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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46 梁羽生(当代)
  他打不过海、阳二人,要脱身还不太难。心意一决,立即一招“星汉浮槎”使将出来。这是以进为退,败中求胜的一招天山派绝招,他新近才从唐经天那里学来的。剑柄一抖,登时卷起了一片寒光,剑花错落,恍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洒落下来。
  阳继孟想不到他看来己是在“强弩之末”的情形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凌厉的反击。他是曾经吃过孟华的亏的,不禁骤吃一惊,连忙倒纵闪避。海兰察“噫”了一声,虽然看出孟华是以进为退,但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却也不敢立下决心和孟华硬拼。他“噫”了一声,只能双掌齐飞,以雄浑的掌力荡开繁星般洒下来的剑,力求自保。说时迟,那时快,孟华已是从缺口冲出去了。他的轻功比海兰察还高,转眼没了踪迹。
  海兰察虽然占了上风,但也生怕洞冥子来到之时,自己尚未能取胜,会给洞冥子笑话。如今孟华先自逃走,这正合他的心意,当下哈哈笑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这句话是有心说给洞冥子听的。果然话犹未了,洞冥子就来到了。不过,海兰察却不知道,孟华虽然逃走,却没有远远躲开,他还在附近埋伏。
  孟华伏地听声,只听得洞冥子问道:“那小贼是谁,如此大胆?”
  阳继孟道:“正是丹丘生那个小徒弟孟华。”
  洞冥子早已知道,故意装作大吃一惊的神气说道:“他的师父还没有来,这小贼居然就敢独自来了!更想不到他还敢袭击海大人。”
  海兰察道:“这小贼倒是不可小觑,剑法相当不错。不过……”阳继孟不放过替海兰察吹捧的机会,接下去便道:“这小贼的本领是不错,不过,当然还不是海大人的对手!”他可不敢提自己助战之事。
  海兰察笑道:“我本来可以把这小贼抓住的,但道兄已然来到,我不想误了咱们大事,是以只好暂且放过了他。料想他也逃不出道兄掌心的。”轻轻几句说话,就把捉拿孟华的任务,推卸给洞冥子了。
  阳继孟道:“不错,这小贼虽是疥癣之患,但也要抓住了他,咱们才能安心。”
  洞冥子道:“明天一早,我亲自率领门下弟子捕搜他。阳兄,你的的客人明天也会到了吧?”
  阳继孟道:“最少会有一半来到。对,咱们一起去搜这小子,有这么多人,总会抓得了他的!就只怕他今晚就逃下去。”洞冥子道:“他的师父还没有来,料想他不会就下山的。不过今晚却是不便兴师动众了。”
  海兰察道:“今晚当然是不宜惊动众人的了。我此来不想给别人知道,当然你要和我先回清虚观去,咱们还有大事要商议呢。料想那小贼吓破了胆,他也决不敢来骚扰。嗯,我来到这里的消息,观中还有旁人知道吗?”
  洞冥子道:“海大人早就吩咐过我,我岂敢泄漏,我是连心腹弟子也瞒住的。”
  海兰察说道:“很好。不过,还有件事要交代你,从现在起,你可不能再叫什么海大人了。我的身份己是你们观中一个临时请来的杂工。”洞冥子道:“请放心,我理会得。”他们边走边说,后面的话,孟华凝神细听,也听不见了。
  孟华抬头一看,月亮悬挂天心,正是午夜时分。他最亲爱的人不见了,敌人也都走了。午夜空山,唯遗寂静。但他的心情却是刚刚相反,纷乱不堪。
  今晚这一意外的发生,把他原定的计划完全打乱。他非但已是行藏泄露,而且由于他撞破了洞冥子和海兰察的秘密,他们是非把他杀之灭口不可了。亦即是说,他不能用天山派代表的身份去见崆峒派的掌门人了。
  还有几个时辰就是明天,明天对方就将大举出动来搜捕他了。他能躲得过吗?
  “当然,最好是希望三师父和金大侠明天来到,能够见得着他们。但会期还有两天,他们却不一定是明天来到。而且我的踪迹一露。只怕立即便会招来敌人的围攻。他们肯让我见金大侠和师父吗?怎么办呢?”
  一阵山风吹来,孟华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心里想道:“急是没有用的,我必须想个对付办法。”定下心神,仔细想了想刚才偷听到的洞冥子和海、阳二人的谈话,他忽然得了一个主意,一个非常大胆的主意!
