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元道:“好在一瓢道长的掌门弟子已经来到,他似乎可以代表他的师父出任公证
吧?”
剪大先生正是要他这句话,便即面向游扬,缓缓说道:“游大侠,据我所知,他们第一
次在嵩山比武的事情,令师是已经告诉了你的。这次你代表令师,来喝徐大侠的喜酒,令师
是否曾经对你有所嘱咐?”
游扬说道:“有的,他说、他说……”
印新磨、梅清风、叶忍堂这几个和徐中岳交情特别好的人。不约而同的问道:“令师说
了什么?”
凌玉燕站在游扬背后,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襟,示意要游扬帮徐中岳的忙。
游扬说道:“不错,家师亦曾提防会有今日之事发生,所以他吩咐我,首先替他劝解,
劝卫天元换个约会日子。要是卫天元不肯依从……”
楚天舒道:“那又如何?”
游扬说道:“卫天元有权指定时间地点,要是他不肯依从,那也只能让他今天就在徐家
比武。要是欢方有甚争执,我愿代家师辅助剪大先生作个旁证。”
其实一瓢道长对他的交待是:倘若调解不成,就叫他不必沾手此事的。
不过如今他说的是“我愿代表家师”,那只是他个人的意思,也不能算是说谎。
但由于他说得有点含混,却是容易引起别人误解,以为他是奉了师父之命,代表师父来
作证人的。徐家亲友自是不愿挑剔他的语病,楚天舒料想飞天神龙必有把握,抱着可以多看
一场热闹的心情,也就停止说话了。
剪大先生道:“游大侠,对卫大元所提要求,你的意思怎样?”游扬说道:“正如卫天
元所说,今天的情形有点特殊,我觉得可以接受他的要求,不过为了避免时间拖得太长,守
方假如没有受到重伤的话,两场比试是否可以在今天之内完成。”
剪大先生道:“这一点似乎应该得到卫天元的同意。”
卫大元道:“这正是我的所愿。三年前我是因为徐大侠受了伤,才同意三位证人的意
见,由我取得挑选地点与时间的权利,暂且把未完成的比武搁置的。今天想必不会旧事重
演,能够速战速决,那是最好不过?”
游扬说道:“万一又是旧事重演呢?”
卫天元道:“假如我在上半场受伤的话,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愿意继续进行。”
这条件对徐中岳实在是太有利了,他自恃先作攻方,决不至于又像上次受伤,说不定还
可以使到卫天元多少受伤。那么下半场三项比试,纵然都是由卫天元主攻,他已有希望可以
避过性命之危。
“今天是卫天元来估量我,他怎样说我怎样办。总而言之,徐某舍命陪君子便是。”
剪大先生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么请卫天元划出道儿。”
卫天元道:“要是我输了的话,我愿意遵守上次的允诺,奉送项上人头!要是我侥幸胜
了,我只要求徐大侠答应一件事情。”
剪大先生道:“什么事情?”
徐中岳忽道:“且慢?”
剪大先生道:“徐中岳有何话说?”
徐中岳道:“这件事情若然是有违侠义之道,我宁愿自行了断?”
他一副“正气凛然”的神态,说得铿铿锵锵,即使不是他的至亲好友,也有不少人禁不
住为他喝采,“纵然他打不过飞天神龙,毕竟也还没失大侠的身份?”
卫天元冷冷说道:“说得很漂亮,只不知徐大侠心目中的‘侠义道’是怎么样的‘侠义
道’?世间尽多沽名钓誉之辈,大侠恐怕也有真假之分。”
徐家亲友纷纷喝骂:“徐大侠平生不知做了多少解困扶危之事,他的大侠身份,用不着
你这小子认可!”
卫天元嘴里噙着冷笑,徐中岳脸色微变。
剪大先生说道:“许多事情,本来就是见仁见智,难下定论的。要是大家信得过我和游
大侠,卫天元划出的道儿是否有违侠义,就由我们来评定如何?”
