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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28 梁羽生(当代)
的客人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和他同座的老者连忙使了个眼色,阻止他发笑。
  楚天舒一见她可就心里发火,此际见她分明是有心戏弄,当然更加着恼了。
  不过楚天舒仍是忍住不发作。
  不错,他是要和穆娟娟算帐,但在酒家里却不是适宜的地方。穆娟娟擅于用毒,要是当
真和她打起来的话,楚天舒即使不怕闹到官府里去,也得害怕误伤了别人。他低下头喝酒,
穆娟娟却不时眼角向着他瞟。
  楚天舒当作不知,那年青客人忍不住取笑他道:“小白脸,你不是生来痴呆的吧?”楚
天舒索性装傻,愕了一愕,说道:“老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年青客人笑道:“一个
人喝闷酒有什么滋味,为什么有合欢酒不喝却喝闷酒!”同座老者连忙阻止他说下去,同时
替他“解释”,对楚天舒道:“他喝多了几杯,疯言疯语,老兄,你别介意。”
  穆娟娟把酒杯一顿,霍地站了起来,叫道:“算帐!”店小二过来陪笑道:“女客官,
你要的小菜都未来齐呢,酒也还有大半壶,你就多坐一会儿吧。”穆娟娟道:“你这儿臭气
难闻,我喝不下啦,该多少钱,照算就是。”付了钱就走。
  少年客人待她走出了门,盯着她的背影冷笑说道:“一身骚臭味道,却假装正经,发好
大的脾气。”那老者道:“你少说两句不成,当心祸从口出!”
  楚天舒早已打走了跟踪她的主意,不理旁人闲话,站起来也叫店小二结帐。
  那老者倒是一片好心,赶忙又拉着他低声说道:“小哥,这种女人是惹不得的,你听我
的话,还是别去惹她的好。”
  那少年客人笑道:“原来你是故作痴呆,嘿,嘿,人不风流在少年。王老夫子,你又何
必拦阻他呢,……”话犹未了,忽地皱起眉头,双手捧腹。
  那老者吃一惊道:“小猴儿,你怎么啦?”少年客人忽地张开嘴巴,哇的一声,呕吐起
来。邻座客人哗然大呼,纷纷走避。原来他呕出的食物之中,有许多小虫蠕蠕而动,臭气熏
天。
  那老者大惊道:“我说你祸从口出,你还不信!快、快,快请大夫!”
  这一来酒店里顿时大乱,店小二叫道:“喂,喂,你们未结帐呀,先付钱,付钱再
走!”客人纷纷俺鼻而走,哪理会他的叫喊。楚天舒急忙抛下一锭银子,说道:“不必找赎
了。”挤出门来,抬眼一看,已是不见穆娟娟的影子。
  忽地有个小乞丐走过来道:“你是不是要找寻那个漂亮的女人?”楚天舒道:“你怎么
知道?”小乞丐似笑非笑的说道:“她一出来,你就跟着出来,你不说我也知道。给我十文
铜钱,我就告诉你她走的是那个方向。”
  楚天舒无暇对这小叫化解释,只好让他误会,给了他十文铜钱。按照小叫化指点的方
向,楚天舒出了县城,走了一程,果然发现了穆娟娟在前面走。
  楚天舒打算跟踪她到无人之处,方始动手。于是先不声张,只保持在目力可及的距离之
内,尾随不舍。
  不知不觉已是离开县城十里有多,进入山路。楚天舒一看路上没有行人,心想:“是时
候了!”此时穆娟娟正在踏人一个曲尺形的山坳,他看不见穆娟娟的背影,穆娟娟当然也不
会看见他。
  楚天舒立即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将距离拉近,只盼能够攻她一个措手不及,在未曾给
她发觉的情形底下,便即将她擒下。
  哪知过了山坳那边,一抬头,却已不见了银狐穆娟娟的影子。
  楚天舒正在游目四顾,忽听得一声娇笑:“我在这儿呢!”可不正是那银狐的笑声。
  楚天舒大吃一惊,防她偷袭,连忙倒跃数步,定睛看时:穆娟娟已是笑嘻嘻的站在他的
面前。
  原来穆娟娟利用地形,埋伏在曲尺形山坳的角弯,躲在大石后面,楚天舒初时只向前看
自是看见她了。
  楚天舒本来以为可以攻她一个措手不及的,哪知反而中了她的埋伏。
  穆家双狐,善用暗器,假如她不出声,冷不防就用喂了剧毒的暗器偷袭的话,楚天舒纵
然已有准备,也非得着她暗算不可。
  奇怪的是,银狐穆娟娟并没用暗器偷袭他,现出身形,开口说话之后,也仍然未发暗器。
  更奇怪的是穆娟娟对他的态度,竟然似是未曾相识。她噗嗤一笑,接着说道:“我早就
知道你要来追我的了!嘿,嘿,小伙子,你既然色胆包天,干嘛又害怕起来了?”
