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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29 梁羽生(当代)
  那高子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喜欢来就来,喜欢去就去,你管得着?”那矮
冬瓜接着阴阳怪气的笑道:“我笑我的,你又不是姑娘,害什么臊!”原来齐漱玉为了在路
上行走方便,于是女扮男装的,丁勃擅长改容易貌之术,她跟丁勃学过,在这方面的本领也
不算差。
  齐漱玉拨转马头,就想发作。但那两个人的坐骑比她这匹马跑得更快,她拨转马头,两
个人已经去得远了。齐漱玉也觉得不宜小题大作,按下怒气,又再赶路。
  走了约莫三五里路,又听得蹄声得得,而且似乎不只一骑。
  齐漱玉回头一看,只见又多了一个人,在高个子和矮冬瓜之外,还有一个作书生打扮的
人。
  齐漱玉的坐骑虽然是她爷爷心爱的良种名驹,但因为年纪大了,已是一匹超龄的老马。
和一般的马匹相比它是跑得快许多的,但和这三个人的坐骑比,却又都给比下去了。
  三骑马将她挤在中间,齐漱玉怒道:“要打架吗?”那书生骑术甚精,一提缰就在间不
容发之际跃了过去,没碰着她,但却笑道:“好香,好香!哈,我怎舍得打你这样俊的小
子!”
  齐漱玉气往上冲,抖马鞭就扫过去。
  她这条马鞭可不是寻常的马鞭,乃是用藏印边境大吉岭灵骛峰上特产的山藤,浸入油
中,百浸百晒而成。鞭上缠着钢丝,坚韧无比,抖开来开达一丈有多,名为藤蛇鞭,这条藤
蛇鞭本来是一个西藏喇嘛送给她的爷爷齐燕然的,齐燕然精通十八般武艺,在剑法和鞭法上
尤其有精湛的造诣,但他中年之后已经根本不用兵器了,只难却那位方外之交的盛情,而这
条藤蛇鞭又是罕见之物,故此才收下他的这份厚礼,齐漱玉觉得好玩,问她爷爷要的。
  她一鞭扫去,那书生骑术甚精,一提缰早已从她身旁跃过。书生的马路得比她的马快,
藤蛇鞭抖开来虽有一丈多长,鞭梢仍是落在马后。
  不过她的藤蛇鞭虽然未能打着书生,却恰好够得上打着那瘦长的汉子。
  那瘦长汉子从她右边驰过,口里正在笑着说道:“大哥,你走了眼了,她、她不——”
话犹未了,藤蛇鞭已是刚好朝他迎面打来。
  那汉子“哎哟”一声,双指一伸,把藤蛇鞭夹着,他这两根指头,竟然好像铁箝一般。
原来他练的是铁指功,寻常刀剑,给他双指一夹,也可以夹断。
  “哎哟,好狠!好在没打着!”那瘦长汉子嘴里将她戏耍,指上已用上十分力道。若是
普通的马鞭,早已断为两截,但碰上这条藤蛇鞭,他的铁指功却是不能损它分毫。
  “哦,我走了眼了?这么说敢情她不是男子么?”那书生笑嘻嘻的回头问道。
  瘦长汉子夹不断齐漱玉的藤蛇鞭,改用掌力,握着鞭梢,使劲一拉,胯下的坐骑,仍是
向前疾跑,想要把她拉下马来。
  齐漱玉应变也是快极,陡地松开手中的鞭,飞身便即从马背上跃起,半空中一个鹞子倒
翻,朝着那汉子扑下去,踢出了连环双蹬脚。
  瘦长汉子想不到她腿上功夫也这么了得,齐漱玉松开藤蛇鞭,他骤失重心,正要变招擒
拿,齐漱玉半空掠下,疾如闪电,一个左蹬脚已是踢着他的肩头。瘦长汉子择不住又是“哎
哟”一声,不过这次的“哎哟”却不是装摸作样的了,而是真正的由于给她踢着了肩胛骨,
痛得叫出声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齐漱玉右脚又到,这次踢得更重,顿时把那瘦长汉子踢下马背!不过
齐漱玉并未得如所愿,夺了对方坐骑。
  那匹马已经跑开,齐漱玉扑了个空,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