他这么一说,众人自是不敢再有异议。徐家亲友情知剪大先生决不会偏袒飞天神龙,都
说:“剪大先生德高望重,由你老人家裁定,那我们还有什么说的。”
剪大先生继续说道:“按照规矩,证人裁定之后,当事人必须照办。但只有一个例外,
就是他宁愿自行了断。所以待会儿假如徐大侠不同意我们的裁定,我们就必须同意他有权自
行了断。”这已经是等于完全接纳徐中岳的要求了。
卫天元说道:“这件事情其实只是徐大侠的私事,和各位都不相关的。”
剪大先生松了口气,说道:“若然只是私事,那就与侠义道无关了。好,你说吧。”
卫天元缓缓说道:“倘若我侥幸得胜的话,徐大侠今日不能与姜小姐拜堂成亲?”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尽都变色,不过这的确只是和一对新人有关的私事,和“侠义”扯
不上关系。而且他只是说今日不能,并非永远不能。
凌玉燕在人丛里骂道:“卑鄙!卑鄙!怪不得他特地挑选这个日子,原来是要拆散人家
恩爱夫妻?”
鲍令晖恰巧站在她的背后,笑道:“他们尚未成亲,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将来一定是恩爱
夫妻?”
徐中岳面色青里泛红,愤然说道:“卫天元,你、你也未免欺人大甚了!”
卫天元道:“徐中岳,你号称中州大侠,这详说法,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你怯战吗?未曾
比武,你怎么就知道娇妻难保了说不定我输给你呢,我输了可是要割下脑袋的啊?”
卫天元说了这几句话,徐家亲友都不作声,徐中岳本人亦似踌躇难决,神色十分尴尬。
要知卫天元提的条件虽然只是“不许他今日成亲”,但以徐中岳的身份,他若因为败在
飞天神龙手下不能今日拜堂,那还有何颜面再宴亲朋,重燃花烛?结果势必是给飞天神龙拆
散这对鸳鸯了。
不过拿“割下脑袋”和“失去娇妻”相比,毕竟是前者严酷得多。徐家亲友都认为这是
占了“便宜”了,何况要是不敢答允的话,岂非‘壮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剪大先生说道:“这个、这个虽然只是徐中岳的‘私事’,但这私事却是关系两个人
的。按照惯例,双方比武若然涉及第三者的,似乎,似乎,……”
谁都明白,这个“第三者”即是徐中岳的新婚夫人姜雪君了。“第三者”的称呼“得
耳”得很,徐家亲友不觉都皱起眉头。但剪大先生以公证人的身份,却不能不这样解释武林
惯例。
游扬说道:“不错,这似乎应该得到徐夫人的同意才行。”
姜雪君蒙着罗帕,从卫天元进入礼堂开始,她未曾说过一句话,如今她仍然默不作声。
她没有答复,按情理说,应该由她的丈夫悄悄问她,但徐中岳却又怎好意思去问?
人丛中有个人说道:“她怕失掉这个有财有势的丈夫,岂敢轻易点头?”
鲍令晖大怒道:“岂有此理,谁说这样混帐的话,揪他出来?”
那人说道:“关你什么事,你是徐家哪门贵亲?”
鲍令晖怒气冲冲就要找那个人打架,但礼堂拥挤不堪,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谁说这怪话。
卫天元冷冷说道:“徐夫人,你是怕你的丈夫打不过我吗?其实他有这么大的威名,你
又何须顾虑。”
印新磨、叶忍堂同声斥责:“卫天元,徐夫人同意与否,只能由公证人问她,你岂能如
此无礼。”
剪大先生咳了一声,说道:“大家别闹,卫天元划的道儿要是徐夫人不能同意,那就只
能作罢了,请卫天元另……”
话犹未了,忽见新娘点了点头!
剪大先生怔了一怔,说道:“既然徐夫人同意,那就开始吧?”
游扬忽道:“且慢!有件事情我想向剪老前辈请教。”
剪大先生道:“不敢当。游大侠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游扬说道:“牵涉到第三者的比武,这个‘第三者’不知是否也应归属一方。”
剪大先生霍然一省,说道:“不错,是我一时糊涂,忘掉这条规矩了。‘第三者’是否
应归属一方,这要看情形而论,假如甲方是向两个人同时挑挑的,或比武的结果影响到‘第
三者’一生的命运的话,那么乙方的两个人就如同一个人,亦是说,这‘第三者’应归属乙
方。甲方必须把乙方的两个人作为对手?”
游扬问道:“那么按照目前的情形而论,这条规矩是否可以适用于徐中岳夫妻?”
