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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37 梁羽生(当代)
  冷冰儿道:“曼娜姐姐说得有理,与其落在坏人手里,不如你拿了它吧。那些古波斯文字,将来你可以找到识者的。说不定天山派的弟子之中,就有这样的人材。据我所知,唐掌门就曾经由几个弟子陪同,到过天竺和波斯。”
  孟华推辞不掉,只好收下。此时天色亦已微明了。
  冷冰儿道:“天快亮了,你去找天山派的弟子吧!”
  孟华说道:“咱们先得找另一个地方躲藏。以免那老贼再来。”
  冷冰儿道:“那老贼已经给你吓破胆,何况他们也得提防给天山派的弟子发现。”
  孟华道:“这是预防万一。”
  桑达儿道:“我们刚才躲藏的那个地方地形很好,咱们可以转移到那里去。”
  那是乱石围成的一个洞穴,入口处很窄,且有树木遮掩,不比这个“冰磨菇”,冰壁透明,会给人瞧见影子。孟华稍稍放心,当下请桑达儿照料冷冰儿,便即独自一人出去找天山派的弟子。
  走了一会,果然发现四个佩剑的年轻人迎面而来,料想是天山派的弟子了。孟华大喜,连忙迎上前去。他还未曾开口,为首的那个天山派弟子已在喝问:“什么人?”
  “我是来找贵派掌门人唐大侠的,要是唐大侠未曾开关,我想求见你们的长老钟展钟大侠。”
  那四个弟子怔了一怔,彼此对望,脸上现出甚为古怪的神色。原来他们心中俱在想道:“这小子想必就是段师弟说的那个奸细了。他们打听得清楚,知道我们的掌门人尚在闭关练功,所以趁这机会跑来捣乱。”孟华哪知祸在眉睫,继续请他们代为引见。
  那为首的弟子冷冷说道:“你要我们替你引见,你也总得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吧,你到底姓甚名谁,哪里来的?”
  孟华报了姓名,说道:“我是从柴达木来的。”
  那四个天山派的弟子一听得“孟华”二字,四柄长剑登时亮了出来,不约而同地喝道:“果然是那小子!好大胆的小子,竟敢跑到这儿行骗,当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吗?”
  孟华一个“细胸巧翻云”倒跃出三丈开外,但那四柄长剑来得快,避得开第一招,避不开第二招,无可奈何,孟华只好拔出剑来,一招“夜战八方”,把四柄长剑全都荡了开去,叫道:“且慢动手,请问你知道我的什么底细?”
  那大弟子给他荡开长剑,虎口隐隐酸麻,不禁暗暗吃惊,按剑喝道:“我知道你是清廷派来的奸细!”
  孟华说道:“你是哪里听来的谣言!”
  那大弟子哼了一声,说道:“你还要抵赖?你说的才是假话,却颠倒过来,反而说我们听信谣言!”
  孟华道:“我说了什么假话了?”
  那大弟子冷笑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本来姓杨,怎的却又改姓孟了?”
  孟华说道:“不错,我以前是姓杨名华,半年前才改姓孟的。我其实也是姓孟,并非姓杨。以前我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四个天山弟子同声问道:“为什么?”
  孟华想要说明自己的身世,却是说来话长,而且对新相识的人,其中也有许多不便说出来的地方。正自踌躇不知从何说起之际,那为首的弟子忽地冷笑说道:“杨牧是你的父亲,你有这样奢拦的父亲,为何不敢告诉我们?”“奢拦”本是“了不起”的意思,但他说的当然乃是反话,讥讽杨牧投靠清廷以求高官厚禄的。
  孟华好像给人刺了一下的大叫起来:“不,不,杨牧不是我的父亲。你、你们不知道,这其中……”
  那大弟子喝道:“你在小金川干的事,我们全知道。杨牧不是你的父亲,你为何救他?哼,你不认父亲,就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么!师弟,动手!”
