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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3 梁羽生(当代)
  是个戴着阔边帽子,披着一件有“套头”的黑斗篷,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的黑衣人。
  这霎那间,不同身份的人,各自作出不同的反应。
  新郎徐中岳呆了一呆,看来他已是满面怒容,但当他一接触到那黑衣人目光的时候,却
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寒噤,不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而且赶快把新娘子拉开,闪过一边。
  另外两个人则已同时出手。
  这两个人,一个是男傧相,名叫铁力夫;一个是担任赞礼的,名叫王殿英。
  铁力夫人如其名,有一身横练的外功,掌可开碑,力能扛鼎。
  王殿英是八卦掌的掌门,别看他身形枯瘦,外貌也很斯文,内功之纯,出手之狠,早在
他身任掌门之前,已是名播江湖。王殿英明声细气的说道:“今日是徐大侠佳期,请阁下别
来搞局!”说话说得很快,出手更快。
  铁力夫则根本没有说话,一声大喝,双掌已是一齐向黑衣人猛力推去。
  做“大媒”的剪大先生坐在证婚人的座位,本来亦已站起来了,似乎也想出手,但终于
没有出手,要是有人留心看他面色的话,可以察觉他的外貌虽然镇定如常,眼眉却跳了几
跳。他不出手,也不知是否他认为铁、王二人已足以对付“恶客”还是他的心中亦有一丝俱
意。
  但此时此际,哪还有人注意他的脸色,虽然他是宾客之中武功最高的一位武林名宿。
  每个人的目光都在注视那黑衣人,看他如何应付两大高手的联合出击?
  结果立即揭晓!
  铁力夫的铁掌力能开碑裂石,王殿英的八卦掌亦是兼有分筋错骨之能,在他们出手的那
一霎间,几乎所有的人俱是如此想法:这个不知死活的黑衣人,若不是给铁力夫摔成一团肉
泥,就是给王殿英拆了他的骨!
  哪知心念未已,谜底便已揭开,结果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只见铁力夫那铁塔般的身躯飞了起来,飞出礼堂,这才摔了下来,骨碌碌的滚下二十四
级的石阶。
  虽然没有给摔成一团肉泥,却已碰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哼哼卿卿的爬不起来了。
  王殿英表面看来似乎较为好些,他好像醉汉似的,脚步歪歪斜斜,退出了六七步,不过
撞翻了两个人,便即稳住身形。
  但其实他吃的亏却是比铁力夫更大。
  站在他身旁的恰好是他的好朋友——梅花剑的掌门人梅清风,眼光一瞥,禁不住就“啊
呀”一声叫了起来:“哎呀,你的手、手指……”
  王殿英左手的中指、食指和无名指,三根指头当中的骨节都已断了。
  他是擅长于使用分筋错骨的功夫的,这门功夫全凭指力,断了三根指头,左掌已是不能
再用这门功夫,只凭右掌,功力最少打了一半折扣。
  铁力夫伤得虽然不轻,但还是皮肉之伤,王殿英则几乎已被废了一半武功!八卦掌的功
夫虽然还在,但少了三根指头,也是大打折扣了。
  王殿英是有数的武林高手,对方似乎尚未还手,他已伤成这样,满堂宾客,无不大惊,
也无不暗暗为他惋惜!梅清风连忙替他敷上金创药。
  殊不知众人为他惋惜,他自己却暗暗叫了声“侥幸!”要不是他缩手得快,右掌只怕最
少也要断了两根指头。
  这霎那间,除了惊呼的声音之外,没人敢再说话。
  有一个人终于大着胆子开口了,这个人就是以“包打听”闻名武林的“顺风耳”申公达。
  他是躲在两个身材比他高大的客人背后说话的。
  “你是什么人,有胆搞局,为何不敢露出本来面目?”其实每个人都想知道这黑衣人是
谁,不过是由他说出来罢了。
  问这样的一句话本来不算“冒犯”,但申公达却也只敢缩在别人背后,他说那黑衣人
“不敢露出本来面目”,等于自我嘲讽!