剪大先生说道:“卫天元所提的条件对徐夫人影响极大,依理而论,卫天元等于是向徐
中岳夫妻同时挑战,所以徐夫人应战。该有权参加比武。他们可以夫妻联手,接连三场与卫
天元比武,也可以由他们夫妻自行决定,轮流出战。不过……”
徐中岳道:“内子不会武功,今日之事,由我与卫天元一决雌雄便了?”
卫天元冷冷说道:“姜小姐是名武师之女,怎能说是不会武功?”
众人尽都知道,不错,新娘姜雪君的父亲姜远庸的确是在洛阳开武馆的,不过和一流高
手心目中的“名武师”却差上十万八千里,武功平平,即使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也只是一个
混饭吃的三流武师而已?”
其实剪大先生并非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时糊徐,忘掉这个规矩”,而是知道新娘即随懂
得一点武功,也是极为有限,故此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徐夫人参加比武。
不过游扬既然提出这条规矩,剪大先生以首席公证人的身份却是不能不加以补充解释了。
“不过第三者是否参加比武,还得他本人同意才行。假如他自愿放弃权利,他也可以袖
手旁观。”
徐中岳道:“我不想内子牵连进去,我愿意和卫天先单打独斗?”
刚才那个说怪话的人又在人丛里冷冷说道:“不要脸,也不知道是否能做成夫妻,就口
口声声内子了。”
游扬微笑道:“虽说夫妻如同一体,不过按照规矩,似乎还是要尊夫人亲口说出才
行。”
众人不禁都是有点奇怪,听游扬的意思,似乎他很希望新娘与新郎联手,难道他不知道
新娘不懂武功?”
徐中岳面上一红,心中也是感觉有点奇怪,不过他觉得的奇怪却是另一桩事情:“奇怪,
难道游扬知道了姜远庸的来历!”
依照规矩,既然只能由新娘自行决定,徐中岳只好不作声了。
新娘仍然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剪大先生微笑道:“新娘子大概不好意思说话。这样吧,一是你同意站在丈夫一方,参
加比武,你就点头。要是不同意的话,你就摇头。”
众人的目光尽都注视新娘,只见新娘子姜雪君先抬起头来,跟着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全场轰动,几乎所有的人心里俱是想道:“她不懂武功而同意参加比武,自
必是抱着与丈夫同生共死的决心了?”
郭元宰和鲍令晖站在一起,看见新娘点头,郭元宰悄悄说道:“你看见了吧?你还敢说
雪君是为势所逼才不能不嫁给我的师父吗?”
鲍令晖道:“她同意参加比武,并不等于同意这头婚事。依我看来,她的这个同意正是
表示她的反感?”
郭元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鲍令辉道:“这还不明白?她是对你的师父表示反感!反感你的师父对她渺视,擅自替
她作主?”
郭元宰道:“你不是她,你怎知道她是这样想?我看你是强作解人?”
鲍令晖道:“你也不是她,你又怎样知道她不是这样想?我看你是替师父死挣面子,其
宰你心里的想法和我一样?”
好在剪大先生已经作丰势叫众人停止喧哗,他们这个注定得不到结果的争论也不能不停
止了。
飞天神龙卫天元纵声笑道:“好,那就请贤伉俪并肩子上吧?”笑声似有几分愤激,也
有几分苍凉。
剪大先生道:“卫天元,你这话不对。徐夫人同意参加比武的规矩我已经解释过了,她
可以和丈夫联手,三场全部参加;也可以选择任何一场参加;联手或轮流出战都可以。或者
自始至终她都不出手也可。总之,她拥有参加比武的权利,但怎样做法,一切任凭她的意
愿。你们明白了吗?”
徐中岳和卫天元同声说道:“明白了?”
剪大先生道:“好,那么比武现在开始,第一场先比暗器。徐中岳这边是攻方。”正是:
从来情海多波浪,碟血筵前阻拜堂。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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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剑网尘丝》——第二回 旧侣寻仇 掌伤大侠 新娘比武 血溅华堂
梁羽生《剑网尘丝》 第二回 旧侣寻仇 掌伤大侠 新娘比武 血溅华堂 三场比武 徐中岳站了出来,新娘子姜雪君却仍然是粉颈低垂,动也不动。
剪大先生道:“徐夫人,这一场比武你参不参加?”