  楚天舒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我……”
  穆娟娟笑道:“你怎么样?你在那家酒家偷偷的用眼睛瞟我,我就知道你看中我了,你
害羞不敢认吗?””
  楚天舒喝道:“无耻妖妇,我是找你算帐的!”
  穆娟娟面色一沉,但立即又笑起来道:“找我算帐?我欠你的情还是欠了你的义?”
  楚天舒喝道:“别胡扯!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你欠下我的命债、物债,我非得和你
一算清不可。”
  穆娟娟听他说得如此严重,倒是不禁不为之愕然了,盯着他道:“小伙子,你不是发神
经病吧?像你这样英俊的小伙子,要是我见过的话,我一定记得的。你叫什么名字?在何时
何地曾见过我?”
  楚大舒不觉满腹狐疑,心里想道:“她是戏弄我呢,还是内中另有蹊跷?瞧她说话的神
气,又不像是开玩笑!”蓦地想起剪大先生也有“化身”的疑案,而这个“化身”直到目前
为止,尚未知道是另外有人冒充,抑或是剪大先生自弄玄虚。以此例彼,楚天舒不禁起了疑
心:“莫非银狐也有双胞,就像剪大先生的化身疑案一样?”
  不过银狐穆娟娟究竟是不能和剪大先生相比,他可以相信剪大先生是正人君子,却不能
相信穆娟娟对他并无恶意,连带也就更多几分怀疑穆娟娟是有意戏弄他了。“好,要是她有
心戏弄我,我也不妨探听她的口风。暂且不忙动手。”楚天舒心想。要知银狐穆娟娟是和几
桩武林疑案有关的,不但开勒铭的生死之谜,她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人(楚大舒虽然相信齐勒
铭尚在人间,究竟还未得到证实。)华山派掌门被人暗杀一案,多半边和她有点关系。
  穆娟娟笑道:“小伙子,你干嘛不说话呀?是不是你发觉认错人?”
  楚天舒的信心其实已是稍为有点动摇,但还是用坚定的口吻说道:“你烧变了灰我也认
得!你抢了我的东西,又几乎害了我的性命,你以为我会这样快忘记吗?”
  穆娟娟笑道:“真的吗?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楚天舒道:“不是一件事情,是两件事情,都是在这十天之内发生的。”
  穆娟娟道:“好,那你就分开来说吧,先说大的。我在何地何时要害你性命,我又是为
了什么要害你的性命?”
  楚天舒道:“为了什么,那可要问你自己,时间是在七天之前,地点是在齐燕然家里!”
  穆娟娟吃了一惊,呆了片刻说道:“你说的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
  楚天舒道:“不错。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当然不会有第二个!”
  穆娟娟道:“你是齐燕然的什么人?你大概不是他的徒孙飞天神龙卫天元吧?”
  楚天舒道:“我当然不是他,我与齐燕然非亲非故!”
  穆娟娟道:“既然你和齐家并无关系,怎的你又会住在齐家?”
  楚天舒道:“这你就不必管了!”
  穆娟娟道:“我怎样几乎害了你的性命?”
  楚天舒道:“你用唐家秘传的毒针,偷施暗算,射入了我的三处穴道:“
  穆娟娟道:“当时你看见我没有?”
  楚天舒道:“黑夜之中,看不清楚。而且在中毒针之后,不过片刻,我亦已不省人事
了。不过,那人是个女子,我相信我不会看错。”
  穆娟娟道:“天下的女子多着呢,你怎么知道是我?”
  楚天舒冷冷道:“会用唐家秘传毒针的女子,天下可没第三个。我知道一定是你!”
  穆娟娟道:“为什么不可能是另一个人?”
  楚天舒道:“你和齐家的关系,你瞒得了别人,瞒不得我,我早已从齐家老仆丁勃的口
中知道了,另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跑去齐家!”
  穆娟娟变了面色,说道:“哦,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那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吧,你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你说的那天晚上,我在离齐家三百里外的一个地方!”