  若在别处,他还不敢这样大胆抢着发问的,但在此处,他想剪大先生和新郎徐中岳都还
未曾出手,黑衣人纵然厉害,料想也敌不过他们。众人不敢说话,他敢说话,这正是讨好徐
中岳的机会。
  只听得那黑衣人哼了一声,伸出手来,朝他说话的方向虚拍一掌。
  “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问我来历。”黑衣人一掌虚拍,冷笑喝道。
  挡在申公达前面那两个人,突然感觉一一力道推来,不由自主的各自闪过一边。
  他们一闪开,申公达就首当其冲了,他连闪避都已不能。
  只见他身形飞起,呼呼风响,从众人头上飞过,摔出了门外。不过摔得也还不算很重,
只是摔掉了两齿门牙,头上受了一点轻伤。
  黑衣人冷笑道:“我最讨厌喜欢吹牛拍马的人,念你并无大恶,只要你两齿门牙,叫你
以后不敢多嘴?”礼堂的门口还是站满人的,他却好似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外面的申公达。
  他出手就能伤着只是自己所要惩戒的人,而且算准了只是打掉了的两齿门牙,他这劈空
掌刀的运用之妙,当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令得众人无不张口结舌。
  不过,在他惩戒了申公达之后,他自动的露出本来面目了。
  他除下斗篷,拿下帽子,众人见了他的本来面目,不禁又是一惊。
  这次令得众人吃惊的,不是他的武功,而他的年纪。
  他是一个相貌颇为俊秀的少年,额角虽然有一道三寸多长的刀疤,淡淡的刀疤对容貌并
无多大影响。看来不过是二十多岁年纪,顶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在众人心目之中,本来都是以为有这样高明武功的人,最少也应该在四十开外的。谁也
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年轻!“难道他在娘胎里就练武功,否则焉能有这样深厚的功力?”
  “嘿,果然是你?”新郎徐中岳道。他倒不显得怎么惊诧。
  “飞天神龙,你来做什么少”做证婚人的剪大先生说道,他也没有惊诧,不过却皱起了
眉头。
  “卫天元今日特来赴徐大侠之约?”黑衣人道。
  这三个人几乎是同一个时候说话的!
  “飞天神龙”这四个字从剪大先生口里说出来,满堂宾客无不耸然动容!
  在此之前,谁也没有见过“飞天神龙”的真面目,也没谁知道他的真姓名。
  如今是知道了也见到了,但想不到是在这种场会见着这个江湖上闻名胆量的“大魔
头”,“大魔”竟是个英俊少年!突如其来的一场骚动很快就过去了,全场鸦雀无声。
  飞天神龙卫天元面对着剪大先生,冷冷说道:“剪大先生,你应该知道我是因何而来?”
  三年前飞天神龙被中州大侠打败,以至被逼退出江湖的“消息”,“顺风耳”申公达当
作“秘闻”,其实是早已在江湖传播开了,许多人都知道的。
  因此这些知道“此事”的人,都以为飞天神龙是特地挑选这个日子来报仇的。
  他们虽然震惊于飞天神龙的武功,但一想到他本来是中州大侠的手下败将,也就不怎么
害怕了。
  何况,还有一个剪大先生!
  剪家是有数的武学世家之一,剪大先生名千崖,他的弟弟名一山。兄弟二人性情大不相
同,哥哥喜欢在江湖上行走,替人排难解纷。弟弟则株守家园,极少在江湖出现。不过,他
们各自所练的独门武功,据说都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剪千崖练的是“阴阳五行掌”,右
掌发的是阳刚掌力,左掌发的是阴柔掌力。三十阵前,曾与少林寺的监寺枯禅上人印证武
功,打成平手。剪一山练的混元气功,据说更为厉害,有“千崖不如一山”的说法。不过剪
千崖的武功许多人见过,剪一山的武功只是得之传闻,或许有人见过,但在场的宾客则是没
人见过的。
  由于他们兄弟在武林的崇高地位,因此人们都只是称呼他们做“剪大先生”、“剪二先
生”来表示尊敬。而且由于“剪大先生”经常替人排难解纷,江湖上虽有“千崖不如一山”
的说法,人们对剪大先生的尊敬更多。
  徐中岳的亲友恃着有剪大先生在场,他是大媒,不用说当然是站在新郎这边的。这些人
惊魂稍定之后,就纷纷出来指斥了。
  有人故意问徐中岳:“徐大侠,真的是你约他今天来的吗?”
  徐中岳没有回答,只是苦笑,摇了摇头。
  另一个跟着就说道:“好呀,姓卫的,你说是特来赶约,是赴谁之约?”这两个人一唱
一和,用意当然是在于先占着道理,然后才名正言顺的对飞天神龙鸣鼓而攻之!