姜雪君摇了摇头。
剪大先生道:“好,那么这一场就由徐中岳与卫天元单独比试。徐夫人,以后各场我不
会逐场问你了,你喜欢哪一场参加就哪一场参加。”要知他刚才已经把规矩说得十分清楚,
本来无须再问姜雪君的,只因她是新娘的缘故,故此在开始之时,对她较为尊重一些。但她
既然已经属于比武的一方,在公证人的心目中就该视同仁,若然还是礼不厌多,那就有失证
人的身份了。
剪大先生问过了徐夫人、接着便即说道:“卫天元,你有权选择地点。”
卫天元道:“我已经说过,今日之事,就在此处了结?”
剪大先生道:“我的意思是问你,喜欢在园子里比武还是……”
卫天元道:“就在这个礼堂便行?”
游扬说道:“徐中岳,你这个礼堂有多长多宽?要不要再量一量?”
徐中岳道:“不用量了。我这客厅长四丈八尺,宽三丈六尺。”
那个说怪话的人又在人丛里笑道:“必也正名乎!徐大侠也不知是否还能够在这间屋子
拜堂成亲,‘礼堂’是该暂且改换名称了。”
剪大先生道:“比暗器的规定是在三丈的距离发出,那么这间客厅是可以用作比武的场
所了。请各位宾客暂且退出客厅?”
客厅里只留下五个人,两个证人与徐、卫两人各在一方,新娘姜雪君则坐在靠近礼案的
一张椅子上。
礼案上的龙凤花烛仍在燃烧,“礼堂”则已是没有一点喜气了。
“比武开始”这四个字从剪大先生口中叫出来了!
徐中岳一声大喝,双手齐扬。同时身形微向前倾,好像是作了一个鞠躬的姿态。
这间特别宽大的客厅里顿时充满了暗器破空之声,原来他左手发了七枚透骨钉,右手发
出八枚透骨钉,外加两枚短箭。这两枚短箭是藏在后衣领内,藉着弯腰鞠躬的力道发出的。
卫天元笑道:“徐大侠,你太多礼了。你向我鞠躬、我可受不起?”
徐中岳以蹑云剑、透骨钉、大摔碑手驰誉武林,并称三绝。他获得“中州大侠”的称
号,固然并不全靠武功,但也不能否认,这三门绝技,乃是他成为“大侠”的“支柱”。不
过自从他成名之后,为了保持“大侠”的身份,暗器已是绝不轻发。故此,见过他剑法、掌
力的人很多,见过暗器功夫的人却是极少。
此时一看,只见他的暗器手法,果然奇妙非常,十五枚透骨钉,有的直射,有的斜飞,
有的互相碰撞,突然就改变了飞行的方向。
飞天神龙卫天元在大笑声中双手连抓,也不知他抓到了几枚透骨钉,但有两枚骨钉从他
的头顶飞过,他没抓着,这两枚透骨钉突然掉过头来,反射他后脑的玉枕穴。
暗器功夫讲究一个“巧”字,力度用得巧妙,发出的暗器就可以随心所欲,好像受到主
人遥控一般。徐中岳这两枚透骨钉就是用上了一股十分巧妙的回旋之力的。
宾客中不乏暗器名家,能够用回旋暗器的也有几位,不过用得像徐中岳这样巧妙、兼且
又快又狠的,却是半个也找不到。徐中岳一出手,那些暗器名家都不由得自愧不如了。
此时飞天神龙正在忙于接前面射来的暗器,似乎根本末曾发现那两枚去而复返的透骨
钉。
后脑的玉枕穴,是人体脆弱的部位之一,若使飞天神龙练有护体神功,只怕也难免要给
透骨钉射破脑袋。
印新磨大喜叫道:“好一招神龙掉尾的手法?”
说时迟,那时快,徐中岳一鞠躬所发出的那两枝短箭亦已疾如闪电的从两侧射来,和那
两枚透骨钉配合得恰到好处。
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飞天神龙反而笼手袖中。
只听得“拍、拍”两声,飞天神龙的两条衣袖甩过肩头,迎个正着,把那两枚透骨钉拍
得两旁飞出。
这两枚透骨钉恰好又撞上了那两枝短箭。
“钉钉”连声,两枚透骨钉落地。两枝短箭倒飞回去。
风声呼啸,飞回去的势更劲更急!
徐中岳一听这暗器破空之声,就知决计难以硬接。但此时他要闪躲也来不及了。
两枝短箭分射他左右两边太阳穴,和玉枕穴一样,太阳穴也是人身死穴!