  不由孟华分辩,四柄长剑又同时刺了过来。这次他们有了准备,早已布成分进合击的阵势。
  孟华被困核心,又不敢当真和他们动手,形势危险之极。孟华忍不住叫道:“你们说我是奸细,也得听我把话说清楚了再打呀!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那四个天山派的弟子只道皂白早已分明,哪肯听他分辩?攻得越发急了。天山派的剑法岂比寻常,布成剑阵,分进合击,更见凌厉,孟华忙于应付,竟是不能分心说话。
  剧战中只听得有人喝道:“什么人胆敢来此撒野?”原来是天山派的弟子听得这边有金铁交鸣之声,从四面八方赶来了。喝问的这个人是天山派第三代的大弟子祝建明。
  孟华把心一横,想道:“若不脱出包围,我就更没有分辩的机会了,没奈何,只好先得罪他们了。”主意打定,剑光暴起,一招“三转法轮”,使将出去。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对方的四柄长剑竟然有三柄给孟华绞出手中。这一招“三转法轮”正是从孟家快刀的“绞刀”中变化出来的剑招。孟华使得恰到好处,夺了三个人的兵器,没有伤他们分毫。
  那个唯一尚有长剑在手的大弟子也是吓得慌了,连忙跃过一边,叫道:“祝师兄,郝师兄,你们快来!”
  孟华也在同时叫道:“我是来给你们报讯,请你们赶快去救天山派弟子的!你们就是要杀我,也得救了你们的自己人再说!”
  说话之间,那些天山派的弟子已是把孟华围在当中,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共是八个人,刚好占领了八个方位。
  “胡说八道,我们天山派的弟子要你搭救!”有几个人忍不住就骂了起来。要知此处乃是天山派的重地,他们焉能相信,在自己的家门口会有同门遇难?
  “你们非相信我不可!”孟华大叫道:“你们的人已遭妖人毒手,死生未卜。不赶快去找她,迟就来不及了!”
  祝建明摆一摆手,说道:“谅这小子也跑不了。你们先别吵,待我问他。喂,你说的受了伤的那个天山派弟子是谁,是谁伤了他的?”
  “是你们少掌门唐加源唐大侠的夫人!打伤她的人是劳超伯。”孟华说道。
  包围孟华的这一群人,都是天山派第三代的年轻弟子,尚未学成出师的。根本就不知道江湖上有劳超伯这个人,但他们一听得孟华说是唐夫人遇难,却不禁大笑起来。
  站在祝建明左面的一个天山派弟子喝道:“你说谎话也没打听清楚,唐师叔夫妻离开天山一年多啦,你居然能够在这里见着什么唐大侠的夫人。”
  “不错,我还没有见着,但我确实知道她已经回到天山来了。”孟华说道。他这几句话不过是个“引子”,正想仔细说明,不料却已招来一阵哄笑。
  “大师兄,别相信他的鬼话,他名叫杨华,正是段师弟说的那个奸细!”最先和孟华交手的天山派弟子向祝建明禀报。
  此言一出,天山弟子无不哗然,纷纷喝骂:“好大胆的奸细,竟敢跑到这儿招摇撞骗,还乱造谣言!”
  站在祝建明左面的那个弟子首先按捺不住,喝道:“先废了这小子的武功再说!”
  这人名叫郝建新,和祝建明是同一个师父的师兄弟,平时都是在一起练招的,练有一套双剑合璧的剑术。
  孟华听得那人向祝建明禀报,这才知道诬捏他是“奸细”的人,是一个姓段的天山派弟子。心中刚自一动,正要向那人质问。郝建新已是唰的一剑指到了他的左肩井穴。
  祝建明为人比较谨慎,本来还要盘问孟华的,但见师弟已然出手,生怕郝建新不是孟华的对手,只好跟着出剑。
  孟华刚才以一招“三转法轮”,打落三个天山派弟子手中的长剑,这是祝、郝二人亲眼见到的。是以他们一出手就是狠辣之极的剑招。
 
  师兄弟心意相通,郝建新一剑刺向孟华的左肩井穴,祝建明跟着出剑,自自然然的也就指向了孟华的右肩井穴。这是他们练了数十百遍,配合得非常纯熟的一记杀手的绝招。
  “肩井穴”正是琵琶骨上的穴道,一被刺穿多好的武功也要变成废人。
  孟华大喝道:“你们讲不讲理?”一来是对方要废掉他的武功,孟华涵养再好也不由得心头火起;二来要应付对方的辣手,退让亦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形底下,孟华也只好使出凌厉的剑招。
  只听得“嗤”的一声,祝建明的衣袖穿了一孔;接着。“叮”的一声,郝建新的长剑脱手飞上半空。
  孟华是以快剑刺他们二人的虎口。俗语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一见这两人出剑,就知他们的本领远非刚才那四个天山派弟子可比,只凭内力,决难震飞他们的兵器,故此迫得出此辣招。
  但招数虽然狠辣,他还是手下稍稍留情的。
  他用剑尖刺穴,快得出奇,但力度却是甚轻。郝建新虎口给他刺中,感觉上只不过像蚂蚁叮了一口,手腕渗出一颗血珠。
  祝建明本领较高,出手又较稳重,一觉不妙,立即跃开。饶是如此,衣袖也给刺穿一个小洞。
  祝建明这一惊是非同小可,但更令他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郝建新的长剑脱手飞上半空,身形晃了两晃,突然“卜通”一声就倒下去了!这一下连孟华也是始料之所不及,他只不过是刺郝建新的虎口,丝毫也没用上内力,不解郝建新何以会给他震倒?