  楚天舒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若然相信你的鬼话,那天晚上,我是碰见
鬼了!”
  穆娟娟道:“你不是碰见鬼——”从语气听来,似乎是想把事实的真相说出,但只说了
一半,就突然煞住了。
  楚天舒冷笑道:“不错,我碰见的当然不是鬼,是一头狐狸!”
  穆娟娟柳眉一竖,愤然说道:“你不用出言讥讽,不错,我就是人称穆家双狐中的银狐
穆娟娟,我也的确曾经做过齐燕然的独生子齐勒铭的情妇!我亲口对你承认,可以满足你的
好奇心吧?”
  楚天舒料不到她会这样直言不讳,倒是不禁呆了一呆。
  穆娟娟哼了一声,接下去说道:“我对你说的实话,你就不该对我说谎!”
  楚天舒道:“我说的那天晚上的事情都是事实!”
  穆娟娟道:“或许你不是存心说谎,但在你说话之中,却有一个老大破绽!”
  楚天舒道:“什么破绽?”
  穆娟娟道:“唐家的毒针,尤其是在毒针射入了穴道之后,天下无人能解?你怎能活到
如今?”
  楚天舒冷笑道:“我是没有这份抗毒的本领,但要说天下无人能解,那你也未免太小视
天下人了!”
  穆娟娟道:“哦,如此说来,武功本来就已经是天下第一的齐燕然,到了晚年,他的武
功非便没衰退反而是更胜从前了?”
  楚天舒把眼睛望着她,淡淡说道:“壮年的齐燕然武功究竟如何了得,我不知道。我知
道的只是,当今之世,武功第一的并不是他。”
  穆娟娟道:“不是他,那是谁?”
  楚天舒道:“是他的儿子齐勒铭。”
  穆娟娟道;“你怎么知道?”
  楚天舒道:“是他自己说的!”说罢,留神看穆娟娟的反应。
  穆娟娟脸上毫无表情,说道:“你虽然抬出了齐老头儿,但你的话仍是不能令人相信。”
  楚天舒道:“我本来就没有要你相信。”
  穆娟娟当作没有听见他这句话,继续说道:“二十年的齐燕然已经闭门封刀,不理外间
的事。你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要耗损功力替你解毒?”
  楚天舒冷笑道:“你当别人都是像你一祥,只懂害人,不懂救人的么!救人性命,何须
只论亲友?”
  穆娟娟放声大笑,笑声怪异之极,似是满怀激愤又含有无限凄凉。
  楚天舒抵受不住,喝道:“你笑什么?”
  穆娟娟笑声陡止,说道:“你对我知道多少,敢信口对我讥评?我却可以告诉你,齐燕
然的为人怎样,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你说的救人不论亲友,那是只能对侠义道说的,齐燕
然根本就不是侠义道。我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救你!”
  楚天舒道:“见仁见智,我也不想与你辩论。”心里则说道:“内里原由,我当然是知
道的。但我不能告诉你。”
  穆娟娟盯着他道:“我对你直言无忌,你说了这许多,你究竟是谁?难道连名字也不敢
告诉我么?”
  楚天舒道:“曾经要害我的性命,难道我是谁你都不知?好,你既然明知故问,我也不
怕告诉你,我是扬州楚天舒。”
  穆娟娟愕了一愕,看神情倒像是当真不知道他是谁似的,说道:“哦,你姓楚又是扬州
人氏,那么扬州大侠楚劲松是你何人?”
  楚天舒道:“是我父亲,怎么样?”
  穆娟娟又大笑起来。
  楚天舒喝道:“你再无礼,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穆娟娟道:“我有何失礼之处?”
  楚天舒道:“我说出家父名讳,你因何大笑?”
  穆娟娟道:“楚劲松真的是你的父亲吗?”
  楚天舒道:“岂有此理,原来你以为我是冒认别人做父亲吗?”
  穆娟娟道:“确是有点疑心。喂,你别生气,听我说了,你再动手不迟。我问你,你知
不知道扬州大侠楚劲松和齐家的过节?”