  不过她虽然未能夺取对方的坐骑,那条藤蛇鞭则已给她夺回来了。那瘦长汉子在刚才变
招擒拿之际,藤蛇鞭被迫抛开,齐漱玉双脚一着地,脚尖一挑,用不着弯腰去拾,藤蛇鞭已
是回到手里。
  矮冬瓜的那骑马在她左边追来,此时正好在她面前跑过去。她不敢弯腰去拾,也正就是
为了要对付这个矮冬瓜。
  矮冬瓜此时正在替那瘦长汉子回答书生所问:“对啦,大哥,你确是走了眼了,她不是
俊小子,她是俏丫头!难得你赞她俊,这丫头我们就让给你吧。”
  齐漱玉夺不了瘦长汉子的坐骑,本来就想夺他的,那还禁得他如此撩拨,心头火起,喝
道:“放你的屁!”藤蛇鞭一到手中,立即挥出。
  矮冬瓜的马匹在发力奔跑,但给藤蛇鞭缠住后腿,虽然没给齐漱玉拉回来,却也只能在
原地腾跃了。
  人与马正在角力,齐漱玉刚要收紧软鞭,那矮冬瓜突然趴下马来,而且这一跳跳得很
远,就像一团肉球弹起一般,竟然从齐漱玉头顶飞过,落在她的背后。
  齐漱玉背后虽然没有长着眼睛,也感觉得到那矮冬瓜在她背后正要伸开双臂抱她的腿。
  这霎那间,她自是无暇再夺坐骑,只好回头对付矮冬瓜。她的藤蛇鞭缠在马腿,也来不
及收回,就给那匹马拖着走了。
  矮冬瓜笑道:“俏丫头,你把我拉来做什么。我知道你们这个地方有拉郎配的风俗,但
我不相信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会看得上我这一副尊容,你若是要拉郎配,应该去拉我
的大哥。”齐漱玉无暇与他斗嘴,按住心中怒火,拔剑就刺。矮冬瓜给她杀得好像手忙脚
乱,但还是把这一大段的说话说完了。
  齐漱玉心头一凛:“看来这三个人个个都是高手,我可能中了他们的激将之计。”要知
学武的人最忌情绪波动,一给激怒就难免心粗气浮,十成的本领最多只能发挥六七成,这就
难免给对方所算,齐漱玉霍然一省之后,立即冷静发招,只听得“嗤”的一声,矮冬瓜的衣
裳给她短剑刺穿。
  矮冬瓜叫道:“好厉害的丫头,算我怕了你啦,我躺下来啦!”他果然说躺就躺,闪过
齐漱玉一剑,趁势肩头着地,往下便倒。
  矮冬瓜用的兵器是一柄长刀二柄短刀,一“倒”下去,双刀便贴着地面砍来。
  齐漱玉刚在骂着“你躺下去装死也不成!”哪知他的躺下非但不是“装死”,反而更加
灵活了。齐漱玉话犹未了,已是接连碰上几次险招。
  这矮冬瓜的地堂刀确是另有一功,只见他浑身就像圆球一般,盘旋腾折,腕、胯、肘、
膝、肩,不论身体哪一部分,一沾着地,立即腾起,而且身法配合刀法,只要一柄刀尖轻轻
点着地面,便可身不沾地,比普通的“地堂刀”刀法,更显得轻灵飘忽,毫不费力。他的双
刀,一长一短,长刀短刀的刀法,也是各有不同。
  齐漱玉本来是用长鞭配合短剑的,此时失了长鞭!手中只有一把不到三尺长的短剑,应
付这种从所未见的“地堂刀”,急切之间,想不出破解之法,只能仗着闪、展、腾、挪的小
巧功夫躲闪,竟然被这个矮冬瓜逼得连连后退。
  那个给她踢下马的瘦长汉子已经站了起来,一面验伤、一面观战。幸而他只是给踢伤肩
胛骨,不是琵琶骨,并无大碍。但已是气得脸如红柿了。
  那书生道:“老三,你得了人家这条藤蛇鞭,这条藤蛇鞭可是宝贝呀,难道你不知道它
的来历?”
  瘦长汉子道:“我知道:“
  书生笑道:“你知道就好啦,一点皮肉之伤换一件宝贝,这样便宜的交易往哪里去找,
你还生气干吗?”
  瘦长汉子笑道:“大哥说的是。不过大哥,你也好像对这娃儿偏心点儿。”
  书生斥道:“胡说,咱们是兄弟,我怎会对外人偏心。不过,咱们总算是在黑道上闯出
了名堂的秦岭三英,虽然这丫头对咱们无礼在先,咱们也不能太过难为她一个单身小妇人是
不是?”
  瘦长汉子笑道:“老二,你听见大哥的话没有,你可要留心点儿,千万别砍断这妇儿的
双脚,把一个小美人儿变成了半截观音,那就大煞风景了!”