  祝建明忙把师弟扶了起来,大惊问道:“郝师弟,你怎么啦?”只见他面如金纸,显然是伤势不轻!
  幸好他还能说话,颤声说道:“好、好狠毒的小贼,我、我中了他的喂毒的暗器!”
  孟华听见他是中了喂毒的暗器,固然甚为惊诧,但也稍稍安了心,连忙说道:“不是我伤他的,我从来不使有毒的暗器,伤他的恐怕就是那个妖人!”
  祝建明大怒道:“不是你是谁,你当我们是瞎子么?”但话出了口,又不免有点疑心。
  无暇察看师弟中的是什么暗器,祝建明把一颗药丸纳入师弟口中,说道:“杨师弟、袁师弟,你们照料郝师兄,娄师弟、叶师弟,你们在附近察看,有没有这小贼的同党?”他并不相信孟华的话,不过却也有点怀疑发暗器的另有其人。他心里想道:“按理说,这小贼抵御了我和郝师弟的双剑刺穴,是很难腾出手来再发暗器的。而且,何以他只射郝师弟而不射我?”但可惜他仍然认为即使另有其人,这人也一定是孟华的党羽。他给郝建新吞服的那颗药丸是用天山雪莲作为主药泡制的碧灵丹,功能解除百毒。把师弟交托两个同门照顾之后,便即率领其余六人,又把孟华包围起来。
  “布七星阵!”祝建明喝道。一声令下,七柄长剑,四面刺来,左穿右插,竟似要在孟华身上穿七八个透明的窟窿!他和这六个师弟的本领要比第一批和孟华交手的那四个人高得多了,布成的七星阵更是严密无比,孟华最初恐怕结怨更深,不敢施展狠招,好几次险些受伤。
  孟华怒喝道:“你们讲不讲理?我给你们误会不打紧,你们也误了你们救自己人的大事了!”
  祝建明冷冷说道:“好,你把琵琶骨自己戳穿,我就和你讲理!”
  孟华气往上涌,说道:“哦,你是要我自废武功?”
  祝建明道:“不错。你用喂毒暗器伤了我的师弟,我的郝师弟死生未卜,废你的武功,已算是便宜你了!”
  孟华忍无可忍,陡地喝道:“好,你们不肯替我引见,我自己会走去,用不着你们带领了!”怒喝声中,长剑一指“白虹贯日”,竟然闪电般的向祝建明咽喉刺去。
  祝建明大惊之下,只道他要下毒手,连忙横剑招架,孟华轻轻一带,迅即抽剑。祝剑明却是收不住势,长剑横披,和另一个正自向孟华侧翼攻来的师弟的剑碰个正着。当的一声,两柄剑同时脱手。
  原来孟华用的是“借力打力”的上乘武功,那个天山派弟子的长剑是给祝建明磕飞的,而祝建明自己的剑则是给孟华那股牵引之劲带出手中。要知孟华所得的张丹枫内功心法实是奥妙无比,虽然他已是跃过一边,那股牵引的劲道还没消失。
  孟华依法施为,对付了本领最强的祝建明之后,或用长剑牵引,或用掌指推弹,借力打力,片刻之间,七柄长剑都已跌在地上。
  天山派的弟子,恐怕自从本派开创以来,从未曾有过一役如此惨败的。这刹那间,众弟子不觉都是又惊又怒,却又都是呆若木鸡了。
  孟华破了七星阵,立即吸了一口气,一声长啸宛若龙吟,把声音远远送了出去。跟着叫道:“晚辈孟华,特来拜见天山派掌门人唐大侠。唐大侠若是不能接见,晚辈请见钟展钟老前辈!”
