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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38 梁羽生(当代)
  他担心的是,弟弟和段剑青这样要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好很难,学坏很易。即使段剑青并无不利于他弟弟的图谋,他也是要为弟弟担心的了。
  钟展抚摸杨炎的头顶,柔声问道:“炎儿,昨晚你做什么夜课?”
  杨炎说道:“段大哥教我念唐诗,他说:念熟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教两年就可以教我做诗了。”
  钟展道:“背一首给师伯听听。”
  杨炎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钟展于诗词一窍不通,不过这首唐朝大诗人李白的名作,千古以来,传万众流,他却是知道的。当下拈须微笑,说道:“好孩子,一个字也没念错,难为你了。”其实短短二十个字,资质平庸的孩子,念了几遍,也会琅琅上口的。显然钟展对这孩子,也是十分疼爱。
  杨炎忽道:“段大哥讲的,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钟展笑道:“懂就懂,不懂就不懂,怎的好像懂,又好像不懂的?这首诗浅白得很呀,有什么不好懂?”
  杨炎道:“他讲的每个字我都懂,不过他说每个人都有故乡,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故乡最好,所以才会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个我就不懂了,大家的故乡都是‘最好’,那怎么可能呢?比如你说你的剑法天下第一,我说我的剑法天下第一,到底哪个第一,打过就知道了。总不能都是天下第一的。”
  钟展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故乡不同剑法,没有办法比较的。你的段师兄给你讲的没错。你长大就知道了!”
  杨炎说道:“师伯,我的故乡究竟是什么地方?我记得缪伯伯告诉我的好像是小金川,但段大哥却又说是通州。为什么他们说的不一样?”
  杨炎出生之地是小金川,“原籍”则是通州。缪长风不想在他成人之前知道他的来历,是以没告诉他。
  钟展有点尴尬,说道:“我也不大清楚,等缪伯伯回来你问问他吧。”
  钟展只是觉得不能对孩子说真话感到尴尬而已,孟华一听,可是更加担心了。段剑青知道杨炎的故乡,不问可知,他也知道杨炎是他弟弟的了。
  钟展似乎觉得话题扯得太远了,笑道:“好孩子,无关紧要的闲话慢慢再说,师伯要问你。”
  杨炎说道:“师伯,你要知道什么?”
  钟展说道:“昨晚你什么时候开始做夜课的?”
  杨炎说道:“吃过晚饭之后。”
  “什么时候睡觉的?”“我不知道。”“你再想想。你做完夜课,临睡之前,不是要到院子里练最后一次剑法的吗?昨晚有月亮,月亮是在东边还是在西边?”杨炎想起来了,说道:“不在东边也不在西边,正在我的头顶上空。”
  钟展听了,好像极为满意,微笑说道:“那是恰好午夜的时分了。剑青,你帮缪大侠教炎儿读书,也不可令他太辛苦了。小孩子要有足够的睡眠,以后让他睡早一些。”
  原来杨炎是白天习武,晚上习文的。武功由天山派掌门人唐经天亲授,文事方面则由缪长风晚上教他。唐经天“闭关”,缪长风下山之后,则由钟展教他武功,段剑青教他诗文。因为天山派弟子之中,只有段剑青是“文武全才”。
  段剑青应了一个“是”字,说道:“炎弟非常好学,昨晚我是不知不觉把时间延长。”
  钟展说道:“好,没你的事了!”陡地回过头来,面挟寒霜,向着孟华冷冷说道:“少年人,你的剑法高明之极,为什么偏不学好!”
  孟华吓了一跳,说道:“晚辈什么事做错了?”
  钟展说道:“我最讨厌少年人说谎话!你不但说谎,还要陷害我门下的弟子!我本来不能容得你这样的歹徒的,念在你这身功夫学来不易,你给我滚!”
  孟华手足无措,讷讷说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呀!”
  钟展大怒道:“还要强辩,你说昨天晚上和劳超伯交手,虽没点明时间,但既是晚上,总不会是今天的事了?”
  孟华说道:“不错,大约是午夜之后半个时辰。”
  钟展说道:“在你和劳超伯交手之前,他已经伤了唐夫人?”
  孟华由于心情混乱,此时方始想到的时间关键,但在钟展逼问之下,只能先答道:“是呀!不过我没问清楚朋友,唐夫人受伤的时间。”
  钟展怒气更增,斥道:“依你所说,唐夫人受伤应当是在午夜之前。那时候,段剑青还在教我这个小师侄念诗,你没说谎,难道是这个小孩子说谎吗?你还不给我快滚,要我亲自动手吗?”
