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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43 梁羽生(当代)
  “你们说怪不算怪,有件怪事还要怪得多!”
  “真是还有更怪的事吗?说来听听。”
  客店的大堂里,一帮客人正在嘻嘻哈哈的闲磕牙(谈天),说的都是京师近日发生的新
鲜事儿。
  这间客店坐落在西直门处的一条横街,和市中心距离颇远,不过地点虽然并不道中,生
意倒还不错。客店老板是山东莱芜县人,做的是同乡生意。山东东部旧属胶州五县(莱芜、
莱阳、胶县、平度、营房)上京做小买卖的行商,差不多都是到这间客店投宿的。由于住客
差不多都是大同乡的关系,彼此也十九相识,晚饭过后,要是没有地方好去,自然而然的就
会聚拢起来,谈天说地。
  他们刚刚谈过两件“怪事”。一件是九门提督的小老婆和仆人私奔,一件是京兆尹(首
都市长)的夫人和干儿子通奸,京兆尹的夫人是协办大学士的妹妹,夫凭妻贵,靠了大舅子
之力才做京兆尹的。因此明知夫人和义子有奸情,也不敢发作,还得把那小白脸提拔做自己
的“记室”(秘书)。
  这种官场丑闻,其实亦属寻常,但对他们这些做小买卖的商人来说,已是当作“怪事”
来讲了。他们对做官的人,是既有羡慕又有妒忌的心理的,讲述丑闻的人,也有一种夸耀自
己对官场消息灵通的目的在内。
  那两个客人讲了他们认为是独得的秘闻之后,正自洋洋得意,哪知第三个客人站了起
来,说是还有更怪的事。于是大家催他快说。
  “这件怪事,非同小可,大家必须保守秘密才好。”那客人道。但在大家应承之后,他
仍是迟迟不肯开口。“胡老,我看你是吹牛吧?什么了不得的机密大事,如此紧张?”第一
个讲官场丑闻的客人冷笑道。
  胡老三压低了声音说道:“是一个御林军朋友告诉我的,这件事若是张扬出去,给他知
道秘密是我泄漏的,我可吃不消!”
  第二个讲过丑闻的客人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怕什么?”胡老三欲说还休,把眼
角向柜台那边一膘。
  年老的掌柜正在打算盘,柜台旁边有一个年青的客人独自坐在一旁,这客人眉清目秀,
像是个读书人,胡老三不认识他。
  一个客人笑道:“胡老三,你不认识他,是吗?这位小哥是孟老掌柜的朋友,听说还沾
一点亲戚关系呢!”
  孟掌柜站起来说道:“对啦,大家都是同乡,我还未曾给你们介绍呢,这位小哥姓姜,
是我的远亲。他自小跟父母到外地营生,如今父亲死了,想来京师谋事。来了才不过两天。”
  那姓姜的少年作了个揖,说道:“小弟姜火生,拜见各位乡亲。请各位乡亲多多栽
培。”说的果然是莱芜一带的方言。
  孟掌柜和这帮客人,都是相识十年以上的朋友了,他们听说是孟掌柜的亲戚,当然马上
就把他当作自己人了。
  “哦,原来你自小出外,怪不得我好像未见过你。我也是莱芜人。”胡老三道。
  “胡三爷,别为我打断了你们的谈兴,你们继续谈吧,要是不方便让我旁听,我可以走
开。”那少年站起来道。
  胡老三要讨好孟掌柜,忙把他拉住,笑道:“哪里的话,大家都是同乡,你这样说,未
免太见外了。来,过这边坐,大家一起聊聊。”
  少年坐定,胡老三开始讲“怪事”了。
  “提督的小老婆和仆人私奔有什么稀奇,京兆尹夫人和干儿子上床虽然荒唐,也还不算
怎样古怪,我说的这件事才真是骇人听闻呢。”
  “你先别吹牛,说出来我们自会评定。”
  胡老三压低声说道:“御林军统领穆志遥的权势比京兆尹更大吧,他的武功也要比九门
提督更高吧?”
  一个客人道:“御林军统领等于是皇上的保镖,武功若是不好怎能担当,听人说他是当
今天下的第一高手呢!”
  另一个客人道:“论官职,御林军统领和九门提督同属一级,但御林军统领是皇上亲近
的人,权势当然比九门提督大得多了。”
  胡老三道:“可是居然有人敢持他的虎须呢!哈,说持虎须嫌太轻松了,简直是在他的
太岁头上动上!”
