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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39 梁羽生(当代)
  “你们带来的那些人怎么样?”
  “他们是来观战的,只要贵派的弟子不向他们挑衅,我担保他们不会闹事。”
  “那么,如今我们已经说好了是按照规矩印证武功,你们的人也不该拦阻敝派的弟子进来了吧?”
  优昙想了一想,说道:“本来应该准许他们观战,不过我恐怕来的人太多,会分了比武者的心神。这样吧,贵我双方的人,都只能在外面的石阶上观战,大家都莫进来。”
  办法议定之后,由钟展和优昙一同出外向众弟子宣布,此时天山派在外面弟子也都已回来了。幸好宣布及时,否则只怕外面又是一场群斗。
  不过,只有站在最上面那级石阶方能看得清楚,第二级便已模糊了。天山派的弟子由白英奇出头,与对方议定观战的办法。办法是分批轮流观战,每批十人,按七三之比,天山派占七,对方占三,每一场换一批观战者,站上最上一级石阶。对方恰是九个人,刚好轮换三批。天山派弟子有四十多人,却是只能由白英奇分配,半数以上没有观战的机会了。未轮到观战的人就在下面担当守卫。这个办法,天山派的弟子似乎比较吃亏,但也有个有利之处,可以按照比例,取得人数的优势,监视对方,防备对方兴风作浪。
  钟展自忖这三场比试,己方实是凶多吉少,第一场,孟华出战,胜负难测。以钟展的眼力,也不敢判断哪方必然得胜。第二场,要是由他来对付奢罗的话,自信可以有点把握。但第三场却又谁来抵敌对方的第一高手优昙法师呢?天山派除了掌门人唐经天之外,根本就找不到这样一个人,包括钟展自己在内。最好的希望只能希望己方连胜两场,第三场可以藉口不比。但要是对方当真知道唐经天尚在闭关练功的秘密,第二场就由优昙法师亲自出战,纵然第一场孟华得胜,天山派也是必败无疑了。
  钟展深知二师弟心高气傲,这次他一上来就受了伤,心中已是一股闷气,生怕他受不起本派比武失败的刺激,于是委婉劝他离开现场。在比试开始之前,叫白英奇进来,扶他的师父回去养伤。
  白英奇见师父受了伤,又惊又怒,再是孟华此时正在站了出来,准备与刚才那个摔跌了他的僧人比武,更是感到又诧异又难堪。钟展低声对他说道:“孟少侠是替你出场的,不管他是胜是败,过后你都应该多谢他。”听得师伯这么一说,白英奇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只好把闷葫芦藏在心中,赶忙扶了师父出去。
  可是他却舍不得放弃观战的机会,出了双华宫,便把受伤的师父交给师弟霍英扬和韩英华,让他们护送师父回家养伤。“我倒要看看这个替我出场的小子,有什么本领可以对付得了对方这个能够打败我的高手?”白英奇心想。他本来是想看钟展那场比试的,此时却是要抢先看孟华替他的这一场了。他和师父一样爱好面子,此时心情也是混乱非常,不知是否希望孟华胜,还是对方得胜。
  孟华已经拔剑出鞘,与对方那个手长脚长的大吉法师相向而立,就要开始比武了。
  奢罗说道:“大吉,你可得替师父挣回点面子,赢也要赢得漂亮一些,别让你这小师弟将来小看了你。”
  大吉哼了一声,说道:“他有没有福份做我的小师弟,那还得看他识不识得进退!”言下之意,要是孟华不识进退,和他硬斗的话,那也说不定他会把孟华杀了。
  原来大吉虽是奢罗名下的弟子,但他的武功却是师伯优昙和师父奢罗共同传授的。刚才他一上来就吃了孟华“怪招”的亏,虽然吃惊,心里可还很不服气。不过,他也知道要胜孟华实是不易,是以打定主意,待会儿一交手就用师伯教他的杀手绝招,“挣面子和收师弟,倘若不能两全,那就只有先挽回面子了。”他想。
  孟华冷笑道:“你是不是要和我印证武功?”