  楚天舒不愿回答,只是蹬着双眼望她。
  穆娟娟继续说道:“楚劲松是齐家的仇人,你是他的儿子,齐燕然这老头儿即使念在你
是小辈,不与你为难,己是好了,他又怎肯自耗功力为你解毒疗伤?”说至此处,突然把手
一扬。
  楚天舒早有准备,一个移形易位,判官笔已是拿到手中。
  原来他受过穆娟娟毒针之害,想到了一个防御的方法,在判官尖端嵌上一块小小的磁
石,可以吸取她的毒针。
  他双笔交叉挥舞,同时飞扑过去。
  并没有听见银针碰着磁石的声响;穆娟娟发出的也似乎不是金属的暗器。
  楚天舒的轻功本来甚为了得,但穆娟娟比他还更高明。她一飘一闪,楚天舒的笔尖连她
的衣角都没有沾着,她已退到十步开外,倚着一棵树笑道:“你看清楚再说吧。我若是要用
暗器害你,何必等到如今。刚才你在明处,我在暗处,你未见着我,我已经可以暗算你了。”
  楚天舒低头一看,判官笔的笔尖并没粘有银针。倒是在胸前发现有泥污的痕迹,原来穆
娟娟用来暗算他的只是颗小小的泥丸。
  楚天舒心头一松,但也不觉暗暗吃惊:“她得自唐门的暗器手法果然是奇妙无比,我虽
然早有准备,还是着了她的道儿。”
  穆娟娟笑道:“对不住,我要为刚才的说话向你赔罪。一点不错,你这对判官笔的功夫
确是扬州楚大侠的衣钵真传,好,你继续和我算帐吧!”
  楚天舒思疑不定,说道:“那天晚上,在齐家用毒针暗算我的那个人,你说不是你,我
姑且相信。但四日前在华山上抢了我的坐骑的人,总是你吧?”
  穆娟娟怔了一怔,随即格格笑道:“你说我欠了你的命债、物债,命债我陪不起,好在
你也相信要你性命的人不是我了。物债我是赔得起的。不过也得有赃有证才行,我不能平白
受人冤枉。”
  楚天舒道:“我怎知道你把我的坐骑藏在什么地方,但你要人证是不难。”
  穆娟娟道:“人证是谁?”
  楚天舒道:“武当派的长老玉虚子!”
  穆娟娟道:“你不是说我在华山上抡了你的坐骑吗?玉虚子自从那年伤在齐勒铭的剑
下,早已绝迹江湖了。他又从何得知?”
  楚天舒道:“不错。他是已经有十多年足迹不下武当山,但恰好那一天他在华山,这是
他在隐居十多年之后,第一次离开武当山就到华山来的。”
  穆娟娟道:“哦,如此说来,想必武当五老是已经听到了齐勒铭重现江湖的消息了。”
她自言自语之后,接着问道:“我抢你的坐骑,他曾在场目击?”
  楚天舒思疑不定:“难道我看错了人?那天所见的女子分明是她!即使是同胞姐妹,也
总会有分别,不会相貌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于是冷笑说道:“你是装糊涂呢,还想要狡
赖,玉虚子岂只在场目击,你还和他交过手的!要不是我因为一时弄不清楚,助你一臂之
力,你已经给他杀了!”
  穆娟娟笑道:“嘿,嘿,如此说来,你竟然还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呢,恩公在前,我却有
眼不识恩公,真是失敬失敬!但你也可把我弄糊涂了,据我所知,玉虚子和令尊乃是好朋
友,他要杀死我,怎的你反而帮我?”
  楚天舒气道:“你现在还说风凉话儿,要是我早就知道他是玉虚子,你是银狐,我当然
不会帮你。”
  穆娟娟笑道:“原来你当时还未知道双方来历的,想必你一见那个女子长得美貌,就动
了怜香惜玉之心,勇救佳人,倒是值得令人钦佩。唉,但却想不到佳人竟然恩将仇报,抢了
你的坐骑!”
  楚天舒怒道:“我不想听你不知羞耻的说话!你知道是恩将仇报就好,你敢说你不是那
天抢了我的坐骑的女子吗?”
  穆娟娟突然收了油腔滑调,正容说道:“当然不是!”接着说道:“你想想,武当五老
把齐勒铭恨之入骨,要是你说的那大的事情不假,玉虚子就是因为我和齐勒铭的关系而迁怒
于我的。我抢了你的坐骑,就应该远走高飞,避免给他追上。你那匹坐骑是一匹良驹吧?”
  楚天舒道:“虽然不是千里马,一日之间跑个四五百里做到的。”
  穆娟娟道:“着呀,我既得这样好的坐骑,干吗我还要步行?”
  楚天舒给她问住了,冷笑说道:“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穆娟娟继续说道:“此地离开华山不过三日的步行路程,要是有你那匹良驹,一天就可
以赶到了。倘若我是那个被玉虚子追捕的女子,我怎敢冒生命的危险,此刻还在此地?”