徐中岳心头一凉,暗自叫道:“我命休矣?”
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下,一股寒意直透心头。徐中岳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忽听得惊呼之声与喝来之声混成一片,徐中岳感觉得到那两枝短箭明明几乎是擦着自己
的额旁飞过,却不知何以并没受伤。
他莫名其妙的张开眼睛,只听得有人说道:“飞天神龙这个玩笑可是开得太大,徐大侠
纵然没有受伤,今日恐怕也是不能拜堂成亲的了。”
另一个人道:“是呀,换过花烛才能拜堂,未免太不吉利了!”
徐中岳定晴一看,这才发现,礼案上那对龙凤花烛,烛光已经介息灭!
原来那两枝短箭,从徐中岳额旁飞过,突然改了方向,一下子就打灭了龙凤花烛。
徐中岳的暗器手法已经令得众人叹为“奇妙无比”,想不到这个“无比”还是给人家比
下去了。而且人家还是根本未曾出手,就利用他的暗器打灭他要拜堂成亲的花烛的。相差岂
只一筹!故此在徐家亲友之中,也有好些人禁不住为飞天神龙喝采。
楚天舒站在印新磨旁边,故意赞道:“好一招飞龙在天?”与印新磨刚才赞徐中岳那句
刚好针锋相对!
印新磨瞪眼说道:“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暗器手法中有一招叫飞龙在天的。”
楚天舒笑道:“不错,这是我杜撰的。但既然有神龙掉尾,自该也有一招命名为飞龙在
天的。卫天元外号飞天神龙,这个招名岂非极为恰当?”
印新磨道:“双方都没受伤,而且比暗器也只是比了半场,你楚大侠就要评定高下,岂
非言之过早?”
楚天舒笑道:“你的耳朵似乎有点毛病,我赞飞天神龙这一招,就如同你赞徐大侠那一
招一样,彼此都不过是各抒己见而已。怎的听进了你的耳朵,就变成了评定高下了,评定高
下,这可是两位
因为情形比较特殊,剪大先生依正规矩问卫天元:“他说的这个数目对不对。”
卫天元淡淡说道:“大概是吧。总之,他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不反对。”
剪大先生道:“好,那么你所接的透骨钉一共是八枚。”跟着正式宣布:“这次徐中岳
一共发出了十七件暗器,十五枚透骨钉外加两枝短箭?”
楚天舒啧喷赞叹:“了不起,了不起!一发就是十七件暗器,比起三年之前只能发出十
三枚透骨钉,徐大侠的暗器功夫真是进步神速,佩服,佩服?”
比试暗器功夫并非以多为胜的,发了这许多暗器都没伤着人家,对有着“中州大侠”身
份的徐中岳来说,与其说是荣耀毋宁说是丢脸。徐家亲友明知楚天舒说的乃是反话,都是敢
怒而不敢言。
剪大先生接着宣布第二场开始。这一场是比试掌力,仍然由徐中岳主攻。
徐中岳吸一口气,轻飘飘的一掌向飞天神龙打去,众人不禁都是有点感觉奇怪:徐中岳
的大摔碑手是以掌力刚猛著称的,何以他却用了阴柔的掌法,似乎全未着力?
别人不懂,剪大先生是练“阴阳五行掌”的大行家,却是一看就知其中奥妙。心里想
道:“原来徐中岳也练成了刚柔相济的掌力。大摔碑手本是纯刚的,要练到刚中富柔大是不
易,也真难为了他,不过三年功夫,他就有这样造诣。”
按照规矩,比试掌力,守方只能硬接,不能闪避。
剪大先生心念未已,只见徐中岳轻飘飘的一掌拍下来,已是“印”在卫天元的胸膛上。
但在他的手掌与卫大元的身体接触之时,卫天元也没感觉什么劲道。
原来徐中岳的造诣还在剪大先生估计之上,他不但练成了刚柔互易的功夫,而且到了几
乎可以收发随心的境界。
由于卫天元捏碎透骨钉的功力太过惊人,他虽然占了“攻方”之利,也不能不患得患
失,生怕自己的掌力攻破不了卫天元的护体神功,伤不了人反遭其害。是以打了个如意算盘。
他的如意算盘是:要是发现卫天元的内功确实远超自己,大摔碑手刚猛掌力便不再发,
立即收回。守方所运用的内功是随着对方加之已身的力度大小反震回去的”他轻轻打下,暂
不发力,即使给卫天元反震回来,本身也不至于受伤。
他一掌印下,并没发觉卫天元有运劲反击的迹象,不由得心头大喜,暗自想道:“卫天
元,你也太小觑我了,你以为我这轻轻一掌伤不了你,竟敢不运内功?”机不可失,心念电
转之间,掌力尽发。
说也奇怪,他刚一动念,卫天元便似知道他的心思,他印在胸膛的手掌一洛,滑到了小
腹部位。掌力一发,只觉好像用力把拳头打进了一团棉絮一样。
他的手掌,缩不回来,但卫天元似乎也尚未运功反击。
徐中岳当然不敢想卫天元占了上风还会饶他,只道他有什么厉害的杀着留在后头,既然
手掌收不回来,只好和卫天元拼命了。他催动掌力,像是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的发出去!