  飞天神龙没有理睬他们,仍然面对着剪大先生说道:“剪大先生,我和徐中岳所订的约
会,你是当面在场的证人。你总不至于认为我是不该不请自来吧。”
  剪大先生好像甚是为难的神气,搔了搔头,说道:“不错,这个约会的日期并无限制,
是可以由你自定的。不过,你挑今天来,这个,这个……”
  剪大先生似乎是觉得自己不便开口的神气,“这个、这个……”欲说还休。
  不过,底下的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大家也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
  于是立即有三个人出来替他说话,一个是梅花拳的掌门人梅清风,一个是少林派的俗家
弟子印新磨,一个是武当派四大弟子之一的叶忍堂。这三个人都是中州大侠徐中岳的好朋友。
  “对啦,今天是徐大侠的成婚吉日,你故意挑选这个时辰来和人家约会,未免太过不近
人情了吧?”梅清风道。他是个外圆内方的人,说话不卑不亢。
  “对啦!你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耽误人家拜堂成亲。你一定要徐大侠践约的话,徐大
侠肯答应,徐大侠的亲友也不肯答应。”印新磨道。他虽然曾经在少林寺念经礼佛,火气却
是很大。
  ”我不知道你们这个约会究竟是什么约会,但看在这许多来喝喜酒朋友的份上,请你考
虑考虑,是否可以把约会改期。”叶忍堂道。他人如其名,虽然对飞天神龙的“搞局”,心
里极为不满,倒是颇能沉得住气。
  但不管他们说话的语气各自不同,飞天神龙却是一个都不理睬。
  他仍然面向着剪大先生,缓缓问道:“枯禅上人和一瓢道长来了没有?”
  “都没有来。”剪大先生道。
  “那么,当着在场的三位证人,如今在此处的就只有你了?”
  “不错。我是媒人,不能不来。”
  剪大先生外表仍是十分镇定,但即使是脾气最暴躁的印新磨亦已感觉得到,他是有了几
分害怕,害怕他们不能阻止的一件意外事情要发生了。
  印新磨怎样想也想不到连剪大先生也害怕飞天神龙的,他的火气顿时就像被泼了一盆冷
水似的,不敢再咆哮了。一切喧哗又再归于寂静。
  “剪大先生!你在武林德高望重,我尊敬你就像尊敬少林寺的监寺枯禅上人和崆峒派的
一瓢道长一样。所以当日我才同意你们三位做公证人。”飞天神龙说道。
  剪大先生苦笑道:“卫老弟,多谢你看得起我。”
  他竟然用这种“亲切”的口吻,称呼一般人都认为是大魔头的飞天神龙做“老弟”,满
堂宾客不禁又是一怔。是不是剪大先生“客气”得过份了一些呢?但谁也不敢说话。
  飞天神龙继续说道:“公证人是不能偏袒任何一方的,我也相信你不会偏袒徐中岳,虽
然你正是他的大媒。”
  剪大先生道:“这样说,你是一定要他今日践约的了?但我可不可以问……”
  飞天神龙道:“你不必问我什么原因,我只问你,我有没有权今天来?”
  剪大先生只好承认:“你有?”
  飞天神龙说道:“那么我老实告诉你吧,我是特地挑选今天来的。枯禅上人和一瓢道长
不在此处,今日只有再麻烦你一次了?”
  剪大先生苦笑造:“刚才我是以男家证婚人的身份向你求情,希望你把约会改期,你既
然不肯答允,那么我现在只好以当日公证人的身份,再给你们做一次比武的证人了?”
  “比武”二字,终于从剪大先生口里说了出来,等于证实了这两年来在江湖上流传的
“秘闻”,众人心里俱是想道:“原来这飞天神龙果然是来报仇的!”不觉又是兴奋,又是
担忧。
  兴奋的是三年前那次嵩山之战,他们没有眼福看到,现在则是又有好戏可看了。担忧的
是:隔别三年,中州大侠是不是还有把握战胜飞天神龙呢?甚至有人怀疑他们听到的所谓
“秘闻”,未必全是真的了。”
  如果飞天神龙那次嵩山之战果然是一败涂地,而且已经被逼立誓退出江湖的,他如何还
能大摇大摆的特地选择这个徐中岳结婚的日子,跑来徐家,在各方豪杰之前“亮相”?身为
当日公证人之一的剪大先生也早该指责他了。
  但剪大先生却承认他有权选择任何日子,来找徐中岳“践约”,众人虽然尚未明白内里
情由,亦都隐隐感觉得到,当年战败的一方恐怕未必是飞天神龙了!
