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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31 梁羽生(当代)
号凌宝。
  凌虚叫道:“你们快、快来!”但他只能在心里叫,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原来
他的舌头都已麻木了。
  涵谷、凌宝二人急忙下马,逐一察看。凌宝心惊胆战,颤声说了:“呀,他们都已死
了!”此时他刚刚模到凌虚的胸口。
  凌虚心道:“我不能马上就死,我不能马上就死!”把残余的一点点气力集中,突然咬
破自己的舌头。一阵痛楚,刺激他的手指能够暂时活动,立即就在地上写字。
  指头醮血,凌虚在地上歪歪斜斜的写出一个简体“齐”字。
  简体的“齐”字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已经耗尽他的气力!
  不过他虽然写不出“下文”,涵谷和凌宝都已“会意”了。涵谷问道:“你想告诉我们
凶手的名字,对吧?”凌宝接着问道:“是齐燕然还是齐勒铭?”
  凌虚喉咙咕咕作响,说不出话。本来他还可以勉强摇一摇头或点头的,但由于涵谷这佯
问他,他既不能摇头表示否认,也不能点头表示承认。
  因为“凶手”这两个字太笼统了,他要说的是杀害掌门的凶手,不是杀害他自己的凶手。
  涵谷人急智生,手掌按着他的背心,在他耳边大声说道:“凌虑,你听清楚,你是否想
说暗杀咱们掌门的凶手是齐勒铭?是的话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涵谷的内功未到一流境
界,但亦已有了相当功力,他手掌贴着凌虚的背心大穴,一股真气输送进去。但此际凌虚的
头部已经麻痹,动也不能一动。只是小指头微微抖了一下。
  涵谷续运玄功,冲击他的手少阳经脉三处大穴,这一冲击和用针灸刺激穴道的功效相
同。指头的动作要比头部的动作省力,凌虚的小指头勉强可以活动了。
  涵谷说道:“暗杀掌门的凶手是齐勒铭的话,你划一横,不是,你划一竖。”
  凌虚的小指头划了一横。涵谷再问:“杀害你们的凶手也是齐勒铭吗?”这次凌虚的指
头点在地上,但既不横拖,也不直竖。
  凌宝心念一动,说道:“但杀害你们的人,总之是与齐家的人有关的,对吧?”
  凌虚一想,金狐、银狐可都是与齐家有关的人,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同时也没有气力去
用动作表示怎样区分,只能用了最后一点气力,划了一横,短短的一横,就好像第一次学写
字的儿童写一个最简单的“一”字。
  划了这一横,凌虚就断气了。
  但这个最简单的“一”字,已足够了。最少是在涵谷和凌宝的眼中,认为已足够了。
  涵谷说道:“齐家只有三个人,祖孙三代,齐燕然、齐勒铭和齐漱玉,但瞧他临死的神
气,大概不会是齐勒铭,否则他不用我再问就当划这一横了。齐漱玉未必有这本领,但以齐
燕然的辈份,似乎又不该是他亲自出手!”
  凌宝说道:“师兄,你忘了一个人。”
  涵谷道:“是谁?”
  凌宝说道:“飞天神龙卫天元。他是齐家长大的,名义上他是齐燕然的徒孙,实际是齐
燕然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兼有师徒和祖孙的情感。”
  涵谷霍然一省,说道:“不错,飞天神龙卫天元的确可以算是齐家的人。那么你认为刚
刚行凶的是卫天元了?”
  凌空说道:“我并不认为卫天元一定是凶手,只能说他有最大嫌疑。世事往往有出人意
料之外的,你认为最不可能的人或许就正是他。不过我们也不必猜测是齐燕然或者是齐漱玉
了,反正范围已经缩小到只有四个疑凶。还是赶快回华山去禀报长门吧。” 被骗上京   齐漱玉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走过了崎岖的山道,正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疾驰。
  拉车的是千中挑一的骏马,可是齐漱玉还嫌这辆马车跑得不够快。
  她的心早已飞到京城了。
  她要找到卫天元,她要问她的“元哥”为什么不肯回家?
  她要揭开父亲的死生之谜,她要知道这个她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是否当真如华山道土所说
那样,如今是正在京师?