卫天元心里想道:“我着然不放松他,他势必功尽灯枯,性命不保。我只怕多少也要受
一点伤,因此我还不想取他性命,不如适可而止吧?”
楚天舒“咦”的一声,说道:“咦,怎的徐大侠的手掌老是按在人家身上,给人家抓痒
吗?”
话犹未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对面的墙壁开了一个窟窿,徐、卫二人也分开了。
原来正当徐中岳紧缩掌力之际,卫天元使了个“卸”字诀,腹肌一收,轻轻闪过一边。
徐中岳的手掌顿时向前打出,变成了劈空掌力了。
墙壁给他的劈空掌力打开一个窟窿,还好只是掉下两块砖头,未曾打穿,否则站在外面
观战的人只怕也要遭受无妄之灾。
那个爱说怪话的人又在冷嘲热讽了:“徐大侠的摔碑手果然功力不凡,可惜不是摔碑而
是摔砖。从今之后,似乎应该改称大摔砖手更加名副其实?”
徐中岳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剪大先生宣布结果:“这一场由徐中岳主攻的比试掌力,和上场一样,仍然是双方都没
受伤。现由徐中岳这方主攻的第三场开始。”
他说的是“徐中岳之方”,是把新娘子姜雪君包括在内的。
不过姜雪君也仍然是像过去两场一样,丝毫没有表示。结果还是由徐中岳单独出招。
这是由徐中岳主攻的最后一场,也可以说是他最后的一个机会了。
这一场的比试剑法,规定许他发出三招。他能不能够在这三招之内杀伤飞天神龙呢?
要是不能够的话,轮到了飞天神龙做攻方,他还焉能幸兔。
徐家亲友,手心里都在捏着一把冷汗!
徐中岳倒是表现得相当冷静,他拔剑出鞘,冷冷的盯着飞天神,迟迟都未出手。
卫天元背负双手,目光也在注视他的剑尖,过了一会,笑道:“徐大侠,你还认识我
吗?隔别三年,我的相貌大概不至于有甚改变吧。”
徐中岳蓦地一声大喝,剑光暴涨,闪电出招!原来他正是要引飞天神龙说话分心才动手
的。
旁人只见剑花错落,人影翻腾,根本看不清楚徐中岳用的是什么招数,出了几招。
公证人之一的游扬是崆峒派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剑术高手,他的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
法,在武林中也是享有极大的声誉的。旁人看不清楚,他则看得分明,心中不由得暗暗佩
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徐中岳的蹑云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但
也因为他是行家,看得人了迷,忘了自己公证人的身份了。
忽听得剪大先生叫道:“住手!”
原来徐中岳的蹑云剑法一气呵成,也不知他是忘了三招的规限,还是杀得性起,收不住
势,已经出到第四招了。
游扬是剑木名家,徐中岳犯规,本来应该是他最先发现的,如今听得剪大先生大喝“住
手!”他方始霍然一省,不禁羞得满面通红!
就在剪大先生的喝声中,忽听得极为清脆的“叮”的一声,一道白光腾空而起。
徐中岳那把长剑插在客厅正中那条横粱上,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徐中岳嗒然若丧,好像斗败了公鸡一样。原来最后一招,他的长剑是给飞天神龙用弹指
神通的功夫,弹得脱手飞出的,他的虎口也还兀自感到酸麻。
剪大先生踌躇片刻,问游扬道:“游大侠,你看这一场应该如何宣判?”
