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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12 梁羽生(当代)
的。而且他也听到了那些言语的。
  这个“别人”也不是外人,是他的继母。
  他的母亲早逝,父亲续弦的时候,他只有七岁。
  就在那一年的清明节,继母嫁到他的家中也还未满一个月,父亲带了新婚的夫人给前妻
扫墓,他当然也跟着去。
  他的继母对他很好,但当时他还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对这个“新妈妈”不免有点妒忌心
理,到了母亲的墓地,拜祭一过,他就自己跑开去捉蟋蟀了。
  他伏在乱草丛中寻觅蟋蟀,忽然听见了继母一声叹气。
  他是妒忌父亲“疼”这个新妈妈比疼他更多,听得继母这声叹气,不禁觉得奇怪:“爸
爸这样疼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于是伏在乱草丛中,极力避免弄出声响,竖起耳朵
来听。伏地听声是可以听到较远处的声音,他的父母可能也没料到他听得见,见他不在面
前,并不怎样避忌。
  只听得继母叹了口气,说道:“听说他已经死了。”
  父亲说道:“今日我和你来吊祭前妻,你是不是有所感触?”
  继母接着不知说两句什么,他听不见,只听得父来也跟着叹口气道:“今日之事,实非
你我始料所及。他虽然不好,但总是、总是
  继母似乎有点激动,声音比较高亢:“不要说下去了,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你的!”
  父亲柔声说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妹子,你为我牺牲多大,我都知道了。咱们之
间,已经是用不着避忌什么的了。”
  继母说道:“松哥,多谢你对我的信任。”
  父亲说道:“所以,莫说他如今人已死了,即使他还在人间,你思念他,我也不会怪
你。”
  继母说道:“我也不能说是对他毫无感情,但这种感情,和对你的感情完全两样。”
  父亲好像有点激动,声音提高了些,说道:“好妹子,我明白。”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了,只有楚天舒满腹疑云:“新妈妈说的那个‘他’是谁呢?为什么
他们要在妈妈的坟前谈起这个人?”
  又过了一会,方始忽地听得父亲说道:“听说老头子的武功天下第一,是真的吗?”
  继母说道:“常言道得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头子的武功是不是天下第一我不敢
说,但据我所知,他确实是平生未遇敌手。我只学了他家的三招武功,这三招武功,就曾经
两次救过我的性命。那两次事情,你是早已知道的了。”
  父亲说道:“我知道。如此说来,老头子的武功纵然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当得起深不可
测这四个字的形容了。”
  继母忽地噗嗤一笑,说道:“松哥,你是不是怕那老头子找你。”
  父亲说道:“咱们能够结为夫妇,粉身碎骨,我亦无憾。就只怕你……”
  继母笑道:“松哥,你放心。他对你很有好感,曾经夸赞过你呢。”
  父亲似乎受宠若惊,说道:“真的,他怎样说我?”
  继母说道:“他说你武功好,人品好,要是他有一个儿女像你这样,那就好了。”
  父亲苦笑道:“可惜我不能做他的儿子。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当然是还未知道、还未
知道……”
  继母说道:“不错,那时他是尚未知道。”
  父亲说道:“那么现在恐怕是已经知道的了?”
  继母笑道:“那也不用惧怕。他疼我就好像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我相信他决不会将
我为难的。如今我已经是你的妻子,相信他也会对你爱屋及乌。”
  楚天舒在草丛里伏得太久,忍受不了污泥腐草的气味,钻出来了,他一现身,父亲和继
母也就停止谈论那个“老头子”了。
  楚天舒是个早熟的孩子,虽然不懂男女间事,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小孩子不能问的。
  继母说的那个“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全不知道,知道的只是那个人已经
死了,继母还在想念他,但又不愿提起他。
  他不敢问爹爹那人是谁,不过却是压抑不住好奇之心,想要知道那个被父亲认为“天下
武功第一”的老头子是谁。
  第二天他找到一个机会,继母不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他就问父亲。
  父亲怔了一怔,说道:“武学之道,各家各派都有专长,很难说谁是天下第一。”
  楚天舒噘起小嘴儿道:“爹爹,你说谎!”