  还有,她也要在京师找到楚天舒,她愿意尽一切力量帮楚天舒和楚天舒的家人解除灾
难。如果凌虚说的那个消息是真的话。
  “为什么父亲要杀尽楚家的人”,她弄不明白。但她也不敢完全不信凌虚的话。她想起
爷爷从来不肯和她谈及她的父亲,甚至有一次还曾因为丁大叔在除夕之夜提及她的父亲而把
丁大叔骂了一顿:“爹爹做过什么忤逆的事,为什么爹爹死了,爷爷都不能原谅他呢?太不
近情理了。”但由于爷爷的态度,这个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在她的心中就更有神秘之感
了。这也正是她对凌虚所说的那个消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的原因。
  忽听得宇文夫人柔声问道:“玉儿,你在想什么?”
  齐漱玉如梦初醒,说道:“没,没想什么。”
  宇文夫人笑道:“我瞧你好像有点心事,告诉干娘也无妨吧?”
  齐漱玉心满意乱,说道:“真的没有什么心事,我不过是想早日赶到京师罢了。”
  宇文夫人微微一笑,忽地说道:“和你在京师约会的那位朋友,就是楚天舒吧?”
  齐漱玉道:“不,不是。”
  宇文夫人没有再问,齐漱玉却有点不好意思,她迟疑片刻,说道:“我本来应该告诉干
娘的,不过我那位朋友——”
  宇文夫人摇摇手淡淡说道:“我知道江湖中人有许多避忌,你那位朋友大概不愿意不相
干的人知道他的名字,若然如此,你就不必告诉我了。”
  齐漱玉松了口气,心想:“干娘倒是通清达理。”但也正是因此,她觉得应有解释的义
务,便道:“实不相瞒,我那位朋友是和反对朝廷的帮会有来往的,我不知他是否那些帮会
中人,但未经他的同意,只能为他保守秘密。不过干娘当然不是外人,我想只要我到了京
师,找着了他,和他一说,他必定乐意跟我来拜见干娘的。”
  宇文夫人笑道:“原来你那位朋友是反清义士,像他这样身份的人,的确是不宜多在人
前露面的,你也不必多事了!
  她歇了一歇,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知道你的那位朋友是谁,我只是对楚天舒有点
兴趣而已。楚天舒是名门公子,大概不会是反清的帮会中人吧?”
  齐漱玉道:“我不知道。但大概不会是的。”她是根据楚天舒敢于公开来到洛阳,参加
中州大侠徐中岳的盛大婚礼这点来推测的。
  她有点好奇,接着问道:“干娘,你远在西域的白驼山上,也知道有个江南楚家么?”
  宇文夫人道:“听说他抢了中州大侠徐中岳的新娘,这件轰动武林的艳闻,已经传到玉
门关外了。”
  齐漱王道:“我很少在江湖走动,的确是还未知道。”心中则在好笑:“这可真是以讹
传讹了。那天是元哥和我大闹徐家的婚宴,弄得徐中岳不能拜堂成亲的。这件事情我知道得
最清楚,后来姜姐姐虽然是逃出徐家,而且是和楚天舒一同来到我的家里,但可不是楚天舒
在‘抢新娘’呀!唉,若然流传江湖的谣言说是元哥要抢新娘,那还比较近乎事实。”想到
她的元哥为了姜雪君闹出这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不觉又是心里一酸。
  宇文夫人继续说道:“我这次来到中原,到处听见有人在说楚天舒的风流艳事,倒是想
见见他这个人。”接着笑道:“我是个老太婆,不怕别人说我是喜欢风流小子。”
  宇文浩也跟着笑道:“是呀,我和玉弟都是男子,也不怕和楚天舒结交。若是年轻美貌
的女子,那就必然提防他了,玉弟,要是到了京师,你有机会见得着楚天舒的话,可以介绍
给我们认识吗?”
  齐漱玉说道:“当然可以。不过只怕你见着他时,反而会令你失望。”
  宇文浩道:“为什么?”
  齐漱玉道:“恐怕他并不是像别人所说的那样风流惆傥的!”
  宇文浩大笑道:“玉弟,你真是岂有此理,我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楚天舒风流也
好,不风流也好,我又怎会对他失望。”
  嘻哈大笑之中,却是各自掩藏自己的心事。
  齐漱玉正在为她的父亲要杀楚家的人心烦,她说愿意介绍楚天舒给她的义母义兄认识,
倒并不是随口敷衍的。因为她想到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请她的义母出头救楚家父子,她知道
以义母的武功是不能伤她的父亲的,但在必要关头总可以挡他一挡,她就有机会与父亲相
认,为楚天舒说情了。
  宇文夫人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们虽然远处边陲,有时也会有中原的武林朋友来访
的。扬州大侠楚家,是江南的武林第一家,就像中原六大门派那样有名,我们怎能不知。”
  齐漱玉道:“不错,江南楚家确是有名。不过,那是因为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声名很大之
故,楚天舒是楚劲松的儿子,他出道不过几年,在江湖上的名气可还不能算是十分响亮。”
言外之意,知道江南楚家和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名字都不足为奇,但远在白驼山的武林隐士,
能够知道楚天舒的名字,那就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宇文夫人微笑道:“玉儿,你大概和楚天舒也不是很熟的朋友吧?”