  几个人争着发问:“哦,有这样的人,是什么人敢和御林军的统领作对?”
  胡老三道:“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你们稍安毋躁,待我把这件事讲给你们听。
  “穆统领有两位少爷,都是一身武艺。前两天他们带了两个妞儿到西山游玩。随行的还
有一个护院,这个护院,来头不小,听说是曾经当过大内侍卫的。想不到他们正玩得高兴的
时候,却忽然有一个人走来人调戏那两个妞儿。”
  胡老三说至此处,众人已是吃惊不小,“这个人真是色胆包天,竟敢调戏穆家的娘儿,
结果怎样?”“那还用说,一定是给打死了吧。”果然真是怪事,莫非那人不知道他们是穆
家的少爷。”“即使不知,但穆家的少爷当然是有贵公子的气派,除非白痴,否则怎会看不
出他们不是普通百姓?白日青天,京绕近地,这个人单身一个,竞敢撩拨他们带来的妞儿,
如此胡作非为,也算得是怪事了!”看来那个人恐怕多半是疯子吧?”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胡老三待议论稍停,说道:“这还不算怪呢,你们想知道结果怎样吧?”众人催他道:
“莫卖关子了,快说出说!”胡老三缓缓说道:“那人是否疯子,不得而知。知道的只是那
人非但没有给打死,反而是穆家的两位少爷,给他痛打了一顿!”
  众人惊骇之极,问道:“那位曾经当过大内卫士的护院呢?难道他眼巴已的看着少爷被
打,不动手么?”
  “那位大护院更惨,他早在两位少爷被殴之前,就给那个人打得爬不起来!”
  众人张口结舌,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胡老三加油添酱,讲了这件怪责之后,摆出一副正经面孔,肃容说道:“你们想,穆统
领是皇上倚重的天下第一高手,他的两位少爷竟然被人毒打,这是何等丢脸的事?要是传了
出去,恐怕不只是有人说他的少爷学艺不精,甚至还会有人怀疑他的武功是否配得上做御林
军统领呢,何况还有那位曾经当过大内侍卫的总护院也给打得这样惨,穆家当然更是不愿意
给外人知道了!所以你们千万不可说出去!”众人吃惊未过,纷纷点头。
  那姓姜的少年客人没有他们那样吃惊,却在心里想道:“这个人莫非就是卫大哥?卫大
哥当然不会调戏良家妇女的,想必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是穆志遥的儿子,才借端生事的吧。”
  他正想多打听一点有关“那人”的消息,忽地有个客人进来投宿。
  是一个单身的女客人。
  这女客年纪很轻,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头上梳两茶辫
子,脚上穿的是厚底花鞋,是京师一般中等人家姑娘的打扮。长得不算特别标致,但眉宇之
间隐有英气,却可以说得是刚健婀娜两有之。尤其她的那对眼睛,又圆又大,顾盼生姿,显
得极具灵气。有了这对眼睛衬托,把本来只具几分姿色的面孔,也显得特别秀丽了。
  这女客人走到柜台前面,说道:“我要一间上房。”说的是地道的京片子。
  一来这间客店是做同乡生意的,虽然也有别的地方客人投宿,但也是外地人。二来她又
是个单身女子,这间客店从来没有女客人投宿的。
  孟掌柜思疑不定,悦道:“姑娘,你是哪里来的?在京师没有亲友吗?”
  那女客人皱眉道:“你只须回答我有没有房间,罗里罗唆的问这一大堆干嘛,有无亲友
又关你什么事,你怕我欠你的房钱吗?”
  孟掌柜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那女客人道:“你别推说没有房间!我已经问过门口的小厮,说是有空房的了。好,你
若怕我付不起房钱,这锭银子你先拿去,我只住今晚,多下的给你!”
  她拿出来的是十两重的一个元宝,这间客店的上房每晚的房钱不过五钱银子。连小帐在
内,这锭元宝是可以半个月有多。
  老掌柜睁大眼睛,变了面色。
  他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吃惊的也不是这个女客人出手阔绰,而是因为那个元宝给那女
客人一捏,竟然出现指痕!
  女客人哼了一声道:“是不是你不想做我的生意?”
