”
  不错,他可以去震远镖局向汤怀远求证,但汤怀远是和剪大先生、徐中岳联名发出英雄
帖的人,他们做的这件事正就是为了对付他的。虽然他也猜想得到汤怀远这样做是有不得已
的苦衷,但他又怎能绝对信汤怀远呢?倘若他不能相信那个少女,汤怀远就更是不能相信
了。因为,最少到现在为止,他对那少女仅止于怀疑而已,尚未云发现那少女对他含有敌
意;而汤怀远的公开身份,却是站在他的敌人那一边的。
  而且踏出踏进这间屋子,这是必须马上决定的!
  倘若是他一个人,那还好办,但他是带着人质的。
  他怎能在三更半夜,拖着被他点了穴道的穆良驹去找客店投宿?到客店投宿都不可能,
更不用说跑去震远镖局以求容身之地了。
  大门已经开了,没人出来迎接,也看不见里面的一点灯光。
  即使那少女说的有关她师妹的事情是真,却又焉知这座屋子内不是布有陷阱?
  他凝神细听,也听不出屋子内有任何声息。
  看来这是一间古大屋,而这间大屋也像那个古怪少女一样神秘莫测!
  片刻之间,卫天元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还是决定冒这风险。
  说也奇怪,他虽然找不出可以令得自己相信的理由!但在他的心里还是相信那个行径古
怪的少女的。
  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他也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容身,纵然他的心里还有许多解不开的疑
团,他也只能相信那个少女了。
  他抱着穆良驹踏进屋内,随手关上大门。
  走过天井,踏上十多级的石阶,他进入一间空阔的屋子。“空阔”当然只是凭感觉的,
屋子里黑黝黝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有多大的地方,但凭感觉判断,似乎是个大客厅。
  他把穆良驹放了下来,摸出随身携带的火石。
  “唰”的一声,火石打出火光。
  火光一亮,登时把他吓了一跳!
  屋子有一个人!
  这个人大马金刀的坐在客厅的正中,脸上有交叉穿过的两道伤疤,可怖的还不仅是这道
伤疤,而是这人阴森的模样活像一个僵尸!
  火光一亮,这“僵尸”开口了。
  “你来”了么?我等你好久了!”说话的口气也是冷冰冰的。
  卫天元吓了一跳,喝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却先问道:“你以为我是谁?”
  卫天元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个木然毫无表情,神气象个僵尸的人居然笑了一笑,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
个死过几次的、最近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卫天元一向胆子很大,不知怎的,此时也觉心里发毛,喝道:“别胡扯,你究竟是什么
人?”
  那人淡淡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卫天元道:“是谁叫你来这里的?”只道这个古怪人是那少女的用友,心想:“那少女
的行径如此古怪,她有一个古怪的朋友,那也不足为奇。”
  那人说道:“我不是早已对你说过么,我是来这里等你的。你喜欢来就来,用不着听别
人的命令?”
  卫天元道:“你等我做什么”
  那人忽然把一捆绳子掷在卫天元面前。
  卫天元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说道:“这是用牛筋搓成的绳子,我想你一定懂得怎样用绳子来反缚自己的双手
吧?”
  卫天元听见了这样荒谬的要求,大笑说道:“你把我缚起来:你也该亲自动手呀!怎能
叫我反缚自己?”
  那人说道:“因为我不能亲手缚你”
  卫天元道:“你的手有毛病”
  那人说道:“没有。”
  卫天元道:“那就一定是你的脑筋有毛病了,天下岂有叫人反缚自己的道理?”
  那人说道:“你的爹爹有没有叫你自己打过自己的手心?”
  卫天元怒道:“岂有此理,你敢讨我的便宜?”
  那人说道:“不错,我不是你的父亲,也并非因为你做错了事才要责打你。但以你我的
身份而论,我若亲手缚你,那也是有失自己的身份的了。”
  卫天元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总不会高过穆志遥吧?穆志遥要缚我,他也得自己动
手?”原来他是把这个人当作穆志遥派来的鹰爪了。
  那人冷笑道:“穆志遥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比?你真是岂有此理,你以为我是他派
来的吗?”
  卫天元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这人口气好大,但依此看来,他的身份大概也不止于只
是穆志遥的鹰爪。”要知此人倘若是穆志遥的下属,他当然是不敢如此出言轻蔑他的上司的。
  殊不知那人在冷笑之中,却也有几分内愧。原来他虽然看不起穆志遥,但这次他要活捉
卫天元,却也是要送给穆志遥的。不过不是由穆志遥直接命令他,卫天元也不是由他送去给
穆遥而已。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漱玉的父亲齐勒铭。他受了白驼山主夫妻暗算,唯一的女儿亦
已落在他们手中,他是迫于无奈,只能拿卫天元去交换女儿。
  宇文夫人已经给他酥骨散的解药,他的功夫是恢复了。不过另一种下在他身上的毒是三
个月后才发作的,宇文夫人却是必须在得到卫天元之后才肯给他解药。其实,他的女儿落在
他们夫妇手中,即使宇文夫人不用这个办法来威胁他,他也不能不听命于他们夫妇的。
  卫天元哪里想得到这个要他自缚双手的人竟然是师妹的双亲!