他这句话的意思,谁也听得明白,徐中岳业已犯规,他其实是在征求游扬的意见,好不
好就宣判徐中岳这一场作输的了。
游扬想了一想,说道:“依晚辈愚见,恐怕还要看了卫天元比试剑法那场的结果如何,
才能宣判。不错,徐中岳是出了四招,但假如卫天元是出了五招的话,那就只能当他输
了。”
这话其实是十分明显的偏袒徐中岳。不过稍为有点头脑的人立即也会想到:到了卫天元
做攻方之时,他只须随意出两招,也用不着伤及徐中岳,只须不犯规,这场就算赢了。他又
何须出到五招,除非他是疯子。
所以乍听起来,游扬似乎是太过偏袒一方,但想深一层,其实他不过是暂且为徐中岳保
全体面而已。要是立即判他作输,岂不令他太过难堪。虽然偏袒也还是偏袒,但偏袒的程度
还不至于太过。
剪大先生问道:“卫天元,游大侠如此主张,你同不同意?”他要维持比较公正的证人
身份,不能不稍稍损及另一个证人的尊严,向当事人征求同意了。
卫天元淡淡说道:“游大侠言之有理,我无异议。”说到“有理”一字,声音故意提高
一些,游扬心中有愧,只能装做听不见了。
剪大先生再问:“这次你的衣裳没有破损吧?”
卫天元缓缓转了一圈,说道:“请两位看个明白。”
剪大先生于是正式宣布结果:“这一场由徐中岳主攻的比剑,徐中岳出了四招,卫天元
本人未受伤,衣裳也没丝毫破损!”
由徐中岳主攻的三场结束了。但还有一样物事未曾“清理”的是徐中岳那柄长剑。
那柄长剑插在正中的横梁上,剑穗犹自迎风摆动,不啻是对徐中岳的讽刺。
徐中岳站在粱下,手里拿着剑鞘,神色尴尬之极。楚天舒笑道:“徐大侠,你不屑做梁
上君子么?”
横梁高地二丈四尺,徐中岳施展轻功,本来是可以把这柄剑取下来的,但在众目睽睽之
下,给人说是“梁上君子”,未免太难堪了。
剪大先生忽地左掌凌空一拍,右掌跟着向上虚抓,缓缓说道:“徐中岳,请你取回兵
刃!”
话犹未了,只见那柄长剑摇了两摇,刚好在他说到“取回”二字,应声而落!
卫天元赞道:“好一招龙爪手功夫!”连卫天元都表赞佩,站在徐中岳这边的懂得这手
功夫的武学行之家自然更是纷纷喝采了。
但剪大先生却是自己明白,明白卫天元对他的称赞不过是礼貌上对公证人的尊重而已。
须知他要先用劈空掌力令得长剑摇摇欲坠,方始能够施展“龙爪手”的功夫抓下来,他的龙
爪手功夫虽然不错,但比起飞天神龙捏碎透骨钉的功夫却还是略逊一筹。
徐中岳接下长剑,深感面目无光,几乎就想横剑自刎,新娘子忽地向他招了招手。
徐中岳走到新娘身旁,只听得姜雪君好似蚊子叫的声音说道:“把剑给我!”徐中岳又
惊又喜,心里想道:“雪君莫非知道我的思意,舍不得我弃她而去?莫非她是意欲与我联手
对敌,祸福同当?”两个“莫非”,不管是哪一样,只要姜雪君心里有他,他就感到心满意
足了。于是他打消了自寻短见的念头,乖乖的插剑入鞘,交给了他的新娘。暗自思量:“要
是雪君和我联手,这场比武,未必就一定会输。”
徐家的亲友却是没有人知姜雪君有武功的,他们之中,也有人如同徐中岳一样,想到新
娘子可能是要和丈夫联手对敌,祸福同当,但他们跟着想到的是:新娘子这样做的话,那只
是多赔上一条性命。
不过游扬却已注意到了徐、卫二人面色的变化,徐中岳已是喜上眉梢,卫天元则刚好相
反,变成刚才的徐中岳,神色黯然了。游扬是知新娘子父亲姜远庸的底细的,心里想道:
“这门亲事,本来有不大登对,但要是飞天神龙这么一闹,激起了新娘子同仇敌忾之,怨偶
变成佳偶,那也未始不是一件美事。”
剪大先生见新娘子接过长剑,心里也是不禁为新娘子暗暗担忧。他和徐家亲友一样,只
道这个不懂武功的新娘子是要决意与丈夫同生共死。
不过他以首席公证人的身份,此时却不能不正式宣布了:“现在由卫大无转作攻方、三
场次序和刚才一样,第一场先比试暗器!”