  老掌柜呆了一呆,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我们开客店的哪有把客人推出门外的道
理,除非没有空房。”说罢,接过银子,亲自带领那个女客人去开房间。
  那帮客人只道掌柜是见钱眼开,这才收容来历不明的女客人。但有这么一个标致的姑娘
和他们同住一间客店,虽然只能看不能动,也是一种享受。是以他们虽然怀疑这女客人来历
不明,却也并无不满之意。不过,有了一个陌生的女客人进来,他们是不能毫无顾忌的谈天
了。
  这帮客人散后,那姓姜的少年也回自己的房间。
  他虽然也觉得这个女客人有点古怪,但他却是没有心思去顾别人的闲事了。
  此际,他正是心如乱麻,而令得他心如乱麻的正是刚刚听到的消息。——关于飞天神龙
的消息。
  他料想在西山上打伤穆志遥两个儿子的人,定是飞天神龙无疑。
  他这次上京,倒并非来找飞天神龙。但既然知道他已经在京师出现,他就不能不关心他
了。
  而且,虽然他曾想过要避开飞天神龙,但在他的心底深处,却是盼望见到飞天神龙的。
  到哪里去打听飞天神龙的下落呢?
  不错,他知道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和齐燕然有交情,齐燕然和飞天神龙如同祖孙,
要是有人知道飞天神龙的消息的话,汤怀远必定是其中一个。甚至他们还可能见过面。
  但他不敢去找汤怀远。因为汤怀远和他的对头也是朋友。而且不管汤怀远是否敷衍,他
总是称剪大先生、徐中岳联名发出了英雄帖,要对付飞天神龙的。
  正当地心乱如麻之际,孟掌柜进入他的房间了。
  “刚才的那个女客人甚是可疑,你看得出她是个武功高手吗?”
  少年说道:“她武功好又与我何干?”
  孟掌柜道:“我就是怕她是冲着你来的。”
  少年道:“你以为她是穆志遥。徐中岳他们派来查探我的行踪?”
  孟掌柜道:“不错,他们不知道你已乔装打扮,用女将出马来侦查你自是方便得多。”
  少年说道:“舅舅,你若是怕我连累你,我搬出去好了。”
  原来这个“少年”乃是姜雪君乔装打扮的。这姓孟的老掌柜是她母亲同宗的兄弟,虽然
已是在五服之外的疏堂兄弟,但也还是她的舅舅,她母亲曾经对她说过这个兄弟很可靠,她
才敢来投奔他的。
  但由于她的父亲和飞天神龙的父亲当年那件案子有牵连,虽说他们两人的父亲都已死
了,她还是钦犯的家属。而且她是徐中岳的“逃妻”,徐中岳又正是穆志遥手下的红人,她
怕连累舅舅,可不敢把舅甥的关系公开,只能说是“多少沾点亲戚关系”。
  孟掌柜正有此意,说道:“贤甥,你别多心,我不是怕受你连累,而是怕你住在客店会
有危险。”
  姜雪君道:“舅舅,我懂,明天一早,我搬出去好了。”
  孟掌柜道:“也用不着这样急,总得找到一个我放心得下的地方,才能够让你搬出去
了。”他相识的朋友虽然不少,但窝藏“钦犯”罪名不小,他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到一个可
以令他放心的朋友。
  他还未想好,忽听外面一片喧闹的声音,一个小厮报道:“掌柜,不好了,你快出去!”
  孟掌柜道:“什么事?”
  小厮压低声音说道:“来了一队官兵,已经把咱们的店子包围起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已是有人喝道:“你们的掌柜呢?叫他出来回话!”
  官兵已经找上门来了。
  孟掌柜出去一看,只见进来的是两个军官,他们带来的士兵,有的站在院子里,有的在
磊门外布防,个个都是出鞘,箭上弦。
  孟掌柜心头卜卜的跳,只好力待镇静,说道:“不知两位大人光临小店,有何吩咐。”
  为首的军官说道:“我们是来查案的,只要你老实回答,就没你的事。”说话倒还算客
气,但显然对孟掌柜并不怎么信任,故此先行警戒。
  孟掌柜当然是慌不迭的诺诺连声。
  另一个军官道:“你这里有没有来历不明的单身客人,尤其是女客人。”
  孟掌柜道:“大人明鉴,客人投宿,我们的规矩是不便盘问客人的来历的。”
  为首的军官喝道:“不必罗里罗唆,究竟有无单身客人,快说!”
  孟掌柜道:“有,有。有个单身的女客人,刚刚来设宿的。”
  那军官放宽面色,笑道:“这女人漂亮吗?”
