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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16 梁羽生(当代)
堪堪能够化解。
  但饶是如此,他亦已站立不稳,急忙倒纵出去,在地上打了儿个盘旋,方始稳得住身形。
  一瓢道人道:“游扬,你过去照料剪大先生!”说话之间,身形疾惊,已是截住了飞天
神龙。
  飞天神龙气愤填胸,说道:“道长,你一向为人正直,因何定要偏袒这个老贼?”
  一瓢道人大怒喝道:“是你先不讲理,如今你要求饶也难了!”
  怒吼声中,身形骤起。左掌骈指如戟,疾点飞天神龙面上双睛,右掌横掌如刀,削向飞
天神龙膝盖。飞天神龙一个“燕子穿帘”的身法,斜飞出去。此时他早已默运玄功,真气布
瞒全身,人在半空,披襟迎风,衣裳有如涨满的风帆。他的功力虽然不及一瓢道人,这一冲
的劲道亦是非同小可。
  只听得“波”的一声,有如戳破气球似的,飞无神龙衣襟开了一道裂缝,原来饶是他闪
避得快,亦已给一瓢道人的指力波及。
  飞天神龙固然吃了一点小亏,但一瓢道人这迅猛的一击收不到预期效果,却是禁不住心
头一凛了。“怪不得这小子如此猖狂,这三十年来我所见的武林后起之秀,确实是没有一个
人比得上他!可惜如此人才,偏不学好!”
  怜才之念终于被“除恶”之心掩盖,一瓢道人如影随形,跟踪到,大喝道:“小贼还想
逃么!”他是长辈身份,不欲在背后袭击,故此先喝一声,方始出招,不过这一招却比前一
招来势更猛了。
  飞天神龙脚尖刚刚着地,难以又再立即施展轻功躲避,只好硬接他这一招。
  但见他身形滴溜一转,掌势跟着身形转动,闪电般的转了几个圈圈,掌法的怪异,即使
是一瓢道人也未见过。原来地这几下疾圈急转,乃是齐燕然独创的“卸”字诀,结果虽然只
能卸去一瓢道人的几分力道,却是可以勉强抵挡了。
  一瓢道人大怒道:“好呀,我倒要看你这小贼能够接我几招!”掌劈指戳,竟是把崆峒
派的镇山之宝……七十二手连环夺的剑法化到掌法上来。
  飞天神龙越来越感觉吃力,一瓢道人喝道:“小子,给我倒下!”化掌为拳,一招“横
身打虎”猛捣出去。此时飞天神龙已是在他的拳风掌势笼罩之下,这一拳势难招架了。
  一瓢道人已经看准他没有还手之力,这一拳倒是不想取他性命,只是想打断他几根肋
骨,废他一半武功。哪知飞天神龙没有还手之力,却有“还袖”之力。
  在这性命俄顷之际,飞天神龙使出了独门的流云飞袖功夫。
  他霍的一个“凤点头”,衣袖突然从肩头反甩过来,“啪”的一声,裹住了一瓢道人的
肩头。这一下奇峰突起,大出一瓢道人意料之外。
  但两人功力相去颇远,他的“铁袖”当然还是裹不住一瓢道人的拳头。
  一瓢道人这一拳用上了浑厚的内力,拳风虎虎,刚猛之极。
  飞天神龙的袖子裹得住他的拳头,裹不住他的内力。一瓢道人内力一冲,只听得声如裂
帛,飞天神龙的半条袖子化成了片片蝴蝶。
  幸而飞天神龙是笼手袖中,否则已是断臂之灾。
  铁袖功虽然还是抵敌不住,但他毁了半条袖子,却是可以免于重伤了。
  不过,重伤逃过,轻伤仍然不免。飞天神龙给震得退出数丈开外,身形恍似风中之烛,
嘴角沁出血丝。
  一瓢道人哼了一声,说道:“可惜了你这一身武功,偏不学好!”正要续施杀手,剪大
先生忽地叫道:“道长且慢!”
  一瓢道人怔了怔,说道:“剪兄,你是想要亲手除他?”双方的武功深浅他已是了然于
胸,心知飞天神龙的内力虽然有所损耗,只怕剪大先生仍非其敌。
  剪大先生说道:“不,他虽然要杀我,我却不想杀他!”