  齐漱玉道:“我只和他见过一两次面。”
  宇文夫人笑道:“那就难怪你不清楚他的为人了。”
  齐漱玉诧道:“哦,楚天舒的为人怎样?”
  宇文夫人笑道:“我也是听得别人说的,听说他是个潇酒风流的美少年,他喜爱拈花惹
草的名气比他在武功上的名气可大得多。”
  齐漱玉道:“哦,他真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呢。”心中暗暗好笑: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倒不见他使出什么拈花惹草的手段来沾惹我,想不到在别人眼中,
他却变成了是个风流成性的人了。不过,他说话风趣,举止潇酒,和他一起,倒是似和元哥
一起开心得多。”想至此处,不觉心头一震:“怎的我会有这个想法,要是元哥知道我曾经
在心里将他和楚天舒比较的话,恐怕元哥一定会生气的。楚天舒能够令我开心是一回事,我
真正喜欢的人当然还是元哥!”
  她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得宇文夫人已是又在说道:“楚天舒最近做的一件事情,大概你
还未知道吧?”
  齐漱玉道:“什么事情?”
  宇文浩则心里想道:“我也不必操之过意,反正此去京师,还得走个十天八天,我仍然
装作不知道她是女子,只要她相信楚天舒并不是可靠的如意郎君,我就可以渐渐讨得她的好
感了。楚大舒纵然文武双全,我自信也不会输给他的,哼,假如这小妞儿还是放不下楚天舒
的话,我也用不着杀她,只须请娘亲出手下毒,就可以将她变成白痴。”
  原来宇文夫人母子,由于齐燕然曾为楚大舒治病一事,他们也像玉虚子和银狐穆娟娟一
样,以为楚天舒已经是齐燕然心目中的孙女婿的。
  宇文夫人则在心用想道:“楚天舒这小子侥幸逃过一吹,这一次我若是在京师能够见得
着他,是决不能让他逃出我的掌心了。哼,天下虽大,除了齐家父子,只怕也没有第三个人
有这功力可以化解我的毒针。上次有齐燕然这老不死助他,这次他还能靠谁?齐勒铭虽然是
在京师,但齐勒铭和楚家有深仇大恨,只要不让他知道他的女儿是爱上了这个小子,齐勒铭
不杀他已算好了,当然决不会助他。”
  可叹齐漱玉还指望她的义母义兄必要时能助楚天舒一臂之力,她哪知道,她的义母不是
别人,正是那天晚上,用责针暗算楚天舒,害得楚大舒几乎丧命的“金狐”。不但她不知
道,连她的祖父和见多识广的丁大叔也都错把“金狐”当作银狐了。
  宇文夫人母子这欢安排下巧妙的陷饼,骗得齐漱玉坠入彀中,当然是对齐漱玉怀有目的
的。不过他们的目的在大同之中也有小异。
  宇文浩是为齐漱玉的美色所迷,一心一意只想能够合她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妻子。
  宇文夫人当然也想齐漱玉变成她的儿媳妇,不过最大的目的则是要利用她来控制齐勒
铭。因为她知道只靠她的妹妹,也是不能控制齐勒铭了。
  嘻嘻哈哈笑罢,宇文夫人道:“玉儿,如此说来,你的心事已是最少可以了却一半。”
  齐漱玉怔了一怔道:“什么一半心事?我,我并没有什么心事呀。”
  宇文夫人道:“你此次上京不是为了赴一位朋友的约会与寻找楚天舒么?”
  齐漱玉笑道:“原来你是说这两桩事情,如果要说是“心事”的话,那也勉强可以。”
  字文夫人道:“先说第一件,你说那位朋反是早你六七天上京的,我没记错吧?”
  齐漱玉道:“没错。”
  字文夫人道:“你是怕他不能在京师久留,所以耽着心事。”齐漱玉点了点头。字文夫
人问道:“他是在什么地方起程的?”齐漱玉不便明说,只道:“大概是在离此不远的地
方。”
  字文夫人道:“那么你坐上这辆马车,最少可以比他骑马快个三五天,即是差不多可以
和他同时抵达京城了。无论地怎样不能久留,也不会一到京城就走的吧?这件心事岂非可以
了结?”