  大吉怔了一怔,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孟华道:“是的话,那就是点到即止。我也希望你识得进退,我可不用你给我磕头!”弦外之音,他并不想收大吉为徒。那是针对大吉要收他作为师弟的话说的。
  大吉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我不和你斗口舌之利,看招!”青竹杖横空一掠,紫金钵当头罩下。
  孟华长剑一挥,连划三个圈圈。在外面观战的白英奇心里想道:“这一招三转法轮,倒似乎颇得本派神韵,怪不得他敢冒充本派弟子,但他这招的变化却也不见得比我原来所学高明多少。”他哪知道孟华这一招的变化却是蕴而不露,就像大海中的冰山一样,他所看到的只是浮出水面的一部分,而且最精妙的地方还在于内力的运用。
  那青竹杖横空一掠,俨如平地卷起一道青虹,由于使得迅猛之极,骤然看去,竹杖竟然似发出宝剑的光华。他这一招“横云断峰”,使的也是剑势。
  说时迟,那时快,孟华挥了一个剑圈,已是把那道青虹裹在当中。大吉的青竹杖登时恢复原状,再也施展不出腾挪变化的功夫。竹杖给他牵得东歪西斜,眼看第二道剑圈一合,这根青竹杖就要脱手。
  就在这一刹那,大吉的紫金钵也罩下来了。一股无形的吸力,使到孟华的剑势登时也歪过了一边。
  孟华本来想好了破敌之法的,他料想大吉的功力决比不上他的师父,只须以虚实互变的闪电剑法攻他,在他金钵的吸力还未能发挥之前,就可以打落他的竹仗的。哪知结果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大吉那个紫金钵的吸力,竟似乎比师父还强。而且不用像他师父那样急速旋转。
  高手搏斗,只争毫厘。孟华估计错误,但见青光一闪,对方的竹杖已指到他的胸膛。孟华一个吞胸吸腹,在这危机瞬息之间,脚步不动,身形挪后五寸。说也奇怪,大吉本来只须加一把劲,竹杖使力刺过去,就可以刺破孟华的胸膛的,他却没有乘胜追击以竟全功,反而向后倒跃三步。在这瞬间,宫内的双方高手都听得嗤的一声轻响。
  双方倏的由合而分,此时在门外观战的白英奇可以看清楚了,孟华胸衣上有三点污痕,显然是给对方竹杖点着留下的痕迹。大吉那根竹杖的杖尖是沾着污泥的。
  白英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想道:“钟长老叫这小子替我出场,真是连我的脸都给他丢光了。才不过是第一招,就给对方在身上留下标记。对方已是手下留情,哼,亏他还好意思恋战?”在他看来,孟华之败已成定局。想不到第一场就输得这样“惨”,这样“快”,白英奇不禁暗暗为本派担忧,倒是无暇有幸灾乐祸的心情了。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钟展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优昙和奢罗这两位“天竺神僧”反而是眉头打结。优昙法师为了保持风度,眉头一皱之后,勉强露出笑容,赞了一个“好”字,说道:“钟长老,恭喜你啦,贵派出了这样一位超卓的人材!像他这样年纪而有如此武功,老衲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是平生仅见!”
  钟展笑道:“两人都好,法师别要只是给我这记名弟子脸上贴金。令师侄的金钵妙用无穷,老朽今日得见,也说得是大开眼界了!”
  奢罗要为徒弟打气,跟着说道:“不错,这一招双方都吃了点亏,比对只能算是扯直,大家都没输赢。大吉,你别气馁,给师父挣点面子!”
 
  白英奇诧异之极:“分明是这小子输了,怎的听他们的口气,倒似乎是这小子占了上风呢?”
  原来在孟华吞胸吸腹之际,他的剑尖虽然给对方金钵的吸力,牵引得歪过一边,但余势未衰,挑开对方的竹杖,顺势一划,也在大吉的僧袍上划了一道穿鲁缟了。要不是他迅即后跃,受重伤的将是他而不是孟华。
  不过在外面观战的白英奇,可没有听见剑尖划破僧袍那声轻响,也没有看见僧袍上的裂缝。
  他看得清楚的只是孟华衣服的三点污痕,因为那是在胸口部位,特别显眼。大吉僧袍被割开的一道裂缝却是在不着眼的地方。
  大吉得了师父鼓励,退而复上,枯涩的声音说道:“师父放心,弟子不会输给他的!”
  两人再度交锋,孟华似乎稳重得多,剑招虚多于实,而且不时后退。看得出他是顾忌对方那个古怪的金钵,尽量避免接近金钵。不过他每退一步,就化解对方的一分攻势。
  看来还是大吉紧握攻势,白英奇又不禁暗暗担心了。
  殊不知白英奇固然担心,对方那两位“天竺神僧”,心里可要比他更怔忡不定。
  优昙想到的是,孟华不过是天山派第三代的记名弟子,“指点过”他的武功不过是唐经天的儿子唐加源,那么唐经天的本领岂非更是深不可测。他本来自信有打败唐经天的把握才来的,此时信心也不禁有点儿动摇了。
  奢罗则在心里想道:“这小子似乎还未看破金钵的奥妙,只要大吉善自运用,这一场说不定还是可以打胜。”
  不错,孟华是未曾看出金钵的古怪,但已开始怀疑了。从他可以轻易挑开大吉的竹杖来看,大吉的功力显然远不及他的师父。但何以金钵的吸力比师父还强?按理说吸力的强弱还是在于内功的运用的,孟华不相信他会妖法。
  原来大吉的紫金钵底嵌有一块磁石。高手搏斗,每招都须恰到好处,毫厘之差就会造成失误。大吉金钵中的磁石纵然不能把他的剑吸入钵中,也能影响他的剑势。钟展刚才称赞大吉的金钵“妙用无穷”,其实也是提醒孟华的。他已经看出他这个“古怪”了,只是不便告诉孟华。
  好在孟华并不算笨,虽然还未知道钵底玄虚,但却想出了破敌之法了。剧斗中大吉重施故技,杖走轻灵,使的虚招,左手的金钵,则是重重的向他当头罩下。
  孟华突然伸出左掌,向对方的紫金钵拍去。这是用肉掌去对付对方的兵器,假如是换了比他功力高的奢罗的话,他当然不敢这样做的。即使现在他已试出大吉的功力比不上他,这个打法也还是相当冒险的。
  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吉的紫金钵已是给他击落。孟华右手的长剑顺势一绞,大吉的青竹杖也脱手飞去了,他禁不起这股牵绞之力。非但竹杖脱手,而且身子也矮了半截了!