  飞天神龙浊气上涌,喝道:“姓剪的老贼,我不要你假慈悲!你来杀我吧!有一瓢道人
给你撑腰,这是你唯一可以杀我的机会!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
  他已拼着豁了性命,激剪大先生上来出手。只要他一上来,就全力将他扑杀。宁可自己
同时也死在一瓢道人掌下。
  一瓢道人知他心意,说道:“剪兄,这小贼已是丧心病狂,无可理喻。你肯饶他;我也
不能饶他,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让我替你打发吧。”
  剪大先生道:“不,我不想杀他,我也希望你别要杀他!”语气竟似十分诚恳。
  一瓢道人诧道:“他要杀你,你却反而替他求情,这是为何?”
  剪大先生道:“这是因为我想知道他为何这样恨我的原因。我自问确是与他无冤无仇,
不知他何故定要把我置之死地?”
  他这么一来,倒是令得飞一神龙疑惑了,“他耍的是什么花招?”冷笑说道:“剪老
贼,你当真想与我评理?”
  剪大先生道:“不错,我纵然不能以德服人,自问平生也没做过亏心之事。就凭你骂我
‘老贼’二字,我就与你评理!若然是我理亏,你非但可以骂我,杀我也行!”
  忽见有两个兵士跑来。
  原来他们在街上打架,吓得店铺纷纷关门,路人争相逃避,已是惊动了县衙的公差了。
  那两个公差喝道:“你们是些什么人,白日青天,胆敢在街头酗酒打架,都跟我们到县
衙去。”拿出锁链,在手里抖得哗啦啦作响。
  但是打架双方,似乎都不是易与之辈,只敢恃着官威恫吓,可还不敢真的上去锁拿他们。
  游扬是老江湖,上前说道:“对不住,我们没功夫打这场官司。这里有两个元宝……”
  那两个公差见钱眼开,说道:“聚众打架,罪名可是不小……”
  他们是想多勒索一点银子。话犹未了,游扬已是笑道:“两位嫌少么?请两位掂掂斤
两,依我看,似乎也不轻了。”
  他口中说话,把那两个元宝在掌心里已经搓成了两个圆球。说罢就递过去。
  “掂掂斤两”,这句话可是一语双关。两个官差吓得面青唇白,连忙见好便收,接过银
球,说道:“确是不轻,多谢厚赐!不过,要是你们余兴未尽,请你们换个地方比武如何?”
  游扬再拿了一锭银子出来,说道:“这锭银子劳烦两位代我给这间酒楼的老板。两位请
上去喝酒吧,我们的事,不敢劳你们多管了。”
  说罢,一面将那锭银子递过去,一面扬声叫道:“老板,我们打坏了你的许多杯盘椅
凳,赔给你十两银子,连酒钱在内,够不够?”
  那老板正在酒楼上失声痛哭,连忙说道:“够了,足够了。”
  游扬一笑说道:“银子由这两位公差给你,要是不足的话,我们会替你讨帐。”他料想
这两个公差见过他的厉害,决不敢多贪领几银子的便宜,于是把话说明之后,便即走开。
  一瓢道人道:“好,你既然愿意评理,那就跟我来吧。”
  飞天神龙心中疑惑不定,想道:“我反正是打算豁出性命的了,且看看他们是耍什么花
样。”
  游扬熟悉地理,走在前头带路,一瓢道人与飞天神龙并肩同行,防他伤害剪大先生。
  游扬带路,出了县城,走到江边,四顾无人,停下脚步。
  “就在这里吧。卫天元,你因何仇恨剪大先生,请把你的理由说出!”一瓢道人仍然对
飞天神龙采取监视的姿态,盯着他冷冷说道。
  “好!”飞天神龙同样的用冰冷的语调说道:“剪千崖比我年长,按规矩我让他先说!”
  在未成“定案”之前,“评理”双方的地位是平等的。但一瓢道人刚才对飞天神龙说话
的语气,却似是把他当作业已有罪的人审问,故此飞天神龙当然很不服气,定要严格的照江
湖规矩来办了。双方各自申述理由,按规矩是年长的先说的。
  不过飞天神龙虽然对一瓢道人不若初时客气,对剪大先生却是比较客气了一些,只是直
呼其名,不再骂他“老贼”了。
  剪大先生说道:“好吧,让我先向卫天元请教。说老实说,我真是莫名其妙,不知他何
故恨我如此之深。”
  接着他回顾几次与卫天元见面的事实。
  “三年前我在嵩山替他和徐中岳作比武的证人,我是应枯禅上人之请管这‘闲事’的,
自问并没偏袒哪方,不知卫天元是否认为我不公平,以至心中抱怨?”