  父亲瞪着他道:“我说了什么谎?”
  楚大舒道:“昨天我好像听见你和新妈妈提起一个老头子,说这个老头子的武功是天下
第一。”
  父亲说道:“哦,你还听见了些什么?”
  楚天舒道:“我就只听见你说这一句。”
  父亲料想知道他也在说谎,但却无奈他何,只好说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不管你
昨天听见我说些什么,可不许随便说出去。”
  楚天舒答应了他:“爹爹,只要你不说谎,我也不会随便乱说的。”
  父亲苦笑道:“你这个小鬼头,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其实爹爹并非说谎,那老头子的
武功只是我心目中的天下第一未必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所以我刚才只好那样答你。”
  楚天舒笑道:“爹爹,你不必解释了。快点告诉我吧。我只要知道你说的那个老头子是
谁。”
  他第一次听见“齐燕然”这个名字,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从他父亲的口中说出来的。
  父亲描绘的齐燕然的武功,不过是转述继母昨天所说,并没增多,也没减少,他唯一的
收获只是知道了一个名字。
  他想多知道一些,问道:“爹爹,这个齐老头子住在那里?”
  父亲板起脸,说道:“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楚天舒道:“爹爹,我想认识他。他的武功天下第一,纵然他不肯指点我三招两式,认
识他也是好的。”崇拜英雄,本是叫孩子的正常心理。但他的父亲听了,却似乎很不高兴。
  父亲板起脸孔说道:“不,你不能去找。即使将来偶然在江湖上碰上,我也不许你说
出,你就是我的儿子。”
  他心里充满疑惑,问道:“为什么?”
  父亲说道:“我不愿意高攀几乎是被武林公认为武功天下第一的人。”
  他再问:“要是他先问起我的家世,我说出你的名字,那也不算是你高攀他呀。”
  父亲的脸上几乎刮得下一层霜:“不许你说就是不许你说,别再多问。”
  父亲是很少对他这样的,他感到受了委屈,几乎哭出来了。
  父亲这才似乎发觉不该如此的对待孩子,说道:“爹爹今天心情不好,你自己去玩吧,
不要罗嗦爹爹了。”
  他含着眼泪,一句话也不说了。但也不走开去玩。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这孩子,真是像我小时候一样执拗。其实许多事情,寻
根究底反会自招烦恼。我这句话你记住吧。现在你虽然不满,将来你会明白。”
  他摇了摇头,孩子不走开,他自己走开了。
  过了一会,楚天舒听得继母在里面责备父亲。
  “孩子像你不好吗?你何必这样凶巴巴的对他?”
  父亲不作声。
  继母继续说道:“其实你可无须担心的。老头子已经将近七十岁了,待到舒儿行走江湖
的时候,他即使还活在人间,料想也不会在江猢上出现了,何需担心舒儿碰上了他。”
  继母对他很好,他一年年长大,对继母的敌意早已消除,不过心上的两个疑团却是始终
存在。他在更加懂事之后,也就更加不敢问他父亲了。
  ***
  想不到他虽然没有机会碰上齐燕然,今天却碰上了齐燕然的孙女。
  齐漱玉听他说罢,笑道:“我的爷爷可不是这样说。”
  楚天舒禁不住问道:“他怎样说?”
  齐漱玉道:“你的爹爹以晚辈自居,说是不敢高攀,其实我的爷爷是把他引作忘年之交
的。”
  楚天舒道:“哦,有这么好的交情吗?”
  齐漱玉道:“你听过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句老话吗?有的人虽然只见过一次面,相知
之深就像老朋友一般?”
  楚天舒道:“你是说他们一见如故。”心里却是疑惑不已:“若然真的像她所说这样,
爹爹为什么要避开她的爷爷?甚至还顾虑到我可能碰上她的爷爷,不许我在她爷爷面前提及
我是他的儿子?还有,从爹爹那一次和继母所说的口气听来,他对齐燕然其实所知甚少,这
‘相知之深’四个字,对他来说,无论如何是用不上的。”
  齐漱玉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不错,最少对我的爷爷来说,这句成语是用得
再也恰当不过的了。他和令尊虽然只是见过一两次面,但他常常和我们说,在比他小一辈的
成名人物之中,配得和他做朋友的只有今尊一个。爷爷又常常称赞你的爹爹武功好,人品
好,可惜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好儿子。”
  说至此处,笑起来说:“爷爷的儿子就是我的爹爹,你应该相信,我决不会捏造爷爷的
说话,贬低自己的父亲来抬高你的父亲吧?”