  矮冬瓜作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诺诺连声,说道:“老大,你不用吩咐,我也懂得应该怎样
做的。你放心,我把一个完完整整丝毫无缺的美人儿送给大哥就是。”
  齐漱玉陡地喝道:“你的屁放完没有,我可要你的命了!”喝声中身形倏变,双腿疾
发,从刀圈的缝隙之中进招。短剑则只用于防守。这一下疾如风雨的“鸳鸯进步连环腿”的
踢法,顿时把本来已经占尽优势的矮冬瓜踢得只能满地乱滚,无力还击了。
  原来齐漱玉施展的乃是新近练成的穿花练树身法。练这种身法,要蒙着双眼在花树丛中
与人过招,练到不能碰落一花一叶才算成功。矮冬瓜的“地堂刀”已经是配合上独门身法
的,但齐漱玉的穿花绕树身法却恰好是他这种独门身法的克星。
  齐漱玉精通十八般武艺:“鸳鸯连环腿”虽然不是她最得意的本领,而齐漱玉也只是得
了她爷爷腿上功夫的三成,但就这三成功夫,已是足以破这矮冬瓜的“地堂刀”了。
  “地堂刀”的厉害之处是在攻击对手的下盘,齐漱玉腿上的功夫使了出来,更加上她这
奇妙的身法,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矮冬瓜的双刀哪里还能削
着她的双足,自是只能有满地乱滚的份儿了。
  旁观的书生看得暗暗吃惊,心里想道:“齐家武功号称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看来
只有我亲自下场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铛的一声,矮冬瓜左手的长刀给齐漱玉踢得飞上半空。齐漱玉连环飞
脚,正要又再踢飞他右手的短刀,忽见一炳张开了的扇子挡在面前,齐漱玉手中的短剑刺
出,竟然给这柄扇子轻轻一拨一引,引出门外,齐漱玉稍稍失了平衡,那连环飞脚就踢了个
空。矮冬瓜滚出数丈开外。
  这个半中间插手的人正是那个书生。
  他摇了摇描金扇子,嘻嘻的说道:“让我来领教领教齐姑娘的家传本领。老二、老三,
你们只许在旁边看着,不许帮手。咱们秦岭三英,可不能给人笑话!”
  矮冬瓜喘过口气,笑道:“大哥亲自出马,那还用得着我们帮忙?对啦,美人儿是要亲
手拿下来才更有味道的!”
  齐漱玉心中气极,恒也不禁暗暗惊奇:“怪不得那两个人尊他为老大,就是他刚才这一
招已经是比他的同伴高明多了。”这三个人中,以那瘦长汉子年纪最大,其次是矮冬爪,这
书生的年纪则似乎还未到三十岁,最为年轻。但排行却刚好颠倒过来,年纪最大的是老三,
年纪最轻的却是老大。
  书生稽扇一合,卖弄风流,柔声说道:“齐姑娘,请赐招。”显得甚为潇洒。
  齐漱玉喝道:“你知道我的来历,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书生笑道:“我可没有说过半句冒犯姑娘的话呀,我这两个兄弟是粗人,他们说的话请
你不必放在心上。”
  齐漱玉自忖没有胜他的把握,喝道:“你既然自知理亏,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书生打了个哈哈,摇了一摇扇子,慢条斯条理的说道:“齐姑娘,我几时说过自知理亏
这四个字?不错,我这两位兄弟在言语之中是对你有不敬之意,但一来不是我说的,二来要
讲道理么,未必全是他们不对。我不能偏袒他们,但也不能偏袒你!”
  齐漱玉气往上冲,怒道:“谁要你偏袒?你说,他们有什么道理?”
  书生说道:“齐姑娘,是你先出手打他们的吧?你打都打了,又怎怪得他们出言无礼!”
  齐漱玉一听就知道这一场打架是免不了的,索性和这书生也翻了脸,冷笑说道:“老实
告诉你,我本来是要打你的!你对我油嘴滑舌,先就无礼!”
  韦生佯作一怔,随即笑道:“我怎样油嘴滑舌?哦,对啦,当时我是闻到一股香气,赞
道好香,好香。敢情这香气就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吧?但这也只是对你的赞美呀,你怎能出
手就打?”
  齐漱玉喝道:“你耍无赖,我就要打!”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书生一闪闪开,继续笑道:“我还没见过你这样蛮不讲理的姑娘,不过,你不讲理,我
可要和你说个清楚,免得你说我欺负你。齐姑娘,你打了我的兄弟,倘若你不是齐燕然孙女
儿那还罢了,我可以让你几分。但你是齐燕然的孙女儿,我倘若不为弟兄出头,岂不给别人
耻笑我是怕了你的爷爷?”
  说话之间,齐漱玉连进七招,但却给这书生一一化解。他一面拆招,一面说话,只凭这
点,已是显得他的武功比齐漱玉胜过不只一筹。
  “我也不想难为你,只请你跟我们回去。我会派人送信给你爷爷的。只要你的爷爷亲自
到秦岭来向我们赔个礼,我就立即放你!”书生继续说道。
  齐漱玉气极冷笑:“你是什么东西,配和我的爷爷说话!”说话都不配,当然更谈不上
什么赔礼了。
  书生也冷笑道:“你爷爷不赔礼也行,只要他有本领能够从我的手中把你夺回去!”如
此说法,分明已是把齐漱五当作他的囊中之物似的。
  齐漱玉强抑怒气,喝道:“你要擒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声出招发,短剑欺身直
进,使出家传剑法的两败俱伤狠招,径刺书生胁下的“气愈穴”。这一招她冒险进招,拼着
两败俱伤,快如闪电!