  原来他攻得正急,忽然给孟华以快剑绞脱了他的竹杖,就像一辆风驰电掣的马车,突然马失前蹄车子却还不能骤然停止。身不由己的向前一扑,双膝跪倒。孟华插剑归鞘,将他扶起,一笑说道:“不敢当,我说过不要你磕头的。”大吉满面羞惭,拾起青竹杖,回到师父跟前。
  奢罗法师说道:“胜负兵家常事,三场比武,咱们不过输了一场,算不了什么,待为师给你扳回面子!”
  优昙法师见师侄输了第一场,本来就想亲自出马的。但转,念一想:“我胜钟展,相信没甚困难。但钟展一败,第三场对方的掌门人无论如何是要出马的了,我这个师弟可不是他的对手。三场失二,纵然我胜钟展,也还是输了。倒不如让师弟抵挡这场,胜败虽然难测,却还可以一搏。”
  奢罗单纯得多,根本不去理会师兄是甚么心思,早已站了出来,说道:“天山派四位长老,我已领教过了三位了。看来这一场我只能和你钟长老比试啦。你年纪比我大,体力或许比不上我,但我先斗了一场,也不算占你便宜。”
  钟展正是巴不得他来挑战,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说道:“你要不要多歇一会?”
  奢罗道:“我还怕你说我占你的便宜呢。讲老实话,我斗你的两个师弟,并没耗多大气力。”
  钟展说道:“好,你既然要我献拙,我也只好奉陪了。怎样比法?”
  奢罗说道:“你的一个记名弟子,剑法都这样精妙,你的剑法想必是更加高明了,我先领教你的剑法。”
  钟展说道:“好的。不过,请等一等。”回过头来叫道:“英奇,叫人赶快把我的剑拿来。”原来他身上并没有佩剑,刚才与孟华过招,也只是用一双肉掌的。
  白英奇说道:“弟子知道师伯要用,早已叫霍师弟取来了。”此时他刚好和霍英扬“换班”观战。
  霍英扬是刚才送师父回静室养伤的时候,顺便把师伯的那把剑取来的。当下应声而进,把一柄剑递给钟展。剑未出鞘,套在一个形状古拙的剑鞘里。他送剑之后,行了一礼,按照规矩,退出宫门。
  奢罗见他郑重其事的把剑送来,剑鞘的形状又是如此古拙,只道是一把古代的宝剑。哪知钟展拔剑出鞘,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木剑!
  奢罗面色一变,说道:“钟长老,你要用这柄木剑对付我的竹杖和金钵?我可不想占你便宜,我告诉你,我这竹杖可是坚逾金铁的宝物。”言下之意,当然是将钟展小觑他了。
  钟展微微一笑,说道:“我在四十岁之后,一直是用这把木剑,已经用了二十多年了。熟了手的兵器就不想换啦。何况咱们只是印证武功,点到即上,又何必真刀真枪的厮杀?谁占便宜,那更无须计较了。”
  优昙法师眉头一皱,淡淡说道:“师弟,你练了几十年武功,怎么还说这样外行的话?钟长老手中的一柄木剑,只怕比等闲之辈手中的一柄宝剑还更厉害呢!”
  奢罗瞿然一省,心里想道,“这老儿敢用木剑应付,内功造诣一定远远在他的三个师弟之上,我倒是不可小觑他了。”要知武学高明之士,摘叶飞花,都可致人死命。奢罗虽然没有到达这个境界,但也是知道的。
  “好,那我倒要开开眼界了。钟长老,请赐招吧!”奢罗一改倨傲之态,说的话甚为客气了。
  钟展说道:“主不僭客,大法师不远万里而来,请先赐招!”
  奢罗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竹杖一起当作剑使,刺向钟展胸膛。钟展待他竹杖堪堪刺到,这才不慌不忙的一招“春云乍展”,把木剑反拨竹杖,这一招以逸待劳,拿捏时候,妙到毫巅,但听得叮的一声,那根青竹杖已是给他木剑拨开。木剑余势未衰,径刺过去,紧接着只听得又是“当”一声,木剑刺着金钵,反弹回来。
  这一招钟展虽然没占上风,其实已是胜过对方了。他的木剑硬碰金钵,木剑并未折断,已是大出乎奢罗意外,何况他还能够化解奢罗的招数。
  “这老儿的内功果然似乎比我更胜一筹,但好在他用木剑,我还可以有取胜之方。好,且先消耗他的真力再说。”
  他的打法一变,钟展不觉也是有点感到意外。
  钟展刚刚见过孟华怎样打败大吉,奢罗所用的兵器和他的徒弟是一样的,钟展只道他们的打法也是相同。孟华可以打败大吉,他自信也有把握可以打败奢罗。
  不料奢罗打法一变,却是和他的徒弟大不相同。
  他倒持金钵,钵底朝天,当作一面盾牌。手中的青竹杖却拿来当作判官笔用,点穴的手法和中土任何一派都不相同,奇诡之极。用金钵当作盾使,足够防御木剑。
  原来奢罗的金钵吸剑之技,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内功运用,不像他的徒弟那样,要借助于磁铁的吸力的。但他自忖,一山还有一山高,钟展的内功更胜于他,只怕弄巧成拙,倒不如把金钵当作盾牌来使,可以克制木剑。
  钟展原定的计划给他打乱,只能倚仗真才实学,和对方力拼。他在对方咄咄攻逼之下不觉激起了要为师门争胜的雄心:“好,我倒要看看我的平生所学,是否当真不如你那烂陀寺的武功?”当下抖擞精神,把一柄木剑,使得呼呼直响。
 