  孟掌柜道:“我、我不知道怎样算是漂亮,大人,你要不要叫她出来让你一看。”
  那军官笑道:“我当然要见她的,我还要问她的口供呢。但不必叫她出来,她住哪间
房,你带我去。”
  另一个军官说道:“我可有点不懂,疑犯漂不漂亮跟你有什么关系,穆统领要抓的女犯
人即使美若天仙,咱们也不能沾一沾的啊。
  那军官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咱们要抓的女犯人是什么人吧?
  另一个军官含笑说道:“罗兄,你是穆统领跟前的红人,可以听闻机密,我怎么比得上
你。请你还是别卖关于,告诉我吧。”
  那姓罗的军官说道:“其实也不算得什么机密,不过是涉及某人的隐私罢了。这个人是
有名的‘大侠’但如今却是穆统领的门客,你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吧?”
  另一个军官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说的是——”那姓罗的军官瞪了他一眼,他才想
起要知所避忌,把那人的名字咽了回去,低声说道:“听说他的妻子是洛阳第一美人,是
么?”
  那姓罗的军官笑道:“是呀,所以我忍不住好奇,先问一问这位孟掌柜了。”
  另一个军官道:“好,那么咱们一起去看一看这位大美人吧!”
  那姓罗的军官道:“如今还不知道是不是她呢。不过,不管是不是她,你都不宜与我同
去。”
  姜雪君在房间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心头卜卜的跳,暗自想道:“原来他们果然是冲着
我来的,如今他们误会那个单身女客人是我,不知会不会连累了她?但我若是出手的话,我
的身份可就要首先暴露了。”
  正自踌躇,另一个军官已在问他的伙伴了:“为什么你不让我一起去盘查疑犯?”
  那姓罗的军官道:“因为疑犯恐怕不止一个,咱们要分头搜查。”回过头来,问孟掌柜
道:“单身的女客人你已经说了,那么单身的男客人呢,有是没有,你可还未说呢?”
  孟掌柜见他逼得紧,情知混不过去,只好说道:“有是有一个,不过这个人倒是身家清
白的。”
  他不敢说出姜雪君和他的关系,正想给姜雪君编造一个清白的身世,那姓罗的军官已是
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自会盘问他的,用不着你多说,杜老三,你去盘查这个单
身的里客人。”
  那姓杜的军官暗自想道:“好呀,你捡软果子吃,却把硬骨头给我啃。”原来穆志遥要
他们搜查的不仅是姜雪君,还有一个飞天神龙。他就是害怕会碰上飞天神龙。但姓罗的军官
职位比他高,而且是穆志遥宠信的心腹。他只能听他遣派。
  姜雪君未曾想好对付的办法,那姓杜的军官已经到走房间来查问了。他见姜雪君相貌斯
文,像个读书人模样,料想不是飞天神龙。说话也就比较客气了。
  姜雪君自称是来京师寻师访友的秀才,那姓杜军官问她籍贯,姜雪君道:“我是山东莱
芜县人。”那姓杜的军官道:“孟掌柜也是莱芜人,听你的口音却好像和他稍稍有点不
同。”姜雪君心头一凛:“这人好精细!”说道:“我七岁那年,跟随家父往外地经商,至
今未回过家乡。”
  那姓杜的军官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番,忽地问道:“你在浩阳住过吧?”姜雪君道:
“住过几年。”那姓杜的军官道:“怪不得你有洛阳口音。”
  姜雪君给他盯得心里发毛,暗自想道:“他这样盘问我,只怕己是给他看出一点破绽
了。”
  就在此时,忽地传来一声惨叫,但只接连叫了两个“你”字,声音就中断了。
  姓杜的军官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跑出姜雪君的房间,叫道:“罗老大,你怎么啦?”
那姓罗的军官正在那个单身女客人的房间里查间,他的惨叫声就是从那间房间里传出来的。
  没听见那个姓罗的军官回答,却听见了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子声音。
  “我就是飞天神龙,怎么样?嘿嘿,你不是要叫他来抓我?我只好送他去见阎王!”