  “他们料准了我今晚不敢再去‘骚扰’,我偏偏不如他们所料,不待他们明天捉我,我今晚就送上门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胆大心细,说不定可以找到救漪妹的机会。救出漪妹,金大侠也不至于受他们威胁了。”
  在日间他已经摸清楚了地理形势,知道清虚观的所在,于是便即攀上断魂崖,大约四更才过,便即到了清虚观。但清虚观的房屋少说也有一百多间,却不知道洞冥子是在观中的哪个角落。
  正当他要准备不顾一切,先行进去再说的时候。忽听得观后的松林中好像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孟华施展绝顶轻功,悄悄走过去听。一听之下,又惊又喜,原来其中一个正是他昨晚见过的那个洞冥子的心腹弟子大石道人。另一个人从他们的谈话之中知道,是大石道人的师弟。
  只听得大石道人的师弟叽叽咕咕的埋怨:“师父忒也小心,怎会有什么奸细胆敢夜探咱们的清虚观?前两晚都没派人守夜,今晚却要咱们来喝西北风。”
  大石道人说道:“师弟,你不知道。听说是来了紧要的客人,师父要和他们密室商谈,所以不能不加意防备,不但是防备外来的奸细,还得防备给掌门师伯的门下弟子知道。师父本来还要多派人的,但别的人师父相信不过,他最信任只有咱们两个,不派咱们在外面巡视派谁?”
  “是什么样紧要的客人,你知道吗?”大石道人师弟问道。
  “我只知道其中一个是阳继孟,还有一个是辛七娘。和阳继孟同来的那个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师父对这个人最为敬重,看来他的来头恐怕是比阳继孟更大的了。”
  “听说辛七娘捉了一个女娃子来,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辛七娘好像把她当作活宝贝一样,进了清虚观,就和那女娃躲起来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师父安排她们躲在哪间密室,只是听说有这么一桩事情,连那女娃子的面也没见过。”大石道人说道。
  孟华躲在他们后面偷听,听到这里,不觉大为失望。他本来是想抓着大石道人,逼他带自己去救金碧漪的,如今连大石道人也不知她藏在什么地方,这一如意算盘可就打不通了。
  “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是有点奇怪,师父要我找十套观中普通杂工的衣裳给他,你知道是作什么用的吗?”大石道人的师弟再问。
  “这我倒知道。是给那个客人挑选一套合身的衣裳。”
  “你把那客人说得如此尊贵,为何他要充当咱们观中的杂工?”
  “这我就不知道了。师父只吩咐我明天带他去见管工,并交代管工,让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多管他的闲事。”
  “你没听见师父和他谈些什么吗?”
  “那时他们已经谈完了,师父正在必恭必敬的请那位尊贵的客人早点安歇呢。”
  孟华听到这里,忽地得了一个另外的主意,倏的就跳出来,出手如电,一指点了大石道人师弟的穴道。大石道人“啊呀”一声还未曾叫得出来,已是给孟华一把抓住。
  孟华手掌按在他背心的大椎穴,在他耳边说道:“听我的话去做,否则要你性命。”
  大椎穴是人身死穴之一,大石道人为他所制焉敢不依,忙道:“好汉有什么吩咐?”
  孟华说道:“带我去见你的师父!”
  大石道人说道:“这个容易,不过……”孟华道:“不过什么?”大石道人说道:“请你告诉我,在未曾见着我的师父之前,要是有人盘问,我应该怎样说?”
  孟华道:“你不是说师父只派你两个人巡夜吗?何况你是同门之长,你带进来的客人,除了你的师父,谁敢盘问?”
  大石道人说道:“观中除了本门弟子还有外来客人,说不定有人半夜起来,偶然碰上。如今已是将近四更时分,客人是决计不会这个时候来的,他们见了,能不起疑?万一发生意外,你可不能、不能迁怒于我。”原来他倒不怕孟华暗算他的师父,只怕孟华万一在图谋不遂之时,先行把他杀了。他想:“这小子虽然厉害,料想也还不是师父的对手。只要见到师父,我就不必害怕这小子能够杀我了。”却哪里知道,早在三年之前,他的师父就曾经败在孟华的剑下。
  孟华想了一想,说道:“好,要是发生意外,自然有我对付,不用你来操心。只要你听我的话去做,我就不会杀你。”说罢便即放开大石道人,过去剥下他那师弟的道袍。
  孟华的手掌虽然松开,大石道人仍然动弹不得。情知已是给他点了穴道,当下暗运本门内功,运气冲关,自行解穴。他是洞冥子的大弟子,剑法内功都是仅在师父之下,在一众同门之上。运气解穴的功夫,更是他得意本领。
  哪知他不运气还好,一运气冲关,丹田穴登时痛如刀割,叫又叫不出,喉头咕咕作响。
  孟华披上道袍,把斗篷拉低,遮过了半边面孔,这才回来给他解开穴道。说道:“你别打逃跑的主意,现在我虽然给你解穴道,还是点了你的隐穴。你不信可以再行运气试试。我这点穴手法,谅你师父也不会解救。要是你解不开穴道,三天之内,定必全身血坏而亡。莫怪我言之不预!”