  钟展是天山四大长老之首,德高望重,待人最为和蔼可亲,众弟子几乎是从未见过他发怒的。这次他大发雷霆,可说是生平仅见之事。众弟子不禁骇然。
  奇怪的是,身受者的孟华却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仍然是站在钟展面前,呆若木鸡,并没有“滚”。
  原来他的一颗心都放到弟弟身上了。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他的弟弟竟然帮忙段剑青说谎!
 
  像他的父亲一样,对这个他还没有见过面的弟弟,他曾抱有很大的期望。最大的期望还不是他可以学成天山派的绝世武功,而是期望他自小有良师益友的教导,将来可以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有用的人,不会像他生身之父那样。
  但现在,孟华对弟弟的期望却是变成痛心了。
  “不,我决不能让段剑青教坏了我的弟弟,我要对他说明真相!”在心情极度的激动之中,孟华已是无暇去仔细考虑,在目前的形势底下,这样做是不是适当的了。
  他一咬牙根,忽地伸手就向杨炎抓去。叫道:“炎弟,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哥哥!”
  他当然知道,杨炎决不会相信他的。但在他的想法,当务之急,是先要把弟弟从段剑青手里夺回来,然后才和他说明真相。因为他还有一层顾忌,害怕段剑青在图穷匕现之时,会把他的弟弟挟为人质。
  此时杨炎正在段剑青的身旁,段剑青则是和白英奇并肩而立的。
  孟华一只手拉他的弟弟,一只手推开段剑青。
  只听得“卜通”一声,段剑青跌了个四脚朝天。但孟华却也没有抓着他的弟弟。
  站在旁边的白英奇出剑快极,白光一闪,就截他的手腕。孟华非先应付他这一招不可,紧接着“当”的一声,白英奇手中长剑给孟华以弹指神通的功夫弹飞上半空。他在危急之际出招,这一弹就已是毫不留情了。
  在孟华来说,他是要夺回自己的弟弟,在旁人看来,他却是突施偷袭,这一“偷袭”,不但大出天山派弟子意料之外,连钟展也始料之所不及。
  这刹那间,天山派众弟子都是不禁失声惊呼:“不好,他要杀杨师弟灭口!”“好狠的小贼,连一个小孩子他也不肯放过!”
  钟展勃然大怒,呼的一掌就向孟华背心劈下!
  学过武功的人,在性命危急之际,自卫乃是出于本能。孟华一觉背后劲风飒然,无暇思量,赶忙“移形换位”,一招“烘云托月”,把钟展的掌力卸开。原来钟展虽然暴怒,但也还有几分爱惜他的心情,只是想对他加以惩戒,最多打伤了他,还不取他性命的。
  孟华化解了他的掌力,令得钟展又是吃惊,又是感到为难:“想不到这小贼的内功竟有如此造诣,他最多不过二十岁年纪吧,真是武林难得的人材,可惜偏不学好,我要不要取他的性命呢?”要知钟展虽然只是用上五六分内力,当今之世,能够化解他这掌力的,恐怕也是数不上十几个人的。
  白英奇似乎看出师伯的心意,叫道:“这小子刚才冒认孟大侠是他的父亲,如今又说炎儿是他的弟弟,师伯,你想一想,还用得着咱们盘问他么?”
  杨炎受了惊吓,又哭又叫:“他是奸细,他怎能是我的哥哥,师伯,你打死他,你打死他!”
  段剑青更是得意,跟着叫道:“不错,他是奸细,如今他已是不打自招了!我也无须和他对质了吧?”
  杨炎的身世,天山派的一众弟子不知道,钟展和白英奇是知道的。孟华认为杨炎是他弟弟,亦即是等于承认杨牧是他的父亲了。
  当然杨牧的儿子并不等于就是“奸细”,但段剑青找着这个藉口,在这样混乱的情形底下,却是令得钟展不能不相信孟华是“奸细”了。
  要知在钟展的心目之中,即使都是杨牧的儿子,孟华和杨炎也是大不相同的。杨炎是缪长风携来天山的,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周岁的孩子。唐经天是看在缪长风的面子,同时又知道他的母亲云紫萝是为抗清而牺牲才收留他的。一个周岁起即由天山派掌门与缪长风共同抚养成人的孩子,他的父亲有多大的罪恶亦是与他无关。但说到孟华,一来是有段剑青的谣言先入为主,二来钟展以为他是跟着杨牧长大的,段剑青指他是“奸细”,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在他们一片叫嚣声中,根本就不由得孟华分辩!
  钟展说道:“剑青,你把炎儿带回去。有些事情,你待缪大侠回来和他说吧!”这话的意思乃是吩咐段剑青不要自作主张,把杨炎的身世先说出去。段剑青应了一句:“弟子理会得”,就带了杨炎走了!