  两人对抢攻势,奢罗猛若怒狮,连番进扑。转眼之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森森杖影。他的点穴手法也是层出不穷,忽如鹰隼穿林,忽如蜻蜒点水,忽如猿猴窜枝,忽如猛虎跳涧,正手反手,点戳掠打,杖头所指之处,不离对方的要害穴道。在外面观战的天山派弟子,都是看得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孟华的武学造诣比他们高明得多,看得出钟展表面似乎处于劣势,实际却是攻中带守,沉稳之极。这样的形势,钟展纵然不能取胜,也绝不会落败。但虽然如此,目睹奢罗如此凌厉的点穴攻击手法,他也不禁有点心惊,想道:“五官之首的邓中艾是我所曾见过的点穴本领最好的人,但要是和奢罗相比,却是如蜡火之比日月了。”
  过了一会,钟展的剑势越来越慢,剑尖上就像挽着千斤重物似的,东一指、西一划,和奢罗的迅猛攻击,恰好成为鲜明的对比。
  但说也奇怪,他的剑势缓慢了下来,奢罗的攻势也似乎受到了更大的阻碍。任他狂攻猛扑,总是攻不进钟展剑势笼罩的数尺方圆之内。渐渐的攻势也慢下来了。时不时听得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那是木剑碰着金钵的声音。每次碰击过后,下一次双方的发招又要较前慢了一些。
  孟华看得心旷神怡,心里想道:“这才是剑术上重、拙、大的最高境界。”以厚重胜轻灵,以朴拙胜花巧,以大气磅礴胜偏锋诡变,这种上乘的境界,孟华在张丹枫所传的无名剑法之中早已有所领会,后来缪长风又曾就这“三字诀”指点过他,但直到如今,看了钟展的剑法之后,他方始更进一步领会了个中的奥妙,与自己所学的无名剑法的理路合而为一。经此一役,他得益良多,剑法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那是后话,暂且不表。
  双华宫内的两方高手都已看得出是钟展占了上风了,只是在宫门外观战的天山弟子还在心惊胆战。
  孟华看出钟展已是稳操胜券,心上的一块石头放下来,想道:“可惜他拿的是木剑,否则恐怕早已获胜了。”
  再过一会,只见钟展头顶冒出热腾腾的白气,黄豆般大小的一颗颗汗从额角流下来。斜目一瞥,但见甘、李二长老都是面有忧色。孟华猛然一省,不由得心里暗暗叫声:“不好,看这情形,只怕钟长老难耐久战!”
  原来钟展用木剑,虽然占得上风,但由于兵器上吃了亏,内力的消耗则是比对方更甚。要是他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只怕优劣之势就要逆转,孟华本来已经松了口气的,禁不住又再心弦绷紧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木剑碰着金钵,陡的反弹起来,斜刺奢罗胸口,这一招大出奢罗意料之外,百忙中把竹杖一缩,全身气力都运到杖上,使出一招“横架金梁”。在众人惊呼之中,只见奢罗的青竹杖和钟展的木剑同时脱手。
  奢罗的青竹杖是件宝物,坚逾金钢;钟展的木剑只是一把普通木剑。两人力拼之下,兵器都给对方震落,按说还是应算钟展胜的。但一来钟展是自愿以木剑应敌,以他的身份,当然不能在事后再与对方计较,只能算是平手。二来对方的竹杖落地,金钵还在手中,也未算得对方的兵器都打落了。
  钟展倘若就此罢手,算作打和,第三场可没人抵挡对方的第一高手优昙法师。何况奢罗还有一件兵器,他要是不打下,只怕对方强词夺理,反而说他输了。
  钟展当机立断,木剑一脱手,双掌立发!
  奢罗抛开金钵,叫道:“好,我再和你比试内功!”他做得很漂亮,其实不过是故意大方而已。要知钟展的内力虽然耗损不少,还是足以震撼对方。他的双掌齐发,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奢罗只凭一掌,如何能够抵御?
  四掌相交,声如郁雷,突然间静了下来,两人的脚跟都好像钉在地板上一般,手掌也牢牢贴着,动也不动。
  看似灿烂归于平淡,其实内力的比拼,可要比刚才兵器上的决斗还更凶险万分!这是力强则胜,力弱必败的比拼,绝难侥幸。而且一分胜负,负的一方,恐怕不死也得重伤!
  场里场外,人人都在提心吊胆的看这两大高手比拼内功。忽地听得外面喧哗之声大作,紧接着兵器碰击的声音,厮杀吆喝的声音,天山派弟子破口大骂的声音,在双华宫内,都可以听得很清楚了。
  钟展和奢罗仍在比试内功,不过换了一种姿势。由站着改为盘膝坐在地上,双掌相抵。大家眼观鼻鼻观心的动也不动。对周围一切,恍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原来钟展由于适才消耗的内力较多,此消彼长,双方刚好拉平。比试内功凶险之极,双方都是不敢稍微分了心神。
  外面的厮杀越来越激烈了,似乎是有天山派的弟子受了伤,白英奇在高声呼援。
  在双华宫内观战的除了孟华之外,还有天山派的甘、李二长老。两位长者按捺不住,齐声向优昙法师质问。他们只道这批敌人大举进犯,乃是对方预先布下的埋伏。
  甘建侯脾气最为急躁,一开口就责备优昙法师:“大法师,你是那烂陀寺的主持,是贵国一派的武学大宗师,德高望重,怎能如此不顾信义?”