  大石道人运气一试,果又是腹痛如绞,不禁骇然。他是武学的行家,知道点隐穴的功夫乃是最难练的一种上乘内功,他的师父也只是和他提过这个功夫,自己也还没有练成功的。至此,他才真正知道孟华的厉害,对师父必胜的信心也不觉有点动摇了。
  孟华道:“好,走吧。你熟悉观中情形,尽力避免给人碰上。只要你不运气冲关,轻功你还是可以施展的。一见到你的师父,我就立即替你解开隐穴。”他扮作大石道人的师弟,和大石一起,偷入观中。黑夜之中,看不见他的面貌,暗坳处虽然埋伏有守夜的崆峒弟子,也有两人看见他们的背影,但在那惊鸿一瞥之中,却是谁也没起疑心。
  孟华的打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洞冥子擒来作为人质。要知洞冥子三年之前已是曾经败在他的剑下,经过三年的此消彼长,他的本领自是更要胜过洞冥子了。他自信要是施展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大有把握可以把洞冥子一举制伏。清虚观中他顾忌的只有海兰察一人,“如今已是四更时分,海兰察料想也已睡了。只要他们不是一起,我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洞冥子决计逃不出我的掌心。只要捉拿着了洞冥子,那就不怕他们不把漪妹送出来和我交换了。”孟华心想。
  不过毕竟是深入虎穴,孟华也不能不加倍小心。踏入清虚观便即凝神静气,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大石道人带领他转弯抹角的深入腹地,正在带领他向东面走的时候,他忽地隐隐听到西面隐隐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再一细听,说话的这个人竟然似乎是洞冥子。不过隔着不知多少重门户,听得还是不很清楚。
  另一个人也开始说话了,孟华竖起耳朵细听,一听就知道这个人是辛七娘。她的声音比较大些,好像正在和洞冥子谈论金碧漪的事情。
  大石道人的听觉不如他的敏锐,似乎还没听见,仍在继续前行。孟华一把抓住了他,在他耳边说道:“你的师父在西面。”大石道人怔了一怔,说道:“不会吧?家师的卧室是在东院,穿过这个院子就到了。”
  孟华冷笑道:“你别骗我,我已经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了。”
  大石道人道:“我怎敢骗你,我不要命么?既然你说是在西面,那么咱们过去看看。说不定他是临时有事,过那边找什么客人去了。”
  向西面走了一会,洞冥子和辛七娘说话的声音,不仅孟华已是听得甚为清楚,大石道人也听得见了。
  只听得洞冥子道:“不是我害怕金逐流,不过你要知道,我的掌门师兄若非万不得已,是绝不愿意太过得罪他的。他的女儿,我们必须以礼相待,不能折磨她的。”
  “哦,你的意思是要把这丫头移交你的师兄?”
  “这倒不是,师兄虽然知道此事,还是不愿沾惹的。不过他如此郑重的叮嘱我,我也不能拂逆他的意思。请你把解药给我,我亲自看管她。”
  “你是主人,让你看管也还罢了。但为什么你要解药?”辛七娘问道。
  洞冥子笑道:“这小丫头纵然恢复武功,我也不怕她逃出我的掌心。咱们只是要她作为人质,何必令她多吃苦头。善待这个丫头,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如咱们所算的话,和金逐流也还有个转圜的余地呀!”
  辛七娘愤然说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害怕金逐流。必要之时,你们就可以做好人,把坏事全推在我的头上!”
  洞冥子道:“你可千万别这样想,我这样做,也是为你预防万一呀!咱们已经说好了共同进退的,你若还不放心,我可以当天发誓,要是辛七娘不得好死,洞冥子也一定不得好死了!”
  此时孟华与大石道人已经走近他们所在的这个院子,洞冥子说的这段说话,大石道人也都听得清楚了。
  大石道人不觉心头一动:“师父的声音怎的好像不大对?”要知他是洞冥子心腹徒弟,和师父相处了二十多年,洞冥子的声音在辛七娘听来丝毫是不觉有异,但听在他的耳中,却感觉得到有点儿和师父早日说话的腔调不同。
  大石道人疑心顿起,不觉又再想道:“师父发誓,为什么不说一个‘我’,而是自报姓名?哼,难道竟然有人胆敢冒充我的师父,他说‘洞冥子也不得好死’,那与他无关了!”心念未已,只听得辛七娘说道:“用不着这样认真,你是主人,你喜欢怎样对待那个丫头我不便干涉,不过你要解药,这,这……”
  洞冥子笑道:“辛七娘,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孟华听得洞冥子苦苦求取解药,对他的恶感倒是不觉减了一两分,想道:“这人虽然可恶可恨,但看在他要想善待漪妹的份上待会儿我也可以让他少吃一点苦头。”在这瞬间,他几乎想改变主意,改为抓辛七娘作为人质。但想到洞冥子是主人,抓住洞冥子,崆峒派弟子有所顾忌,自是不敢和自己为难。抓辛七娘作为人质的话,恐怕就没有这个作用了。于是决意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解开了大石道人的穴道,轻声说道:“没你的事了,滚吧!”
  大石道人有点踌躇不定,他一方面也害怕是假的师父去骗解药,于是一面跑一面大声叫道:“师父,你快来呀!”