  钟展单掌划了一道圆弧,蓄势待发,喝道:“好小子,你还不拔剑,胆敢藐视我么?”
  孟华刚说得一句:“钟大侠,容晚辈禀告……”钟展的掌力已是震得他脑中气血翻涌。他无法分神说话,只好先解性命之危,一个鹞子翻身,宝剑出鞘,以攻为守,化解钟展凌厉的掌势。
  这一招他使出的是“叠翠浮青”,剑气纵横,虚虚实实,变幻莫测。饶是钟展的武学造诣之深,也不禁暗暗赞赏:“这一招叠翠浮青,本来是从嵩山派的剑法变化出来的。四十年前,金世遗大侠博采众家之长,这一招叠翠浮青,也曾经加以变化,融合在金家剑法之内。我初入师门之时,曾有幸得见金大侠亲自使这一招,想不到四十年后,又从一个晚辈手中重睹。这少年人使的这招,雄劲之处当然不及当年的金大侠,但变化的变幻,却又似乎更胜一筹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句老话,当然一点不错。”
  一来是兴起怜才之念,二来是他试了十数招之后,已经试出孟华的剑法的确是曾经得过金世遗之子金逐流的指点。要知若非金逐流亲自指点,孟华年纪轻轻,焉能深得金家剑法的神髓,甚至变化的精微,更在金家剑法之上?
  钟展还未知道,其实他只是猜中了一半。
  不错,孟华是曾得过金逐流的指点,但他的剑法之所以深得金家剑法的神髓,而又并非相同,却是另有缘故的。原来天山派的创派祖师霍天都本是张丹枫的弟子,他是一代武学奇才,得到师父所传,又在天山潜心研究,另辟蹊径,开宗立派。不过也还是和师门所授有相通之处。金家剑法则是以天山剑法为基础的,说起来红花绿叶,正是异派同源。
  孟华在石林所得的是张丹枫所创的无名剑法,以神韵为主,并不拘泥于原来的招数。奥妙精微,更在当年他所传给霍天都的剑法之上。但虽然如此,无名剑法、金家剑法、天山剑法都还是有相通之处的。不过倘若不是钟展这样的天山派的数一数二的高手,别人也看不出来。
  钟展试了十招之后,越来越是惊奇,怒气也渐渐减了。心里想道:“金大侠决不会胡乱把他金家的精华传授给一个来历不明,甚至被人怀疑为奸细的少年,难道这少年当真是别有情由,并非如我想象那样的坏?但他刚才诬陷剑青,却又分明是一派谎言,什么道理呢?”
  天山派一众弟子看见孟华居然能够和他们的四大长老之首力拼数十招,都是不禁骇然。只有白英奇看得出是钟展手下留情,未施杀手。
  白英奇大为着急,几次想要催促钟展快点结果“这个小子”,可又不敢开口。要知钟展虽然性格随和,不过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发言“提示”长辈,总是不尊重长辈之嫌。白英奇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不过他想师伯纵然不想伤这小子性命,迟早也会将他生擒。一审之下,这小子奸细的罪名确实,那时再毙掉他也还不迟。哪里知道,钟展对孟华是否“奸细”一事,亦已起了怀疑了。
  斗到三十招过后,钟展忽地得了一个主意:“他是否奸细,我再试他一次。”
  孟华正以一招“玄鸟划砂”化解钟展的攻势,钟展故意露出一个破绽,欺身发掌,中路门户大开。
  高手搏斗,岂能轻易找到对方的破绽?一有破绽可寻,自是不能错过。何况钟展此时门户大开,这破绽实在的露得太大了!
  一众弟子不知钟展的用意,这一瞬间都是不禁失声惊呼,连白英奇亦不例外。
  这破绽来得太过突兀,在剧斗中的孟华根本料想不到,要知钟展本领远远在他之上,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施展,也不会伤得这位天山派长老的,所以他才敢以攻为守,不怕失手误伤对方。哪知钟展却突然露出这个破绽!