  其实两句话她虽然并非捏造,其他的话却只是她的“想当然”而已。她甚至根本就不知
道,她的爷爷是否见过楚天舒的父亲。
  ***
  无独有偶,她第一次听得楚天舒父亲楚劲松的名字,也是在清明时节,那一年她也是只
有七岁。
  清明节对她家来说,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她的老家在很远的地方,祖先的坟墓都
在那儿,根本无墓可扫。
  不过,虽然没有过节的气氛,却也还是和寻常的日子不大一样。
  爷爷在清明这天,脸色总是份外沉暗,往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从她开始懂得人事的时候,每年过清明节都是这样。
  那年的清明节,爷爷也没例外,一个人在喝闷酒。
  不过有点例外的是,这一年的清明节,爷爷多说了几句话。
  丁大叔来和爷爷说话,刚说得“少爷”二字,爷爷就沉声说道:“你忘记了我的吩咐
吗?!不许在我面前提起玉儿他爹!”
  丁大叔垂手说道:“是。不过我想说的不是少爷,只是和少爷相关的……”
  爷爷怔了一怔,忽地好象明白了丁大叔的意思,说道:“你是想说他的……好吧,我也
想知道她的下落。你是不是听到一些什么了?”(她的爷爷说的是“她”,但她不知道是
“他”还是“她”的。)
  丁大叔道:“听说她在扬州楚家。”
  爷爷说道:“扬州楚家,是以点穴功夫号称天下第一的扬州楚家?”
  丁大叔道:“不错。不过听说由于楚家三代单传,四笔点八脉的功夫已经是等于名存实
亡了。”
  爷爷说道:“只要有一个人能使双笔点四脉的功夫,他的点穴功夫已是足以称为天下第
一。据我所知,楚家的大少爷就会这路笔法,不过我还未曾见过。”
  丁大叔道:“楚劲松的惊神笔法,我倒曾经见过几招。几时你有闲情,我演给你看。”
  丁大叔似乎想引爷爷谈论武功,爷爷却没这个兴致。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过了半
晌,忽地问道:“是楚家的什么人?”
  这句问话,突兀之极,和他们刚才的谈话,上下语气似乎并不连串。
  不过看来了大叔是明白的,因为他立即就答:“正是楚劲松!”
  齐漱玉听得莫名其妙,心里想道:“爷爷也真是老糊徐了,刚刚说过这个楚劲松是楚家
的惊神笔法的唯一传人,怎的地又问是楚家的什么人?”
  那时她只有七岁,卫天元也还未来到她家。她对武学的兴趣是在卫天元来了之后方始引
起的。
  她正要走开去自己玩,忽听得爷爷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很好。她有眼光!”
  丁大叔道:“要不要去找楚劲松?”
  爷爷忽地双眼一瞪,把酒杯重重一顿,说道:“找楚劲松做什么?他的武功人品,据我
所知,都算得是一流的。非但我不会找他,也不许你去找他。”
  齐漱玉更加奇怪,“那个楚劲松既然是武功又好,人品又好,为什么反而不能找他呢?”
  爷爷说的“莫名其妙的”的话接二连三,只听得他叹了口气,跟着又道:“可惜我没有
一个像楚劲松这样的好儿子!不能怪她,嗯,当然不能怪她!”