  钟展是唐经天的师兄,虽然不是掌门,但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却是足以和掌门师弟并驾齐驱的。孟华心想,要是得见这位天山派的长老,他总不至于和他这些徒子徒孙一样,蛮不讲理的。
  祝建明等人惊魂稍定,一呆过后,只见孟华早已去得远了。一个师弟说道:“想不到这小子如此厉害,咱们怎办?”祝建明迟疑半晌,方始在牙缝里绽出一个字来,“追”!原来他遭受了他这生平从所未有的挫折之后,固然是惊怒交迸,但也不禁有点怀疑:“这小子刚才倘若要胜杀我们,那是易如反掌。他手下留情,而且还敢独自闯山,似乎不像一个奸细所为?但我却怎能不相信段师弟的话?”
  孟华施展绝顶轻功,往前飞跑,过了不久,山头上冰宫已经遥遥在望,估量只有三五里的距离了。孟华吸一口气,再次使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通名禀报,求见钟展。
  在后面衔尾追来的祝建明,也发出了一枝蛇焰箭,向本门报警。
  正在追逐之间,孟华跃过一道冰川的裂缝,冰壁坳角之处,突然亮出三柄长剑,喝道:“好大胆的小子,胆敢如此猖狂!”
  孟华突遭狙击,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心想且先把他们的兵器打落再说。当下重施故技,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青钢剑扬空一闪,搭着了正中央刺来的那柄长剑,一牵一带,要把这柄长剑拨过一边,替他抵挡左面刺来的那柄长剑。刚才祝建明等人就是给他用这种方法打落了七柄长剑的。
  不料这一牵一带,竟是未能带动。正面攻来的那个人,一招“夜叉探海”,长剑往前一送,就把他剑尖上使出的那股粘粘之劲解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翼刺来的长剑已是来到他的面前,正面主攻的那个人反过来和他缠斗。
  孟华大吃一惊,“这三个人的本领可比刚才那班天山派的弟子高明得多!”
  原来这三个人,一个名叫白英奇,一个名叫霍英扬,一个名叫韩英华。他们是天山派的第二代弟子,和唐加源同一辈的。幸亏他们的造诣还比不上唐加源,否则孟华只是对付其中一人,也将感到为难的。
  孟华想不到对方的剑法如此凌厉,在这性命俄顷之间,哪里还敢忍让,只好尽展平生所学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他把平刺出去的一剑,突然改刺为拍。正中央和他缠斗的那个白英奇,在三人之中本领最高,但给他一拍,虎口亦隐隐酸麻。说时迟,那时快,孟华唰唰两剑,后发先至,左刺霍英扬,右刺韩英华。
  霍韩二人哪曾见过这样奇快的剑法?大惊之下,慌忙各自向旁斜跃二步。其实以他的本领,要招架还是勉强可以招架的,突然给孟华吓退,却见孟华并不追来,不由得都是羞得满面通红。
  孟华朗声说道:“晚辈只是求见贵派的掌门和钟长老,并无他意。”
  话犹未了,祝建明等人亦已赶来,祝建明叫道:“白师叔,这小子是清廷派来的奸细,他已经伤了郝师弟!”
  白霍韩三人乃是天山派第二代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们以“英”字排行,号称天山“三英”。尤以白英奇最为自负。如今一照面就在孟华剑下吃亏,即使不知道有郝建新受伤这件事情,他们也不能在一众师侄面前失掉这个面子。
  白英奇首先说道:“好,你要求见钟长老,这个容易。抛下兵器,束手就擒吧!”
  孟华虽然再三忍让,毕竟也还是有脾气的少年人,怎能受此侮辱?何况对方的敌意如是之深,他又怎敢贸然抛下兵器,束手就擒?
  “这就是你们天山派待客之道么?”孟华禁不住动起火气,冷笑说道。
  白英奇喝道:“我不说你是奸细,已算好了。你竟还敢以客人自居,未免太自高身价了吧?好,你不束手就擒,是不是还要我们动手?”