  楚天舒设身处地替她着想,觉得也没这个理由,呆呆的答不出话来,只是把眼睛瞧她。
  穆娟娟又道:“你说的这件事情是四日之前发生的,对么?”楚天舒道:“不错。”穆
娟娟道:“听说华山派的掌门天权道人被人暗杀,也是那天的事情。”
  楚天舒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不过,这消息恐怕不是你听来的吧?”
  穆娟娟笑道:“你的意思敢情疑心我就是那个暗杀华山派掌门的凶手?”
  楚天舒道:“你当然没有这个本领,不过谁能担保你不是帮凶?”
  穆娟娟笑道:“你都有这个想法,玉虚子和华山派的门人弟子自必也有这个想法了,多
谢你提醒我,我是应该赶快离开华山越远越好了。否则岂非要受无妄之灾?”
  楚天舒定睛看她,脸上现出一丝惶惑的神情,说道:“你当真不是那个女子?”
  穆娟娟格格笑道:“你还没瞧清楚吗?不必着急,我虽然是要赶快离开此地,但也不忙
在这一刻的。你可以再仔细的瞧!”
  楚天舒似乎瞧出一点什么差别,睁大眼睛,但却没开口说话。
  穆娟娟道:“你瞧清楚了吧?我的脸上是不是比那个女子多了一点东西。”
  楚天舒讷讷的说道:“不错,你的脸上是多了颗红痣,不过……”
  穆娟娟笑道:“不过你怀疑我这颗痣是人工做的,对吗?你可以用手摸一摸,一摸就知
真假!”
  楚天舒脸上发热,冷冷说道:“请你说话正经点儿,咱们是说正经事情。”
  穆娟娟道:“我是和你说正经的呀,你相信我不是那个女子了吧?”
  楚天舒道:“她、她是……”
  穆娟娟道:“她是我的姐姐!”这一回答早已在楚天舒意料之中。不过却又增加了许多
新的疑团了。
  “我与你的姐姐,更是毫无关系,她有什么理由害我?”楚天舒道。
  穆娟娟“哦”了一声,反问他道:“我就有理由害你吗?”
  楚天舒没有回答,但他却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齐勒铭和他的父亲有仇,而银狐穆娟
娟则是齐勒铭的情妇。
  穆娟娟的态度本来甚是轻优,此时忽地现出一丝悲哀的神色,一双忧郁的眼睛望向远
方,淡淡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楚天舒道:“其二又是什么?”
  穆娟娟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只是一声轻叹,说道:“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也
无须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想法完全错了,我决不会害你们楚家的人的。”
  楚天舒道:“多谢,不过我还是想要知道,你的姐姐因何害我?要是你肯告诉我,让我
知道这个原因。我愿意尽力设法化解,非不得已,不向令姐姐报复。”
  穆娟娟道:“好,我相信你的承诺,我也多谢你这片好心。但可惜我没法告诉你,因为
我不知道。”
  楚天舒道:“你们是姐妹,她做的事情,事先总会对你透露一点口风吧,你怎能一点都
不知道?”
  穆娟娟道:“看来你恐怕还认为她是事前和我商量过的吧?唉,也难怪你有这个想法。
不过,你又猜错了!”这次她没等楚天舒继续发问,只是稍停片刻,看了看楚大舒,便即接
下去说道:“不错,我和她是孪生姐妹,小时候是形影不离的,但各自长大之后,她嫁了
人,我又与齐勒铭到荒山隐居,就一直没有见过面了。”说至此处,如有所思,陡地娇躯一
震,不觉失声说道:“难道、难道是白驼山……”
  “白驼山”三个字说得很轻,楚天舒也不知道有这个山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山,
在哪里的?”
  穆娟娟的思想好像还陷在混乱之中,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楚天舒等待一会,待她呆过之后,轻声问道:“你的姐夫是谁?”
  穆娟娟的脸上好像刮下一层霜,冷冷说道:“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言下之意,当然
是不愿意告诉他了。
  楚天舒讨了一个没趣,一时间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付她了。
  穆娟娟冷笑道:“你是不是还要找我算帐?”