  爷爷长长叹了口气,又低下头来自顾自的饮闷酒了。
  过后她曾经把存在心头的疑问问过爷爷,爷爷非但没有解答还不许她以后再提起扬州楚
家的人。
  直到去年,有一次她说起想到外面走走,爷爷方始自动和她提及。
  不过爷爷却并非解禁,而是重申禁约。
  “你是想出去寻找你的元哥,对吗?”爷爷笑问。
  她只是红着脸笑。笑而不答,等于答了。
  “我不反对你找元哥,不过,一来你年纪还小,二来天元说过,至迟明年他会回来。要
是明年他不回来,你再去找他如何?”爷爷说道。
  她答应了,答应得十分勉强。她的爷爷当然看得出来。
  于是爷爷笑道:“你可别瞒着我偷走。(她立即接口!那可说不定啊。)嘿、嘿,我知
道你这小鬼头一定会这样说的。不过你肯明白说出来,总比阳奉阴违好些。”
  她趁势撤娇:“爷爷,你既然知道我会明知故犯,那不如爽快允许我吧?”
  爷爷故意板起脸孔,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能,不能。你只能和我讨价还价。”
  爷爷说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答应可以从宽发落。假如你偷走的话。”
  “什么条件?”
  爷爷说道:“不许你和扬州楚家的人交朋友。”
  她蓦地想起小时候那件事情,说道:“爷爷,你不是说过扬州楚家乃是侠义之家,那位
什么楚、楚,对啦,楚大少爷,楚劲松是武功又好,人品又好吗?”
  爷爷说道:“不错。但不管楚家的人怎么好,我都不许你和他们结交,你若要知道原
因,等我百年之后,去问丁大叔。”
  她当时答应了,不过却是怀着强烈的好奇心。
  ***
  现在她果然碰上楚家的人了。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爷爷当年所说的那个“楚家大少爷”的
“少爷”。
  她的爷爷武功天下第一,对孩子心理的了解却是一窃不通。
  孩子的心理总是喜欢做大人禁止的事情的,尤其是你说不出道理,而又禁止他的话。
  齐漱玉虽然已经不是孩子了,但那股强烈的好奇心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一来她想知道楚家和她家究竟有什么关系,二来她目前最着急的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她的
元哥,而且以前这位现任的“楚家大少爷”正是可以帮她的忙的人。
  爷爷不许她和楚家的人结交,她就偏偏要和楚天舒交上朋友。
  齐漱玉说罢经过她加油添酱的“两家交情”,笑道:“我的爷爷从来没有这样称赞过别
人,除了你的爹爹之外。我说他把你的爹爹当作忘年之交,没说错吧?”
  楚天舒道:“天下英雄,以得令祖一赞为荣。家父若是得知令祖如此赞他,自当执弟子
之礼。”双方家长的身份都已说破,楚天舒只能按照江湖的礼节说话了。
  齐漱玉噗嗤一笑,说道:“你怎么突然文皱皱起来了。好吧,你既然代表令尊,对我的
爷爷以晚辈自居,那么咱们最少也应该是可以平辈论交了,是不是?”
  她兜了一个大圈子,说的就是这“平辈论交”四个字,楚天舒只好答道:“是。”
  齐漱玉笑道:“好,那么你现在也应当明白了。我说的‘咱们应该是朋友’,就是这个
意思。”
  楚天舒道,“多谢姑娘看得起我,不过……”
  齐漱玉笑道:“你又来了,你也要学你爹爹一样,说什么不敢高攀么?我只要你干脆说
一句,你认为我配不配做你的朋友?”
  楚天舒心里的疑团尚未完全解开,也是压抑不住好奇之心,想道:“继母说齐燕然把她
当作女儿一样,她却不提她的爷爷和爹爹的交情,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一件事倘若是我和
她没有相当的交情,可是不便问她的。”
  另一方面,他昨晚所受的飞天神龙的气,此时亦已渐渐消了。觉得不该迁怒于齐漱玉的。
  这么一想,便即笑道:“好,那么我就借用你说过的话来答复你吧。不错,咱们应该是
朋友。”
  齐漱玉道:“好,那么你应该把你所知道的有关卫天元的消息告诉我了。这一次我不是
因为你是卫天元的朋友问你的,是因为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楚天舒望她一眼,忽地说道:“你不知道比知道还好。”
  齐漱玉道:“为什么?”
  楚天舒道:“因为你不必去找他了。”
  齐漱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焚天舒道:“你一定要我说?”