  飞天神龙得到了剪大先生明确的答复之后,这才回过头,缓缓说道:“本来这个约会只
是我和徐中岳之间的事情,不过要是他的亲友哪个看不顺眼,硬要替他出头,我也愿意奉
陪。但无论如何,我和徐中岳今日的约会还是不能取消的?”言下之意,他是有绝对的把
握,一出手就可以打发那些硬要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的人!
  刚才口气最硬的是印新磨,飞天神龙说话之际,目光缓缓的从梅清风、叶忍堂身上扫射
过去,最后停留在印新磨身上。
  印新磨锐气已经大挫,俱不能不硬着头皮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的约会是什么约会,但
徐大侠今天是新郎,我可不愿意他受到干扰!……”
  飞天神龙道:“你不愿意,那又怎样。”
  印新磨硬着头良说道:“徐大侠,这个约会可不可以由我先“接”字未说出来,只见徐
中岳已是昂然说道:“这个约会是我和卫天元所订,是生是死,徐某一力担承。各位亲友的
好意我心领了?”
  果然不失中州大侠的身份,众人听了,掌声雷动。但听他说得这样严重,亲友们则是不
禁更增忧虑了。
  掌声中许多人窃窃私议,不知这是什么约会?当年比武的结果如何?如今又将怎样比
武?许多人都忍不住好奇心,希望能够知道。
  待掌声停息之后,飞天神龙缓缓说道:“剪大先生,请你说一说这个约会的来由,好让
在场的各方豪杰知道我并非无因而至?”
  剪大先生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我份内所应为,不劳卫老弟嘱咐。”心想:“要是不
先说个明白,待会儿徐大侠按他划出的道儿,那是只有捱打的份的,只怕大家更会起哄了。”
  顿时鸦雀元声,众人屏息而听。
  为了避免引起徐家亲友的干预以至枝节横生,剪大先生说得颇为仔细。
  “三年前徐中岳与卫天元约定在嵩山比武,经过他们双方同意,在场的公证人共有三
位:少林寺的监寺枯禅上人、崆峒派的掌门一瓢道长和我。
  “他们的比武是讲好了分三场以决胜负的。”
  他是用公证人的身份说话的,故此把客套的称呼都省略了,对双方都是直呼其名。
  说了这段“引子”,他好像回忆当日之事,心中犹有余悸。顿了一顿。
  “这三场比武,比的是什么?”心急的已忍不住发问了。
  剪大先生继续说道:“第一场比暗器,第二场比掌,第三场比剑。不过他们所订的规矩
有点特别,认真说来,不能算是双方面你来我往的比武,而且虽然分为三场,却有可能比了
一场就告结果,也有可能再比一次,共比六场,也分不出胜负。”
  徐中岳以暗器、剑、掌并称三绝展骨钉、蹑云剑法、大摔碑手,每一样都足以称雄江
湖。众人听了,不觉都是心里想道:“比的都是徐大侠的看家本领,那次比武,徐大侠纵不
能胜,恐怕也决不至于落败的了。”但听了剪大先生对“规矩”的解释,大家却又都是感觉
莫名其妙。
  梅清风道:“何以会有这样古怪的规矩,剪大先生是否可以解释得更加清楚一些?”
  剪大先生道:“是这样的,比武分为攻守两方,第一次的三场比试,均由攻方发招,守
方不能还手,如果第一场比试,守方就给对方的暗器打死或打伤,比试当然就不能继续进
行,只能宣告攻方得胜了。
  “如果接了第一场,第二场比剑,攻方在公证人从一数到十时,可以连发三招,若然还
是刺不死守方,第三场比掌,攻方只能击对方一掌,守方倘若也能避开,那么第一次的比试
就告结束。”
  “但这只是第一次的比武结束,并非胜负已决。
  “第二次比武,由原来的守方变为攻方,依照上述规矩,日期地点,可以由他来定。倘
若这三场比武,他的对手也都能够应付得了的话,整个比武就宣告以和局终场。
  “要是在六场比试之中,双方都曾在某一场受过伤,而所受的伤并非完全消失抵抗能力
的话,那就由公证人决定谁人所受的伤较重来决胜负?”
  这真是别开生面的比武,是每一场都有性命之危的比武。众人听了,无不骇然!
  印新磨冷笑道:“第一次的三场比武,想必是这位飞天神龙卫先生作攻方了?”
  剪大先生淡淡说道:“刚刚相反,那次比武,我三个作证人的本来要用抽签的办法决定
先后的,卫天元自愿礼让,由徐中岳先生作攻方?”