  此际孟华的“玄鸟划砂”只要剑尖顺势一划,钟展便立即开腔破腹之灾。
  幸亏孟华的剑法也差不多到了能发能收的境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连忙把剑势歪过一边。饶是他变招如此迅速,剑尖也轻轻擦着钟展的衣裳。孟华收势不及,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孟华拿的是把宝剑,虽然业已变招,并不用力,但也应该可以划破钟展的衣裳的。奇怪的是,钟展的衣裳可连一个小孔也没穿破。原来他早已用上了“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估计最少也可以免于受伤的。这一试之下,钟展已是无可怀疑,相信孟华不是“奸细”了。
  孟华惊愕未定,钟展反手一弹,“铮”的一声,就把孟华的宝剑弹得脱手飞开。不过他这一弹,也还是手下留情的。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得难以形容,天山派一众弟子,包括白英奇、霍英扬等人在内,都还未曾看得清楚,只见孟华的长剑已然坠地,钟展则是背负双手,满面笑容的在看着他了。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天山派的弟子全都看得呆了。不过他们虽然看不清楚,却也知道是本门长老业已“反败为胜”,呆了片刻,登时欢声雷动。
  白英奇、霍英扬双双抢上,喝道:“臭小子,束手就擒吧!”祝建明早已准备了一条绳索,递给白英奇,作为捆缚孟华之用。
  不料钟展忽地喝道:“不许动他!”钟展突加干涉,这一下更是大出众弟子意料之外。要知捆缚俘虏,乃是弟子辈份所应为之事,难道还要劳动本门的长老亲自动手么?何况这个俘虏,还是他们心目中的“奸细”。
  在众弟子惶惑之中,钟展和颜悦色他说道:“孟少侠,把你的宝剑拾起来!”
  “孟少侠”三字出自钟展的口中,众弟子是越发惊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少侠”二字太过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而且那个“孟”字,也使得他们惊疑。孟华亲口认杨炎为弟,众人都以为段剑青对他的指控是确实无疑的,但钟展还是称他做“孟少侠”,“难道钟长老竟然相信了这小子自称是孟大侠孟元超儿子的假话?”
  孟华也是惊疑不定,只道钟展叫他拾起宝剑是要和他再比,连忙说道:“多谢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情愿束手就擒,但求老前辈允许我有分辩的机会。”原来钟展以“弹指神通”的功夫弹飞他的宝剑,并未用上内家真力,否则他的手少阳经脉只怕也要受伤。
  钟展微笑说道:“你先让我一招,我也应该多谢你呢,谁说要擒你呀?你拾起宝剑,做我的客人吧,有什么话要说,慢慢和我说好了。”
  白英奇着急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的规矩了,叫道:“师伯,你怎的就相信这小子?假如他不是奸细,难道咱们的段师弟和杨师弟都是说谎了吗?”
  钟展缓缓说道:“按理说,炎儿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他应该是不会说谎的,不过,我想其中或许另有原因,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正在白英奇还要进言,而孟华也要替自己解释之际,忽听得当当当的连续不断的钟声!
  众弟子听见钟声,都着了慌,连钟展的面色,也有点儿变了。
  “你们还不赶快回去!”钟展挥了挥手,喝道。白英奇本来是要盘问孟华的,此时却是第一个先跑回去了。
  原来这是天山派报警的钟声,钟声一起,即是表示有强敌入侵冰宫,要召集门下弟子回宫应敌!
  钟展回过头来,说道:“孟少侠,本派有外敌入侵,你的事只好暂且搁下来。待这件事情过后,你再来找我吧!”
  孟华赶上了他,说道:“我虽然不是贵派弟子,贵派也用不着我来帮忙。但贵派有事,我袖手旁观,于心不安。请钟老前辈,容许我稍效微劳。”钟展无暇和他客气,嘴里只是吐出两个字来“也好!”便即加快脚步。
  众弟子的轻功赶不上他们,首先回到天山派众居之地的冰宫的,只有钟展、孟华、白英奇和霍英扬四个人了。白、霍二人是起步在前,而钟展也需要得力的弟子作为助手,途中稍微放慢脚步,等待他们,他们才能同时到达的。
  孟华将近冰宫,陡觉眼前一亮。只见山上建筑,如同宫殿,那些屋宇都是水晶、云石、晶盐或者坚冰所造,在夕阳返照之下,只觉霞彩夺目,闪闪生光,端的是人间罕见的奇景,胜似传说中的贝阙珠宫。
  原来天山派掌门唐经天的岳父是六七十年之前,有武林美男子之称的峨嵋剑客桂华生,桂华生远游尼泊尔,姻缘巧合,做了尼泊尔王的驸马,后来尼泊尔国中政变,公主已死,桂华生带了独生女儿回国,在念青唐古拉山隐居,后来她的女儿在国中请来巧匠,按照尼泊尔的宫殿形式,建造了一座冰宫,武林中人称她为“冰川天女”,冰川天女嫁了唐经天之后,在天山的南高峰也建造了一座冰宫。此时冰川天女已经死了将有十年了,她的建筑仍然沿用“冰宫”之名(冰川天女与唐经天结合的故事,详见拙著《冰川天女传》)。
  一近冰宫,果然听得里面传出来的一片金铁交鸣之声,似乎正在打斗得颇为剧烈。
  孟华诧异不已,心里想道:“天山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这些人不知是什么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钟展神色更是吃惊,说道:“不好,他们已经侵入冰宫重地。”
  孟华所想知道的谜底,很快就揭开了!