  楚天舒曾对玉虚子许过诺言,由于他的过错,放走“银狐”,他是愿意为捉拿“银狐”
而尽力的。不过此际站在他面前的虽是银狐,那日在华山所遇的女子却已经证实不是银狐。
  楚天舒踌躇不定,暗自思量:“她与那天的事情虽然无涉,但却不知她说的究竟能够相
信几分?无论如何她总是妖邪之辈!不过,最少她今次是对我并无恶意,我又怎可无端与她
为难?”
  穆娟娟看出他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脸色也就缓和下来,笑道:“你知道许多人都想杀
我,但只有你不能杀我,你知道吗?我不是为了怕你杀我才这样说的,你自己也该知道,你
未必杀得了我!”
  楚天舒说道:“不错,你的轻功比我高明,暗器更加厉害。倘若你要杀我,恐怕比我要
杀你容易得多。但我却不懂,因何只有我不能杀你?”
  穆娟娟道:“因为我活在世上,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楚天舒怔了一怔,说道:“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穆娟娟道:“你知不知道令尊因何与齐勒铭结怨吗?”
  楚天舒道:“你是不是愿意告诉我。”要知这件事情一直是他心里的疑团,虽然那日他
从齐燕然与丁勃的对话之中,已经稍知道一点秘密,毕竟还是不如银狐自己说出来的来得清
楚明白。
  穆娟娟道:“好,你若是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你的继母是齐勒铭的妻子!”
  这个关系,对楚天舒来说,本来不算太过出乎意料之外,那天他“偷听”了齐燕然和丁
勃的说话,已经是有此猜疑了。不过从穆娟娟的口中得到证实,他还是不禁浑身一震:
“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穆娟娟似笑非笑的继续说道:“齐勒铭是因为我的缘故,闹得夫妻分手的,但我知道他
还是念念不忘他的妻子。要是世上没有我这个人,齐勒铭的妻子固然不会嫁给你的父亲,嫁
了你的父亲,齐勒铭也非抢回来不可,所以,除非你不想做个孝子,否则你非盼我长命百岁
不可!”
  她说出这个理由,倒是令得楚天舒啼笑皆非,但想想也不无道理,便道:“那么有你活
在这世上,你就可以担保齐勒铭不和我的爹爹为难么?”
  穆娟娟叹了口气,说道:“我在齐勒铭心目中的地位怎么比得上他原来的妻子,我当然
是不能担保的,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天下是没有一个女子甘愿离开她爱过的男人的,尤其她
曾为这个男人牺牲一切!”
  楚天舒不觉也有一点为她难过,心里想道:“看来她倒是真心爱齐勒铭的。她也未必就
是天生淫贱,恐怕就正是因为她爱人而不被人所爱,她发觉了她的心上人的心里根本就没有
她,这才自暴自弃的。”
  穆娟娟语调苍凉之极,继续说道:“我不能担保他不与令尊为难,他一直怀疑他的妻子
与令尊早有私情,如今他的妻子变成了你的继母,他与你们这家的冤仇是无法化解的了。不
过我虽然不能阻止他夺回妻子,我却必将尽我的力缠住他,决不让他轻易得偿所愿。”
  楚天舒道:“好,你决心这样做,那也等于是帮了我家的了。请恕我说句直话,我虽然
不能把你当朋友,但也不会把你当作敌人了。咱们这就各走各的吧!”
  穆娟娟忽道:“且慢!”
  楚天舒道:“还有何事?”
  穆娟娟道:“我们虽然不是朋友,倒是利害相同,对吗?”
  楚天舒道:“不错,那又怎样?”
  穆娟娟道:“我求你帮忙我一件事,你帮我的忙,也就是帮你爹爹的忙,你愿意吗?”
  楚天舒道:“要是当真能够帮得上我爹的忙,我当然愿意。但不知你要我如何做法?”
  穆娟娟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说道:“容易得很,你只须把这瓶子的药粉,用指甲挑一
点点放到茶水之中,设法让齐勒铭喝了,那他就不能与令尊为难啦!”
  楚天舒道:“这是什么毒药?”
  穆娟娟道:“你放心,我不会毒死齐勒铭的。只是令他武功消失!这是我们家传秘方制
炼的酥骨散,比唐家的秘方还多了两味罕有药物。纵使他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也能令他使
不出半点气力。”
  楚天舒哑然失笑,说道:“你倒说得容易,但我如何能够对他下毒?”
  穆娟娟道:“你当然不能对他下毒,但你可以设法假手别人。”
  楚天舒道:“依你的说法,齐勒铭的武功已经是胜过他的父亲,是当今天下第一的了,
我又怎能请别人替我去干这件事情?他不怕给齐勒铭所杀吗?我也不能连累他呀!”