  字文夫人歇了一歇,继续说道:“现在剩下来的只是能否在京师见得着楚天舒了,是
么?”齐漱玉点了点头。字文夫人道:“你和他是没有约会的吗?”齐漱玉道:“没有。”
字文夫人道:“那倒是比较难我了,不过他在京师总有熟人的吧。要是你能够找到和他相熟
的人——”齐漱玉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熟人?”
  字文夫人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在打探楚天舒在京师可能藏身的线索,以防万一在路上碰不
上楚天舒。
  字文浩却以为母亲当真没有想到在路上就大有可能碰上楚天舒,笑道:“娘,这你也不
用替玉弟担心,华山派那个名叫凌虚的道士不是说过吗,他们的掌门是在六天之前被人害死
的,楚天舒曾往华山吊丧,那即是说他最多也只能是四五天之前从华山动身,从华山到这里
骑马也要走两天,咱们与他只不过相差三天左右路程,谅他骑的马也不能快过咱们的马车,
未到京城,就大有可能在途中相遇!”他当然知道他的母亲曾经在华山见过玉虚子和楚天
舒,但为了在齐漱玉面前不露出破绽,他才煞有介事的推算行程,装作是完全根据凌虚所透
露的华山掌门被暗杀的日期推算的。”
  殊不知他力求不露破绽,反而露出破绽了,齐漱玉不觉心中一动,想道:“义兄说过,
他和义母是从来没有到过华山的,他又怎知从华山到这里骑马要走两天?”
  不过她虽然起了一点怀疑,却仍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是中了人家的圈套的。她想起自己
几乎被“秦岭三英”中那个老大所擒之事,心中犹有余悸:“若不是干娘出手,我纵然不至
丧命,只怕也是难免受辱了。他们对我这佯好,即使他们说的话有不尽不实之处,我又何必
多疑。江湖中人,往往有许多避忌,我不也是有许多事情瞒着他们吗?”如此一想,神色便
恢复正常,说道:“这都是多亏干娘的提携,不但救了我的性命,还使我得以早日到京,说
真的,我现在的确是没有什么心事了。要是能够在路上碰上楚天舒那就更好。”
  字文夫人笑道:“我们都已经以母子相称,你怎么还说这样客气的话。”她当然观察得
到齐漱玉对她感激是出自真心,心中不禁暗暗得意,想道:“我的布局虽然因为碰上华山派
这几个臭道士,出了一点破绽,但这破绽,想也不难弥缝。”
  齐漱玉道:“救命之恩,难于图报。干娘不许我说,我只好永远记在心头。”
  她只知感激字文夫人“救命之恩”,却哪知道:“秦岭三英”根本就是字文夫人指使出
来,与她为难的。
  字文夫人何等老练,鉴貌辨色,早已知道齐漱玉心里可能是起了一点怀疑,她暗暗盘算
如何替儿子说错了的话掩饰,方能不露痕迹。计上心头,故意向儿子问道:“你的玉弟已经
抛开心事了,你呢?”
  字文浩怔了一怔:“我有什么心事?”但他毕竟也是个七窍玲珑的聪明人,一怔之后,
便即恍然大悟,猜到了母亲的用意。
  他故意搔搔头,笑道:“娘猜得不错,玉弟是没有心事了,我倒是有着心事呢。”
  字文夫人道:“好,那你就告诉娘吧,你有什么心事?”
  字文浩道:“实不相瞒,我的心事是患得患失。”字文夫人道:“这话怎讲?”字文浩
道:“华山派那五个道士吃了我的亏,他们回到华山,说不定又会请求他们的师长出马,来
找咱们的麻烦。”
  字文夫人道:“咱们的马车跑得快,待他们道来京师要找麻烦之时,咱们已经回白驼山
去了。”
  字文浩道:“但我怕连累玉弟。”
  齐漱玉道:“大哥,这你倒不用替我担心,华山派不会和我为难的。一来,我刚才是替
他们说情的。二来——”
  字文浩道:“怎么样?”