  齐漱玉道:“我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你不说个明白,我就跟你死缠到底。你已经
当我是朋友了,你又不能打我赶我了,我看你怎么办?”
  楚天舒苦笑道:“那我只好老实告诉你了,你的元哥已经和别人走了。”
  齐漱玉道:“是姜雪君吗?”
  楚天舒点了点头。
  齐漱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天舒道:“昨晚我在徐家看着他们走的。”
  齐漱玉道:“你到徐家做什么?”
  楚天舒不欢喜她这样多问,本来想说:“这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的。”但知她是打
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只怕给她这个钉子一碰之后,她更要纠缠不休,只好默然不语。
  哪知他不说齐漱玉也要追问,她忽地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看还
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好。否则我替你说出来,你可要不好意思了!”
  楚天舒嗔道:“你知道什么?”
  齐漱玉道:“你是去找姜雪君的,是不是?前天在那礼堂之中,我已经看出你对人家的
新娘子特别关心了。”
  楚天舒道:“你,你别胡说!”
  齐漱玉笑道:“这位新娘子美貌如花,我见犹怜,原也怪不得你。
  楚天舒叹道:“唉,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只好老实告诉你吧,免得你胡猜乱想。姜雪
君是我的师妹,不过却也是我到了洛阳之后,方始知道的。”
  齐漱玉道:“哦,原来你是去会同门的。你到她的新房的时候。卫天元已经在那里了,
是吗?”
  楚天舒道:“不,是我先见着师妹的。”
  齐漱玉道:“哦,我明白了,卫天元后来赶到,看见你和姜雪君在一起,他一定很不高
兴,于是就把你从姜雪君身边赶跑,他却带了姜雪君走了。是不是这样?”
  楚天舒终于给她诱出“口供”,愤然说道:“你没有猜对,不过也摸着一点边儿。是徐
家的人先发现我们,那些人阻拦姜雪君逃出徐家,你的元哥方始跑来帮忙姜雪君的。”
  齐漱玉道:“卫天元把那些人都击倒了?”
  楚天舒道:“不错。”
  齐漱玉道:“你不是跟着他们一起逃跑的吗?”
  楚天舒道:“姜师妹已经有了大名鼎鼎的飞天神龙帮她,自是用不着我了。”
  齐漱玉心中暗笑:“恐怕不是这样吧?”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却故意问道:“后来怎
样?”
  楚天舒道:“什么后来怎样?”
  齐漱玉道:“你有没有亲眼看见他们逃出徐家?而且即使他们当时已经逃出徐家,恐怕
也还是有下文的吧?”
  楚天舒皱起眉头,冷冷说道:“后来的事,我不知道。”
  齐漱玉道:“哦,你不知道?我可知道了!”
  楚天舒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齐漱玉道:“你是给卫天元一下子打晕,否则就是给徐家的人捉了去,你向徐中岳苦苦
求饶,他才放你;再不然就是……”
  楚天舒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只怕她越说越不像话,只好如实告诉她道:“你别胡编乱
造,我不知道后来的事情,那是因为我冷不及防,给他点了我的穴道。”
  齐漱玉笑了起来,说道:“扬州楚家的惊神笔法号称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你却给他点
了穴道,怪不得你如此气愤。”
  这两句话倒是说中了楚天舒的心病,楚天舒气得对她用瞪眼。
  齐漱玉“噗嗤”一笑,说道:“你别气恼,我已经偷了你一招点穴手法,待我见了元
哥,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冷不防也点他的穴道:“
  楚天舒道:“你点他的穴道与我何关?”
  齐漱玉笑道:“咱们是好朋友呀,我点他的穴道等于是你点他的穴道。然后我再狠狠骂
他一顿,不就是替你报复了吗?”
  楚天舒道:“亏你还有心情说笑!”
  齐漱玉道:“我是说正经的。你想我替你报复,你就应该帮忙我去找他们。”
  楚天舒道:“我不是告诉你,他们已经一同逃走了吗?我倒是佩服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齐漱玉笑道:“你以为我应该抹眼泪流鼻涕的大哭一场吗?”
  楚天舒道:“哦,你的元哥和另外的女子走了,你不伤心?”