  穆娟娟道:“这个人即使齐勒铭明知他要害他,也决不会杀他的!”
  楚天舒道:“哦,这个人是谁?”
  穆娟娟道:“是他的女儿!”
  楚天舒哈哈大笑,说道:“你真是异想天开,他的女儿怎会对他下毒?”
  穆娟娟道:“你求她帮忙,她就会了。你告诉她,这只是为了挽救她的父亲,她会相信
你的!”
  楚天舒摇了摇头,苦笑说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哼,若不是你的脑筋有毛
病,那就一定是自作聪明,想得歪了!”
  穆娟娟道:“恐怕不是我自聪明,是你故意装蒜!”楚天舒道:“装什么蒜?”穆娟娟
道:“装作不懂人家的心事呀!”
  楚天舒给她弄得啼笑皆非,皱眉说道:“我不过偶然做了齐家的客人,与齐姑娘根本就
谈不上有什么交情的。我不是早已告诉了你吗,你想到哪里去了?”
  穆娟娟道:“哦,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普通的客人么?那么她的爷爷干吗要不惜
自耗功力救你一命?你那套不能自圆其说的老话不必重复,你敢不敢对我说出真正原因?”
  楚大舒道:“我说的你不相信,那就不如由你自己编造吧,我可没功夫和你瞎缠了。”
  穆娟娟拦住他冷笑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别以为你的爹爹武功高强,不怕齐勒
铭找他算帐!最好的办法只有防患未然,否则你后悔就迟了!”
  楚天舒道:“但你这个办法却是根本行不通的!”
  穆娟娟道:“你没有去做,怎么知道行不通?”
  楚天舒道:“你的办法,只是自说自话,想当然罢了!”他给穆娟娟纠缠不清,虽然对
她同情,但不觉也有几分气恼了。
  穆娼娟怔了一怔,说道:“咦,看你的模样,我倒真有点弄不清楚,你是真的糊涂还是
假装糊涂了。为了给你信心,我就为你指点迷津吧!刚才说到哪里?嗯,对啦,说到她的爷
爷为什么对你那样好的真正原因。齐燕然的为人我知道得很清楚,决不会无缘无故舍己为人
的。他不惜耗损功力救你,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他的孙女爱上了你!
一个女人是肯为她所爱的人做任何事情的,何况你不是要她毒死她的父亲,恰恰相反,是为
了挽救她的父亲!听我的话去试试吧,我担保她也一定会听你的说话!”
  说罢,不由楚天舒再加分说,就把那个装有她家秘方制炼的酥骨散抛了过来,跑了。
  楚天舒怕她纠缠不休,只好接下这个瓶子。
  穆娟娟远远扬声:“你赶快回齐家去,找齐姑娘与你一同上京,听我的话,包你没错。
到了京师,你们只须在热闹的地方露几次面,那时你用不着去找齐勒铭,齐勒铭也会来找他
的女儿,你也就可依计行事了。但记着,你必须瞒着那些自命为侠义道的人物,万一泄漏了
风声,你也必须阻挡武当五老向他报复!他功力一失,你们就马上护送他回家!”说到一
半,人影早已不见,但后面的话,随风传来,楚天舒仍然可以听得相当清楚。银狐的内功虽
然尚未能算得是第一流,但跟了齐勒铭这许多年,造诣亦颇不凡。楚天舒听了她传音入密的
功夫,不禁亦有自愧不如之感。
  声沉影寂之后,楚大舒看着手中的银瓶,不觉心头苦笑。“她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我
怎能听她的话。这种荒唐的事情,只能当作笑话,说给姜师妹听。嗯,姜师妹比我早三天动
身,我在华山又耽搁了两天,她恐怕就快要到京师了。”
  他不觉想念姜雪君来,虽然明知这个师妹早已属意了人,但在心底还是希望能够在不久
的将来,就可以和她见上一面。当然他更挂虑的是自己的父亲,莫说他根本就把穆娟娟的设
计当作荒唐,即使认为有几分实现的可能,他也不愿再多耽搁几天行程的危险,又再回到齐
家了。
  他本来想抛掉那瓶酥骨散的,但转念一想:出自唐家秘方的酥骨散极为难得,我只要不
是存心拿来害人,留着它又有何妨。
  这几天碰上的意外事情太多,情绪不免有点混乱,他冷静下来之后,这才想起当务之急
是找一匹比较合意的坐骑。
  他是从灵宝县城跑出来追赶银狐的,此时估计所跑的路程大约在二十里开外了,他不想
走回头路,而且灵宝的骡马市场他也曾去过,并没发现有适合于跑长途的良驹。心里想道:
“不如到五原再说吧。”五原是一个比灵宝更繁荣的地方,距离他目前所在之地,约莫七八