印新磨忽道:“剪大先生,我可不可以说两句话。”剪大先生道:“请说。”
印新磨道:“一天之内连比六场,当事人不怕累,我们也看得眼倦!这三场是否可以押
后。”
那个专说怪话的人又在人丛中冷笑道:“你怕累你就别看!”
印新磨装作不听,继续说:“这是有的例可援的,上次他们比武在三场过后,卫天元不
是等了三年才来吗?”
剪大先生虽然想偏袒徐中岳,但印新磨说的理由太过不成理由,他是最少还要貌作公证
的,因此只能说道:“情形不同,先作攻方的人无权要求押后。上次和今次一样,都是卫天
元自愿把先作攻方的权利让给徐中岳的。让对方先攻三场,这是要冒性命危险的。他肯冒这
个危险,所以徐中岳和公证人方始一致赞同他有权自定后面三场比试的日期和地点。”
印新磨自己也知理亏,钠访说道:“不过,不过今日是徐大侠成婚的吉日,何必急于在
今日分出胜负?万一血溅华堂,岂不大煞风景。
在这样情况之下,要改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向卫天元求情,希望他肯答允。剪大先
生望着游扬,想他来说,游扬却装作不知。
剪大先生正自为难,徐中岳忽地挺起胸膛,昂然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亲友的
好意,徐某心领,但是生是死,徐某却也不放在心上!”
剪大先生见他说得如此激昂慷慨,心里想道:“我若为他求情,反而有损他的侠义声
名。”于是把心一狠,说道:“好,既然双方都无异议,那就开始吧,徐夫人,你——”
新娘子仍然像过去三场一样,默不作声。
徐中岳惊疑不定,心中暗暗后悔刚才的话说得太满,但也只好硬着头皮面对飞天神龙的
暗器了。
但飞天神龙却没有掏出暗器,缓缓的向礼案走去。姜雪君还是坐在礼案旁边。”
剪大先生吃了一惊,喝道:“卫天元,你干什么?”
卫天元道:“我一向不用暗器,身上也没适合的东西可当暗器。没办法,只好临时来找
了。”
剪大先生诧道:“你要在这礼案上找暗器。”
卫天元道:“不错,我已经找到一件称心的暗器了。”
礼案上有一头金猪,有四式果盒,有一对已经熄灭的龙凤花烛。
众人都是莫明其妙,这些东西怎能拿作暗器?最适合作暗器的只有烛台,但要用作暗器
的话也嫌笨重。而且只有一对,很容易给对方闪开。
剪大先生也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找到了什么?”
那对烧了一半的龙凤花烛,在烛台旁边有。一片凝结了的“烛泪”。亦即是软软的一滩
残蜡。
卫天元把“烛泪”捏成两颗蜡丸,说道:“我想借用这两颗蜡丸,做我这场比试的暗
器,不知可不可以?”
用蜡丸来作暗器,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事,礼堂内外,所有的人,休说见所未见,
闻所未闻,压根儿连想也没有想过!
按说卫天元即使没有携带暗器,身上最少也会有几文铜钱的,用铜钱来作暗器,也要比
蜡丸胜过不知多少倍。
剪大先生怔了一怔,说道:“你用什么东西作暗器,我无权干涉。不过这是主人家之
物,你应该得到徐中岳夫妻的允许才能借用。”
徐中岳此时已是呆了。。
卫天元因何要用蜡丸当作暗器,这只能有一种解释:他根本不把对手放在眼内。
这是所有的人都想得到的,徐中岳在呆了片刻之后,当然也会想到这一层了。
要是答允的话,等于自贬“大侠”的身份。但要是不答允的话出用另一种厉害的暗器,
自己就可能要冒性命的危险!
游扬低声问道:“徐中岳,你要是不允对方借用的话,请马上告诉我们。”
他这样问法,其实是为了替徐中岳保持面子的。要是他问“你同不同意”徐中岳就难以
答复了。
徐中岳没有出声,游扬再用同样的话语问新娘子,姜雪君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