  齐漱玉道:“我知道他们并非私奔。即使元哥当真爱上你的师妹,那我也应该为他们祝
贺。为何我要伤心?”她这话倒也并非完全口不对心,她的确是愿意为卫天元的幸福牺牲自
己的。但若说全不伤心,那是假的。不过她不愿意在新相识的楚天舒面流露出来罢了。
  楚天舒道:“不管他们是私奔也好,不是私奔也好,他们总是一起走了。我纵然愿意帮
你的忙,却叫我到哪里找他们?”
  齐漱玉道:“不,我相信他们还在洛阳。”
  楚天舒道:“何所见而云然?”
  齐漱玉道:“因为元哥还要替他父亲报仇!”、
  楚天舒恍然大悟,说道:“原来飞天神龙早就知道徐中岳是他的仇人了。怪不得他要令
徐中岳血溅华堂!但为什么他不当场杀了他呢?”
  齐漱玉道:“元哥是早就对这位号称中州大侠的徐中岳有所怀疑,但还未敢十分肯定。
他要姜雪君帮他找寻一个有力的证据。”
  楚天舒道:“原来如此,我还只道姜雪君是他的旧情人呢。”说至此处,忽地想起卫姜
二人昨晚见面的情形,以及飞天神龙对自己那种妒忌态度,不禁又再想道:“报父仇与会情
人虽然是两件事情,但这两件事情却也是可以同时做的啊!”对自己的想法,他突然自己也
觉得奇怪起来:“为什么我却盼姜师妹不是他的旧情人呢?”
  齐漱玉声音有点苦涩,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旧情人。但我已经知道元哥现在是敢
确定徐中岳是他的仇人了。”
  楚天舒道:“何以你有这样确定?”
  齐漱玉道:“否则他不会把姜雪君带走,姜雪君也不会跟他走出徐家。”其实这也是她
自己给自己安慰,在她内心深处,是不愿意把元哥与姜雪君昨晚私会一事与“旧情”联在一
起的,她宁可相信元哥只是为了报仇才与姜雪君“私奔”。
  齐漱玉继续说道:“昨晚他们纵然已经逃出徐家,但元哥的父仇未报,他是决不会罢休
的。”
  楚天舒道:“因此你认为他们一定尚未离开洛阳。”
  齐漱玉道:“你不认为是如此吗?”
  楚天舒点了点头,但却说道:“但焉知他是不是已经报了仇呢?要是他昨晚已经报了
仇,今天他就会离开洛阳的了。”
  齐漱玉道:“徐中岳是洛阳数一数二的大名人,要是他已给元哥杀掉,洛阳一定会轰传
的!徐家的人就是想保守秘密,最多也只能在三两天内不让外人知道。”
  楚天舒道:“你要我陪你回洛阳打听消息?”
  齐漱玉道:“徐家财雄势大,经过了前天血溅华堂一事,防卫自必森严,元哥本领虽
高,也未必就能够轻易报得了仇,我知道你不高兴他,但我和他可是一同长大的,我放心不
下让他一个人在洛阳冒险。”
  楚天舒本来想说:“他不是一个人,现在是两个人。”但听齐漱玉说得如此深情脉脉,
不忍伤她的心,说道:“你是不是要我看在你的份上,助他一臂之力?”
  齐漱玉道:“我不想勉强你做不愿意的事情。”
  楚天舒淡淡说道:“而且大名鼎鼎的飞天神龙,恐怕也不愿意借助外人之力,尤其像我
这样的无名小卒。”
  齐漱玉怫然不悦,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想要你出手帮元哥报仇。替父亲报仇是元哥自
己的事情,我与他情同兄妹,也只能从旁协助罢了。我只不过由于人地生疏,希望你帮我打
听元哥的消息而已。既然你对元哥仍是心中存有芥蒂,那就算了!”
  楚天舒故意装作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并非我心存芥蒂,而是飞天神龙压根儿就不把
我这个无名小卒放在眼内。我虽然是个无名小卒,但平生脾气,却是最不喜欢别人说我趋炎
附势的,不错,在洛阳我是有些朋友,要打听飞大神龙的消息或者也不算什么难事;但要我
去找他,只怕飞天神龙也要误会我是害他了!”