十里,以他的脚力,用不着施展会轻功,半天就可走到。
  不料只走了一个多时辰,不过三四十里的地方,却又碰上了一件他意料不到的事。
  他走过一个山岗之时,突然发现树林里有一匹无主的骏马;马系在一棵树上,树上用
“透骨针”(暗器的一种)钉着一封信,封面写的正是他的大名。正是:
  不避嫌疑听哀曲,又见妖狐赠坐骑。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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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剑网尘丝》——第十一回 勇救佳人 巧施骗术 追随父母 误坠奸谋
梁羽生《剑网尘丝》 第十一回 勇救佳人 巧施骗术 追随父母 误坠奸谋 途中救美巧安排   拆开一看,先闻得一股沁人的甜香,字迹鲜红夺目,原来是用眉笔蘸着胭脂写的。楚天
舒吃了一惊,恐防香气有毒,连忙运功防御,半响,见无异状,这才放心阅读。
  信笺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两行大字:“我替姐姐赔你一匹坐骑,你不愁耽搁行程了,赶快
回去找齐姑娘陪你上京吧。”没有署名,但不问可知,这封信自是银狐穆娼娟写的无疑了。
  楚天舒心里想道:“这银狐倒是神通广大,居然在转眼之间就给我弄来了一匹坐骑,又
好像猜透了我的心事似的。”
  不过他主意已决,虽然感激银狐的好意,却也不肯改变原来的计划,心想:“这匹马来
得正好,她替姐姐赔我坐骑,我也可以受之无愧。反正我又没有应允她什么,碰上了她,她
也不能责我无信。”
  这匹马并不比他原来的坐骑逊色,他跨上坐骑立即兼程赶路。初时他还有点担心银狐穆
娟娟会在前头等他,碰上了只怕又要纠缠不休。但走了几天,一路上都没见着穆娟娟:“她
给我准备了坐骑,当然她也会给自己找一匹良驹的。大概她是急于去找齐勒铭,先到京师去
了。”楚天舒心想。他自己的事情已经够他心烦,也就不再去想银狐的事情了。
           ※       ※         ※
  他没有去找齐漱玉,却不知道齐漱玉已是先他上京了。
  原来丁勃回家之后,她的奶妈从丁勃口中得知卫天元已经上京的消息,奶妈知道她挂念
卫天元,回家以来一直闷闷不乐,忍不住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她。
  她是瞒着祖父偷偷离家的,把祖父心爱的一匹马也偷走了。
  一日她正在赶路,忽地发觉后面有一个人也是骑着马的好像是跟踪她。
  她贪图捷径,走的是一条山路,路上并没行人,只有那一人一骑若即若离的跟着她。
  这人身材瘦长,额头好橡长出两片棱角,令人一见他的这副长相,就有“虽无过错,面
目可憎”之感。
  齐漱玉心中冷笑道:“不知是哪条路上的小贼,敢情他是见我单身一人,想打我的主
意。”故意放慢坐骑,看他怎样。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个人追了上来,从她身旁驰过,只是看一她一眼,却并没怎样。
  齐漱玉松了口气,但也有点“失望”,心里想道:“这厮贼眉贼眼,纵然不是小贼,料
也不是好人。但总算他还没瞎了眼睛,不敢来撩拨我。哼,要是他敢来撩拨,我正好乘机打
他一顿,解解心头闷气。”
  走了一程。忽见那个人又折回来,而且还多了一个人骑着马跟他回来。他这伙伴恰好与
他相映成趣,是个矮冬瓜。
  齐漱玉心道:“来了,来了!”只道这个“小贼”是恐怕独自对付不了她,故而在前头
约了同党,这才回来动手。
  不料这两骑马,一左一右,从她旁边驰过,仍然没有动手。
  不过,也许是由于她横眉怒目的神态,那两个人从她身旁驰过之时,都是不约而同的哈
哈一笑,而且两双眼睛直上直下的朝她打量,随后又都好似不怀好意的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没有出手,齐漱玉自是不能出手打他们。但齐漱玉已是忍不住气喝道:“你们
来来去去,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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