  齐漱玉道:“二来那几个道士已经知道我是楚天舒的朋友,纵然对我不满,也得给楚天
舒一点面子。”其实她心里想的是爷爷和华山派的交情。不过为了遮瞒身世,信口把楚天舒
的名字说出来“顶替”而已。说了之后,心中暗笑:“楚天舒的面子怎比得上我爷爷的面
子,可笑大哥这一家人只知道有个江南楚家,却不知道有我这家齐家。”(她哪知道他们是
故作不知,而华山派也早已把她的爷爷当作敌人了。)
  字文浩道:“这么说我是无须为你担心了。”马车跑得很快,转眼又过了一程。齐漱玉
笑道:“本来就不必担心。他们既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的。正如干娘所
说,即使他们要来,也追不上你们。”
  字文浩道:“我不担心他们来找麻烦,但却担心恰恰相反的一桩事情了。”
  齐漱玉道:“什么叫做恰恰相反的一桩事情?”
  字文浩道:“那五个道士都是或多或少受我所伤的,道号凌虚的那个道士伤得尤其严
重,我怕他们回不了华山。”
  齐漱玉是知道华派的内功颇有独到之处的,她倒并不怎样担心,闻言笑道:“你又怕他
们回华山报讯,又怕他们回不了华山,怪不得你说是患得患失了。”
  字文浩道:“我下手不知轻重,是不能不有点担心啊。”
  字文夫人笑道:“你也别大小看人家,你没听见他们在说,他们在明月中午之前,就可
以回到华山吗?这几个道土虽然比不上你,骑着马走一天半日总还可以支持的。那个凌虚虽
然伤得最重,但在五人当中他也是功力最高的。依我看,他和你不过相差一线而已。你不要
把自己估计过高,把别人估计过低。”
  字文浩作出如释重负的模样,说造:“娘亲的眼力当然比孩子儿高明,娘说不怕那就不
怕了。”接着问道:“我只听见他们说华山离此有路,后面的话却听不清楚,娘,想你必是
听清楚了。”
  字文夫人道:“那也怪不得你听不清楚,他们是骑马跑了约莫三里之遥方始交谈的。玉
儿,考考你的功力,你听见几句?”
  齐漱玉笑道:“大哥比不上你,我又比不上大哥,我是一句都听不见。”
  字文夫人道:“那几句话是凌虚安慰他的师弟而说的,他那四个师弟也像你的大哥,担
心他不能支持两天的路程,问他要不要歇息。”
  她捏造谎言,丝毫不着痕迹的就替儿子弥补了破绽。齐漱玉听后,以为他们当真是从那
几个道士的交谈之中方始知道此去华山要走多少天路程的,最后的一点疑心也消除了。
  齐漱玉大为欢喜,说道:“如此说来,大哥和我都是不必为那个道士回不了老家而担忧
了。”
  字文浩道:“是啊,如今咱们只盼能够在路上碰上楚天舒了。”
  字文夫人则是在心里笑开了花,暗自想道:“一点不错,那几个臭道士是非回老家不可
的。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时辰,药力应该在半个时辰之前发作,此刻,正是他们回到老家的时
候。不过不是他们的坐骑把他们驮回老家,是我略施小技把他们送回老家的。”
  原来她在那五个道士向她告辞之际,她对那五个道士还礼之时,袖中已经散发一种毫无
气味的毒香,以袖风吹人他们的鼻子的。
  齐漱玉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路遇贵人,满怀欢喜的跟他们上京。
  路上字文夫人母子一直装作不知她是女扮男装,甚至当投宿客店之时,她推说平生不惯
与人同睡,字文夫人母子也没多问半句,就给她多要一间房间。他们母子的计划是放长线、
钓大鱼,宇文浩虽然垂涎她的美色,也决不会露出急色儿的本相的。
  字文夫人精心安排的圈套,几乎是每一样都按照她的设计实现了。只有一桩事情,未能
尽如他们理想。
  他们在路上并没碰上楚天舒,这一天他们已经来到都门,仍然未见楚天舒踪迹。
  并不是她计算错误,而是她没有计算楚天舒的情况也起了变化,而帮助楚无舒赶在她的
前面到达京师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妹妹银狐。
  银狐穆娟娟送给楚天舒的那匹坐骑乃产自大宛的名种良驹,虽然还比不上字文夫人这两
匹拉车的骏马,但也相差不了多少,他早三日动身,字文夫人飞车疾驶,已经把距离拉近了
许多,但也还是追他不上。到达京师的时间仅仅差了一天。
  齐漱玉第一个要找的人是飞天神龙卫天元,第二个才是她的父亲。
  并不是因为她把卫天元看得比父亲还更重要,而是因为她根本无从查探父亲的踪迹,甚
至父亲还活在人间的消息她也只能半信半疑。必须找到了卫天元方能请卫天元想法为她打探
是真是假。
  她曾听得卫天元提过,他在北京城外的西山有个方外之交,是香界寺的主持无色大师。