  卫天元冷笑道:“那次我是自愿让徐中岳占点便宜的。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都与你
无关。”
  剪大先生继续说道:“第二次我和他见面,是在徐中岳的婚礼当中,他与徐中岳完成上
次的比武,把徐中岳打得重伤。我与游扬担任公证,说老实话,当时我虽然觉得他做得过
份,可也没有拦阻他。自问我没失证人身份。”
  飞天神龙道:“那天我尚未识破你庐山真面目,我让你继续做比武的证人,就足以说明
当时我还是信任你的。你别尽扯这些与正题无关的事吧。”
  一瓢道人眉头一皱,说道:“我必须完全清楚你们之间的过节,假如我觉得他说的事实
无关紧要,我会阻止他说下去的。用不着你越俎代疱。”
  剪大先生说道:“好,那么你不是因此而恨我的了。第三次是在五天之前的晚是,你到
徐家拐带徐夫人……”
  飞天神龙怒道:“理尚未评,请你别用拐带二字!”
  剪大先生冷笑道:“好吧,那我就说,那晚你是要和徐中岳的妻子私逃,这是事实吧。”
  飞天神龙道:“你要这样说也可以。”
  剪大先生继续说道:“那晚我在徐家作客,我不值你的所为。”
  飞天神龙冷笑道:“这点你无须说明,你当然是恨不得把我置之死地。”话出了口,方
始发觉似乎有点不对。那晚剪大先生和他交手,可是并没用真正的功夫。
  剪大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我是认为你的行为不当,却并无杀你之心。那天晚上,我
只是想阻止你与徐夫人私奔,只恨自己本领不济,反而给你点了穴道。”
  一瓢道人哼了一声,说道:“卫天元,你是不是因为剪大先生那晚阻挠你干的‘好
事’,故而才恨不得要杀了他?”
  飞天神龙道:“假如我存心杀他,那晚我已经可以杀了他了。不过,实话实说,那晚我
不杀他,只不过是因为我尚未知道他的本来面目之故。”
  剪大先生道:“那你说吧,在你的眼里,我的本来面目是怎么样?”
  飞天神龙道:“我会说的,待你说完再说。”
  一瓢道人说道:“你的理由尚未申述,我也暂且不议论你那晚的行为,但无论如何,你
令一个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受了羞辱总是不该!如你所言,最少那天晚上,你还没有把
剪大先生当作坏人的,即使这个坏人,只是你所认为的坏人,对吗?”
  飞天神龙道:“不错,也正因为当时我对他还有几分敬意,否则,哼哼……”言外之
音,已是无须画蛇添足。
  剪大先生苦笑道:“他只点了我的穴道,已经算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飞天神龙冷冷说道:“彼此彼此,谁也不必谢谁。”
  剪大先生怔了一怔,说道:“彼此彼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飞天神龙道:“那天晚上,我固然是手下留情,但你也未出全力。”
  剪大先生只道他是说“反话”,说道:“多谢了,你不必为我遮着!我是打不过你,我
也无须掩饰!”
  飞天神龙不禁心头一动,大感诧异,说道:“你说实话,那天晚上,你的确是已经使出
了全副本领么?”
  剪大先生怒道:“剪某平生从不撒谎,你是不是要我亲口承认,我是已经竭尽全力,仍
然抵挡不住你的三招两式?”
  飞天神龙见他一副气愤之极的神情,似乎不是伪装,心中猜疑不定,不觉呆了。
  一瓢道人问道:“卫天元,何以你怀疑剪大先生未尽全力?”
  飞天神龙道:“因为他那晚所使的武功和后来显露的真实功夫不大相同!”
  一瓢道人诧道:“后来,什么后来?”
  飞天神龙愕了一愕,说道:“后来就是后来。……”心想:“这有什么要解释的?”但
见一瓢道人仍似大惑不解的望着他,只好“画蛇添足”,补上一句:“就是过了那天晚上之
后的后来呀!”
  一瓢道人大惑不解,把眼睛移向剪大先生。
  剪大先生正在似是有意,又似无意的点了点头。
  飞天神龙莫名其妙,一瓢道人则已猜到几分。
  一瓢道人沉吟片刻,忽地问道:“你既然认为剪大先生乃是坏人,那么他有什么理由要
藏一手,不以全力与你周旋?难道他不怕你取他性命?”