  优昙法师道:“我怎样不顾信义了?”
  甘建侯道:“你和我的钟师兄是说好了在宫内比试三场的,为何不守诺言?”
  优昙法师眉头一皱,说道:“如今不是正在进行第二场的比试吗?我又没有插手,焉能说我不守诺言?”
  甘建侯怒道:“那外面的厮杀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优昙法师道:“你身为主人都不知道,我又怎知是什么事情?”
  李信尧比较慎重,忙说道:“假如不是大法师有意乘人之危,那么请你出去约束贵派弟子。”
  优昙法师摇了摇头,说道:“请恕我无能为力,我也不便越俎代庖。”
  甘建侯大怒道:“这是什么话?捣乱的人,即使不是那烂陀寺的弟子也是跟你来的,你约束不了也得约束!”
  优昙法师这才缓缓说道:“你错了,我可以保证我们的人一个也没动手。你最好自己出去看看,看一看是些什么人和贵派结了梁子。”
  甘、李二人怔了一怔,不约而同地看着正在全神和奢罗拼斗内功的钟展。一时间踌躇莫决。
  优昙法师冷笑道:“你怕我会加害你的师兄吗?哼,要是我有恶意的话,刚才早已把你们杀了。本来贵派有难,我应该援手的。但你既要我遵守诺言,我就只好留在这里等待第三场比试了。何况贵派的掌门却未出头,我更不便越俎代庖了!”
  优昙的弦外之音,自是责怪他们无礼。但性情火燥的甘建侯,此时已无暇和他斗口了。广场上传来几声凄厉的呼叫,似乎又是天山派的弟子受了伤。甘建侯又惊又气,跳了起来,叫道:“既然不是贵派弟子,你何不早说?”
  优昙淡淡说道:“我早就叫你赶快出去看了,谁叫你不听我的话?不过,你们留下一个人在这里也好,否则要是我的师弟胜了你的师兄,可没有人做见证。”
  甘建侯一想也有道理,不觉回过头来,看了孟华一眼。此时李信尧亦已站了起来,准备和师兄一同出去。
  孟华说道:“李长老,你还是留在这儿吧。让晚辈陪甘长老出去。”李信尧知道入侵的敌人不是优昙的门下之后,心情倒是轻松了一些。他刚见过孟华的本领,暗自想道:“这少年本领非凡,有他和甘师兄出去应敌,料想可以击退敌人了。”于是说一个“好”字,又坐下来。
  孟华和甘建侯步出双华宫,定睛一看,只见优昙带来的那些人,果然都已站上石阶,袖手旁观。脸上虽有幸灾乐祸的神情,总算没有投井下石。
  天山派的弟子和那些来历不明的敌人在广场上搏斗得十分激烈。敌方大约有二三十人,比对起来,数量上还是天山派的弟子较占优势。但武功方面,却是对方高强。而且其中有几个一流高手,出手非常狠辣。其中一个满头红发,甘建侯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把“天山三英”之一的霍英扬打伤。
  孟华大吃一惊,他认得这个红发妖人乃是段剑青所拜的妖师欧阳冲。不过,急切之间,却没有在混战的人丛之中找到段剑青。也不知他是来了没有。
  甘建侯也发现了一个他认得的人,那人正在一掌向白英奇劈下,第二代弟子中本领最高明的白英奇,用宝剑抵挡他的肉掌,竟然抵挡不住。
  甘建侯大怒喝道:“劳超伯,天山派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胆敢来伤我师侄。”
  孟华跟着他飞快地冲下石阶,叫道:“甘长老,贵派少掌门夫人,就正是这个劳超伯伤的。”此事他早已告诉了钟展和白英奇等人,不过甘建侯还未知道。
  幸好甘建侯来得及时,白英奇的宝剑给劳超伯的掌力荡开,眼看他跟着一抓就可以抓裂白英奇的琵琶骨,甘建侯在七步开外,一记劈空掌发了出去,劳超伯禁不住身形一晃,那一抓抓了个空,正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群魔齐集上天山。
 
 
 
第四十回
  暗器无功寒敌胆
  掌门一出震群魔
 
 
 