但她不愿意字文夫人母子陪她前往,是以一入都门,她就在盘算怎样砌辞摆脱他们了。
  楚天舒比她早一天到达京师。楚天舒第一个要找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第二个才是师妹姜
雪君。
  和齐漱玉的情形刚刚相反,齐漱玉知道要到什么地方打听师兄的消息,他却不知道要到
什么地方打听师妹的消息。但另一方面,齐漱玉是想找父亲也不知从何找起,他则是知道父
亲的下落的。
  他知道即使父亲不是住在震远镖局,但只要找到了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就一定可
以找得到父亲。正是:
  为揭奸谋来会父,谁知罗网已张开。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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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剑网尘丝》——第十二回 弹剑京华 龙争虎斗 伤心家国 凤泊鸾飘
梁羽生《剑网尘丝》 第十二回 弹剑京华 龙争虎斗 伤心家国 凤泊鸾飘 女儿的新朋友   楚劲松正在客寓赏菊。在他旁边陪他赏菊的是他的夫人庄英男和他的女儿楚天虹。
  正如他的儿子所料,他不是住在震远镖局,但住的却是震远镖局总镖头汤怀远给他安排
的别墅。
  是闹市中的花园式别墅,正在震远镖局的后面,震远镖局是京师第一大镖局,镖局围墙
之内是几十栋房屋的建筑群,占地之广可想而知。因此在大镖局后面的小别墅,由于有大镖
局给它隔断了闹市的喧嚣,倒是显得分外幽静了。
  庭院里种有名种菊花,其势若伞,丝垂金缕,葩吐丹砂,紫红、黄白相间,悦目非常。
  他赏菊的悠闲神态,若是不知他底细的人看见,一定以为他是文人雅士,谁想得到他是
名闻天下的扬州大侠楚劲松,更加不会想到他是准备来参加一场势将轰动武林的虎斗龙争的。
  不但在琴棋诗画这方面的兴趣相同,在爱好花草树木这一方面,他的夫人庄英男也是和
他志同道合的伴侣。
  庄英男道:“这盆菊花名叫金缕玉衣,听说已是京师菊花中的极品,但依我看来,也未
必能够胜过咱们家里那些名种菊花。”
  楚劲松笑道:“花木之胜,当然是以江南最好。你看古人的诗词,说到赏花,总是要到
江南去赏花的。不过在京师能够看到这样好的菊花,也算很不错了。”
  庄英男道:“江南气候暖和,一年四季都有名花可赏,当然不是北方寒冷的地方所能相
比。但有一样,据我所知,却是京师胜于江南的。”
  楚劲松道:“是什么?”
  庄英男道:“是枫叶。”她的女儿楚天虹忽地插口道:“娘,你说的可是西山枫叶?”
庄英男道:“哦,你也知道有西山枫叶?”
  楚天虹道:“是锦瑶姐姐和我说的。”她说的“锦瑶姐姐”乃是中州大侠徐中岳的女
儿。楚劲松眉头一皱,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庄英男道:“不错,据说西山枫叶,一到秋来,层林如染,漫山红透。比起苏州天来山
的枫叶还更壮观。杜牧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如二月花’本来是吟咏天平山的枫叶
的,但有人说,这两句诗若是移赠北京的西山枫叶,那才更为适当。”
  楚天虹道:“爹,咱们反正闲着,不如就到西山去看枫叶吧?”
  楚劲松道:“你不知爹爹是因何而来京师的吗?莫说我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情,即使有,
现在也还不是去看枫叶的时候!”
  楚天虹道:“我知道爹爹是应剪大先生和徐大侠之请来京师给他们助拳。他们那个对头
很厉害吗?”
  楚劲松道:“我只知他们那个对头绰号飞天神龙,单从这个绰号看来,本领已是非同凡
响了。”
  庄英男道:“这是当然的了,否则焉能逼使剪大先生和徐大侠也要跑到御林军的统领家
中躲避。”
  楚劲松道:“我倒不是害伯飞天神龙的本领厉害,但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应
了剪徐二人,帮他们擒龙伏虎,这条‘飞天神龙’都还未曾发现,我怎可擅离京城。”
  楚天虹噘着小嘴说:“如此说来,一天未能擒获飞天神龙,咱们就一天不能到外面游玩
了。那岂不闷死了人么?”说到此处,忽地向父亲恳求:“爹,你不能出去,让我出去玩好
不好?”