  飞天神龙道:“实不相瞒,我怀疑他是有心弄假。”
  一瓢道人道:“他这样做所为何来?”
  飞天神龙道:“为的是继续冒充侠义道。”
  一瓢道人道:“你这样说,恐怕有点不能自圆其说吧。武林中谁敢怀疑他不是侠义道,
何须再用这等手段。”
  经过了双方的对质,至此飞天神龙也觉得自己这个假设,似乎不能成立了。
  一瓢道人道:“好吧,现在言归正传。卫天元,你刚才说剪大先生的武功前后不同,这
是怎么一回事?”
  飞天神龙冷笑道:“剪千崖,你说下去吧。你好像还未说完呢!”
  剪大先生道:“我已经说完了,再说就是刚才的事了。”
  飞天神龙哼了一声,说道:“这一跳跳得太远了吧?从那天晚上到今日之前,中间这四
天,你干了些什么勾当?”
  剪大先生道:“今日之前,我与你一共不过见面三次,都已说过了。至于这几天之中,
我做的事情,似乎用不着向你禀报!”
  飞天神龙冷筝道:“你不敢说出来么?”
  剪大先生怒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有什么不敢说。但我认为与你无关,不必浪费时
间!”
  一瓢道人说道:“按照评埋规矩,剪大先生已经说完,那就应该轮到你说了。”
  飞天神龙双眼一睁,说道:“好,他不敢说,就让我替他说出来吧:剪千崖,那晚过
后,第二天晚上你做了什么事情?”
  剪大先生冷笑道:“你不是要替我说的吗?何必又来问我?”
  一瓢道人道:“卫天元,听你的口气,你似乎是要指责他那天晚上做了什么坏事?”飞
天神龙道:“不错!”一瓢道人道:“好,那你就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吧,他做了些什么?”
  飞天神龙沉声说道:“他杀了人!”
  一瓢道人诧道:“他杀了什么人?”
  飞天神龙道:“杀了姜雪君的母亲和三叔。姜雪君的三叔是徐中岳所养的一条走狗,杀
了他也还罢了,杀姜雪君的母亲可是大大不该!”
  剪大先生怔了一怔,说道:“我杀了徐夫人的母亲,这话从何说起?”
  一瓢道人问道:“徐夫人的母亲不是早在半年之前护送她亡夫的灵枢回乡的么,剪大先
生又怎么在洛阳杀她?再说,依你所言,剪大先生与徐中岳乃是‘一丘之貉’,为何剪大先
生又要杀他的岳母和他妻子的三叔?”
  飞天神龙道:“姜雪君已经不是徐夫人了,请你们别再给她加上这个头衔。”
  一瓢道人道:“徐中岳已经正式休了她吗?”
  飞天神龙道:“不是徐中岳要休妻,而是姜雪君不愿意嫁给仇人!他们也没有正式拜堂
成亲!”
  一瓢道人道:“哦,怎的徐中岳又变成了自己新夫人的仇人了?”
  飞天神龙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一瓢道人打断他的话道:“好吧,既是说来话长,那就不必多生枝节了。你只说与本案
有关之事,姜雪君的母亲怎的会在洛阳被剪大先生所杀?”
  飞天神龙说道:“姜雪君的母亲就是因为发现她的亡夫乃是死于非命,而嫌疑最大的凶
手是徐中岳,因此赶回洛阳最想要阻止女儿嫁给徐中岳的。不料剪千崖替徐中岳先下毒手,
就在她回到洛阳的第一天晚上,便即杀人灭口。由于姜雪君的母亲住在她的三叔家里,因此
连姜雪君的三叔也遭了毒手!”
  一瓢道人道:“有关姜雪君母亲,我不知你是否捏造事实,但即使她是遭人所杀,凶手
也决不会是剪大先生。”
  飞天神龙冷冷说道:“你怎么知道?”
  一瓢道人道:“剪大先生,请你把那天晚上你是和谁一起告诉他吧!”
  剪大先生道:“那天晚上,我和少林寺的监寺枯禅上人在徐家下棋,将近四更时分,方
始就寝。”
  一瓢道人道:“姜夫人遇害,是在那天晚上的什么时分?” 扑朔迷高   飞天神龙道:“三更时分……”
  一瓢道人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面色一沉,驳斥他道:“他四更还在下棋,那你怎能指
证他是杀人凶手?难道你竟怀疑少林的监寺也在帮他说谎吗?”