  劳超伯哈哈一笑,道:“我有什么不敢?不错,你们少掌门唐加源的妻子就是给我杀掉的,你来替她报仇吧?嘿嘿,就只怕你这点本领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甘建侯气极怒极,纵身扑上,呼呼呼就是连环三掌。劳超伯有大摔碑手功夫号称并世无双,果然十分了得,硬碰硬接,与甘建侯连对了三掌,但毕竟还是甘建侯的功力比他更胜一筹,三招一过,劳超伯就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此时孟华又发现在敌人之中,除了他所认识的红发妖人欧阳冲和大摔碑手劳超伯之外,还有“五官”之首的邓中艾和那个名列清廷大内高手之一的卫托平。
  原来欧阳冲本是住在中印边境的大吉岭的,和天竺武林人物颇有往来。奢罗的弟子大吉法师和他的交情就很不错。他从大吉口中,得知“天竺二神僧”要来和天山派印证武功的消息,又从段剑青口中得知天山派的掌门人唐经天将要“闭关练功”,于是立即通知拉萨的卫托平和邓中艾,并且广邀邪派高手,赶来天山,要想趁这大好机会,把天山派一网打尽,免得清廷将来征服回疆之时,受到天山派相助回人的阻力。欧阳冲的弟弟欧阳业是御林军的副统领,天山派和清廷素有宿怨,他是早就知道的。
  甘建侯正自打得性起,忽觉一股热风迎面扑来,炙人如烫。甘建侯吃了一惊,长剑一招“白虹贯日”,对准那人掌心的“劳宫穴”刺去,那人虽然给他逼退,但他的呼吸也竟是为之不舒。
  原来正是那个红发妖人欧阳冲上来助阵。他和劳超伯联手,甘建侯登时屈处下风。
  白英奇喘过口气,心里又是吃惊,又是惭愧。此时他才知道孟华对他说的那些话全是真的,他的师嫂唐夫人果然是给这个劳超伯所害。不过此时他亦已无暇后悔了,喘过口气,抖擞精神,重新加入战团。他是天山派第二代弟子之中除了唐加源之外的本领最高的人物,与师叔联手,使出了双剑合璧的功夫,和对方堪堪打成平手。
  “天山三英”中的老二霍英扬刚刚给那红发妖人打伤,好在伤得不算很重,一见仇人正在和师叔、师兄恶斗,便即拾起长剑,一跛一拐地跑来。
  白英奇道:“韩师弟呢?”他问的是“天山三英”中的老三韩英华。话中之意是想叫霍英扬去对付另外一些本领较弱的人,让韩英华来替他的。不料霍英扬说道:“韩师弟,他、他中了喂毒的暗器!”
  孟华正在帮忙两个处境甚险的天山派弟子,忽听得霍英扬说出“喂毒暗器”四字,不觉心中一动,快剑刺出,一招“玄鸟划砂”,划开了敌方最强那人的琵琵骨。和他并肩作战的同伴连忙让他撤退。解围之后,孟华上前找着霍英扬,问道:“韩英华中的是什么暗器?”霍英扬道:“和郝建新一样,中的毒针。”孟华说道:“那个人呢?”
  霍英扬游目四顾,说道:“咦,刚才还在那边的,却不知哪里去了?”孟华说道:“你和我找他!”
  霍英扬看见师叔和师兄抵挡得住那两个魔头,心里想道:“敌方最危险的人物,其实还是那个发暗器的人,李师叔在双华宫内不能出来,唯一可以对付这个人的恐怕就只有他了。我自己的仇慢慢再报不迟。”他已知孟华不是奸细,自是巴不得有孟华帮这大忙了。
  剧斗正酣,渐渐已不局限在广场之中。双方都有受伤的人退出战斗,受伤重的由同伴抬到树林里觅地疗伤。
  霍英扬本领不及孟华,在混战中,不知不觉给敌人冲散。不过好在他及时想起,连忙提醒孟华:“你不必回来帮我了,我还可以应付得来。你自己去找那人吧,那人的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戴着人皮面具的。”
  但在这双方将近百人的大混战中,孟华哪里能够仔细去审视哪个人脸上毫无表情?
  他没有找着那个人,却先碰上了那个“五官之首”的邓中艾。邓中艾的双笔点穴十分厉害,已有三名天山派弟子伤在他的笔下。
  孟华喝道:“好呀!这次我要叫你也见识见识我的点穴功夫!”
  邓中艾打了个哈哈,说道:“原来又是你这爱管闲事的小子,不过恐怕这次你是没有便宜可占了。你是几时学会的点穴功夫,我倒要领教!”他本来是对孟华甚为忌惮,但恃着人多势众,又听得孟华要用自己最擅长的点穴功夫来对付他,胆子却是不禁大了。想道:“你若当真要和我比试点穴的功夫,那是你自己找死!”