  楚劲松道:“哦,你要一个人出去吗?”
  楚天虹道:“爹,我正要告诉你呢。徐姐姐约我陪她去看西山枫叶,你肯让我去么?”
  楚劲松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却问女儿:“哦,你几时又去找这位徐家的大小姐
了?”
  楚天虹道:“爹,你这一个‘又’字,好像我找过她已经不知多少次了。其实我总共不
过和她见过两次。第一次是你带了我到统领府去回拜剪大先生和她的父亲的;第二次是她到
镖局来玩,恰好和我碰上,也并不是我去扰她。”
  楚劲松道:“原来你昨天去过镖局吗?我都未知道呢?”
  楚天虹道:“这幢房子就在镖局后面,和镖局不过一墙之隔,我是从角门走过去的,根
本就没见过镖局外面的人,你也不放心么。”
  楚劲松道:“不是不放心,不过,不过……”
  楚天虹道:“不过什么?你不也是每天都过去的么?你不要我跟着你,我唯有自己去
了。”
  楚劲松道:“你是个未出嫁的大闺女,怎能和我相比。我去镖局,是和汤总镖头谈正经
事的。”
  楚天虹“噘”着樱桃小口,说道:“整天关在这屋子里,不闷死也要闷出病来。在扬州
的时候,你也不禁止我出去玩的。汤总镖头又是你的好朋友,你怕有人吃了我?”
  庄英男道:“这里不比扬州,爹和我也不是怕你在镖局碰上坏人,不过,总是以少些抛
头露面为好。”
  楚天虹道:“为什么?”
  楚劲松道:“有些事情说给你听你也不明白的,总之你听我的话就是。待爹爹大事一
了,你喜欢到哪里去玩,爹爹都可以陪你去。”
  楚天虹赌气道:“好,不问就不问。但,徐姐姐陪我出去玩也不可以么?”
  楚劲松沉吟半晌,说道:“还是推掉她的约会为好。对啦,我还没有问你,她昨天是和
她父亲来的,还是一个人来的?”
  楚天虹道:“不是和她父亲来的,但也不是独自一人。是有两个姓穆的少年陪她来的。”
  楚劲松道:“哦,姓穆的少年?”
  楚天虹道:“他们是兄弟,听说是穆统领的儿子。”
  楚劲松道:“穆家兄弟和你说了话没有?”
  楚天虹道:“只是寒暄几句,汤总镖头就请他们进去了。徐姐姐说她不愿陪大人谈天,
拉我去游园。原来镖局里还有个花园的。”
  楚劲松道:“你真是少见多怪,震远镖局是京师第一大镖局,也是最有钱的镖局,它设
在扬州的分局也有花园呢。不过镖局的花园是兼作练武场用的。”
  楚天虹道:“爹,你为什么不住在镖局里面,那可热闹得多了。”
  楚劲松道:“我就是为了贪图清静,才要汤总镖头给我另外找个地方的。要是我喜欢热
闹的话我早已住到御林军统领的府中了。统领府比起镖局更加繁华热闹。”原来剪大先生和
徐中岳都是在统领府中住的,楚劲松一到京师,他们就替御林军统领穆志遥代为邀客,邀请
楚劲松一家搬到统领府中和他们同住,但却给楚劲松拒绝了。
  楚天虹道:“爹,剪大先生是你的老朋友吗?”
  楚劲松道:“不错,我和他在二十年前已经相识了,虽然见面次数不多,老朋友是可以
说得上的。”
  楚天虹道:“爹,好像你也说过,你和那个中州大侠徐中岳中岳也是彼此闻名、互相佩
服的朋友。”
  楚劲松怔了一怔,望着女儿说道:“是呀,好端端的你为何这样问我?”
  楚天虹道:“我觉得有点奇怪,既然他们一个是你的老朋友,一个是你闻名已久的新
交,但你到了京师,又好像不大喜欢和他们来往!”
  楚劲松道:“我只是不喜欢结交权贵而已。”
  楚天虹道:“你是说他们住在统领府中,就是为了巴结穆统领么?”