  书生笑道:“留心你的手指!”摺扇倏张,闪闪发光。原来这是一把钢骨扇子,扇骨两
边,很像磨利的刀片。齐漱玉唰的一剑刺过去,被他的扇子一覆一按卸去了力道,扇子贴着
剑脊,竟然就向上削。这样一个变化,实是大出齐漱玉意料之外。剑上的力道施展不出,反
而变成了对方借力的工具,处此情形,似乎只有赶快弃剑缩手,方能免掉五指削断之灾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车声辚辚,马鸣萧萧。这茶山路本来甚少人行,相不到竟有一辆马车
经过。
  书生似乎恐防夜长梦多,急于了结,招数一变,攻势有如暴风骤雨。
  齐漱玉情知不敌,撮唇一啸,陡地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三丈开外。
  她那匹坐骑,是她爷爷一手训练的名驹,善知主人心意,一听见啸声,就跑上前去迎接
她。
  齐漱玉仗着轻灵的身法摆脱强敌的缠斗,本来就是想抢快跨上自己的坐骑逃跑的。高个
子和矮冬瓜正在一旁口沫横飞的观战,并非是在马上,要是她能够跨上坐骑,突围就大有希
望。
  哪知她还是慢了一步。
  那书生反手一挥,一枝短箭闪电似的射出去。原来他这把扇子乃是钢骨扇子,扇柄装有
机括,一按扇柄,扇骨可以当作短箭使用。不过和普通的箭略有不同,箭头不是尖的。
  虽然不是尖的,但这枚钝头的扇骨被他用甩手箭的手法射出,却是胜过强弓利弩。
  “卜”的一声,扇骨直贯马脑,齐漱玉那匹坐骑发出嘶哑的哀鸣,顿时就倒毙了。
  正在十分吃紧之际,那辆马车来到了。
  是一辆上有宝盖的华丽马车,挂着珠帘。坐在车厢里的是什么人,看不见。只能听见声
音。
  “浩儿,前面是些什么人在打架?”听这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个中年妇人。
  她口中的“浩儿”是个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白色真丝的
衣裳,外罩石青起花的缎褂,脚登熊皮长统的马靴。像是一个文武兼全的贵家公子。但这个
贵家公子现在却是充当马夫,为那妇人驾驭马车。
  拉车那两匹马,毛色纯白,只有四蹄如墨。一看就知是异种名驹。
  高个子和矮冬瓜似乎也给来人高贵的气派吓住了。没有立即上去动手。
  那少年道:“似乎是三个强盗在抢劫一个小伙子,两个强盗把风,动手的那个强盗是用
一把摆扇的。那小伙子打不过他。”
  车厢里的妇人哼一声,说道:“是用扇子的?这一伙又是三个人?晤,敢情是所谓秦岭
三英吧?你上去传我的口谕,叫他们不许恃强欺弱,以众凌寡。还有传那个老大过来,我要
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高个子与矮冬瓜愕了一愕,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说道:“哪里来的老婆婆,既然知道
我们秦岭三英的名头,胆敢如此口出狂言。你当我们是你家的奴仆么?”
  那少年勃然色变,喝道:“什么东西,胆敢辱侮我的娘亲!”声出招发,一手就向那个
高个子抓去。
  高个子早已抖开了藤蛇鞭,笑道:“这件新到手的宝贝,我还未曾用过。就让你这个不
知死活的小子,试一试我这件宝贝的滋味吧!”笑声中一个倒纵,立即反手挥鞭。他在“秦
岭三英”之中虽然排名第三,但亦曾身经百战,哪里把这少年放在心上,藤蛇鞭抖开,长达
一丈有多,少年手中没有兵器,他自信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哪知这少年身手敏捷之极,藤蛇鞭卷地扫来,被他一抬腿就踏着鞭梢,高个子只觉虎口
一震,藤蛇鞭已是给这少年夺去。
  少年冷笑道:“什么秦岭三英,凭你们这点本领,给我家做奴仆也不配!”
  说时迟,那时快,矮冬瓜的地堂刀已是朝他双足砍来。少年把夺到手中的藤蛇鞭挥出,
鞭风呼响,使出“回风扫柳”的鞭法,把矮冬瓜档在一丈开外,不过矮冬瓜的独门刀法却是
要胜过他的伙伴许多,他在地上翻腾滚扑,捷若狸猫,虽然他近不了少年的身子,但少年的
藤蛇鞭也打不着人。
  高个子失了藤蛇鞭,换了他日常使用的兵器,一柄厚背砍山几已是退而复上,称那矮冬
瓜联手对敌。他气不过被夺鞭,破口大骂。
  少年把藤蛇鞭抖成无数圈圈,大圈圈、圈圈、斜圈、正圈、圈里套圈,在高个子与矮冬
瓜夹攻之下,仍是攻多守少。
  齐漱玉虽然是在激战之中,但近在身旁的打斗她还是能够偷个空看几眼的,不禁心里大
奇:“这少年的鞭法倒像比我所学的还要高明!据爷爷说,藤蛇鞭本来很少人会使,甚至知
道它的来历的也没几个,怎的这少年随手夺来,就运用得如此纯熟,竟然比我还要高明?”