  冰宫中最重要的所在是双华宫,天山派的规矩,每年一次,由掌门人在双华宫外的广场亲自主持,考核门下弟子的武功,“大比”过后,并由掌门人与四大长老轮流在双华宫开讲五天,阐扬本派的武学精义。唐经天的岳父是桂华生,岳母是尼泊尔的华玉公主,两人的名字都有个“华”字,是以冰川天女把这座宫殿命名为双华宫来纪念他们。
  在双华宫外那片广场上,此际正是剑气纵横,刀光如雪,敌我两方,高呼酣斗。钟展定睛一看,发现眼前的形势,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在宫门外把守的并非本派弟子,反而是入侵的敌人。这班人为数不到十个,有僧有俗,看来都不是汉人。穿僧衣的大概是天竺和尚,作一般武士装束的似乎是西域胡人。
 
  这班人的本领都很高强,把守宫门,阻止天山派的弟子进去。
  双华宫内也传出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听在钟展这样的行家耳朵里,一听就能分明,那是他的两个师弟,正在和一个强敌交手。看这情形,对方已是反客为主,占据了双华宫,阻止众弟子入援。
  天山派两代弟子约有五十余人,出去捉拿奸细的将近半数,尚未赶得回来。留守宫中有二十多个,除了有特别职守之外,差不多都聚集在双华宫外了。不过,他们的人数虽然比对方多了不止一倍,却是无法冲得进去。
  最厉害的是一个手长脚长的中年僧人,他把守最后一关,独自站在宫门最后一级的石阶上,有几个天山派的弟子冲破了下面几重防线,到了最后一级的石阶时,都给他摔了下去。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够踏入双华宫的大门。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只是要阻止天山派的弟子入去,并未施展杀手。钟展来到之时,刚好看见他把一个第二代的弟子摔下去,那弟子只道这一摔最少也会头破血流,不料却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提起放下一般,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脸上不禁现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旁人莫名其妙,但钟展当然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个手长脚长的天竺僧人用的是一股巧劲。
  不但这个僧人如此,他的同伴也像他一样。要拼命攻进去的反而是天山派的弟子,那帮人只是阻拦他们,似乎不愿随便伤人。
  钟展放下点心,却是惊疑不定了。这帮人是什么来历呢?他们是善意还是恶意?
  最令得钟展吃惊的是:他听得出双华宫内,是自己的两个师弟联手合斗对方一人。急切之间,他竟想不起普天之下,能有谁人有此功力?
  天山派四大长老,以钟展居首。其他三人,依次是:武成泰、甘建侯和李信尧。“联手抗御强敌的似乎是甘师弟和李师弟,不知武师弟是未曾赶来呢,还是已经受了伤了?”钟展心想。
  但此时已是无暇容他思索了。
  众弟子一见钟展到来,喜出望外,七嘴八舌的纷纷禀告。不过他们口中说话,手底仍是丝毫不缓。
  那手长脚长的天竺僧人用生硬的汉语冷冷说道:“管你什么师伯、师叔,谁都不许踏入此座宫门。”
  给这个僧人摔下来的那个天山派第二代弟子正是白英奇的师弟,白英奇大怒,和霍英扬便闯上去,他们双剑合璧,威力甚强,下面三道防线,拦他们不住,转眼之间,冲上最后一级石阶。
  钟展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到天山捣乱,都给我住手!”一面责骂敌方,一面约束本派弟子。
  天山派的弟子当然听长老的话,料想钟展必定会给他们主持公道,立即两边退下。
  那些人不过是要阻拦天山派弟子入内增援,天山派弟子不动手,他们也就不出手了。
  但钟展却未能及时约束白、霍二人,他们业已冲上了石级,当钟展发话之时,他们正在双剑合璧,以一招“横云断峰”,向那个天竺僧人拦腰刺去。天竺僧人似乎识得他们双剑合璧的厉害,不敢空手应敌,左手拿起了一根青竹杖,右手拿起了一个紫金钵。孟华在阶下一见,不觉心头一动。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当”的一声,白、霍二人的长剑刺入金钵,金钵竟似有一股无形的吸力,把他们的剑尖吸住。那天竺僧人竹杖一绊,白、霍二人只好弃剑跃避,跟踉跄跄地退了三步,险些跌落阶下。幸亏他们的轻功还算不差,足尖刚好点着最后一级石阶的边沿,身形兀自摇摇晃晃。
  钟展身形一起,俨如鹰隼穿林,掠波巨鸟,几个起伏,便掠上了最后一级石阶。阶下的那班人见他如此本领,不敢阻拦。
  把守宫门的那个天竺僧人又把竹杖绊他双足,钟展不闪不退,仍是大踏步向前,当他的竹杖就要打到之际,只是把大袖一挥。
  “当”的一声,天竺僧人的竹杖给钟展卷出了手。他这竹杖可和普通的竹杖不同,跌落地下,竟然发出金石之声。
  钟展见他只是晃了两晃,便即稳住身形,也是好生惊诧,“怪不得双华宫给他们侵入,和我那两个师弟交手的不知是谁,但只凭这个把守宫门的僧人,想来只是他们的弟子吧。我们的第二代弟子,除了唐加源之外,只怕已是没有第二个可以比得上他了。”原来钟展本是想把他也重重地摔个筋斗,好给白、霍二人出一口气的,哪料却是不能如愿。
  不过那个手长脚长的僧人,见面一招,就给他夺走了竹杖,他也不禁大吃一惊了。他举起金钵,正想上前拦阻之时,里面已是有人发话:“来的敢情是天山派长老吧,大吉师侄,不可无礼,请钟长老进来!”