  就在他张口大叫之际,孟华已是一个飞身跃进墙头,踏进那个院子。正是:
  孤身入虎穴,矢志救佳人。
 
 
第四十七回
  真假难分误大事
  是非不辨佯糊涂
 
 
 
  院子里面,辛七娘刚把解药掏出,尚未交到洞冥子手上。听得大石道人这么一嚷,她的心思动得极快,登时想到:“洞冥子正在这里和我说话,不过一墙之隔,大石道人焉有听不见之理,为什么他还要叫师父来?若说发现了敌人,敌人也已经扑进来了,没理由要师父出去。”
  孟华却是经验较浅,根本就没想到眼前的洞冥子乃是假冒,急切间也无暇细想大石道人为何那样叫嚷,他身形一起,便似离弦之箭,倏的“飞”到洞冥子跟前,按照原定计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唰的一剑,向洞冥子刺去!
  辛七娘心念电转,立即把解药收回,跃过一边,静观其变。三人的动作都是快得非常,辛七娘刚一跃开,孟华的剑尖已是指到了洞冥子胁下的软麻穴。
  只听得“嗤”的一声,洞冥子的衣裳穿了一孔,可是孟华这奇快的一剑,却并没有刺着他的穴道。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的身形只是一飘一闪,竟然就避过去了。孟华不禁大为诧异:“洞冥子怎的会有这样高明的轻功?”他感到奇怪的还不只此,在这刹那间,他还好似觉得对方这一飘一闪的奇妙身法,竟似依稀相识。但急切之间,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了。
  急切之间,他也无暇细思,一击不中,跟着又是连环三剑。心里想道:“捉错了人,也不能让眼前这个洞冥子跑掉。”要知倘若放走这人的话,倘若他是真的洞冥子,哪里还去找这个机会?
  这人的身法轻灵当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在孟华闪电般的快剑攻击之下,竟然还能够移步转形,旁边的辛七娘看来剑光好几次好像在他身上交叉穿过,他却还是没有受伤,不过,他也还是逃不出孟华剑光笼罩的圈子。
  “不对,此人一定不是洞冥子”孟华突然想起一个人,刚要收剑相询。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大喝道:“谁敢这样大胆来冒充我!”跳进来一个和洞冥子一模一样的人,真的洞冥子来了!
  那个假洞冥子也是此时方始认出孟华,趁着洞冥子尚未曾扑到,孟华的攻势倏然停止之时,连忙叫道:“你是孟华?快,快跑吧!”这人一开口说话,孟华登时就知道他是谁了?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几次帮过他的忙的,那个天下第一神偷快活张!
  原来快活张不但是天下第一神偷,改容易貌之术也是仅次于他的好朋友李麻子,可以算得上是天下第二。孟华发觉是他,又惊又喜,又是后悔,心道:“我真糊涂,早就应该想到是他了。但如今他的解药未曾到手,我也未曾抓着人质,怎能马上就跑?”快活张无暇和他细说,“快跑”二字吐出唇边,立即腾身飞起,掠过围墙,辛七娘打出三枚喂毒暗器,哪里追得上他?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喝道:“给我滚下去!”人还未到,劈空掌力已是到达快活张身上。不过,快活张却没有跌落墙内的院子,而是摔在墙外。而且他虽然摔了一跤,也还是能够马上爬起来就跑了。
  这个以劈空掌力震跌快活张的人正是海兰察。原来快活张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他是早在孟华之前就听出了是海兰察正在赶来了。也正是如此,他才叫孟华赶快逃跑的。他知道孟华的轻功本领虽然不及自己,却在海兰察之上,只道孟华会跟着他跑,是以倒不担心孟华脱不了身,他没工夫等待孟华,赶紧去办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孟华的计划本来就是要把洞冥子抓着作为人质的,一见洞冥子出现,如何还能放过?海兰察掌劈快活张之时,正是他快剑疾攻洞冥子之际。
  洞冥子已经听见了海兰察的声音,有恃无恐,大喝道:“好小子,果然是你!”话犹未了,双剑相交,“当”的一声,洞冥子的长剑拿捏不牢,险些脱手。洞冥子迅速变招,一矮身躯,把当胸平刺的剑势变成了“伏地斩虎”。他快,孟华更快,他的剑尖还未触及孟华的脚跟,只觉肩头一片冰凉,孟华的剑尖已是挑破他的衣裳,指到他的肩井穴。洞冥子生怕琵琶骨被穿,百忙中一个沉肩缩肘,一招“举火撩天”,长剑反挑上来,径刺孟华小腹,这本来是攻敌之所必救以解本身之危的高招,但还是慢了半分,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洞冥子的长剑脱手飞出,肩头也给划开一道伤口,幸亏还没伤着琵琶骨。
  不过,孟华虽然是在三招之内打落洞冥子的长剑,并且还伤了他,但要想把洞冥子抓作人质的计划却是不能成功了。要知洞冥子毕竟是崆峒派的剑术高手,孟华倘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或许能够一招得手。如今三招方才打落对方的兵器,对方的强援已是来到了。海兰察情知追不上快活张,立即回来对付孟华。人未到,掌先发,一记劈空掌力,把孟华刺向洞冥子的剑点震歪。
  孟华一个倒翻,迅即施展“黄鹄冲霄”的身法,身形平地拔起,想要掠过墙头。辛七娘躲在墙角,见他从头顶掠过,吃了一惊,连忙躲过一边。但在她闪躲之时,却也没忘暗算孟华,把手一扬,飞出一枚指环。
  孟华无暇理会这个妖妇,半空中长剑一圈,“当”的一声,便把那枚指环劈为两半。
  海兰察喝道:“好小子,还想跑么?”说时迟,那时快,他也从另一面跃上墙头,又是一记劈空掌,向着孟华迎面劈来。
  以孟华的功力,纵然比不上海兰察,按说也不会被他的劈空掌力震得摔下去的,但不知怎的,孟华脚点墙头,正要飞身掠起之时,忽地感到胸口塞闷,呼吸不舒,竟然就给海兰察震翻了。
  孟华未曾落到地上,长剑反手一撑,已是一个筋斗倒转身形,跳起来了。唰的一剑刺将出去,正好迎上跳下来追击他的海兰察。
  孟华咬紧牙根,一招“万里飞霜”,接着一招“千山落木”,陡然间,只见满院子都是冷电精芒,他的一柄长剑,竟似化为数十百柄,剑影重重,从四面八方,向海兰察刺去。海兰察眼看着他已给自己的掌力震跌,不料他的剑法还是如此厉害,也是不禁吃了一惊,连忙凝神对付。
  孟华使出两败俱伤的剑法,一口气刺出六六三十六剑,未能得手,忽地觉得有力不从心之感,又惊又诧:“怎的我如此不济了?”