  心念未已,只听得“当”的一声,原来是那高个子的厚背砍山刀被鞭圈套住,夺出了
手,飞上半空跌下来了。
  少年笑道:“这条鞭的确是件宝贝,你这脓包不会使用,怎能怪这宝贝?”笑声中挥鞭
疾扫,高个子被他刷了两鞭,衣裳碎裂,胸膛都打出两道鞭痕,此时哪里还敢再骂,只有逃
跑的份儿。
  少年喝道:“回来!”断喝声中,藤蛇鞭已是圈着他的右腿,将他拉了回来。矮冬瓜见
有机可乘,急于救助同伴,立即把双刀贴地滚砍,斩这少年双足。
  哪知这少年动作极快,藤蛇鞭一卷一送,高个子给他摔倒地上,变成了一个人球,恰好
滚到矮冬瓜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双刀。
  矮冬瓜忙不迭收刀,愤然大骂:“小子,你忒也欺人太甚!”双刀并交左手,腾出右
手,扶高个子站起。不料高个子竟是站立不稳,他才一松劲,只听得“咕咚”一声,高个子
又跌倒了。原来这少年在松开藤蛇鞭之时,已是点了他膝盖的环跳穴。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的藤蛇鞭又已向矮冬瓜咧的扫来,眼睛却是对着那高个子发话:
“你出言无状,须得对我娘亲叩头谢罪,我才能放你走!”说话之间,已是连环三招,把矮
冬瓜逼得在地上翻滚。他顿了一顿,藤蛇鞭挥出,指着矮冬瓜道:“你也一样!”
  矮冬瓜气怒交加,叫道:“小弟无能,大哥,你……”他是想请老大赶快摆脱与齐漱玉
的缠斗,过来对付这个少年。话犹未了,场中已是突然起了变化。
  那个书生打扮的“老大”并非不想过来,也并不是害怕这个少年,这个少年的武功虽然
高强,但也未必能够胜得过他的,他是害怕坐在那辆车上,一直尚未露面的那个妇人。他虽
然不知道这个妇人是谁,但已是想起了一个极为可怕的人物了,由于怯意一生,心神不定。
本来已经是处在下风,岌岌可危的齐漱玉形势顿时好转,与他扳成平手。
  待至高个子给这少年打倒,身为“老大”的书生非得立即设法挽回败局不可,情急之
下,无暇思索,一个冲跃,手指便按扇柄的机括。
  他本是不想用暗器射齐漱玉的,此际逼于无奈,一发就是三枝。齐漱玉是死是伤,他已
是顾不得了。
  那少年正在把矮冬瓜打得只有在地上翻滚闪躲的份,但还未能点着他的穴道。他眼观四
面,耳听八方,一听那三枝扇骨射出的破空之声,不由得“啊呀”一声,闪电似的一鞭打
下,放弃阻鞭梢点穴的打法,这一鞭打得极重,把矮冬瓜打得瘫在地上。
  但他出鞭虽快,却来不及去救齐漱玉了。
  距离如此之近,齐漱玉本来非中“暗箭”不可。但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又有一件惊人的
变化发生!
  只听叮叮连声,那三枝当作短箭射出的精钢扇骨在齐漱玉的面前落下,随着落下来的竟
然是三颗珍珠。齐漱玉呆了一呆,刚好把这三颗珍珠接到手中。
  车子上的那个妇人似乎没看见齐漱玉的动作,道:“浩儿,替我把珍珠捡起来。”少年
道:“娘,用不着捡了。”那妇人笑道:“你倒是一副大少爷脾气,我可不想陪老本呢。”
  齐漱玉一呆之后,方始省起要物归原主,忙把珍珠递给那个少年。那少年略一躇踌,似
乎想接又不想接,但终于还是接了过来,说声:“多谢。”齐漱玉面一红,说道:“你救了
我的性命,应该是我多谢你才对。”
  三颗小小的珍珠竟然能够打落三枝精钢扇骨,而且珍珠丝毫无损,这妇人的功力之高可
想而知。齐漱玉心里想道:“听丁大叔说,内功练到最高境界,可以摘叶飞花,伤人立死。
当今之世内功差不多练到这个境界的只有爷爷一人。可惜我一出世,爷爷业已闭门封刀,他
未遇强敌,这门功夫我从未见过。这妇人能够用珍珠打落精钢扇骨似乎是属于同一类的功
夫。不过由力有深浅,她还未练到可以用花叶当暗器的境界,但爷爷练到七十多岁,尚未炉
火纯青,她不知有多大年纪?她是这少年的母亲,大约不会超过五十岁吧。那就真是难得之
极了。”
  那个身为“老大”的书生,比起齐漱玉来当然更加见多识广,此时不禁面如土色!