  说话的是这个僧人的师伯,他巴不得师伯有此吩咐,立即闪过一边,说了个“请”字。
  钟展心里哼了一声:“他们倒好像是双华宫的主人了?奇怪,里面的那个知道我的人是谁?”但此际也不能计较这许多了,当下便即迈步踏入宫门。
  跟着来的是孟华,这个天竺僧人可又不肯放他进去了。但他看见孟华的来势,却也不禁有点吃惊。
  孟华是连闯三道防线,来到他的面前的。
  虽然连闯了三道防线,孟华可没有伤了一个人。他以闪电般的快剑发招,阻拦他的那些人,在同一时间都觉得对方的剑尖指到自己的要害,不觉也都是忙不迭的旁边一闪。
  把守宫门的那个僧人喝道,“休要逞强,过我这关,还得显点本事。”此时他已拾起了竹杖上前迎敌。
  孟华见他双手所拿的武器,早已胸有成竹,唰的一剑,径自刺向他的金钵,只听得当的一声,长剑反弹出来,顺势就削他的竹杖。天竺僧人见他的剑法如此古怪,情知已是挡他不住。不过孟华虽占先手,他也还未吃亏。
  那天竺僧人的师伯说道:“原来天山派还有第五位长老,我可还未知道。请进来吧!”
  他只道孟华是天山派的第一代人物,哪料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
  孟华抬头一看,只见在双华宫内的是两个年老的天竺僧人。一个肥头大耳,气度雍容,另一个却是枯瘦得像根竹竿。正是:
  四大未空仍好胜,远来中土两神僧。
 
 
 
第三十九回
  长老险途行险着
  少年神剑慑神僧
 
 
 
  那个枯瘦的僧人正在和两个天山派长老剧斗,打得难解难分。发话的是那个宽袍大袖的胖和尚,他背负双手,在旁观战,好像根本无须为师弟担心,意态悠闲之极。
  胖的那个孟华不认识,瘦的那个却是不久之前才和他交过手的。原来正是那个要强逼他做徒弟的天竺怪僧。
  钟展所料不差,联手御敌的是他的甘、李两位师弟。二师弟武成泰则是盘膝坐在地上,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一看就知他正在以本门的内功心法疗伤。
  那个枯瘦老僧也是右手拿着一根竹杖,左手拿着一个金钵。看来是天山派两个长老稍占上风,但双剑却是给他金钵所制,要想取胜,谈何容易。
  武成泰坐在地上运功疗伤,他倒好像相信得过对方不会乘他之危,丝毫不加防备。对周围一切,恍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个胖僧人袖手旁观,也不理他。
  钟展知道两个师弟不会落败,伸出右掌,按着武成泰的背心,以本身真气,助他推血过宫。过了片刻,武成泰“哇”的吐出一口瘀血,精神却爽利了许多,睁开眼睛道:“师哥,他们要找掌门人比试武功,小弟本领不济,栽给他们了。”
  钟展说道:“胜负兵家常事,何必介怀?待我会会这两位高僧。”
  那个胖和尚这才说道:“天山派的掌门人虽然还在自高身价,不肯来见我们,但也总算‘请’得到他们的钟长老来了。奢罗师弟,你别乱打一锅粥啦!”他说的汉语,倒是相当流利。
  吩咐过了师弟,那个胖和尚向孟华看了一眼,流露出少许诧异的眼神,随即把眼光移到钟展身上,哈哈一笑,说道:“钟大侠,可喜别来无恙,你还认得出老衲吗?”