  孟华喝道:“现炒现卖,刚刚学会!”邓中艾只当他是胡说八道前来戏弄,哪里相信孟华的话。不料孟华唰的一剑刺来,却是令他不能不大吃一惊了。孟华用剑来当作判官笔使,使的果然是点穴手法。
  邓中艾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觉对方的点穴手法奇幻之极,饶他是个点穴的大行家,竟也不知孟华是要刺他的哪个穴道。百忙之中只好以攻为守,左手的判官笔掩护前胸,右手的判官笔点向孟华胁下的愈气穴,“愈气穴”是奇经八脉中督脉与任脉会合之点,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孟华喝道:“来得好!”喝声未了,身形已是一飘一闪,剑势斜飞,又是一招以剑代笔的刺穴的手法。这一次邓中艾看出他是要刺向自己上盘的关元穴和廉泉穴了,慌乱的心情稍稍镇定下来,跟着也喝声“来得好!”双笔齐出。
  说到点穴功夫,中土各派本是以山西连家的“四笔点八脉”,最为厉害,但四笔点八脉是要两人合使的,自三十年前,“连家双杰”连城璧、连城玉这一对孪生兄弟死了之后,后继无人,这套功夫也就失传了。邓中艾的点穴功夫传自于陕北石家的惊神笔法,后来和连家的后人结纳,彼此交换,他的成就比连家后人更大,虽然练不成“四笔点八脉”,但他却独自练成“双笔点四脉”了。他就是凭藉这套“双笔点四脉”的功夫被认为是武林第一点穴高手的。
  如今他以一招“双峰插云”反击孟华,正是“双笔点四脉”的绝顶功夫。左笔点的督脉“阳白穴”和任脉的“谷虚穴”,右笔点的是带脉的“玉柱穴”和永脉的“金阙养”。这四处穴道都是人身的死穴,而且是方向不同的四个落点,极难防御。
  邓中艾已看出孟华的攻势所指,料想孟华却未必懂得他这一招“双笔点四脉”的巧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道他这一下反守为攻,孟华非得吃他大亏不可。只要给点中一处穴道,孟华不死也要重伤了。
  哪知他是欢喜得太早了,结果恰恰和他估计的相反,吃了大亏的是他,而不是孟华。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孟华剑势倏地一变,抢先一步,竟然从邓中艾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邓中艾的笔尖还未沾着他的衣裳,就给他刺着了膝盖的“环跳穴”,“卜通”一声,倒下去了。
  原来孟华的刺穴手法,是刚刚从奢罗和钟展之战中偷学来的,奢罗的点穴功夫和中土各派都不相同,邓中艾哪里识得?不过孟华刚刚偷学到手,还谈不上纯熟二字,本来只论点穴功夫,他还是比不过邓中艾的。他之能够取胜,乃是因为他用快剑的手法运用在刺穴上,他的出手比邓中艾快得多,高手比斗,只争分秒,邓中艾哪能不吃大亏。
  “环跳穴”是足少阳经脉的中枢,被孟华点个正着,邓中艾不由得膝盖一软,“卜通”跪倒。
  孟华哈哈笑道:“你是官儿,行此大礼,小民可是担当不起。”正要把邓中艾抓起来,忽觉劲风飒然,袭他后心。孟华吃了一惊,心道:“这人掌力不在劳超伯之下。”无暇理会已经瘫在地上的邓中艾,先行应付强敌,反手一剑刺出,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剑尖对准了那人掌心的“劳宫穴”,那人掌锋斜掠,左掌跟着穿出,荡开了孟华的剑尖,仍然是在抢攻,说时迟,那时快,孟华早已转过身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卫托平。
  另一个卫士也早已把邓中艾扶了起来。邓中艾运气解穴,不料不运还好,一运气冲关,只觉膝盖酸麻更甚,一条右腿,竟是不能动弹,不禁心头大骇。要知他是点穴的大名家,解穴功夫当然也是十分了得,如今运气通关,竟然越解越糟,焉得不惊。惊怒交加之下,破口大骂。
  孟华笑道:“我这现炒现卖的功夫,你尝过了,滋味不坏吧?你不服气,还可以再来。我在这里等你解穴。”孟华见他穴道被点,居然还能够单足立起,还能够张口骂人,不禁也是暗暗佩服他的功夫了得。不愧是第一点穴高手之称。心里想道:“幸亏他不识天竺一派的点穴手法,我这一击成功,真是侥幸。”
  在激烈的混战之中,邓中艾怎能在“战场”上从容解穴?当下只好让他的同伴扶他到树林里去觅地调治了。
  天山派这边添了两个高手,对方却少了一个高手,此消彼长,形势已是拉平。
  卫托平喝道:“好小子,上次在布达拉宫给你走掉,这次有胆的你可莫逃!”
  孟华笑道:“很好,我就和你再决雌雄,只怕你跑!”说话之间,卫托平已连劈三掌,孟华快剑还了七招。
  卫托平冷笑道:“别人怕你这闪电剑法,我可不怕,你还有什么别的本领?”
  一言的提醒,孟华心念一动,想道:“不错,我若不用别的本领,只怕胜不了此人。”当下笑道:“好,我还是用现炒现卖的功夫,让你尝尝滋味。”
  话犹未了,剑法已是倏然一变,由疾而徐,招数也由奇诡莫测一变而为朴实无华。
  他是在使刚刚领悟的上乘剑法中的“重拙大”三字诀。
  或许“领悟”二字用得不当,对“重拙大”这三字诀他是早有领悟的融会贯通。
  说也奇怪,他的剑法由快变慢,卫托平却是感到更加吃力了。双掌发出,就像碰上无形的墙壁一般。他的掌力克制不了孟华的剑法,但孟华的剑法在急切之间也攻不进他掌力笼罩的范围。
  原来他们两人的本领各有所长,论剑法当然是孟华精妙,但论功力却是卫托平较高。孟华的快剑碰上一等一的内家高手,威力难以发挥。如今他以“重拙大”的三字诀应敌,不务攻而自攻,不求守而自守。对方克制不了他的剑法,他自是可以更加挥洒自如了。
  剧战中卫托平有一招稍微躁进,孟华突然快剑刺出,喝声:“着!”只听得“嗤”的一声,卫托平的衣袖已是给他的剑尖划破,左臂也割开一道伤口,卫托平一声大吼,双掌猛发一招,双脚却是不禁连连后退。
  孟华给他掌力所逼,也是不禁退了一步,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原来他是急于取胜,其实这一剑还是可以不必这样快的。要是他仍然用“重”的字诀使出这一招“玄鸟划砂”,卫托平的一条左臂恐怕已保不住。
  孟华正要乘胜追击,就在此时,在广场一边的边沿,忽听得几个天山派弟子哗然惊呼:“不好,快来救段师弟!”孟华听得“段师弟”三字,心头一跳,不禁定睛向那边看去,无暇理会卫托平了。
  只见果然是段剑青给一个人追逐,此时已是追到场边,段剑青刚刚跳过墙头,那人跟着也跳了上去。
  本来在一场大混战中彼此追逐是常有之事,用不着如此大惊。只因一来是追逐段剑青的那个敌人本领太强,同门恐他有性命之危。二来同门又知道段剑青是掌门最看重的第三代弟子,是以首先发现的人就不禁要为他呼援了。
  那几个天山派的弟子一面呼援,一面也跑上去,准备联手阻止强敌。那人跃上墙头,一声冷笑,反手一扬,三个天山派弟子登时倒在地上。第四个天山派的弟子不敢去追,急忙叫道:“快拿碧灵丹来,三位师兄中了喂毒的暗器了!”