  飞天神龙道:“晚辈不敢,那天晚上,晚辈只见着凶手的背影。但即使我是认错了人,
剪千崖的武功我是不会认错的。”
  一瓢道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飞天神龙说道:“两天之后,他与我再度交手。这次他用出了他的真实功夫,这功夫也
正是他用来杀姜雪君的母亲和三叔的功夫!”
  剪大先生道:“哦,我用的是什么功夫?”
  飞天神龙道:“大摔碑手与绵掌合而为一的功夫。”
  一瓢道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说的两天之后,是指他那晚给你点了穴道之后的两天之
后,对吗?”飞天神龙道:“不错。”一瓢道人再问:“那即是前天晚上了?”飞天神龙
道:“不错!”
  一瓢道人冷笑道:“我告诉你,剪大先生是在三日前的中午时分在距离洛阳七十里的白
马寺碰上我的。这三天来,我一直和他一起。前天晚上,他与我在黑石关孟彪的家中喝酒,
许多人可以作证。”
  飞天神龙听得他这么说,不禁呆了!
  一瓢道人继续说道:“我不怕告诉你,我是因为听得你在洛阳胡作非为的消息,恐怕你
会伤害徐大侠,是以准备赴往洛阳帮徐大侠的忙的,就因为我碰上剪大先生,得知枯禅上人
已离开徐家,我以为枯禅上人会制服你的,剪大先生因为受你之辱,心情极坏,他不愿重回
洛阳,因此我只好陪这位老友到处散心。想不到今天还是碰上了你。”
  飞天神龙有如坠入五里雾中,对一瓢道人所说恍似听而不闻,迳自向剪大先生发问:
“你当真是三天之前离开徐家?”
  剪大先生好像也在沉思什么,头也没有抬起来看他。
  游扬怒道:“他被你所迫,离开洛阳,是我们三个人陪他那天一起离开的,难道你以为
我们都是串通了来说假话?”
  剪大先生这时才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你说前天晚上我和你交手,用了大摔碑手和绵
掌合而为一的功夫,是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人可作见证?”
  飞天神龙冷冷说道:“当然仍旧是在徐家,枯禅上人也在场的!”
  一瓢道人大为诧异,说道:“哦,枯禅上人也在场目击?”
  飞天神龙说道:“此种事我岂能信口开河,道长若然不信。大可以到少寺去一问枯禅上
人!”
  凌玉燕在飞天神龙手下一再受挫,余怒未消,冷冷说道:“飞天神龙,你捏造的这番鬼
话骗得了谁,这三天来我们都是和剪大先生同在一起的。”说至此处,声音提高:“道长,
你也分明知道他说的是鬼话了,为何还容了胡说八道?他不过是想用缓兵之计,希望目前能
够逃过你的惩罚罢了,道长,你本人就是最好的证人,足以证明剪大先生是受他诬赖的了。
难道你不相信自己,反而当真要上少林寺去问枯禅上人吗?这岂不笑话。”
  飞天神龙森然说道:“我说的帮是事实,信不信随便你们。”
  一瓢道人若有所思,凌玉燕虽然在怂恿他,他依然没有出手。
  剪大先生忽地一声长叹,说道:“现在我总算弄清楚几分头绪了。”
  一瓢道人已经猜到几分,说道:“你弄清楚了什么?”
  剪大先生道:“我并不是飞天神龙指控的那个凶手,前天晚上在徐家和他交手的那个人
也不是我。但我相信他所说的话,他并非说谎!”
  飞天神龙骇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剪大先生不答。飞天神龙再问:“那人是
谁?”剪大先生依然没有回答。
  飞天神龙大声问道:“一瓢道长,你是给我们评理的人,究竟谁是谁非,你总得摆出一
句话。”
  一瓢道人缓缓说道:“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依我看,恐怕是有人冒充剪大先
生……”表现出来的神情,似乎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不过在未得剪大先生同意之前,
他不想说出来,他一面说话,双眼一直在望着剪大先生。
  剪大先生说道:“好,飞天神龙,我答应你,这件事情,就着落在我的身上,给你弄个
水落石出吧!”