  孟华怒道:“我不和你们说。”径往前闯。霍、韩双剑齐出,分刺他左右肩井穴。白英奇脚踏中宫,一招“李广射石”,分心便刺。这次他们有了防备,三人联手,配合得妙到毫巅,孟华要硬闯过去,已是不能。
  孟华一招“玄鸟划砂”,接着一招“叠翠浮青”,这两招正是他自己参悟的无名剑法。“玄鸟划砂”源出青城、“叠翠浮青”源出峨嵋,但从他的手里使将出来,却是和原来的剑法形似而实非。
  但见剑光暴起,横空一掠,迅即在“天山三英”的面前闪烁着无数冷炬精芒,就好像有十几口长剑从四面八方刺过来一样。
  “天山三英”虽然尚未至于就败在他这两招之下,但也给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力,竟无还手之力了。不过他们三柄长剑,犄角相依,首尾相联,布成一道剑网,孟华亦是攻不进去,只能将他们逼退两步。
  孟华将他们逼退两步,松了口气,忽地纵声大笑。
  白英奇怒道:“你笑什么?”孟华道:“我笑你们!”霍韩二人双剑齐出,喝道:“我们有什么可笑?”
  孟华又叹了口气,说道:“即是可笑,又是可惜!”
  白英奇怒道:“这小子胡说八道,理会他作什么?”
  孟华快剑反击,压下了他们的攻势,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天山派本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哪知道会有你们这样不讲理的弟子,你们自损本派声名,对你们来说是可笑,对贵派来说,不是太可惜么?”
  此言一出,天山三英越发大怒,不约而同的忍不住三柄长剑同时刺出。
  哪知孟华正是要他们如此。天山三英本领不凡,若然只守不攻,孟华还当真不容易闯得过去。如今他们中了孟华激将之计,孟华就有了可乘之机。他们用的是“追风剑式”反击,剑法名为“追风”,可还比不上孟华出剑之快!
  只听得孟华一声喝道:“撒剑!”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唰的一剑,指到韩英华的虎口。“三英”之中,韩英华本领较弱,对方这一剑突如其来,他的剑招已老,要回救也不可能,只好赶快缩掌抽身,当的一声,手中长剑,果然应声而落。他哪知道,孟华这招,其实只是虚声恫吓。
  打开一个缺口,孟华立即闯了出去。白英奇火红了眼,喝道:“快追!”
  祝建明这一班第三代弟子早已来到,在外圈布成包围态势,此时明知不敌,也只好上前兜截,先挡一阵。韩英华拾起长剑,跟着两个师兄赶来。
  孟华喝道:“你们不用害怕我跑,我本来就是要去见你们的钟长老的,要评理也可请他老人家评理,你们不让我去,当真要逼我施展杀手么?”
  “天山三英”的轻功比他稍逊一筹,且又起步在后,和他还有一段距离。孟华正在思量要不要趁他们未曾合围之际,再一次把祝建明手中的兵器打落。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都给我住手!”这一声断喝,震得孟华的耳鼓都有点嗡嗡作响。但那个人的影子都还未见。
  孟华吃了一惊:“这人的内功可是远远在我之上,想必是天山派长老一辈的人物了。”心念未己,只见一个相貌清癯、颏下雪白的三绺长须的老者已是出现在他面前。
  白英奇连忙上前禀报道:“禀钟师伯,弟子没用,给这个小子闯上山门,惊动你老人家 ……”
  那老头子却似乎不耐烦听他说话,摇了摇手,说道:“你待会儿再说,别让外人笑话咱们不懂礼仪。”回过头来,打量了孟华一下,心中惊诧之极:“这少年看来不到二十岁,英奇他们怎的联手都挡不住他?而且看来他还是手下留情。真是后生可畏!”当下说道:“我就是钟展,请问阁下何事找我。既然找我,为何又要恃强闯山?”
  孟华终于把钟展引了出来,心头大喜,连忙上前行礼。不料他还未曾拜下,忽觉一股无形的潜力将他托起来。
  孟华是约莫在五步之外向钟展施礼的,钟展所发的那股力道已是托得他不能弯腰,孟华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位老前辈的功力当真是深不可测,倘若使出劈空掌力,恐怕我早已受伤了!”但他还是施了半礼,这才挺起腰来,钟展见他居然能够运功与自己相抗,也是惊诧不已。
  钟展淡淡说道:“不敢当。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的这份客气也未免太早了些。”言下之意,敌友尚未分明,他可不能以客礼相待。
  孟华说道:“晚辈是从柴达木来的,家父孟元超……”一句话未曾说完,祝建明已是忍不住叫道:“无耻奸细,你的父亲分明乃是杨牧,冒认孟大侠为父,知不知羞?”
  孟华说道:“我不是奸细,至于我的身世,说来话长……”祝建明又抢着说道:“别听他的花言巧语,谁知道他要捏造些什么话,他伤了我们的郝师弟却是真!”
  钟展摇了摇手,说道:“先别乱吵,事情总会弄清楚。一件一件来说,郝建新呢?”