  剪大先生把事实说了出来,徐家亲友相顾失色,徐中岳的脸色也不由得青里泛红!
  楚天舒故意问道:“卫天元自愿礼让,徐大侠也自愿接受吗?”说到“大侠”二字,声
音特别提高,任何人都听得出来他是在嘲笑徐中岳有关大侠的身份。
  这次连印新磨也不敢作声了。只有三两个要靠徐中岳混饭吃的徐家门客,躲在大门外远
远嚷道:“为武林除害,本来就该心狠手辣,何须讲究什么客气?”
  楚天舒笑道:“卫天元是否为害武林,姑且不论,但这几句话倒是说得不错,有便宜可
占为什么不占?但只怕徐大侠虽然占了便宜,结果也还是得不到什么便宜吧?剪大先生,请
你继续把三场比武的结果告诉我们?”
  他这一番说话,显然已是有几分帮飞天神龙的了,徐家亲友当然听得极不顾耳,但在此
际,谁也不愿节外生枝,只能对他怒目而视。
  更多的则是像楚天舒一样,抑制不住好奇之心,想要知道第一次那三场比武的结果,于
是喧哗又再归于寂静。
  剪大先生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开始讲述三场比武的经过。
  “第一场是暗器,规矩是只许发一次,但不限数量。对方只能动手,不能还手。”
  叶忍堂问道:“动手和还手有什么分别?”
  剪大先生说道:“还手是攻击性的,动手是防御性的。比如说你可以用手来接暗器,但
接了对方的暗器,却不能用来反打对方。你也可以用劈空掌力打落暗器,但不可以冲出现定
的距离之外,用掌力伤害对方。”
  叶忍堂道:“规定的距离是多少?”
  剪大先生道:“三丈之遥。”
  叶忍堂点了点头,说道:“这很合理。”要知在三丈之外发出的劈空掌力,打落了对方
的暗器,还能伤及对方。那即是表明双方的武功相差太远,根本无须比下去了。
  飞天神龙道:“剪大先生,你似乎说漏了一点。”
  剪大先生道:“是哪一点?”
  飞天神龙道:“假如比暗器这一顶,彼此都是并无伤损,不用劈空掌力而能闪躲或接了
对方暗器的较胜一筹。”
  剪大先生说道:“不错,记得当时我们三个担任作证的考虑,都尚未周全,这一点是徐
中岳提出的。”
  无须画蛇添足,众人已是懂得徐中岳提出这条规矩的用意,当时他是攻方,要是飞天神
龙不用劈空掌力,他也一样可占便宜。因为他是练“蹑云剑”的,“蹑云剑”以轻灵飘忽见
长,身法步法亦是如此,用来躲闪暗器,他有人所难能的本领。
  不过立即也有人想到,飞天神龙敢于同意他的主张,那次比试暗器,飞天神龙恐怕未必
曾用劈空掌力了。
  果然便听得剪大先生继续说道:“第一场比试暗器,徐中岳双手齐扬发出了十三枚透骨
钉,卫天元并未使用劈空掌。他接了七枚,闪开三枚,另外三枚则打着了他!”
  徐中岳的透骨钉专打人身要害穴道,江湖上能够一次发出七枚透骨钉的人已经极少,同
时而能发出十三枚的,许多人根本连听也未听过。
  徐家亲友听得徐中岳有三枚透骨钉打着对方,尽都松了口气。
  不料剪大先生接下去的那句话却是说道:“三枚透骨针虽然打着了卫天元,可连他的衣
裳都未破损?”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耸然动容。有些见识较浅的年轻一辈弟子悄悄问他们师长:“听
说徐大侠的透骨钉能够打进人家的骨缝,怎的连飞天神龙的衣裳都未能够刺穿?这是妖法,
还是武功?”
  被问的师长面红耳赤,讷讷说道:“当然不是妖法,这、这是……”到底是什么武功,
他也说不出来。
  楚天舒恰巧站在他们的旁边,微笑说道:“这门功夫叫做沾衣十八跌,练成这门功夫的
人,别人出手一沾着他的衣裳,立即就会跌交。共有十八种跌法,所以叫做沾衣十八跌。”
  那弟子道:“如此说来,沾衣十八跌,跌的乃是人呀?”