  那姓杜的军官吓得直打哆咦,颤声叫道:“来,来人,快来人呀!”声犹未了,那间房
间开了一条门缝,一枝短箭射了出未,穿过他的喉咙,登时将他射杀。龙。他就是害怕会碰
上飞天神龙。但姓罗的军官职位比他高,而且是穆志遥宠信的心腹。他只能听他遣派。
  姜雪君未曾想好对付的办法,那姓杜的军官已经到走房间来查问了。他见姜雪君相貌斯
文,像个读书人模样,料想不是飞天神龙。说话也就比较客气了。
  姜雪君自称是来京师寻师访友的秀才,那姓杜军官问她籍贯,姜雪君道:“我是山东莱
芜县人。”那姓杜的军官道:“孟主掌柜也是莱芜人,听你的口音却好像和他稍稍有点不
同。”姜雪君心头一凛:“这人好精细!”说道:“我七岁那年,跟随家父往外地经商,至
今未回过家乡。”
  那姓杜的军官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番,忽地问道:“你在浩阳住过吧?”姜雪君道:
“住过几年。”那姓杜的军官道:“怪不得你有洛阳口音。”
  姜雪君给他盯得心里发毛,暗自想道:“他这样盘问我,只怕己是给他看出一点破绽
了。”
  就在此时,忽地传来一声惨叫,但只接连叫了两个“你”字,声音就中断了。
  姓杜的军官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跑出姜雪君的房间,叫道:“罗老大,你怎么啦?”
那姓罗的军官正在那个单身女客人的房间里查问,他的惨叫声就是从那间房间里传出来的~
  没听见那个姓罗的军官回答,却听见了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子声音。
  “我就是飞天神龙,怎么样?嘿嘿,你不是要叫他来抓我?我只好送他去见阎王!”
  那姓杜的军官吓得直打哆咦,颤声叫道:“来,来人,快来人呀!”声犹未了,那间房
间开了一条门缝,一枝短箭射了出来,穿过他的喉咙,登时将他射杀。
  8刀然没人知道发言的是谁。他的声音好像游丝袅空,随风飘落,腔调却又那么阴阳怪
气,刺耳非常。向声音的来处看去,竟没有看见哪个人的嘴唇在动。
  如今这个自称是飞天神龙,杀了两个御林军军官的人,他说话的腔调,恰恰和当时那个
帮忙飞天神龙说话的怪客一模一样。
  “一定是同一个人无疑。”姜雪君心里想道:“奇怪,卫师哥从没和我说过他有这样一
个古怪的朋友,这人杀人的手段如此狠辣,看来武功也似不在卫师哥之下,他是谁呢?”
  过了约半枝香时刻,官兵才敢走进那个单身女客的房间。
  只见姓罗那个军官咽喉已被刺穿,尸首躺在血泊中。满脸惊恐的神情,舌头都伸了出
来,形状十分可怖。
  “那个单身女客晕了过去,俯卧床上,看不见她的面孔。官兵把军官的尸首抬了出去,
孟掌柜跟着拿了一盆水进来,正要把那女客人翻转身来,用冷水拨她的时候,那女客人
“嘤”的一声,醒过来了。
  官兵因飞天神龙有话在先,倒是不敢将她为难。不过循例也问她几句。
  那女客人倒好像吓疯了,语无沦次,嘶哑着声音叫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不愿意被
搜身,杀人的可不是我!”
  那个年纪较大的老兵安慰她道:“姑娘,你别害怕,我们知道,凶手当然不是你……”
  话犹未了,那女客又叫起来道:“不错,不错,你是叫我不要害怕,你说这个人调戏
你,我就帮你杀他。呀,但我真是害怕,真是害怕,你的刀子拿开一点行不行,我怕极了!”
  这个老兵知道她说的那个“你”是飞天神龙,笑道:“姑娘,你醒醒,我不是那个人。
你瞧,我手上也没拿着刀子。”
  只有孟掌柜和姜雪君知道这个女客是假装的。盂掌柜见过她的武功,心里想道:“若不
是恰好碰上飞天神龙来到,就凭她的本领,己是足以杀掉那两个军官。她何至于吓成这个样
子!”只因他亲耳听见飞天神龙自报绰号,这才没有怀疑那个女客是凶手的。他斟了一杯热
茶给那女客喝下,微笑说道:“这杯茶给你定惊,你好了点吧,这位公差正在有话要问你
呢。”
  这女客会意,不敢太过装模作样了。说道:“那人一拿出刀子,我就给吓得晕过去了,
什么都不知道。”
  那老兵问道:“那人是个什么模样,你说得出来吗?”
  女客说道:“我哪里还敢仔细看他容貌?”
  那老兵道:“你想想看,记不记得他的脸上有什么特别地方?”