  齐漱玉气往上冲,哼了一声说道:“我已经说过不再求你帮忙了,你还罗哩罗唆的说这
一大车子废话干吗?”
  楚天舒忽地哈哈一笑,说道:“你错了,我只是说不想巴结飞天神龙而已,可并没有说
过不愿帮你的忙。我非但愿意帮你打听消息,你若有别的地方要我效劳,我也甘心乐意为你
效劳的。”
  齐漱玉气犹未平,冷冷说道:“你不怕别人说你是巴结我么?”
  走天舒笑道:“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
  齐漱玉道:“我说过什么?”
  楚天舒道:“你说咱们本应该是朋友的。江湖上有句俗话说得好:为朋友不辞两肋插
刀!何况只是别人几句闲话!不错,你的爷爷是比飞天神龙名气更大的名人,但你的爷爷看
得起我爹,你也看得起我。我和你交朋友就不算高攀,那还何须顾忌别人闲话?你说是吗?”
  齐漱玉给他说得笑了起来:“对,对,对极了!但你这样小心眼儿,将来不知哪家的女
孩子做你的夫人,那可就倒了霉了!”
  楚天舒道:“第一,我不承认是小心眼儿,第二,我纵然小心眼儿,也并非丑八怪!”
  齐漱玉笑道:“谁叫你这样多穷讲究,什么人该是什么样的交情都分个清清楚楚,你不
承认是小心眼儿也得承认。第二、不错,你非但不丑,而且长得很俊。但心眼儿一小,你的
夫人就难免受你的气了,对么?”
  两人口角春风,不知不觉亲近了许多,倒真的像是一见如故了。
  不过齐漱玉那句开玩笑的话倒是引起他的感触。
  他家是武林世家,论家财虽然不及徐中岳之富甲一方,也算得是家有财产的中上人家。
父亲名气之大,更是江南武林首屈一指的人物。“名门望族”这四个字,他家是可以当之无
愧的。
  像他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材,自是少不了有许多人想把女儿嫁给他。到他家提亲的
人,毫不夸张的说,当真是络绎不绝。
  但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却还未曾订亲。或许是因为他本身条件太好,一般庸脂俗
粉,他根本不会放在眼内,他的父亲对儿女的婚姻是颇为开明的,虽然有时也会催他早日成
家,但却让他自己选择。他拒绝了也不知多少人家,这两年,说亲的人才比较少了。
  想不到这次一到洛阳,就碰上两个惊才绝艳的女子!
  不错,姜雪君和齐漱玉是不同类型的女子,但她们却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她们是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美貌出功也在伯仲之间。
  不过她们的人生经历却是大大不同了。
  或许是由于姜雪君经历过大多人世的风波,比较起来,也成熟得多。但也正因此,她表
现出来的乃是一派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神态。不过在冰霜的底层,则是包着一团火的。
  齐漱玉似乎还是一个不大懂得世俗的女孩子,纯真之中带着几分淘气,本性善良却又喜
欢捉弄别人,她如春花灿烂,与她相对,即使是在她生气的时候,也令你如沐春风。
  楚天舒和她们刚刚相识,远谈不上一个爱字。此际他给齐漱玉引起的感触也决不是因为
他已经爱上了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但他却是不能不有感触。他找了这许多年,莫说还未曾找到一个合他心意的人,连一个
看得上眼的女子都未曾碰见过。如今他一下子发现两个超凡绝俗的女子,这两个女子却都是
同样爱上飞天神龙!
  他不觉心头苦笑:“也怪不得齐漱玉说我有点小心眼儿,我恐怕真的是在内心深处妒忌
飞天神龙了!”
  也不知齐漱玉是否看穿他的心思,忽地笑道:“我和你开玩笑的,你别见怪,喂,你怎
么不说话呀,你在想什么?”