  一瓢道人点了点头,说道:“卫老弟,我误会了你,我该向你道歉。不过这件事目前我
虽稍有头绪,尚未能完全确定,必须假以时间,才得分明。但不管那人是谁,只要你所指控
的是真,我决不会偏袒他的。请恕我现在也还未能和你细说分明,你请便吧。”说罢,和剪
大先生立即就走。
  凌玉燕拔步急道,叫道:“道长,你等等我啊,我有话想和你说!”
  一瓢道人放慢脚步,说道:“好,你说罢。”
  凌玉燕道:“道长,你这次评理似乎有欠思量!”
  孟仲强“嘘”了一声道:“凌师妹,你对老前辈说话,怎可如此无礼?”
  一瓢道人道:“不要拦阻她,我喜欢听别人直话直说。”
  凌玉燕道:“即使真的有一个人冒充剪大先生,那也只能证明飞天神龙说的前晚之事不
是谎言,凶手是不是那人仍未能断定的。你说是吗?”
  一瓢道人道:“不错,所以我要先到洛阳查明事实。”
  凌玉燕未遭驳斥,更觉得自己有理,继续说道:“再说,也不能因为在某一件事情上飞
天神龙没有说谎,就证明他不是坏人。无论如何,他抢徐大侠的妻子总是不该!”
  一瓢道人道:“我也并没有偏袒飞天神龙啊!”
  凌玉燕道:“但你刚才说的什么‘误会’,不是等于把他当作了好人,把徐大侠反而当
作了坏人吗?”
  一瓢道人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刚才我不过是就他说的这件事而论。”
  剪大先生忽道:“飞天神龙夺人之妻,不知是否确有如他所说的‘隐情’,不过即使他
只因垂涎姜雪君的美色,那也只是他的私德有亏,比较起来,那个冒充的人,不管他是否杀
人凶手,他这样做,就一定是因为帮的事是见不得人的了,他犯的罪,依我之见,就比飞天
神龙更大了。”
  此时他们已是离开江边半里之遥,不过飞天神龙凝神细听,仍然听得见他们说的每一句
话,不觉心里想道:“剪千崖虽然未曾尽悉底蕴,但他能有如此见解,足见他确是公正无私
的了。嗯,看来我前晚真是认错人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一瓢道人说道:“剪兄,我佩服你的正直,不过假如真的是那个人,
你,你要我怎样——”
  剪大先生说道:“看他所犯的罪是大是小,要是当真难以宽恕的话……”
  一瓢道人道:“那怎么样?”
  剪大先生道:“求你帮我废了他的武功,再帮我求枯禅上人替他削发为僧,让他在嵩山
面壁十年。”
  飞天神龙凝神细听,听到此处,不觉心中一动,暗自想道:“听他的口气,这个冒充他
的人似乎是他的亲人。”
  游扬问道:“师父,你们两位老人家准备上哪儿?”
  一瓢道人道:“到徐家去走一趟。”
  游扬说道:“徐大侠曾对我露过口风,他为了逃避飞天神龙向他寻仇,可能离开洛阳
了。”
  一瓢道人道:“即使他离开洛阳,他的新夫人总该还在家中吧?”
  游扬说道:“徐夫人那天晚上已经跟飞天神龙跑了!”
  一瓢道人说道:“但据飞天神龙刚才所说,徐夫人在前天晚上,又已给徐中岳夺回去
了。”
  游扬道:“飞天神龙说的未必是真。”
  剪大先生忽道:“我相信他的话。若然徐夫人不是回到徐家,飞天神龙岂能不和她一
起?”
  凌玉燕道:“她在徐家那又怎样?”
  一瓢道人道:“那我就可以从她的口中多少打听到一点真情。比如说,她是否被逼嫁给
徐中岳的,徐中岳又是否的确如飞天神龙所说的是她的仇人等等。”
  凌玉燕道:“这个女人既然对丈夫不忠,她说的话恐怕也就未必可靠。”
  剪大先生正容说道:“凌姑娘,真相未明之前,最好不要先有成见!”
  凌玉燕碰了一个钉子,好生没趣,只好不说话了。
  一瓢道人道:“游扬,你不必跟我去洛阳了,顺便送他们二人回山吧。”
  凌玉燕吃一惊道:“你不许我们去看热闹?”