  那女客说道:“啊,对了,他脸上似乎有一道伤疤。”
  这老兵是见过飞天神龙的画像的,说道:“对了,这个凶手的确是飞天神龙无疑了。”
  本来他心里还有一些疑问,但因他和队友都害怕飞天神龙,既然循例问过了“目击者”
的口供,他们也不敢刁难这个女客了。飞天神龙说过谁敢涉及无辜,他就杀谁。这队御林军
都是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家客店了。
  官兵走了之后,这女客走出来对孟掌柜说道:“我的房间里满是血腥,我不敢在这里过
夜了。我要去找另一间客店投宿,房钱你不用退还我了。”
  孟掌柜心照不宣,他当然也是巴不得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客越早走越好的。当下说道:
“我也想不到会闹出这种事情,令你不能安歇,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多谢你老人家厚
赏。”便即送客出门。
  他送客出门不打紧,姜雪君可是有点着急了。要知她心里的疑团尚未打破,本来是打算
事情过后,独自去和那女客攀谈的。
  那女客已经跨出大门,忽地回过头来,嫣然一笑,笑容带有几分神秘莫测的味道。”
  孟掌柜莫名其妙,只好把对方的微笑当作礼貌的表示,陪笑一揖,送她出门。
  就在此时,姜雪君却又听见了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了,正是那冒充飞天神龙的人说话的声
音。
  奇怪的是飞天神龙并没有出现,那个女客也没有开口说话。她不过微微一笑,笑不露
齿,嘴唇都没张开。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好像只有姜雪君一个人听见,其
他的人都没听见,因为要是听见的话,他们一定会露出惊骇的神情。
  姜雪君的感觉非常奇妙。并没有人站在她的身旁,她却感觉好像有人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似的,声音袅若游丝,“钻”入她的耳朵。
  那声音说道:“明晚午时,什刹海湖相见。”
  姜雪君怔了一怔,那声音接着又道:“对啦,我还要告诉你,我借了你一套衣服,我会
交给飞天神龙还给你,你莫大惊小怪。”
  女客走后,客店时原人纷纷议论她的古怪行径,姜雪君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检查行李,果然不见了一套衣裳,心中更是惊异不已。要知她是在那女客进来投宿之
时,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的,之后,直到官兵进来查店,在那女客的房间闹出血案的时候,她
才出去看热闹的,她想来想去,只有一段时间,可以供那女客施展空空妙手的绝枝,这段时
间,就是那自称飞天神龙的人在那女客房间杀人之后,那些官兵尚未敢进来搜查之时,那时
她刚刚走出自己的房间,不久,那些官兵就进入血案现场盘问那个女客了。在这么短促的时
间之内,那女客竟然能瞒过她的眼睛,偷偷进入她的房间,偷了她的衣服,如此神奇的本
领,令得姜雪君不能不又是佩服,又是吃惊。
  但虽说她仍是惊疑不定,却已是弄清楚了两桩事了。
  第一桩是她已经可以断定冒充飞天神龙的那个并非另有其人,其实就是那个女客。
  擅于口技的江湖艺人,有一种“腹语”功夫,不必张口,便能发出声音。不过一般的
“腹语”功夫,大部保持原来的口音,这女客的“腹语”功夫却能变为男子声音,则是比较
罕见。姜雪君想通了这点,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没人知道那个说怪话的她,谁能想
到一个娇滴滴的少女竟然能够不张口就能发出那么阴阳怪气的男声呢?”
  第二桩好可以断定的事情是,这个女客人纵然和卫天元不是深交,最少也应是相识的朋
友,否则她不会说出飞天神龙把衣裳交还给她的话。
  她只奇怪:“为什么卫大哥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他有这么一个本事高强的女友,难道是怕
我多心吗?唉,其实我早已是不作破镜重圆之想了,他的小师妹钟情于他,我尚且毫无妒
嫉,只想成全他们,我哪里还会妒嫉他去认识第二个女子。”
  接着又想:“听这女客人的口气,似乎她是已经知道卫大哥的下落的,为什么她不告诉
我呢?呀,莫非她的明天晚上之约,就是约了卫大哥和我相会?”