  辛七娘喘过口气,叫道:“海大人,用不着和这小子拼命,困住他就行,他跑不了!”
  原来辛七娘刚才打出的那一枚指环,正是她最厉害的一种毒药暗器。指环中空,内藏毒粉。这毒粉无色无味,孟华不合用剑劈开她的毒指环,已经吸进了一撮毒粉,但他可还没有察觉。
  孟华这才知道着了道儿,心里想道:“我跑不了,也不能落在敌人手上。”正要回剑自戕,忽地眼睛发黑,只听得“当”的一声,他的宝剑已给海兰察打落,人也立即晕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华这才渐渐苏醒过来。初时还觉头昏目眩,过了一会,方始记得是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料想是给敌人所擒了。他试一试想站起来,哪里动弹得了。
  稍稍恢复清醒之后,孟华发觉自己是被囚在暗室之中,外面似乎有人说话。
  他本来就是躺在地上的,武功虽然消失,伏地听声的本领却并未消失。当下耳朵贴在地上,凝神静听,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不能!”
  跟着是洞冥子的声音说道:“师兄,你要保留这小子的性命?”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这件事情必慎重处理,我不能让你马上就把这姓孟的杀掉!”
  孟华这才知道,原来和洞冥子争辩的这个人正是崆峒派掌门人洞真子。洞冥子要杀他,洞真子则是要阻拦师弟杀他。“毕竟是掌门人比较明白事情。怪不得我的三师父只是说他有耳朵软的毛病,对他还是颇有好感的。这次他可不要再犯老毛病了。”孟华燃起一线希望,心中想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洞冥子冷冰冰的声音又已说道:“师兄,你知道这姓孟的小子是什么人吗?他是丹丘生的徒弟!咱们召集这次同门大会,为的就是要清理门户,若不斩草除根,必有后患!”
  洞真子说道:“我知道。但你可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吗?”洞冥子道:“他是什么身份?”洞真子说道:“目前我也还未能确定,不过这锦匣既然是在他手里,我就得先问个清楚。”
  原来孟华被擒之后,洞冥子在他身上搜出了掌门师兄送去给唐经天的那个锦匣,锦匣里有丹丘生的档案,有洞真子写给唐经天的亲笔函件。虽然那些材料和信件,师兄都是偏袒他的,他也不能不吃惊了。兹事体大,虽然他要谋夺师兄的掌门之位,表面上也不能不尊重师兄。他想反正这个掌门人的位置,师兄已是要拱手让给他的了,倘若因此事闹翻了,反而不妙。是以打算在禀明师兄之后,说服师兄同意,再杀孟华。不料师兄却是一口拒绝。
  洞冥子道:“师兄,这锦匣是你托唐加源拿回去给他父亲的吧?”
  洞真子道:“不错。怎样?”
  洞冥子道:“孟华这小子的本领比丹丘生还要高明,当然凭他现在的本领,要想从唐经天手中夺来这个锦匣是决计不能的,但要是从唐加源手里,那他恐怕还是做得到。我不相信这样机密的事情,唐经天会交托给他!”
  洞真子道:“无论如何,总得问个明白。你进去瞧瞧,他醒了没有?”
  洞冥子淡淡说道:“这小子吸进了辛七娘的迷魂香,辛七娘还不放心,又给他服了酥骨散。最少也恐怕还得一天才能醒来。”
  孟华这才知道,原来他已是和金碧漪一样,着了酥骨散之毒了。心想:“怪不得我不能动弹,这酥骨散果然是名副其实。不过那迷魂香却似乎没什么了不起,何须等待明天,我现在不就已经醒了?”其实迷魂香的厉害,实是不在酥骨散之下,只因他已得张丹枫和天竺、波斯三家的内功心法,虽然在昏迷之中,内息亦是绵绵不断,产生自然抗毒的功能,这才能够在不过三个时辰之内,便即苏醒。
  洞真子道:“你不可以请辛七娘把解药给你吗?”