  祝建明道:“在这里。”另外两个天山派的弟子随即把郝建新扶上来,钟展见他眉宇之间隐隐有股黑气,吃了一惊,问道:“你受的是什么伤?”
  郝建新道:“禀太师伯,我中了这小贼的喂毒暗器。”
  孟华说道:“我不是奸细,这位郝师兄也不是我伤他的。”郝建新愤然说道:“我是在和你交手的时候中了你的暗器,你还要当面抵赖?哼,要不是祝师兄有本门的碧灵丹,我早已毒发身亡了。”
  孟华说道:“要是他的手腕有伤痕的话,那就是我的剑尖划破的。若是别处的伤,那就与我无关了。我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喂毒的暗器,不信钟老前辈我可以让你搜。”
  白英奇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暗器不会全抛了吗。”
  钟展是一派长老的身份,当然不会这样无礼去搜孟华身子,问道:“你们察看过没有,当时附近还有没有发现外人?”
  负责搜查的那两个弟子说道:“我们已经搜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孟华说道:“也许那个奸人发了暗器,趁着混乱之际,早已跑了。”
  祝建明怒道:“你把我们当作睁眼瞎子吗?嘿嘿,我们纵然本领不济,也不至于这样没用。”要知梅花针是暗器之中最微细的一种,那个偷发暗器的人一定不会距离太远,他们是一发觉郝建新受伤便去搜查的,却连那人的影子也都没见到,假如真是这样的话,要嘛就是那人的轻功太高,要嘛就是这些天山派的弟子太不中用了。
  孟华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据我所知,偷上天山的那个妖人,本领可当真是非同小可。”
  钟展问道:“你怀疑的那妖人是谁?”孟华说道:“大摔碑手劳超伯。贵派唐少掌门的夫人就是他打伤的。”钟展吃了一惊,说道:“什么,唐加源的妻子给打伤了?”
  祝建明道:“大师伯,你听这小子是不是乱造谣言?唐师叔离开天山已一年有多,即使回来,也一定是夫妻一同回来,以师婶的武功,什么妖人能够打伤他们?”
  孟华说道:“这是真的。唐大侠到柴达木去了,回来的只是他的夫人。劳超伯能够伤了唐夫人也是有原因的……”
  钟展听了他的话,半信半疑,却摆一摆手,叫孟华暂且停止,说道:“这是另一件事,待会儿你再慢慢告诉我好吗?但据我所知,劳超伯的本领虽然不弱,暗器却非所长,轻功也不见得就能胜过我门下的第二代弟子。”
 
  白英奇道:“是呀,这小子分明是想嫁祸别人,却不知一说就露出了马脚。”天山派第三代的弟子不知道劳超伯的名头和武功的优劣,钟展和他是知道的。
  孟华发了急,说道:“纵然偷施暗算的那个人不是劳超伯,但毒针的确也不是我发的,请钟老前辈明察。”
  钟展瞿然一省,道:“好,那就待我仔细察看吧。”当下便叫弟子把郝建新扶到他的跟前,问道:“伤在什么地方?”郝建新说道:“膝盖下的三里穴。”“毒针取出来没有?” “没有。”
  钟展伸手在他膝盖下的部位抚摸一会,双指一拈,就把一枚比绣花针还小的毒针拈了出来。本来毒针深入肌肤,是要用磁石来吸的。他以掌心的吸力便能将毒针取出,功力之深,令得孟华大为佩服。
  钟展把毒针看了又看,脸上现出颇为惊诧的神色。
  原来他看出这种毒针似乎是四川唐家秘制的独门暗器。唐家暗器乃是号称天下无双的,轻功也是唐门弟子的特长,正是:
  敌人混淆多误事,邪魔暗器看分明。
 
 
 
第三十八回
  奸徒巧辩迷师伯
  稚子无知骂长兄
 
 
 
  白英奇问道:“钟师伯,这小子的暗器,你老人家可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钟展疑心大起:“唐家暗器,素来不传外姓。不过也难保这小伙子不是唐家的子弟假冒的。但他显露出的剑法又不是唐家的武功,难道是唐家的子弟另投名师?不过假如我这猜测不对的话,他所说的就应该是真话了。”
  过了一会,钟展缓缓说道:“好,少年人,我姑且相信这暗器不是你发的。现在你把劳超伯如何伤了唐夫人的事情对我说吧。是你亲眼见到的吗?”