  楚劲松道:“你别缠夹不清,我可没有这样说。但各人有各人的交情,他们和穆领的交
情深,做穆统领的客人,外人不会说他们闲话。我和穆统领则是素不相识,倘若也住到他的
府中,就难免给人误会我是巴结他了。”他虽然作了解释,但在楚天虹听来,却还是感觉得
到,父亲好像有什么隐衷不愿意告诉她似的。
  楚劲松继续说道:“而且我一向也不喜欢作无谓的应酬,因此我这次虽然是接受剪大先
生的邀请而来,但他们既然是穆统领的贵宾,我也就不想和他们私下多往来了。你和那位徐
家的大小姐也是以少些来往的好。”
  楚天虹道:“爹,你已经叮嘱过两次啦。我和她不来往也不打紧,但,不过、不
过……”
  楚劲松道:“不过什么?”
  楚天虹忽道:“爹,你想不想知道哥哥的消息?”
  楚劲松道:“哦,你向徐小姐打听过你的哥哥吗?”
  楚天虹道:“是呀,她说了一个令我觉得很奇怪的消息。”
  楚劲松道:“什么奇怪的消息?”
  楚天虹低声道:“她的新母亲跟人跑了,爹爹你知道么?”
  楚劲松面色一沉,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可以打听人家这种事情?”
  楚天虹道:“不是我去向她打听的,是徐姐姐她自己告诉我的。其实也用不着她告诉
我,她家的那件丑事,江湖上又有哪个不知,我早已听得人家说了。”
  楚劲松造:“我要问的是你哥哥的消息,你怎么扯到徐家这件丑事上去?”
  楚天虹道:“哥哥不是去徐家喝喜酒的吗?”
  楚劲松道:“不知多少人去喝喜酒,有甚相干?”
  楚天虹道:“说不定有相干呢!因为哥哥和别的客人不同。”
  楚劲松道:“什么不同?”
  楚天虹道:“哥哥是个未婚的美少年,那位徐大侠的新夫人恰好又是个水性杨花的女
子。爹,你别皱眉,我知道女孩儿家不该疯言疯语,但这些话都是徐姐姐说的,不是我说
的。她说得更难听呢,她骂她的继母是贱货!”
  庄英男心里一酸,暗自想道:“说不定我的大女儿也会这样骂我!唉,但虹儿却怎知道
她还有一个姐姐?她当然不是有意刺伤我的。”当下柔声说道:“虹儿,你不要管人怎样
说,你知道是难听的话,你自己不要去说好了。”
  楚天虹道:“但我若不转述徐姐姐的话又怎能把爹爹要想知道的事情说得清楚?”
  楚劲松道:“好,那你说吧。但据剪大先生告诉我,徐中岳的新夫人是给飞天神龙抢走
的,又怎能扯到你的哥哥头上?”
  楚天虹道:“徐姐姐也没说她的继母是跟哥哥私奔,她只是怀疑哥哥和她的继母也有勾
勾搭搭的情事而已。爹,你别瞪眼,我不知道用什么字眼来代替勾勾搭搭这四个字,只好依
书直说。”
  楚劲松道:“她凭什么有此怀疑?”
  楚天虹道:“我从头说起好不好?”
  楚劲松道:“好,我也想你说得详细一些。”
  楚天虹道:“最先我问她有没有见过我的哥哥,她说贺客太多,她也不知道谁是我的哥
哥。后来我说出哥哥的名字,她才记起……”
  楚劲松道:“且慢。她既然不知道谁是你的哥哥,又怎会注意到他是美少年?”
  楚天虹道:“爹,你好糊涂。她纵然没有见过哥哥,也会听得人家说过的呀。哥哥在洛
阳曾经到过鲍崇义家里,徐姐姐有个姓郭的师兄和鲍崇义的儿子鲍令晖是好朋友。”
  楚劲松道:“是鲍令晖说你的哥哥称那位徐夫人有、有——好,且待我到洛阳去问老
鲍。”
  楚天虹道:“爹,你别胡猜,不是鲍令晖说的。”
  楚劲松道:“那又是谁说的?”
  楚天虹道:“爹,你不要心急,让我慢慢告诉你好不好?事情是这样的,先说前因,在
徐大侠续弦那天,被飞天神龙跑来大闹礼堂,结果弄得他不能拜堂成亲,还受了重伤。这件
事情,爹爹想必是已经知道的了。但在第二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更为骇人的事情,爹爹,恐
怕你就不知道了。”
  楚劲松道:“是否飞天神龙再次偷入徐家,抢走新娘一事?”
  楚天虹道:“不错。但爹爹,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楚劲松道:“其二为何?”
  楚天虹道:“据说那天晚上,不仅是飞天神龙夜入徐家,另外还有一个人比飞天神龙更
早来到。这个人和徐夫人幽会在前,但最后却是飞无神龙和徐夫人一起逃出徐家。徐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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