  洞冥子冷冷说道:“师兄,辛七娘的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想碰这个钉子。尤其她昨晚给人冒充我几乎骗去她的解药,她更是不放心把解药交给任何人了。”
  洞真子道:“我不要酥骨散的解药,只要迷魂香的解药也不行吗?”
  洞冥子道:“我知道她是不会给的。师兄,你不相信,你自己去试一试。”
  洞真子有点着恼,说道:“好,反正后天才是会期,明天中午时分,他总会醒来了,我还来得及问他。你把他交给我吧。”
  洞冥子道:“你把他带走,你不相信我吗?”
  洞真子道:“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想早点知道真相,他一醒我就要问他的。让他在我那儿,可省得我走来走去。你不放心我把他带走,难道也是不相信我吗?”
  掌门师兄这么说话,洞冥子自是不便拒绝了。当下说道:“师兄,你知道真相之后,准备如何?”
  洞真子道:“要是他并非唐经天派来的,我便让你把他杀掉!”
  洞冥子道:“要是他万一真的是唐经天派来的呢?”
  洞真子道:“我自有处置的办法,总之我不会马上就放虎归山让你为难的,放心吧。”
  洞冥子还想说话,洞真子又道:“金逐流的女儿我让你们处置,这姓孟的你也应该放心让我处置了。”
  洞冥子暗吃一惊,心道:“师兄的耳目也真不少,我只道这件事情他不知道,原来他也知道了。不知是哪个弟子告诉他的,我倒要仔细查查。”
  孟华假装熟睡,故意把呼吸弄得比常人还要微弱得多。只听得脚步声走近身旁,洞真子一探他的鼻息,抓着他的手摇了一摇,孟华只觉虎口麻痒痒得好不难受。幸而他的武功虽然暂时消失,所学的上乘内功心法可没忘记,真气还在继续运行。这才能够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洞真子道:“辛七娘用的药真厉害,果然还是昏迷未醒。看这样子,我还担心他中毒太深,过了十二个时辰,恐怕也未必能够醒呢。”
  洞冥子幸灾乐祸地说道:“我把他交了给你,他的死活我就管不着了。不过,师兄,你怎样将他带走。这件事情,我想你和我都是一样,不愿意让多人知道吧?”
  洞真子道:“当然,你叫大石进来。”
  大石道人进来之后,洞真子道:“师弟,借你这口衣箱一用。我看这口箱子是可以容纳得了一个人的。”
  洞冥子拿开衣物,腾出空箱,把孟华锁在里面。叫大石道人扛着箱子把孟华送往师伯那边。
  孟华在箱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是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大石道人才把他放了下来,心里想道:“这座清虚观倒是好大。即使我武功恢复,要找漪妹,恐怕也难。”
  大石道人把箱子放了下来,垂手说道:“师伯还有什么吩咐?”
  洞真子道:“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你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大石道人说道:“弟子懂得。”说罢便即告退。孟华听得轻轻关上房门的声音。他正在琢磨待会儿要怎样和洞真子说话,还有是否再假昏迷一会?琢磨未定,洞真子已是把箱子打开,说道:“别假装了,出来吧!”
  原来洞真子在剑术上不如师弟,但内功的造诣却是要比洞冥子高明许多。他在抓着孟华的手摇动之时拇指按着他的寸关之处,等于是替他把脉,早已知道他是假装昏迷的了。不过还未弄得清楚的是,不知他的武功是否已经恢复几分?
  孟华道:“太师叔明鉴,弟子虽然已醒了半个时辰,但还是没有气力自己爬出来的。”
 
  洞真子一把抓着他的琵琶骨,将他提了起来,试出他果然是武功完全消失,气力恐怕还不如一个久病初愈的人,这才放下了心,说道:“你已经醒了半个时辰,如此说来,我和师弟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孟华说道:“请太师叔恕弟子无心偷听之罪。”
  洞真子面色一沉,说道:“你的师父早已被逐出本门,据我所知,你也曾剑伤我的师弟洞冥子。这太师叔三字,我担当不起。”
  孟华说道:“弟子那次是逼不得已才和洞冥子动手的。”他心里痛恨洞冥子,口里说出来的话,自然是直呼其名,而不尊称为“太师叔”了。
  洞真子更不高兴,说道:“对啦,你的本领已是远胜我崆峒派的任何一个,客套话你就无谓说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既然偷听了我和师弟的谈话,你也该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了,请回答吧。”
  孟华无暇和他解释,心想:“且先把紧要的说了再讲。我是看在师父份上才尊重他,他不认我做本门弟子,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于是改过称呼,说道:“你老人家猜得不错,那个锦匣确实是天山派的掌门人唐经天托我带来的。”
  洞真子吃惊道:“如此说来,你是代表唐经天而来的了?你凭什么身份做他的代表?”要知由外人代表一派掌门,乃是武林之中自古以来从所未有的事!洞真子心想,唐经天身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做事焉能如此违背常理?