  楚天舒道:“不错,一般武学之士,能够练到这个地步,已是极之难得的了。但还有更
高的境界,不管是人是物,沾衣即跌。至于震落暗器,是否也有十八种不同的方法,那我就
不知道了。”
  飞天神龙也不知道是否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微微一笑,面向剪大先生说道:“剪大先
生,你太过给我脸上贴金了,其实我的衣裳还是破了一点的。”
  说至此处,他翻起衣袖,指给剪大先生看,说道:“这是我接七枚透骨钉之时,给其中
一枚刺破的小孔,只因它比针孔还小,后来我方始发现。”
  透骨钉的体积要比针大得多,要是给透骨钉刺穿,决不会小如针孔。但在场的不乏武学
行家,一想便即明白其中道理,那枚透骨针当时其实并未刺穿飞天神龙的袖子,不过徐中岳
是以深厚的内力发出暗器,其中一枚,沾衣之际,那股内力可能尚未完全消失,钉尖轻轻碰
着,布质稍稍受损,后来方始出现小孔的。这只能证明飞天神龙的“沾衣十八跌”功夫还有
一点点暇疵,却还不如飞天神龙自己所说之甚。
  飞天神龙继续说道:“为了比赛公平,我特地穿了当日那件衣裳,请证人明察。”
  剪大先生道:“好,多谢你指出我当时失察之误,我记下来了。假如待会儿你发暗器打
中徐中岳,徐中岳衣裳全未损破的话,那就只算你输了。”
  飞天神龙道:“不错,这句话你不说我也要说的。”
  在众人心目之中,飞天神龙本来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的,但经此一来,不少人已在暗
暗怀疑以前所听到的有关飞天神龙的坏话,究竟是有几分可靠了,甚至有人在想:比起有中
州大侠之称的徐中岳来,他似乎更多了几分侠气。
  剪大先生道:“现在再说第二场的比剑,徐中岳连发三招,这场可是似乎连你的衣角都
未沾上了,不知我说得对否?”
  飞天神龙说道:“徐大侠的剑法高明之极,那天我能够避开,实属侥幸。”间接证实了
证人所说的话。
  徐家亲友不禁又是相顾骇然,要知徐中岳的“蹑云剑”以轻灵飘忽见长,却连对方的衣
角都未沾着,这飞天神龙的武功岂非深不可测?
  徐中岳愤然说道:“你的身法比我的剑法更快,那也用不着夸口了。”
  飞天神龙庄容说道:“不,我是真心佩服你的剑法,你的剑法已经达到举轻若重的境
界。轻灵之中而能力透剑尖,要是刺着我的身体,无论如何,我是难以避免受伤的。只可惜
你在轻重之间,用得还不够恰当,要是稍减两分内力,出剑就可以快得多。如此一来,你纵
然不能令我重伤,也可以令我受点轻伤。”
  在场的剑术名家,一听就懂。料想徐中岳当时是因为占了“攻方”之利,故此一出手就
想制飞天神龙的死命,但有一利必有一弊,内力加强,本来应该说得轻灵翔动的剑变成了重
兵器,速度就减弱了。
  徐家亲友心里想道:“你现在才指出他当时的错误,这不是卖口乖么?这次比武,是你
做攻方,他根本就没有出剑的机会。”于是有人便即说道:“我们只想知道比武的经过,徐
大侠的剑法如何,似乎不必你多加议论了。”
  飞天神龙说道:“不过我还想多说一句,因为徐大侠以为我刚才说的话是讽刺他,所以
我必须补充剪大先生说漏的一点,证明我的确佩服他的剑法。”
  剪大先生道:“我说漏了哪一点?”
  飞天神龙道:“认真说来,我只不过接了他的两招半。”
  徐中岳面红耳赤,说道:“无须你替我挽回面子,实际我已经出了三招。”
  楚天舒情知飞天神龙的话里定有文章,笑道:“徐大侠,他说少接半招,这是对你有利
的呀。而且这对证人的判定胜负亦是有关系的,似乎应该让他说出来才合规矩。”
  剪大先生说道:“今日的比武,只有我一个公证,我必须严格做到不偏不倚的地步。既
然有人欲知详情,那就由我说吧。不错,徐中岳是用了三招,但第三招由于卫天元退得太
快,徐中岳煞不住势,只使了半招,后半招刺空,剑尖插进一棵树内。卫天元躲到大树后
面,虽然有点取巧,却不算犯规。招数算是三招可以,算是两招半也可以。但卫天元既然愿
意当作两招半,我就如他所请,待会儿要是他用到三招,就算他输了。”
  徐中岳忽道:“我愿意算作三招!”