  孟华说道:“我没亲眼见到。不过昨晚我是曾经亲自和劳超伯交过手的。”
  钟展说道:“你只是和他交手,却又怎知他在和你交手之前伤了唐夫人呢?”
  孟华说道:“我的一位朋友也是受了这妖人之伤,她是和唐夫人一起来的。”
  钟展问道:“这人是谁?”孟华说道:“是柴达木义军首领冷铁樵的侄女儿,名叫冷冰儿。”
  白英奇道:“你越说越荒唐了,我们的师嫂不和他的丈夫一起回来,却和外人回来?”
  孟华说道:“说起来这位冷姑娘和你们可不是外人,她是唐夫人所收的记名弟子。一起来的还有瓦纳族酋长的女儿和他们族中一个少年猎人。”
  白英奇道:“我们的师嫂怎的会在回疆收徒?你又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孟华说道:“说来话长。你们不相信的话,我可带你们去找她们。但依我之见,还是先找唐夫人要紧。”
  钟展说道:“既说来话长,你就先说唐夫人受伤之事吧。”虽然孟华言之凿凿,他可还是不敢相信,他的心里在想:“劳超伯的大摔碑手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加源的妻子的剑法在第二代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纵然不能打胜,也不至于受了重伤吧?”
  孟华也怕耽误时间,当务之急一是要他们相信自己不是奸细,二是要他们去救唐夫人,其他的事情只好以后说了。
  不料他刚说到一半,白英奇又驳他道:“你刚才和我们说的只有劳超伯这个人,怎的现在又变成了两个人了?那个姓段的小贼又是什么人?”原来孟华为了替天山派揭发内奸,此时正说到段剑青和劳超伯一起为非作歹之事。
  孟华说道:“我正想请问钟老前辈,贵派是不是新近收了一个姓段的弟子?”
  钟展说道:“不错。你说的那姓段少年叫什么名字?”孟华说道:“他叫段剑青。”钟展面色一变,急促问道:“哪里人氏?”“大理人氏!”“什么身份?”“大理段府的小王爷!”
  连珠炮的问答刚刚告一段落,天山派一众弟子都是不禁大哗:“他说的可不正是咱们的段师弟吗?”“当真是胡说八道,段师弟岂能勾结外来的奸人,反过来伤害本门前辈?”白英奇冷笑道:“钟师伯,你听听这小子说的是什么话?段师弟是段大侠的侄儿,你老人家是知道得清楚的。我想段师弟的身份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钟展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已查得清楚,也曾试过他的家传武功,决非假冒。”
  原来段剑青在奸谋败露之后,情知已不能在中原立足,只有躲得越远越好。他和妖师欧阳冲商量,欧阳冲给他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主意,藉他叔父段仇世的名义,投入天山门下。天山远处西陲,与中原的武林消息隔膜,他们估计,孟华念在恩师情份,只要段剑青不在中原出现,孟华就未必会揭破他的奸谋,即使所料不中,消息传到天山之时,段剑青恐怕早已学成了。何况清廷为了平定回疆,对天山派也正有所图谋,要是提前发动的话,用不到一年工夫,他们就可以把段剑青接出来的。
  段剑青到了天山,果然十分顺利的就得唐经天收为门下。唐经天指定他的师弟也是天山派掌老之一的武成泰做他的授业师父。白英奇是武成泰的大弟子,这两个月来,段剑青的武功就是他代师傅授的。
  段剑青文武全才,能言善辩,加以又是名门正派的子弟,一到天山,用不了几天,就讨得了上上下下的欢心,钟展对他也是十分爱护的。白英奇与他份属兄弟,实是师徒,对他的维护,更是不用说了。
  正由于一众同门都不敢对他有所怀疑,所以大家才会相信他所编造的谣言。如今孟华却指出他才是奸细,大家都以为这是孟华的“贼喊捉贼”!白英奇尤其怒不可遏,试想段剑青倘若真的是奸细,他还有什么颜面?
  “好小子,你冒认是孟元超孟大侠的儿子,可惜你却没有打听清楚。你知道段剑青的叔父是谁吗?他正是孟大侠最要好的一位朋友!”白英奇冷笑说道。
  孟华说道:“我是知道。他的叔父段大侠是我爹爹的好朋友。可是你们却不知道,段大侠也正是我的恩师。”
  白英奇哪能相信,冷笑说道:“荒唐,荒唐!再说下去,恐怕你要说我们天山派的祖师都和你大有渊源呢!”