  碧灵丹是用天山雪莲泡制的解毒灵药,极为珍贵,并非每个弟子身上都备有的。
  孟华没瞧见那人的面孔,不过也已知道定是他和霍英扬所要找寻的那个人无疑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暗器伤人的汉子已是翻过墙头,去追段剑青了。孟华料想其中定有蹊跷,心里想道:“我可不能让段剑青知道我跟踪他。”故意延迟片刻,先向卫托平喝道:“好呀,你口出大言,如今打不过就想跑么?有胆的再来和我决战。”
  卫托平喝道:“有胆的你过来!”他正在向欧阳冲那边跑去,想与他们会合。
  霍英扬和祝建明此时刚好亦已来到了孟华的身边,霍英扬低声说道:“就是那个人,孟小侠,你去帮忙我的段师弟吧。”赶紧说完这话,立即就与祝建明联手,上去堵截卫托平。
  “割鸡焉用牛刀,你是斗不过孟小侠的,还是斗斗我们吧。”
  卫托平喝道:“你们这两个天山派的小辈也敢来欺我?”口出怒言,心里却是巴不得孟华不要过来。
  若在平时,霍英扬加上祝建明,也还是和卫托平相差甚远,但此际卫托平左臂受了伤,霍、祝二人,一个是第二代弟子的“三英”之一,一个是第三代出类拔萃的弟子,两人双剑合璧,刚好和卫托平打成平手。
  孟华一看他们抵敌得住,两边形势亦是天山派稍占上风,于是放心去跟踪段剑青与那诡秘的敌方高手。
  在树林里,孟华先后发现几个在疗伤天山派弟子,他们都说没看见段剑青。
  孟华料想他们定是躲在没人的地方,于是不再打听,径自向密林深处追踪。他不想给他们发现,一路上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借物障形,蛇行兔伏。
  在这么大的山上找两个人,无异海底捞针,谈何容易,孟华听见的只是风吹过后的沙沙树叶声响。
  “不知他们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早知如此,倒不如刚才自去抓那个汉子。但不过如此一来,段剑青是否和他有甚阴谋,我就不知道了。且还是耐心找找吧。”
  正在孟华心中烦躁之际,忽然听得段剑青的声音了:“你莫逼人太甚,你追到我没路走的时候,我只好和你拼了。”声音来处,和孟华的距离大约还在百步开外。
  孟华怔了一怔,心道:“我还未发现他,怎的他就能够发现我了。”心念未已,只见那个暗器伤人的汉子已是在他眼前出现了。
  孟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发现我,他是要那妖人知道他在这里。”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那人笑道:“小段,不用做戏啦,早已没有人了。”
  孟华藏身之处是一个月牙形的石崖,他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看不见他。那人也是做梦想不到会有人躲在这里,他只知外面没人跟踪,大摇大摆的就在孟华面前走了过去和段剑青相会。
  孟华伏地听声,听得段剑青说道:“唐先生,我当然愿意帮你的忙,不过我也想求你一件事情。”
  孟华听得这人姓唐,不由得心头一凛,想道:“钟长老所料果然不差,这妖人姓唐,自必是川西唐家的人了。”唐家号称天下暗器第一家,喂毒的暗器更是见血封喉,厉害无比。故此饶是钟展那么武功高明的人,在看出门下弟子所中的暗器似是唐家的暗器之后,也不禁耸然动容。孟华当然更不能不份外小心了。
  那姓唐的道:“什么事情?”
  段剑青道:“我有一个仇人,请你帮我把他杀掉。”
  “是什么人?”“就是刚才和卫托平交手的那小子,他名叫孟华,是孟元超的儿子。”
  那姓唐的道:“原来是这小子,这小子的剑法倒是很不错呢。”
  段剑青道:“就因我的师父打不过他,我才求你帮忙。不知他追来没有。”
  那姓唐的道:“我出来的时候,老卫还在和他剧斗,看来老卫恐怕也未必是他对手。”当时他正在追赶段剑青,一面又要应付天山派追他的弟子。匆匆一瞥,居然对孟、卫之战了如指掌,孟华听了也不由得暗暗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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