  钟展瞿然一省,说道:“大和尚的尊师敢情就是四十年前曾经路过此地的龙叶上人。”
  那胖和尚笑道:“钟大侠记性很好,我就是跟家师一同来拜谒贵派老掌门唐晓澜唐大侠的那个小徒弟。时光过得真快,一晃就是四十年了。当年你们还未有这座冰宫,我也未曾有这位师弟。”
  钟展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之后,吃惊不已,心里想道:“听说龙叶上人的两个徒弟,如今已是号称天竺两神僧了。想不到他们联袂而来,可是难以对付!”
  幸好武成泰的伤不算很重,得了钟展之助,真气运转全身,此时已是并无大碍了。但虽然如此,恐怕也还得调养十天半月,武功方能恢复。他站了起来,向那胖和尚怒目而视,原来他正是给这个胖和尚打伤的。
  钟展按住他,向那胖和尚说道:“原来是优昙法师。一别十年,难得大法师远道光临,请恕钟某有失迎迓之罪,但钟某有一事未明,倒先要请教。”不失天山派首座长老的身份,虽然心中动怒,仍是先礼后兵。
  优昙法师打个哈哈,说道:“你迟些请教吧。老衲的师弟、师侄还没有见过,让我先替他们引见。”钟展以礼相待,他的说话却是毫不客气。
  优昙法师替他的师弟、师侄通名之后,孟华这才知道那个把守宫门的僧人则是奢罗的弟子,法号大吉。
  奢罗道:“这个少年人我早已见过,用不着你们介绍了。嘿嘿,你是唐经天的弟子吧?怪不得不肯拜我为师。但依我看来,你这些师叔的本领实是稀松平常,你师父的本领料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还是拜我为师吧!”
  孟华正是巴不得他有此误会,当下不予分辩,便即淡淡说道:“你要我拜你为师,那也不难,我请钟长老做见证,你请你的师兄做见证。”
  奢罗诧道:“做什么见证?”孟华说道:“你们不是要来比试武功的吗,很好,你就先和我比吧。要是你胜得了我,我马上给你磕头。不错,你已经打了一场,我是多少占你一点便宜。但你要做我的师父,假如这点便宜都不让我占,那就完全是平辈过招了,你还好意思做我的师父?”
  孟华说话倒也不是狂妄,一来他已是知已知彼,张丹枫留给他的内功心法正有可以克制天竺武功的法门,虽然这个法门,他是十多天之前才参透的,估量最少也可以抵挡奢罗一百多招。二来奢罗和甘、李二长老斗了一场,他也可以看得出来,奢罗的真力已是耗了不少。如此一来,估量就可以抵挡到三百招开外了。以奢罗的“神僧”身份,要是斗到三百招之外方能取胜,早已颜面无光。孟华料想他不敢答应。
  奢罗嗜武成迷,心想:“这小子的剑法的确好像比这两个天山派长老都强,别来半月,不知他又有了什么精进?”不觉跃跃欲试,但他也想到了孟华所想的那一层,当下把眼望着他的师兄。不敢便即答应。
  优昙法师眉头一皱,说道:“师弟,你怎么啦?你要让人家小看你吗?唐经天有个好徒弟,难道你就没有徒弟?”
  奢罗法师瞿然一省,说道:“对,我们是来找天山派的高手比试武功的。你或许算得是天山派的高手,但辈份不对,我不能和你比试。这样吧,待会儿,要是你们的长老同意了我们的办法,你可以代表天山派和我的徒弟先比一比,要是你输给了我的徒弟,我当然有资格做你的师父了。”
  优昙法师道:“师弟别和这小子瞎扯了,咱们该谈到正事啦。钟长老,你要说什么,说吧!”
  钟展说道:“我有事不明,先要请教。”优昙道:“何事不明?”钟展道:“听你们的口气,你们是要求和敝派印证武功的,对么?”优昙说道:“不错。”
  钟展说道:“武林同道,印证武功,事属寻常。但印证武功,不同于寻仇挑衅,总该有个规矩。请问你们为什么无礼闯宫,一上来就伤了我的师弟?”
  优昙法师道:“我们是以礼求见贵派掌门,无礼的是你的师弟。非但没有给我们通报,反而把我们骂作妖人要把我们驱逐出去!”
  奢罗法师接着说道:“你们掌门人的架子也未免大了点儿,要讲规矩的话,他应该亲自出来迎接我们,但闹到现在,他居然还未露面。没奈何,我们只好略显本事,希望请得动你们掌门的大驾了。”
  优昙继续说道:“你的三个师弟一上来就下重手攻击我的师弟,这个似乎不大公平吧?所以我也逼于无奈,只好先请你一个师弟站过一旁先歇一歇。你应该看得出我下的可不是重手。我的师弟以一敌二,更不能说是我欺负了你们贵派!”这么一说,倒好像是他“有理”了。
  原来武成泰等人不认识他们,见他们一来就要找掌门人比试武功,自然难免误会了他们的来意。要知唐经天此际尚在闭关练功,他们只道是这帮“妖人”探听到这个消息,特地趁这机会前来攻打天山派的。
  钟展本来可以说明唐经天闭关练功之事,但转念一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虽说是来印证武功,难保没有恶意。暗自想道:“掌门师弟闭关练功之事,还是先莫告诉他们,好让他们有点顾忌。何况他们已经伤了武师弟,我身为四大长老之首,也应该替掌门人应付外人的挑衅。
  主意打定,钟展说道:“法师意欲如何印证武功,请赐明示。钟某不才,也还可以帮敝派掌门作主。”
  奢罗很不高兴,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唐经天果然是好大的架子!”