  “请问来的是哪位前辈,可否容我拜见?”书生颤声说道。
  “我叫你住手,你反而暗箭伤人。是否不服气,还想和我较量较量?”那妇人冷冷说道。
  书生忙道:“不敢。不过我们总算是在江湖上混出了字号的。老夫人若是不容一见,我
们宁死不辱。”
  那妇人冷笑道:“原来你想知道我是谁才肯甘休。好吧,我也不怕你们记仇,就让你们
一见。”
  那妇人揭开珠帘,齐漱玉只觉眼睛一亮,出来的竟然是个珠光宝气的中年贵妇。头上梳
的是金丝八宝攒珠鬓,鬃旁插朵珠花,珠花似乎缺了一瓣,身上穿的是缕金大红云缎袄,外
罩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绣花百折裙。但在雍容华贵之中却也掩盖不住有几分妖冶之气。齐
漱玉暗暗想道:“若不是我刚刚看见她的暗器手段,一定会把她当作宫宦人家的贵妇。不过
学武的人原也不拘身份,说不定官太之中也有武功好的。”
  齐漱玉对这妇人的身份猜疑不定,那书生则是定了眼珠。
  只见珠帘揭开,车厢里挂着一幅刺绣,绣的是一匹骆驼。
  那少年一面搀扶他的母亲,一面笑道:“你知道我们是谁了么…”
  那书打扮的“老大”颤声说道:“兄台敢情是白驼山的少山主?”
  他不敢问那贵妇,只敢向这少年试探。
  少年笑道:“算你眼力不错。”
  那“老大”突然抬起手掌,僻僻啪啪,自己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说道:“不知是宇文夫
人驾到,罪该万死!”
  这一下可把齐漱玉看得傻了。她心里又是惊奇,又是没趣。试想她的爷爷是武林公认天
下第一高手,这个什么“秦岭三英”的老大竟然毫不卖帐,如今对这贵妇却怕成这个详子!
试想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个什么白驼山的宇文夫人不知是何来历,怎的从没听见爷爷
说过?她的武功不及爷爷,难道她在武林中的地位还能胜得过我的爷爷不成?”
  那个贵妇模样的宇文夫人见这“老大”如此恭顺,似乎甚为满意,说道:“你不听我的
吩咐,本来应予严惩的。但念在不知不罪,你又已经自己打过嘴巴了,这就饶了你们吧。”
  此时那个矮冬瓜已经爬了起来,并且替那高个子解开了穴道。两个人早已走到他们“老
大”的身边。
  他们听得一个“饶”字,大喜过望,拔脚就走。
  那书生喝道:“你们两个怎能如此不懂规矩?”他口中说话,双膝已是朝着宇文夫人跪
下。
  那两人瞿然一省,想起了白驼山少山主对他们的命令,慌忙跟着“老大”跪下,而且不
约而同的也学着老大刚才的模样,僻僻啪的自打嘴巴,齐声说道:“冒犯夫人,罪该万死,
求夫人饶恕。”
  宇文夫人喝道:“好了,好了,我不想看你们的丑态,都给我滚吧。”
  “秦岭三英”走后,那少年道:“我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浩字。请问兄台高姓大名,这
条藤蛇鞭是你的吧?”
  齐漱玉道:“小弟姓齐,单名一个玉字,不错,这条藤蛇鞭正是了我的家传之物。”她
因为‘漱玉’二字一听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名字,故此省了一个“漱”字,单独一个“玉”
字,虽然也有闺秀意味,但男子的名字中有“玉”字的也不少,就没那么碍耳了。
  不过藤蛇鞭是极为罕见的兵器,齐漱玉已说出了它是家传宝物,本人又是姓齐,对方倘
若熟悉武林人事,应该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武功天下第一”的齐家的。
  齐漱玉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因这两母子乃是她的恩人,对恩人她不想捏造谎言,
隐瞒身世。另一方面,在她内心深处,本来就是不自觉的以身为齐燕然的孙女为荣的,改名
可以,换姓她可不愿。
  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这个宇文夫人问她一句:“请问你和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齐
老先生是怎么个称呼?”她就会告诉她的。
  但这个字文夫人却并役有这样问她,听她说出“家传之宝”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神
情也没有什么改变。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有个武功天下第一的齐家。
  宇文夫人只是望着她笑道:“齐相公,你年纪这样轻,武功倒是很不错呀!难得,难
得!”