  孟华说道:“我是用双重身份来的。”
  洞真子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双重身份?”
  孟华道:“一个是天山派记名弟子的身份,一个是崆峒派的弃徒丹丘生弟子的身份!”
  洞真子道:“怎么你又是天山派的记名弟子?”
  孟华说道:“此话说来甚长。不过,请掌门相信,这种事情我是决计不敢欺骗你老人家的!”
  洞真子吃惊未过,禁不住又再问道:“唐经天收了你做记名弟子?”孟华说道:“弟子承天山派的掌门青眼有加,他是让我做天山派的记名弟子,不是他本人的弟子。”
  洞真子当然懂得这话的意思,不觉又是大吃一惊,说道:“这么说,唐经天是不论辈份和你当作平辈论交了?”孟华不便回答一个“是”字,只好给他作个默认。
  洞真子既是吃惊,又是有点气愤,沉声道:“唐经天作此安排,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孟华道:“他是希望化干戈而为玉帛。所以叫我用双重身份来见你老人家。一方面是代表他来做鲁仲连;一方面是以崆峒派弃徒丹丘生弟子的身份,请你老人家谅解我的师父!”
  洞真子沉下面色,说道:“我是崆峒掌门,清理本派门户,自会秉公办理,用不着外人多言。你的两重身份,都没有用!”说罢,拂袖而起。孟华见洞真子不肯听他说话,一时情急,冲口而出,便道:“你不是要请唐大侠主持公道的吗?若是不许外人多言,别人又如何主持公道?”
  洞真子越发恼怒,说道:“我请的是天山派掌门唐大侠,你纵然是他代表,也还不配来这里给我主持公道!”他盯着孟华说话,不但声音激动,目光也突然变得阴森可怖,竟然好似动了杀机!
  原来他之所以要唐经天“主持公道”,目的只是想利用唐经天来帮他对抗金逐流。希望唐经天在看了他送去的“档案”之后,会相信丹丘生的确是“罪有应得”,支持他“清理门户”。那就不怕金逐流做丹丘生的靠山了。
  但不料唐经天派来的代表,竟然就是丹丘生的徒弟孟华,倘若孟华没有今晚之事,那还好些,如今孟华不但已是和洞冥子闹翻,而且遭擒,事情之糟,莫甚于此。他如何还能指望一个处在“敌对位置”的孟华,替他支持他心目中所谓的“公道”?这刹那间他不由得突然想起了洞冥子和他说过的一句话:“放虎容易捉虎难”了!要知他和洞冥子之间虽然也有矛盾,但根本的利益还是相同的。最少他自己是这样想。
  孟华大为着急,说道:“好,那我就用崆峒派弃徒丹丘生弟子的身份说话,掌门,你要秉公处理,那是最好不过,但也不能听信洞冥子一面之辞!掌门容禀,弟子的师父确是冤枉的!”
  洞真子心中一动,暂且强忍不发,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冤枉的,你有什么证据?”心想:“且听听他到底知道了一些什么?”原来他是怀疑丹丘生已把案情真相告诉孟华,要是孟华知道,那么唐经天也就不会不知道了。
  孟华道:“我虽然还没找到真凭实据,但我和唐大侠也仔细研究过档案的材料,感觉其中疑点甚多。掌门,依我们看来,你恐怕是上了洞玄子和洞冥子的当了!如今洞玄子已死,只有审问洞冥子才能知道真相!”
  洞真子听得他只是猜疑,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当下便即发作,说道:“我没工夫听你胡猜乱测,按说我是要处你犯上之罪,把你杀掉的。如今看在唐大侠的面,改为将你囚禁二十年!”要知二十年过后,唐经天料想也已死了。何况这诺言也不是一定要兑现的。
  孟华急怒交加,嚷道:“你这老糊涂,你知不知道洞冥子已和海兰察勾结,要想篡夺你的掌门之位?”
  洞真子冷笑道:“你这小子以下犯上也还罢了,居然还想离间我们师兄弟的感情,真是笑话!我这掌门之位本来就想让给他的,何须篡夺?”他口里这么说,心中却已隐隐感到不安,暗自想道:“原来师弟已经把御林军的统领请到,来作他的靠山,我还不知道呢。”
  孟华只道他真的完全听信了洞冥子,见他就要走开,情急之下,忽地扑过去将他抓住,叫道:“掌门……”
  洞真子吃了一惊。喝道:“你干什么?”振臂一挥,“咕咚”一声,孟华重重的摔了一跤。洞真子试出他的武功并未恢复,这才放下了心。
  孟华本来是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的,忽然能够跳了起来,虽然是立即便给洞真子摔倒,但已是足以令他惊异不已了,“奇怪,我怎的忽然有了一点气力了?”不过他摔倒地上,还是爬不起来。
  “掌门,你,你不知道,他和海兰察还在阴谋把你请来观礼的正派客人一网打尽,包括金逐流金大侠在内,这个祸你担当得起么?”孟华气喘吁吁地嚷道。
  洞真子面色一变,喝道:“胡说八道,你这小子想挑拨我们师兄弟不和,编造这样荒谬的谎话,真是可笑!”