  孟华忍不住气,跟着冷冷说道:“凭你这点本事,也配和天山派的掌门比武?哼,要是让我划出道儿的话,你和我做对手倒还差不多。你胜得了我,再找钟长老,胜得了钟长老,再找唐大侠也还不迟。”
  钟展忙道:“孟贤侄,别对客人无礼。”
  优昙比师弟精细得多,一听听出了他们话中的破绽,不觉颇为诧异:“这小子怎的称本派掌门做唐大侠?钟展又叫他做贤侄?难道不是天山派的弟子?”但他此时亦已无意节外生枝,追究孟华的身份了,当下淡淡说道:“钟长老,我这师弟不懂说话,得罪了你,你别见怪。”
  奢罗愤气未消,说道:“师兄,我怎么不懂说话?”
  优昙说道:“这位钟长老是唐经天的师兄,身居天山派四大长老之首,他肯答应亲自主持,已经算得是给了咱们面子了。”表面似是推崇钟展,其辞实有憾焉。
  奢罗站过一旁自己嘀咕:“天山派的长老有多少大本事我早已领教过了,谅他也不会比师弟高明多少。哼,他喜欢出头就让他出头,就只怕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旁自言自语,可把武、甘、李三位长老气坏了。但事实确是甘、李二人联手都胜不了他,武成泰吃亏更大,给他的师兄轻轻一掌推开就受了伤,只好任由他说嘴了。
  钟展也是心中有气,但可不便和他一般见识,冷冷说道:“优昙法师,你们到底是来印证武功,还是来比吵嘴的?”
  优昙法师哈哈一笑,说道:“钟长老少安毋躁,咱们先得定个比试的办法。钟长老,你有何高见?”
  钟展说道:“主随客意,任凭尊便!”
  优昙法师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以三场定胜负,第一场让晚一辈的弟子先比,希望你选出第二代最优秀的一个弟子下场。第二第三场由我们师兄弟向贵派第一代高手领教!”
  对方比试的办法提了出来,钟展马上就碰上了难题。第二代弟子本领最高的是白英奇,唐加源尚未归来,料想对方的人选当是刚才把守宫门的那个大吉法师。白英奇和霍英扬联手都被他摔倒,如何能和他比试?
  优昙法师哈哈一笑,跟着说道:“钟长老既然同意了我划出的道儿,咱们这就开始吧。第一场想必你们这边是由这位孟老弟下场了,他是你们掌门师弟的弟子吧?”
  钟展身为长老,纵然是在本派荣辱关头,也不能不说实话:“不,这位孟老弟,他,他 ……”优昙面色一变,说道:“什么,他不是你们天山派的弟子?”
  他的师弟奢罗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不假思索,抢着就说道:“他怎能不是天山派的弟子,他使的分明是天山剑法,我和他打过,我看得出来。不过,变化的奇妙,确实是比你们天山派的什么长老都还高明得多。”
  钟展正要对他们说明真相。孟华又已抢着说道:“钟长老没有骗你,我哪有福气做天山派掌门的弟子?认真说来,我只能勉强是天山派的记名弟子。少掌门唐加源唐大侠指点过我的武功、剑法。”这话他倒没有说谎,不过,他认作天山派的记名弟子,却是“半虚半实”了。虽然他这“记名弟子”还未得到天山派的承认,但有唐加源指点过他的这段渊源,他自谦为记名弟子,这是对天山派的尊敬,也还是可以说得通的。
  优昙虽然是天竺的高僧,哪里懂得中华礼仪之邦在称呼上的这些微妙之处。奢罗首先发话:“弟子就是弟子,还有这许多讲究?”优昙说道:“好,你既然算得是天山派弟子,那就下场吧,本来我是希望我这个师侄和你们第二代弟子较量的,看在我这师弟如此夸赞你,你是第三代弟子也好,是记名弟子也好,也都无所谓了。”
  钟展吁了口气,暗道一声惭愧,但第一个难题总算是解决了。说道:“印证武功之前,我还要问一句话。”
  优昙法师道:“钟长老有何赐教,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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