  她思疑不定,但已决心明晚赴约。
  她却没有想到,她的另一个猜测却猜错了。飞天神龙和这个女客人是并不相识的。”
  或者,更正确的说法应是:只是这个女客人单方面“认识”飞天神龙,飞天神龙却不认
识她。
  她和姜雪君一样,也正是为了找寻飞天神龙上京来的,不同的是,姜雪君没有法子打听
到飞天神龙的消息,而她却已知道了飞天神龙的行踪。
  ***
  飞天神龙驾着马车,仍然是走那条小路回京。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决意和徐中岳一斗,和以全力支持镶中岳的剪大先生一
斗,甚至和他们背后的大靠山——御林军的统领穆志遥一斗!
  他知道穆志遥正在张开罗网等他自投,但他并不害怕,而且甚有胜利把握。
  因为他已经抓到了一个人质,这个人质正是穆志遥的大儿子穆良驹。
  日影西斜,已是将近黄昏的时分了,离京城还有二十多里。他正自筹划入京之后觅何地
藏身,以及又用什么办法和穆志遥“打交道”等等问题,想了几个方案(其中之一是去震远
镖局找汤怀远帮忙),都觉得不大妥当,忽地发现一个少女拦路叫他停下。”
  这是一条羊肠小道,只能容许一辆马车通过,那少女站在路中,他不愿意停车也只能停
车了。
  “这位大哥,请问你是进京的吧?”少女问道。
  卫天元一看,这个少女他从未见过,但英姿飒爽,看来似是懂得武功。他怔了一怔,说
道:“是又怎样?”
  少女说道:“我也正是想进京的,天色近晚,恐怕赶不到,请你行个方便,载我去吧。”
  卫天元道:“对不住,我不认识你,孤男寡女,不便同行。”
  少女噗嗤一笑,说道:“这么说,如果你认识我的话,那就不必避忌什么孤男寡女了?”
  卫天元沉着脸道:“姑娘,我没功夫和你胡扯,请让路。”
  少女道:“我和你说的是正经话儿,你仔细瞧瞧,你当真不认识我么?”
  卫天元忽地好像在她的身上发现了什么奇怪的物事,心头一凛,不知不觉睁大了眼睛。
  少女笑道:“你不认识我,总该认识这件衣裳吧?”
  原来她身上穿的正是姜雪君失去的那套衣裳。
  姜雪君所有的衣裳,卫天元当然不可能每一套都见过,但唯独这一套,卫天元非但见
过,一而且印象特别深刻,永远也不会忘记。
  因为姜雪君称他一起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穿的就是这套衣裳。卫天元与她联手闯出重
围,杀伤了几个徐中岳请来的客人,鲜血溅上姜雪君的衣裳,血渍还未洗得干净。
  卫天元触电似的猛地跳起,跳下马车,叫道:“这套衣裳你是怎样得来的?快说!”
  他怕这少女逃跑,说话的同时,已是出手向那少女抓去。这一抓是卫天元精练的小擒拿
手法,又快又准,抓的是少女的肩井穴。莫说等闲之辈,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恐怕也难以避
开他这一抓。
  哪知这个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少女,身形只是一飘一闪,就避开了。
  “你不是要避男女之嫌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干吗碰我?”也不知她是真怒还是假怒,
反手就打卫天元耳光。
  卫天元焉能给她打中,但这少女出手比他还快,要解此招,唯有以重手法平推出去,将
她推开。但这么一来,势必触及她的胸部,而且可能将她震倒,令她受了重伤。卫天元可又
不能这样做。
  百忙中卫天元既然闪避不开,只好自行跌倒,在地上一滚,这才避过被打耳光之辱,但
如此应付。也真可说得狼狈之极了。
  那少女身形一转,跃上马车。
  卫天元大惊,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喝道:“你干什么?”大喝声中,发出劈空掌力。
  少女一个“细腰巧翻云”,半空中打了一个筋斗,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身法美妙之极。
  她噗嗤一笑,说道:“想不到一个大男人也说假话,但可惜你说谎的本领太差!”
  卫天元哼了一声道:“我说了什么假话?”
  少女笑道:“这辆车上好像还有一个大男人吧,我和你同车,又怎能说是孤男寡女?”
  卫天元厉声喝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少女说道:“没什么,我知道你有许多心事,想和你聊聊。”
  卫天元板起脸孔道:“我早已和你说过,我没功夫和你瞎扯!”
  少女笑道:“我也早已知道你不肯理会我的,所以我只好借了姜雪君这套衣裳。”
  卫天元心头一震,扑上前去喝道:“你这妖女,你把姜雪君怎么样了?”