  卫天元道:“不行,我不能占你的便宜,事实上我只接了你两招半,后半招是那棵大树
接的。”
  徐中岳道:“不,不,还是算作三招的好?”
  本来“算作两招半”是对徐中岳有利的,如今双方都不愿意占对方“便宜”,倒有点像
是“君子之争”了。有的人心里想道:“徐中岳毕竟也还不失大侠风度。”有的人心里想
道:“说到比暗器那场,飞天神龙自动说出对他的不利之处,徐中岳号称中州大侠,要是不
表现一点君子风度,那岂不是给‘魔头’比下去了?嗯,他是被迫如此?”
  剪大先生皱了皱眉,说道:“双方各执一辞,这倒叫我难以评定了。”要知他刚才所
说:“招数算是三招可以,算是两招半也可以。”乃是模棱两可的“评定”,却没想到双方
都不愿占“便宜”。
  楚天舒说道:“剪大先生,依我之见,只须你把比赛的经过都说出来,那就无需拘泥,
于是三招还是两招半了。”
  印新磨道:“第二场的比剑经过不是已经说完了么,徐大侠已经愿意当作是出了三招,
没有伤着对方?”他明知这个“结果”是对飞天神龙有利的,但一想楚天舒决不会帮徐中岳
说话,只怕还有更难听的还在后头。
  楚天舒道:“你又不是证人,你怎么知道这场比试的经过已经说完了?”
  果然只见剪大先生的神色显得似乎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接着说道:“不错,是只能把
事实作为比较的根据,不能让任何一方自愿吃亏。徐中岳的第三招,长剑插进了大树,而且
收势不及,人也碰上了。”
  楚天舒故意“不厌其详”的发问:“碰上了什么?”
  剪大先生道:“碰上了大树,徐中岳的头碰出了一个肉瘤。”
  楚天舒道:“流血没有?”剪大先生道:“这倒没有。”
  徐中岳羞得无地自容,面红直到耳根,众人这才知道,他为什么抢先承认“愿意当作三
招”的缘故,那只是为了避免证人说出他最后那半招的狼狈模样。
  楚天舒道:“对啦,这就完全清楚了。要是待会儿卫天元连出三招,他的剑非但没有刺
着徐中岳,反而使自己碰得头破血流的话,那才能算是他输了。对吗?”剪大先生点了点
头,说道:“不错。”
  跟着说第三场的比掌,这一场说得很简单:“徐中岳击了卫天元一掌,卫天元被他一掌
打着背心,但受伤的是徐中岳?”
  楚天舒道:“伤得如何?”
  剪大先生道:“不算很重,吐了一口鲜血。”
  他故意轻描淡写,满堂宾客已是耸然动容!要知徐中岳以剑、掌、暗器并称,尤以大摔
碑手掌力最为厉害,谁也想不到他伤不了别人反而伤了自己。
  议论纷纷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三年前在嵩山那场比试原来如此,怪不得游大哥
说不出结果了。唉,但前半场的结果如此,后半场的结果已是可想而知。”
  原来在剪大先生开始讲述第一次的三场比赛之时,崆峒派名手游扬、昆仑剑客孟仲强和
青城女侠凌玉燕这三个人刚好来到。说话的这个女子就是凌玉燕了。
  凌玉燕刚在不久之前吃了飞天神龙的亏,当然是希望中州大侠徐中岳得胜——但听了前
半段的结果竞是如斯,她亦自知这个希望是渺茫之极了!
  游扬低声说道:“徐大侠可惜是一着棋差?”
  凌玉燕连忙问道:“如何一着棋差,你说大声点,我听不清楚。”她明知徐中岳无法挽
回败局,但多少替他挽回一点面子也是好的。
  游扬说道:“我的师父说,他在第二场使的那三招剑招,耗损的内力过甚。否则这第三
场的比试掌力,他即使伤不了飞天神龙,也不至于反而使自己受伤的。”
  剪大先生作个手势,停止众人议论,说道:“第一次的三场比试其实都只是比了半场,
经过情形我都已说了。我老眼昏花,待会儿还要请各位英雄帮一帮眼。下半场的比试现在开
始,卫天元,请把你的条件提出来吧?”
  按照一般比武的规矩,必定是双方事先讲好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的。亦即是彼此都同
意了对方所提的条件才动手的。
  剪大先生此言一出,众人方始知道,上一次的比武,飞天神龙尚未划出道儿。
  许多人忍不住好奇之心,问道:“上一次徐大侠划出的是什么道儿?”