  看来这个宇文夫人也并未看出她是女儿身。
  齐漱玉面上一红,说道:“要不是得前辈出手相助,只怕我早已性命不保了。前辈谬
赞,晚辈实是无地自容。”
  字文夫人笑道:“你不必太过自谦,你莫看我打发他们容易,其实他们三兄弟在江湖中
已经算得是一流高手了。尤其那个老大,他是得了铁扇先生上官谨的真传的。若不是我出
手,我这孩儿和你联手只怕也未必对付得了他呢。”
  说至此处,若有所思,接着问道:“秦岭三英是他们自己封的,但他们在黑道上的行为
确是还不算太坏,不会随便抢劫、杀人的。不知齐相公因何与他们结下仇怨?”
  齐漱玉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也不知道秦岭三英是什么。”
  字文夫人先为她解释“秦岭三英”的来历:“他们是在秦岭安窑立柜的三个黑道人物,
老大名叫秦兆阳,他的师承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矮冬瓜排行第二,名叫骆宏,是保定地堂
刀石家的弟子。那瘦长汉子排行第三,名叫卢志高,也曾在武林名家外号金刀无敌王元通的
门下学过几年刀法。”
  说了这三人的来历之后,宇文夫人再问:“既然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何以与你为难?”
  齐漱玉道:“我也不知道。”由于宇文夫人并没问她身世,她可以不说就不说了:“秦
岭三英”何以与她为难,那个“老大”是说过的,就因为她是齐燕然的孙女。不过她也并不
完全相信那个“老大”的说话。
  宇文浩道:“像秦岭三英这种跟过名师练武的黑道人物,一般来说,最喜欢的是两件东
西。一是宝剑,二是名驹。藤蛇鞭是极为难得的兵器,在识货者的眼中,比宝剑还更名贵。
说不定他们看中了齐兄的这条藤蛇鞭,因此动了夺宝害命的歹毒念头。”
  他提到宝剑名驹之时,齐漱玉情不自禁的向她那匹已经倒毙路边的坐骑望去。
  宇文浩故意问道:“齐兄,你的坐骑呢?”
  齐漱王黯然说道:“已经给那强盗用暗器射死了。哟,就是这匹乌龙驹。”说到乌龙驹
的名字时,声音充满感情。
  宇文浩忙道:“我有尚好的金创药,可以医人,也可以医马,让我过去看看还有没有
救。”
  他急步过去蔡看乌龙驹的伤势,齐漱玉抱着一线希望跟在他的后边。
  一看之下,宇文浩叹气道:“秦老大的扇骨箭功力非同小可,已经洞穿马脑,决难起死
回生了。唉,真是可惜!小弟略懂相马,齐兄的这匹乌龙驹是大宛的异种名驹,虽然老一
点,还是远胜于凡马的!”
  齐漱玉苦笑道:“宇文兄眼力不差,这匹乌龙驹的年纪比我还大,我一出生他就和我作
伴了,谁知我舍不得和它分开,反而累它丧了性命。”
  宇文浩道:“齐兄,你失了坐骑,再要找一匹这样的好马可就难了。看你的模样,你好
像是急于赶路的,是吗?”
  齐漱玉点了点头。
  宇文浩沉吟片刻,说道:“可惜我这两匹马是一对的,否则可以分一匹给你。”说至此
处,忽地问道:“齐兄,你往哪儿?”
  齐漱玉道:“小弟要赶往京师。”宇文夫人道:“哦,你想赶往京师,有急事么?”
  齐漱玉道:“也不是什么急事,不过我和一位友人有约,在京师会面,他已经走了五六
天了,我恐怕他在京师等不见我,他又是不能久留的,等不见我,就会离开京师。”
  宇文夫人笑道:“那你不用担心了,正巧我们也是要往京师去的,若不嫌弃,你就和我
作个伴吧。坐我这辆马车,相信不会比你那匹乌龙驹走得慢。”
  齐漱玉心意踌躇,说道;“萍水相逢,不敢打扰。”
  宇文夫人笑道:“不错,咱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交情大概不能算是萍水之交了吧?”
  齐漱玉虽有江湖经验,但毕竟阅历尚浅,暗自思量:“这宇文夫人不知是何来历,但她
虽然显得诡秘,料想不是坏人,否则她也不会替我打发那三个强盗了。”此时她正是需要雪
中送炭,便即笑道:“萍水相逢,多蒙救助。老前辈说得对,这当然不止是萍水的交情,而
是可算得过性命的交情了,只不过这是我欠你们的情。晚辈受惠已多,再要给你们添麻烦,
心里过意不去。”
  宇文浩哈哈一笑,说道:“齐兄,我看你是个少年豪杰,怎的却似扭扭捏捏的姑娘?咱
们是一见如故,说这些客套话干嘛?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说不定哪一天我也要求你帮
忙呢。”
  宇文夫人笑道:“这样吧,请恕我倚老卖老,齐相公若不嫌弃,与小儿结为异姓兄弟如
何?”