  不错,他可以断定这个人不是穆志遥的手下,但不是穆志遥的手下,并不等于就不是他
的敌人。这个人可能是皇帝宠信的大内高手,也可能是他的仇家请来对付他的。
  卫天元心头火起,冷笑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要我反缚双手也行,但得依我
一个条件。”
  齐勒铭似乎也想不到他会这样回答,愕了一愕,说道:“什么条件?”
  卫天元道:“把你的一对眼珠子给我挖出来!”
  齐勒铭哈哈笑道:“这样交换也算公平,我要你反缚双手,你就要我自己挖眼珠。不
过,你为什么要我控眼珠而不是?我割耳或自断双手呢?”
  卫天元道:“因为你有眼无珠,你知不知道我平生也是从来不肯屈服于人的吗?不管那
人是谁,天王老子也不行?”
  齐勒铭道:“好,有志气,有志气,那么咱们打一个赌如何?”
  卫天元道:“怎样打赌?”
  齐勒铭道:“只要你能够接我十招,我就自挖眼珠,要是你接不下,你就得反缚双手!”
  卫天元在“划出道儿”的时候,心里还着实有点害怕,害怕这人若是真的敢于自挖眼
珠,那时他为践诺言,岂不是要自缚双手,任凭对方处置?
  待听得齐勒铭这么一说,卫天元这才放下心上一声石头,冷笑道:“你要在十招之内将
我打败?”
  齐勒铭道:“不错,要履你能够接到第十一招,就算你赢。但我可得有言在先,我知道
你是不肯自己认输的,所以我说要在十招之内将你灯败,就是真的要把你打败!”
  齐勒铭道:“这就是说我可能将你打伤,但你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
  卫天元气极大笑:“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狂妄的人,好吧,那咱们就在十招之内,
一决死生便了。”
  齐勒铭道:“你以为我是狂妄么,你焉知我不是对你的这番好意?”
  卫天元心头一动,想起那古怪少女说的那个白驼山主的帮手,“她说我决计抵挡不了那
个人十招,她说的那个人莫非就是眼前这个怪物?这回可真是上了她的大当,坠入她的陷饼
了。”
  卫天元只道齐勒铭是和那少女串通好了来对付他的,于是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还
是对我的一番好意么,真是盛情可感了。好,那么我也给你一个人情。”
  齐勒铭一怔道:“你要给我什么人情?”
  卫天元道:“我若能够接满你的十招,我只要你挖一只眼球,另外一只眼球则只要你用
一句话来交换。”
  齐勒铭道:“哦,你想要我用什么话来换?”
  卫天元道:“说出齐漱玉是在什么地方!”
  齐勒铭变了面色,喝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你以为我是谁?”
  卫天元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不错,我是不知道你的姓名来历,
但我知道你是白驼山主的帮凶,是帮他害我的师妹的。”
  齐勒铭松了口气,故意说道:“原来你说的这位齐姑娘就是你的师妹么,你很喜欢她是
不是?”
  卫天元喝道:“不要你管!”
  齐勒铭道:“但听你的口气,你此来好像就正是要为了救她的,对吗?”
  卫天元道:“不错,我拼了性命,也要将她救出你们的魔掌,我划出的道儿你依是不
依?”
  齐勒铭松了口气,哈哈笑道:“反正你是决计接不了我的十招的,你说什么,我都答
应,来吧,来吧。”
  卫天元双掌交错,作势出击,冷笑说道:“好,我倒要看你如何能够在十招之内将我真
的打败!”
  齐勒铭忽地说道:“且慢!”
  卫天元道:“你不是催我动手么,还等什么?”
  齐勒铭道:“我知道你在齐家的武学之中,以剑法学得最好,你因何不亮剑?”
  卫天元道:“我以为你是想和我比试拳脚功夫?”原来他见齐勒铭双手空空,按江湖上
的比武规矩,对方没有兵器,他自是不能占这便宜,以免给对方轻视。
  齐勒铭哈哈笑道:“当今之世,需要我拔剑才能和他动手的,大概也数不上十个人,你
还不在这十个人之列。小伙子,我劝你还是别要逞能的好,否则你更不是我的对手。”
  卫天元认定他是白驼山主一党,心里一想,他是来捉我的,万一输了给他,我还要自缚
双手,这样耻辱,我如何能够忍受?他如此骄狂,想必也有几分本领,对付白驼山的妖人,
我又何须讲究什么江湖规矩?”
  他急于去救师妹,要知道师妹的下落,首先他得接满这人的十招,他暗自思忖,即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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