  一瓢道人微笑道:“小姑娘不要多事。”
  凌玉燕道:“但我们和飞天神龙可是结了粱子的。”
  一瓢道人笑道:“你怕离开了我,飞天神龙就会欺负你们吗?不会的,依我的看法,他
纵然不是侠义道,也不至于象你们想象那样坏。只要你们不去惹他,料想他也不会与你们为
难。”
  凌玉燕撅起小嘴儿道:“道长,你就这样相信飞天神龙?”
  一瓢道人笑道:“最少我相信他不会恃强欺负你这位小姑娘。”   
           ※       ※         ※
  飞天神龙已经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了,但也没见游扬与凌、孟二人回来,想必他们是
从另一条路走了。
  飞天神龙仍是站在江边,心头一片茫然。
  事情演变的结果实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那冒充剪大先生的人又是谁呢?蓦地心念一
动,他想起了江湖上“千崖不如一山”的传说。
  “千崖”就是剪大先生,“一山”则是他的弟弟。兄弟二人性情大不相同,哥哥喜欢在
江湖上行走,替人排难解纷,弟弟则株守家园,极少在江湖上出现。尤其是近十年来,据说
根本就没有外面的人曾见过他。
  剪千崖德高望重,武功也可以算得是一流角色。但据说他的弟弟剪一山武功更为厉害,
但到底怎样厉害,却也没有谁说得上来,大多只是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他的武功。
不过“千崖不如一山”这句说话,却是早已在江湖传了。
  当然传说总是不免夸大的,比如就有人传说剪大先生曾与少林寺的监寺枯禅上人印证武
功,打成平手。其实那次只是友谊的切磋,枯禅上人不愿以长辈自居,借“印证武功”为
名,指点老友上乘的内功心法的。这样的切磋当然不会分出胜负,两人的武功其实亦是相差
甚远。
  不过传说也总得有点根据,剪大先生的武功虽然不如枯禅上人,也算得是武林中一流好
手。既然早就有“千崖不如一山”的传说,那么剪一山的武功和那个冒牌的剪大先生差不
多,大概也是可以相信的了。
  “莫非那个冒牌的剪大先生就是他的弟弟剪一山?”飞天神龙心想。
  兄弟的相貌大都是相同的,这是飞天神龙这个想法的主要根据。
  但另外一个事实却又令他怀疑这个推断是否能够成立。
  这个事实是除了剪家的人之外,只有他的师祖齐燕然知道的。
  剪一山这十年来从未露面,倒并不单纯是由于他的孤僻性情,而是因为他练混元气功,
急于求进,练得不当,以致半身不遂。
  齐燕然不但是武学宗师,而且颇精医术。他也是剪一山极少数的朋友之一,剪一山半身
不遂之初,他曾经替剪一山看过病的。可惜他的医术也不能帮剪一山复原。齐燕然是早就隐
姓埋名的了,而且他也不愿外人知道剪一山业已半身不遂的秘密,所以从没对人说过,只除
了他这个心爱的徒孙。
  齐燕然也曾约略和飞大神龙谈过剪一山的为人。据他说他和剪一山虽然不是深交,总共
也不过见过三四次面,但倒是相当投合,否则他也不给他看病了。
  飞天神龙也曾问过师祖,江湖上“千崖不如一山”的传说是否属实,可惜他的师祖也无
法作出明确的答复。不错,齐燕然和剪一山是见过几次面,但只是武学上的谈论,未见过剪
一山显露武功。只就武学上的见识而言,齐燕然是认为乃弟胜于乃兄的。
  不过,据齐燕然所说的,最后一次他给剪一山看病,从他的病象却可以看出他的内功造
诣是很深。而他的半身不遂,也正是由于练上乘内功练得不当(过于急进)之故。内功越深
治愈的希望越少,依齐燕然的看法,剪一山恐怕是难免终身残废的了。
  从剪大先生的语气推测,飞天神龙不能不怀疑是弟弟冒充哥哥。
  但从师祖和他说的这件事实判断,冒充剪大先生的又似乎不该是剪一山。
  “即使剪一山或有奇遇,幸遇良医,医好了他的半身不遂。但俗话说江山易改,品性难
移,他的性格该不至于经过一场大病就完全变了吧!”飞天神龙心想。虽然剪一山的性格究
竟是怎么样,他的师祖并没和他论及,但既然师祖也可以和他做朋过,他相信总不会差到哪
里去的。飞天神龙最尊敬师祖,他就不能怀疑师祖的朋友。
  正在他苦思难解之际,天色突然变了。
  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而降。雷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大雨逼使他要离开空旷的江边
了。
  “不管那个冒充剪大先生的人是谁,只要剪大先生肯主持公道,真相总有大白之时。雪
妹若然还在徐家,也有脱难的希望。”姜雪君的处境是他最关心的一件事,如今心事虽然未
能解开,却是可以少些担忧了。于是他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回县城取回坐骑,继续前往京
师。
  江边不远有一座小山,首先他准备上山躲避越下越大的暴雨。
  这段江面正是水流极其湍急的一段,此时正有一只小舟,在江心顺流而下,疾如奔马。
  飞天神龙无意间眼光投向江心那只小舟,刚好看见两个人出船舱收下风帆,他眼光一
瞥,不觉蓦地呆了。
  狂风暴雨,船在江心,距离也相当远,那两个人投入他的眼帘的只是两个模糊的影子,
但他一看就觉得“似曾相识”,尤其因为其中一个女子是他最关心的人!