  孟华叫道:“这是真的,绝非谎话,请你听、听……”
  话犹未了,洞真子已是喝道:“我没工夫听你的谎话、废话!”提起脚来,在地板重重一顿。
  只听得轧轧声响,地下忽地一开,孟华登时在地上闪开的洞口跌了下去。原来在这密室下面,是个六七丈高的地牢。幸而孟华一觉有变,便即默运内功心法,气沉丹田,这才没有摔坏。不过亦已摔得个发昏章廿一了。
  过了好一会子,孟华才稍稍恢复一点精神,但浑身疼痛,更加没有气力了。
  自从出道以来,孟华虽曾受过许多挫折,但从无一次如此之甚。就像跌进十八层地狱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底下,他几乎是感到绝望了!
  第一件令他难过的是,昨晚阴差阳错,他错把快活张当作了真的洞冥子,以致快活张没有骗到解药。“经过昨晚之事,那妖妇自必加倍提防,快活张纵然是天下第一神偷,只怕也难再展妙手空空的绝技了。我又无法逃出生天,有谁去救漪妹?”孟华心想。
  金碧漪没人去救固然令他难过,但还有一件更重要也更令他心里不安的事情,他被困在地牢,有谁去揭发海兰察的阴谋?
  “没想到洞真子竟是那么糊涂,看他刚才那副模样,是决计不会相信我的话了。嗯,我当他糊涂,恐怕还是看得起他了。唉,甚至说不定他和他的师弟都是一丘之貉!海兰察不知要用的什么毒辣手段,但没人揭发他的阴谋,侠义道事先恐怕也不会细加防备,会不会真的让他们阴谋得逞,把前来赴会的侠义道网打尽呢?”孟华从坏处着想,越想越是焦急,越想越是愤怒。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忽地眼前现出一丝光亮,原来这地牢挖得很深,洞真子利用山腹的石壁作为四周的天然墙壁。此时正是中午时分,有一线阳光透过石罅。
  眼前现出一丝光亮,脑海里知觉也忽地灵光一闪了。
  孟华冷静下来,想道:“我被困在这里,决计不能指望有人把我救出去了,要想出去,只有靠自己的力量!”
  他想起刚才和洞真子吵架之时,情急之际,曾经一跃而起,虽然后力不继,但总是有了一点气力。当时他也曾感到惊诧,这气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此时他冷静下来,暗自想道:“莫非我在天山所学到的内功心法,在我不知不觉之间,已是起了作用?”
  他闭上了眼睛,把新近学到的天竺内功心法,波斯内功心法一一想了起来。忽地心中一动:“在波斯的内功心法之中,有一个运功的法子,能助重病之人恢复生机。不知是否能解酥骨散之毒,但也不妨试试。”
  地牢里无人打扰,也不怕野兽侵袭,真是最好的练功“静室”。于是孟华把一切焦虑,暂且抛之脑后,盘膝闭目,凝神运功。不知不觉的便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第一次行功完毕,张开眼睛,只见又是漆黑一片,想必已是夜晚。
  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感觉到肚子饿了。孟华试着站了起来,气力果然也恢复一些。他再试一试伸拳踢腿,演了几招,虽然便觉气喘心跳,打出去的拳头,自己也感觉是毫无力道。但总是好得多了。
  在他伸拳踢腿之时,脚尖踢着一个篮子,拿过来一摸,原来篮内装的乃是食物,有饭有菜,不过饭菜都早已冷了。
  孟华心想道:“洞真子若要杀我,无须下毒。”把篮中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果然并无异状,气力又增长一些。
  吃饱之后,继续运功,他盘膝静坐,练这古波斯的上乘内功,辅以张丹枫所传的大周天吐纳功夫,可以替代睡眠。这次行动完满之后,漆黑的地牢里又见些微光亮,料想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不知是洞真子一时忘记,还是认为他已中了酥骨散之毒,无能为力,让他身上藏有利器亦是无妨。他的佩剑,洞真子并没拿走。他是连人带剑,一同跌下地牢的。
  练了约莫十二个时辰的工夫,孟华再试一试,这次他练了半套以家传的快刀化为剑法,方始有头晕目眩的感觉。自忖功力已是恢复了一两成。但所中的酥骨散之毒,则似乎尚未拔清。
 
  上面又有人给他送饭来了,孟华不动声色,冷静观察,只觉眼睛一亮,那人揭开了洞口的盖,一条绳子垂了下来。绳子一端有个铁钩,他先把空篮吊了上去,然后把装有食物的篮子放下来。孟华听得他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的食量倒是很大,倘若换了是我,哪能吃得下去?”
  孟华吃过早饭,暗自思量:“明天便是会期,就只有今天一天了。如今我只恢复了一成功力,怎能出去,出去也办不了事。”在这短短一天之内,他能够恢复多少功力,心里实是毫无把握。而且纵然能够恢复几成功夫,是否就能脱险,也还是未可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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