  楚天舒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世事的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齐淑玉道:
“你是指哪一方面?”楚天舒道:“许多事情都是如此,比如说我刚刚离开洛阳,现在又要
和你一起回去了。”
  齐漱玉忽地噗嗤一笑出道:“你没有说实话,不过你虽然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楚天舒道:“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齐漱玉道:“你在想你那位姜师妹!”楚天舒
道:“别胡扯,这种玩笑,没人的时候,你和我说说不打紧。要是给别人听了去,那可就要
引起误会了。”
  其实齐漱玉并没说错,他的确是想到了姜雪君的。他之所以愿意帮齐漱玉的忙,一方面
固然是为了进一步和齐漱玉结交,以求打破藏在自己心中多年的疑团;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
他放心不下师妹,希望得到姜雪君的消息。
  齐漱玉笑道:“你还说不是呢,你自己已经招供了。”楚天舒道:“我招供了什么?”
齐漱玉道:“你不是说怕给别人误会你和姜雪君有什么关系吗?”
  楚天舒道:“我可并不是想……”齐漱玉又是噗嗤一笑,立即接下去道:“我也不是说
你对她有什么邪念呀!但总之你是在想及她了。喂!这次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的,你曾经说
过,徐家的人也曾误会你引诱姜雪君私逃的,你回到洛阳,不怕给徐家的人发现,引起麻烦
么?”
  这的确是楚天舒要解决的一个难题。“我答应帮你的忙,就顾虑不了那么多,不过你前
天在徐家大闹一场,可也得谨慎行事才好。”楚天舒道。
  齐漱玉道:“不用你提醒,我早已准备好了。”说罢拿出一张人皮面具,笑道:“你戴
上这个面具,我再替你略施易容之术,包管没有人认识你。我另外有一张面貌相似的面具,
可以扮作你的妹妹。”
  楚天舒道:“这两张人皮面具,制作极其精巧,你随身携带许多人皮面具,还懂改容易
貌之术!想不到你倒是江湖上的大行家!”
  齐漱玉道:“江湖上的大行家不是我,是我家里的老仆人丁大叔。人皮面具是他的制
作,改容易面之术也是他教我的。”
  楚天舒吃了一惊,问道:“你说的这位丁大叔是你家的老仆人么?”齐漱玉道:“是
呀,我还未出娘胎,他已经跟我爷爷了。怎么,你觉得奇怪吗?”
  楚天舒道:“不错,我是觉得有点奇怪。如你所说,他不但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而且
多才多艺。怎的他肯委身为奴?”
  齐漱玉道:“听说爷爷曾经有恩于他,而且爷爷也从来不拿他作仆人看待的。”
  楚天舒道:“他叫什么名字?”齐漱玉道:“我不知道。自小我就是叫他做丁大叔的。”
  楚天舒道:“他的武功是否你爷爷所授?”
  齐漱玉道:“不,他的武功所学甚杂,虽然不及爷爷深湛,但若论所知之多,也似乎不
在爷爷之下,咦,你为什么对我家的老仆兴趣如此之浓?”
  说至此处,蓦地想起一事,自间自答道:“对了,想必你曾听得令尊提起过我们这位丁
大叔?”
  楚天舒道:“因何你这样猜测?”齐漱玉道:“这位丁大叔可能也是令尊朋友。有一天
我曾听他和爷爷谈及,他曾经见过令尊的惊神笔法。”
  楚天舒道:“他还说了一些什么?”
  齐漱玉道:“没、没什么了。你别尽是问我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问得这样
仔细,是否你已经从令尊口中,知道了他的来历?”其实有一些话她尚未说出来,那天丁大
叔提及楚家的惊神笔法之时,是从另外一个人说起的。丁大叔说那个人的下落,他已打听清
楚是在扬州楚家。还问爷爷要不要找那个人。爷爷跟着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令她记忆最
深的是爷爷严禁丁大叔去和那人为难。她想这个人必定是和楚家有很深的关系,故此不愿在
刚与楚天舒结识的时候,便即把自己所知盘托出。
  楚天舒心中一动,问道:“他最擅长的功夫,是不是击石成粉的绵掌功夫。”齐漱玉
道:“不错。他能够在石头上搁一块豆腐,把石头打碎了,豆腐却没有烂。”
  楚天舒道:“那就不错了,他是丁勃!”齐漱玉道:“丁勃是什么人?”楚天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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