  剪大先生说道:“卫天元若是输了,任凭徐中岳处置。徐中岳要他自行了断。”所谓
“自行了断”即是自杀的意思。
  有人问道:“卫无元何以当时不提条件?”
  飞天神龙微笑道:“那次我是守方,要连过三关,我以为是决计难逃一死的,所以也无
须急于划出道儿了。不过,记得徐大侠曾经答应,如果我侥幸不死的话,这一次的三场比
试,无论我划出什么道儿,他都应承,徐大侠,我没说错吧。”
  徐中岳道:“不错,你划出道儿来吧?”
  卫天元道:“无须着急,我想先提两个要求。”
  徐中岳哼了一声,说道:“姓卫的,你的花样也未兔太多了!难道你还怕不能将我置之
死地么?”要知这次是由飞天神龙作攻方,徐中岳自知性命已是捏在他的手上。
  卫天元笑道:“你怎知道一定对你无利。我看还是让剪大先生裁定吧。”
  剪大先生缓缀说道:“我的身份是公证,着眼点不在对谁有利,而在是否公平合理。”
  卫天元道:“要是不合理的我也不会提出来了。”
  剪大先生道:“好吧,那你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我若是断得不公,大家也可以帮我纠
正。”
  卫天元道:“第一个要求,我想改一改今日比武的次序。”
  剪大先生道:“怎样改法?”
  卫天元道:“第一场仍旧,二三场对掉。”
  剪大先生道:“那即是第一场比试暗器,第二场比试掌力,第三场才是比剑了。”
  卫天元道:“不错。”剪大先生道:“为何要如此掉换?”
  卫天元道:“上一次比试,假如徐大侠不是在第二场耗损了内力,第三场比试掌力,他
纵然伤不了我,最少可以自己避免受伤。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这位游大侠听得他的师父说
的。”
  游扬心道:“找到我的头上来了。”当下站了出来,说道:“不错,是我师父说的,这
又怎样?”
  卫天元道:“令师乃是当日三位公证之一,他这样说可见我要求掉换是有理了。”
  众人心里俱是想道:“莫非飞天神龙也是掌力胜于剑法?但他用徐大侠当日的‘棋差一
着’来作理由,却是未免胡缠。”印新磨第一个就冷笑道:“徐大侠作攻方是这样吃了亏
的,你当然要避免重蹈覆辙了。嘿嘿,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明之极!”
  卫天元淡淡说道:“谁说今日我一定要作攻方?”
  剪大先生吃了一惊,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天元道:“我希望今日的比试从头来过。不必抽签,仍然是由徐中岳先作攻方?”
  剪大先生道:“这是你的第二个要求?”
  卫天元道:“不错,我这两个要求是有连带关系的?”
  满堂宾客无不大为惊诧,剪大先生讷讷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卫天元道:“我在他的好日子来到,应该带一份礼物来的,让他多做一次攻方,就当作
是一点薄礼吧。再者,他上次战略错误,吃了点亏,找也应该给他一个补救的机会?”言下
之意,即是要他输得心服口服?”
  以中州大侠的身份,徐中岳本来是不能接受这份“礼物”的,但这是他唯一可以自救的
机会,是失了面子得到实利好呢?还是死要面子不顾性命好呢?徐中岳不禁患得患失,难以
马上答复了。
  “顺风耳”申公达又在外面嚷道:“姓卫的特地挑选这个日子来捣乱,不但扫了徐大侠
的面子,也扫了我们做亲友的面子,这份礼物只能当作赔偿损失,我们还嫌他送得轻呢?”
  楚天舒淡淡说道:“这份礼物,纵然是一方愿送,一方愿受,恐怕也得由公证人决定才
行,似乎不宜私相接受?”
  剪大先生虽然口口声声主张“公平合理”,多少还是有点偏袒徐中岳的,想了一想,说
道:“不错,做公证的自是不能让任何一方吃亏。他们第一次在嵩山比武之时,一切条件本
来亦是都己说好了的。不过要是无关重要的小节,只要大家同意更改,我看也无妨?”
  楚天舒道:“从头来过,这可不是无关轻重的更改了。”
  剪大先生连忙说道:“楚大侠请莫误会,我还没有说完呢。他们第一次比武时,事先我
们三个证人曾经有过协议,假如任何一方所提的条件发生疑义,或中途有一方要求更改之
时,最少要得到两个公证人的同意。所以卫天元的第一个要求(改换比武次序)我可以准
许。第二个要求(从头来过),则我不敢擅自作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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