  孟华说道:“不敢高攀,不过认真说起来,我也算得是间接受过贵派掌门指点之恩。”
  钟展眉头一皱,说道:“此话怎讲?”
  孟华道:“贵派的唐老掌门当年曾指点过金世遗金大侠的武功,金大侠有两个传人,一个是他徒弟江海天江大侠,一个是他的儿子金逐流金大侠。我曾经得过金逐流大侠的指点,饮水思源,贵派实是于我有恩。”
  白英奇连连冷笑,说道:“失敬,失敬,原来你还是金逐流金大侠的弟子!”
  孟华说道:“我没有这样福份得金大侠收归门下,只不过承蒙他的指点,不敢以弟子自居。”
  白英奇冷笑道:“他肯指点你的武功,最少也是把你当作至亲至近的晚辈了。哈哈,你既是段大侠的弟子,又是金大侠亲近的晚辈,怎的却来诬蔑段大侠的侄儿是奸细?哼,就算我相信你的鬼话,你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孟华说道:“师门之恩,我不敢忘。但段剑青确实是个奸细,我也不敢因公废私!”
  天山派弟子谁也不敢相信孟华的话,只有钟展却是有点思疑:“从他刺郝建新虎口的这一招来看,使得这样恰到好处的剑法的确有点像是金逐流的剑法,不过却又并非纯然金家的路数。侍会儿且试一试。”
  原来那一招是孟华揉合了无名剑法、孟家刀法和金家剑法创造出来的。金家的剑法是采取了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之点的。是以他这一招只能说有六分之一的天山剑法在内,但钟展何等眼力,只看了郝建新手腕的伤就看出来了。
  孟华本来要继续说下去,说出段剑青的底细,钟展却摆了摆手,说道:“或许你的身世是有难言之隐,但目前我们还没有功夫听你详言。现在我要查明你指控段剑青之事。你敢和他对质么?”
  孟华说道:“正是要找他对质!”
  钟展道:“建明,你去把剑青找来。”
  白英奇说道:“钟师伯,这小子的话岂能相信?找了段师弟来,他也会胡乱编造谎言的呀!”
  钟展说道:“谣言可以捏造,事实不能捏造。我自有分数,你只管把剑青找来。”
  白英奇不敢违拗,应了一声“是。”正要回去找段剑青,韩英华忽道:“你瞧,那边不是段师弟来了?段师弟,快来,快来!”
  孟华抬头一看,只见果然段剑青从那边跑来。跟在他背后的还有一个孩子,大约十一、二岁模样。这孩子的轻功也好生了得,跟着段剑青飞跑,居然并没有落后太多,白英奇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跑上前去迎接他们,拉着孩子的手,笑道:“杨师弟,你也来瞧热闹?你可来得正好!”
  那孩子显得颇为兴奋,脚步未停,就哗哩哗啦地问道:“听说发现了奸细,我跟段大哥来瞧热闹,奸细捉了没有?”段剑青也在同时问道:“什么事?”白英奇先回答他的问话:“钟师伯有事问你。”
  段剑青来到钟展面前,看了孟华,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失声叫道:“怎么这小子也在这里,这小子名叫杨华,正是清廷的奸细!”
  孟华大怒道:“你才是奸细,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好事?你敢对你的钟师伯实话实话么?”
  段剑青喝道:“岂有此理,你倒来盘问我了。钟师伯,这小子,他,他……”那孩子甚为诧异,也在叫道:“原来这人就是奸细,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捉起来呀?”
  钟展缓缓说道:“剑青,你先别生气,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昨晚你在哪里?可有出去过没有?”
  段剑青道:“昨晚我教炎弟夜课,后来他疲倦了,我就陪他睡觉,没出去过。不信你可以问炎弟。”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孟华一见这个孩子,心里已是止不住卜通通的跳,待听得白英奇叫这孩子“杨师弟”,而段剑青又称他为“炎弟”的时候,更是禁不住又喜又惊了!
  金碧峰曾经告诉他,他的弟弟名叫杨炎,那么这孩子不正是就是他的弟弟?
  他仔细一看,只见这孩子眉清目秀,他是七岁那年离开母亲,脑海里隐约还有母亲的印象,心里想道:“弟弟倒是长得很像母亲,幸亏不是像他父亲。”毫无疑问,这孩子是他的弟弟。喜的是兄弟相逢,但在喜悦之中,他也禁不住为弟弟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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