  这一提议来得太过突然,齐漱玉连想也没有想过,不过,一来对方于己有救命之恩;二
来齐漱玉对他们母子亦有好感;三来她又急于上京去找师兄。在这种情形底下,也不容许她
多作考虑,便只好答应了。论起年纪,宇文浩二十有二,比她年长四岁。她与宇文浩交互八
拜,叫了他一声“义兄”之后,接着给宇文夫人磕头,唤她干娘。
  宇文夫人眉开眼笑,说道:“好孩儿,我没有好的见面礼给你,就把这朵珠花给你吧。”
  齐漱玉道:“干娘厚赐,小侄可不敢当。”
  宇文夫人笑道:“我给你这朵珠花,是有因由的。刚才我打落秦老大的扇骨箭,用的就
是从这朵珠花上摘下来的三颗珍珠,你留看作个纪念,他日也可以留赠你的媳妇儿。”
  宇文浩笑道:“妈,你想得真周到。弟媳的聘礼,你都给玉弟准备好了。”
  齐漱玉面上一红,但怕引起他们疑心,只好收下了。
  宇文夫人笑道:“从现在起,咱们就是娘儿俩啦。让你的大哥驾车,你到车厢里陪我
吧。”齐漱玉这才知道她要自己和她的儿子结拜的另一个原因,心里想道:“她是个贵妇,
恐怕是要比普通的江湖人物多讲究一点礼法的。她做了我的干娘,那就不用避嫌了。”心里
也在暗暗得意,自己女扮男装,和宇文夫人坐在一处,她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宇文夫人道:“你不用和你的大哥客气,这两匹马是听他使唤惯了的,所以只能由他驾
车。”说话之时,宇文浩已打起响鞭,马车飞也似的跑了。
  齐漱玉坐在车中,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心里想道:“果然跑得比我那匹乌龙驹还快。”
  一路同行,免不了闲话家常。但宇文夫人只是稍涉即止,并没详言。当齐漱玉问起她家
里的情形和白驼山是在哪里的时候,她笑着说道:“白驼山可远着呢,它是在藏边的一座高
山,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的。你的义父单名一个雷字,我们只生下你的大哥一个。他从来没
有到过中原,这次我带他入京,是想让他增点见识的,我有一个亲戚,多年未通音讯,最近
才知道她在京师。”
  齐漱玉心里想道:“怪不得爷爷也不知道武林中有宇文这一家,原来他们是远在边陲
的。”不免有点奇怪,问道:“义父是汉人吗?”
  宇文夫人笑道:“想必你看见我们的服饰,有点奇怪,是吧?”要知她们母子的服饰都
华贵异常,齐漱玉虽没有到过西藏,但也知道住在西藏的十九都是“胡人”,西藏右称吐
蕃,人种复杂,以藏人数量较多,衣裳简朴。看她们母子的服饰,料想决不会是胡人服饰。
  宇文夫人笑着继续说道:“说起来可真是话长了,你义父的远祖是唐朝时候在中原做官
的胡人,后来因为天下大乱,他带了家人和一些亲信部属到白驼山开荒隐居,几代相传,倒
把白驼山变成了世外桃源一般了。这位远祖是在中原长大的,他的妻子又是汉人,所以把中
原的服饰和生活习惯也都搬到了白驼山了。他们这家还有个习惯,男子大都是喜欢娶汉女为
妻的,所以传到了你义父这代,你要问他是汉人还是胡人,这就很难说。他的母亲、祖母、
曾祖毋……都是汉人,以血统来说,恐怕是汉人更多了。”
  不过,她只是“略述家世”,对她夫家与武林人物有无来往,以及其他一些别的事情她
就一字不提了。
  齐漱玉道:“我自幼父毋双亡,武功是爷爷和一位老仆人教的。”心里在想:“爷爷早
已闭门封刀,除了寥寥几个至交友好之外,他是不愿意给外人知道他的踪迹的,要是义母问
起他的事情,我说不说呢?”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宇文夫人并没有像她这样多间,只是笑道:“江湖异人,在所多
有。你的爷爷想必也是和我家那位远祖一样,是厌倦了尘世的纷争,故而想做个世外高人
的。”竟然连她的祖父的名字都没有问。
  齐漱玉也知道江湖上有许多避忌,尤其一些“遁世”的“高人”更不喜欢别人问及来历
的。宇文夫人没有打探她的家世,她自也不便多问干娘了。
  马车跑得很快,第二天就到了河南西部的灵室县。齐漱玉听得远处水声轰鸣,似是波涛
拍岸,知道已经到了黄河之边。崎山、岷山迫近黄河,互为犄角,古称“崤函天险”,但两
山夹峙之中却是一大片盆地,数百里平川,土地富饶。
  宇文夫人笑道:“在崤山或岷山高处远眺黄河乃是一景,可惜咱们没这闲功夫了,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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