  要知这少女的武功甚为怪异,凭卫天元的眼力也看不出她是属于何家何派,看来似是介
乎正邪之间,他知道姜雪君决不一会有这样的朋友。第二、更重要的是,姜雪君的这套衣裳
并不是普通的衣裳,这套衣裳是她和卫天元一起逃出徐家的那天晚上穿的,衣裳上还染有血
渍的。对姜雪君来说,这套衣裳的意义恐怕比她那套新娘子的礼服还大得多,新娘子的礼服
只能引起她的厌恶,这套衣裳却是交织着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的。她又怎能把这套衣裳“借”
给别人,即使这人真的是她的朋友。
  既然不是“借”,那又怎会到了这少女的手上?卫天元自是难禁不寒而栗了。
  少女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忽地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是害怕我杀了姜雪君吧?”
  卫天元扑上去喝道:“你不说出真情,我杀了你!”
  少女笑道:“很好,有本领的你来杀我吧!”她身形一飘闪,卫天元连环三掌,竟是连
她的衣角都未沾着。卫天元发了狠,正待加重掌力,那少女斜身窜出,知道:“听说你是齐
燕然亲手调教出来的,对吧?”
  卫天元道:“是又怎样?”
  少女说道:“齐燕然代功号称天下第一,尤其剑法掌法都是天下无双,你的掌法我见识
过了,如今只想见识见识你的剑法!”
  高手比斗,只争毫厘,何况半尺之多:只听得“嗤”的一声响,少女的衣袖己是给卫天
元削去一幅。
  卫天元跳出圈子,冷冷说道:“还要比下去吗?”
  少女收回宝剑,轻轻吹一口气,说道:“不错,你我都已尽展所长,是用不着再比下去
了!”
  她这口气轻轻一吹,只见铜钱般大小的一片布片,本是粘在剑尖上的,被她吹了起来,
布片随风飘荡,恰好飘到卫天元的面前,少女插剑入鞘,两只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卫天元。
  卫天元怔了一怔,低下头一看,只见胸口部的衣裳开了一个铜钱般大小的裂口。他把手
一招,接下那片飘到他面前的布片,用不着拿来补那裂口,已知这片布片是从他的衣裳上剜
下来的了。
  他想不到这少女的剑法竟然精妙如斯,不由得登时面红过耳,话也说不出来了。
  少女插剑入鞘,笑道:“好在你和我都是同样心思,否则只怕是早已两败俱伤了。你破
不了我的剑法,我也破不了你的剑法,咱们就算打个平手吧。”
  卫天元当然懂得她说的“同样心思”是指什么,心里想道:“不错,我刚才是抱着点到
即止的心思,对她手下留情,但若是大家都在同时施展杀手,我只能削断她的一条左臂,她
却可以在我的胸膛开一个透明的窟窿,我焉能还有命在?”
  他面红耳热,只好抱拳说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其实是我输了半招。”
  那少女笑道:“你不必客气,其实你答应和我比剑,已是让我的了。”这话也说得不
错,卫天元假如不“只”是和她比剑,那少女根本就无法伤他。
  “剑法我是胜不了你,不过你大概可以相信,假如我要杀姜雪君的话,我是做得到的
吧。”少女说道。
  这样说,那就是表明她没有杀姜雪君了。
  卫天元还想到另外一层意思,这少女的本领是比姜雪君高得多,那么这套衣裳她可以是
偷来的,也可以是从姜雪君手中抢过来的;还有,也可能是姜雪君已经被她捉住,那么姜雪
君的衣物她自是可以予取予携。
  “请问你穿了姜雪君这套衣裳跑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卫天元造。
  少女笑道:“第一,是要你不能不理会我;第二,是借这套衣裳作为信物,让你知道我
已经见她了。”
  她这样回答,仍然未能解开卫天元心头的结。
  须知卫天元想要知道的并非她是否见过姜雪君。
  她能够取得姜雪君这套衣裳,用不着她说,卫天元亦已知道她是“见过”了姜雪君了。
但“见过”姜雪君并不等于就是姜雪君的朋友。
  他要知道的是“见过”之外的其他事情。
  “姜雪君为何将这套衣裳给你?”卫天元问道。
  那少女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当然知道她不会把这套衣裳送给我的,只不过是
我借来的而已。”
  卫天元冷冷说道:“恐怕你还没有完全说出真话吧?”
  少女笑道:“不错,说是借来,其实是偷来的。不过,我想她不会怪我的,因为她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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