  是姜雪君!他呆了一呆,想要看清楚时,那个女子已经回船舱去了。另外一个女的露出
半边脸孔,向那个男的招手,小舟疾如奔马,转瞬间,船上的情形都看不见了,小船也在风
浪中消失了。
  那个在舱中向同伴招手的女子,虽然只是露出半边脸孔,但在飞天神龙一瞥之间,亦已
隐约认出来了。
  他呆了一呆,失声叫道:“师妹、师妹!”
  暴雨狂风,惊涛拍岸,小船早已远离江心。他的呼唤被风涛之声淹没,当然没有回答。
  他定了定神,心里想道:“即使是我眼花,那也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两个人都这样
像!第一个出来的女子像极了雪君,这个露出半边脸孔的少女,更是像极了师妹!”
  在最初看见姜雪君的时候,他本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但接着又看见了齐漱
玉,他却不能不怀疑自己最初的怀疑了。“这该不是幻觉吧?但奇怪的是,她们怎的会在一
起了?”
  他忘记了自己要避雨,发狂的沿江边追去,大声叫道:“雪妹,雪妹!”
  雷声隆隆,他还没有跑到江边,小船早已在风浪之中消失。
  飞天神龙变作了落汤鸡,身体感受的寒冷,倒是令得他清醒过来了。他定了定神,心里
想道:“倘若真是雪君,那即是她已经脱险了,我还担心什么?”
  清醒过来,再观刚才所见的情景,不禁又是心念一动:“那男的我也似乎曾经见过,他
是谁呢?”
  那个男子是和姜雪君同时出现船头,收下风帆,被他瞧见的。只因当时他的注意力几乎
都集中在姜雪君身上,故而对那个男子忽略了。
  现在仔细一想,他终于想起来了,他第一次进徐家的时候,这个男子当时正在和姜雪君
一起逃走的。“呵,不错了,他就是那个曾经被我点了穴道的楚天舒!后来我才知道他也就
是雪君在那天晚上方始相识的同门师兄楚天舒。”
  飞天神龙猜疑不定,心里想道:“这个姓楚的武功虽然不弱,却绝对不是那个冒牌的剪
大先生对手,奇怪,他怎能把雪君救出来?即使玉妹和他联手,按说也还是不行的。但摆在
眼前的事实,却又分明是他们三个人同在一条船上!难道我认错了人?认错一个,也不会认
错两个,认错三个的!”
  想起那晚自己对楚天舒的无礼,飞天神龙不禁脸上一发烧,心中也忐忑不安。姜雪君脱
险,他本是应该欢喜才对,怎的他又似乎感觉“不安”呢?他有这样的心情,他自己也莫名
其妙。
  不过,虽然在他内心深处,他是有点妒忌楚天舒和姜雪君同在一起,但无论如何,总要
比她落在徐中岳的手中好得多了。
  他当然也曾想到这个问题:姜雪君可能去什么地方?这个问题也只能有两个答案,一个
是跟齐漱玉回家;一个是跟楚天舒到扬州去会师伯,若然他要追踪,把这疑幻疑真的适才所
见弄个明白,料想亦非难事。
  不过真相虽是不难弄清,时机却是不容耽误。因为他正在有着更紧要的事情。他是在追
踪仇人的。他已经知道徐中岳是要上京投靠御林军的统领了,他岂能不怕夜长梦多,让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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