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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21 梁羽生(当代)
  杨华心里想道:“他叫我不可和人结伴,多半是那批客商人了。我早已这佯做啦。只不知道到了拉萨,他会不会把刀谱交还给我?他这样戏弄我,又有什么用意呢?”
  心念未已,那藏人老板又在说道:“你这朋友我是仰慕已久的了,想不到昨天能够见着他。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可告诉我吗?”
  杨华诧道:“你对他仰慕已久?那么他想必是在你们的西藏早已有名气的了?他是什么人?昨天你又何以不亲自问他姓名,却要来问我?”
  “他是一个本事很大的小偷,也是我们穷人家的大恩人。”那藏人老板说道:“我听过他的许多故事,但因从来没有见过他,猜错了可是不好意思。而且我听得人家说,他是不喜欢别人知道他是谁的。所以我也就不便问他了。”
  “他怎样对穷人有恩?”杨华问道。藏人老板给他再倒了一碗酥油茶,笑道:“你是他的好朋友都不知道吗?”
  “实不相瞒,我也前几天才认识他的。他可没有和我说过他的事情,甚至他的名字我也是不知。”杨华说道。
  藏人老板笑道:“原来如此。你这朋友的行径本来就是这样古怪的,那也不足为奇。他肯这样帮你的忙,你当然是好人了,那我也就个妨说给你听啦。”杨华心中苦笑:“或许他是帮我的忙,但我的刀谱可还在他手上。如果这样算是帮我的忙,那可真是莫测高深了。”
  藏人老板继续说道:“他是两年前在我们西藏地方出现的,没多久,到处都在纷传出现了神偷啦。好多王公和大牧场的场主家里财物不翼而飞,但却有更多没法过日的穷人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枕头底下有一堆银子。
  “这位神偷还不仅仅是把银子送给穷人呢。”藏人老板说道:“有家人家,是给一个大牧场的场主牧羊的,有一天他碰上狼群,他侥幸躲在树上,逃出性命。他的羊儿却给饿狼吃掉了十余条。场主要他赔,他哪里赔得起,那个狠心的场主把他的女儿抢去,说是要充作丫头抵偿。”
  杨华气道:“这场主真是岂有此理,后来是不是那个神偷把他的女儿送回来。”
  那藏人老板道:“就在那个人的女儿被抢走的第二天,那个人一打开门,就看见女儿站在外面。他女儿说她是在睡梦之中给‘神人’带出来的,醒来之时但觉好像腾云驾雾一般,没多久就到了自己的家门了。这时刚刚天亮,那人将她放了下来,她回头想看那人面貌,可是回头一看,那人却早已不见了。天底下哪有这种神出鬼没的人。那女娃儿当然以为是‘神人’啦。但他父亲心里明白,一定是这神偷干的。”
  “那场主不再追究吗?”杨华问道。
  “我正要告诉你,还有更妙的事情呢。”老板纵续说道:“这人的女儿回来不久。场主竟然派了管家来给他赔罪,还送了十两银子给他当作赔偿昨天打烂他家中杂物的损失呢。那恶毒的场主怎会如此好心,起初大家都猜不透。”
  “后来呢?”杨华问道。
  那藏人老板说道:“后来那个场主的家丁传出消息,原来那天晚上,那个场主也失掉了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神偷把他的头发全都削掉,第二天他才发现。跟着发现神偷留下的警告,倘若不向那家人赔罪,小心脑袋!
  “嘿嘿,那场主可惨了,赔了十两银子还是小事,他变成了秃驴,整整一个月躲在家里不敢见人!”
 
  杨华忍不往笑了起来:“痛快,痛快!只是对付这样恶毒的场主,还便宜他了。”
  藏人老板笑道:“这个神偷还有许多妙事留传人口呢,我再说一件给你听!他是经常改换容貌的,每次出现都不一定相同。不过他最喜欢扮成一个腌臜的汉子,甚至比讨饭的化子还脏。碰上狗眼看人低的豪奴之类得罪了他,那人准给他戏弄个够,连带狗腿子的主人也要遭殃。所以这两年大户人家之豪奴对穷人也不敢随意欺凌了。”
  杨华心中一动,说道:“他有戏弄过好人吗?比如说像你这样做小买卖的人。”
  那藏人老板说道:“你是听得人家说过他骗食的事吧?最近个多月,据说是曾发生过几桩在酒馆骗食的事,多半是他干的。不过他的这种戏弄却和戏弄豪奴不同,给他白食了的酒家,十九因祸得福。”
  杨华问道:“如何因祸得福?”那藏人老板道:“当天晚上,他必定把该付的钱加倍奉还。有人说他这样游戏人间,是故意试探人心的。好心的就得到好报。”
  杨华道:“原来如此。不过开玩笑开到小买卖人的头上,我还是不敢苟同。”那藏人老板道:“我听得人家说,这位神偷做的事情神机莫测,或许他是另外有甚么因由也说不定。以前没有发生过这类的事情的。”
  杨华心道:“难道前几天的事情,他是有意试探我的。”不过对那神偷这种怪行,亦已释然于怀了。按照他的这种行径来说,和他的三师父说过的那个“天下第一神偷”或者“天下第二神偷”的行径也还可以符合。那两个神偷,用他师父的口吻来说,本来就是“正中带邪”的怪物。
  肯定了那腌臜汉子不是“天下第一神偷”就是“天下第二神偷”之后,杨华倒是放了一半的心了。心想:“这两位前辈不管是哪一个,料想不会害我。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因何要戏弄我。”杨华已经吃饱,当下便即告辞。
  藏人老板给他一袋糍粑,说道:“前面是念青唐古拉山,山区荒凉,你可能找不到人家的。这糍粑你当作干粮,带着吃吧。”不肯收钱,物轻情重,杨华只好多谢收下。
  杨华刚要上马,藏人老板忽地好似想起一事,说道:“你这匹红鬃马很不错呀,每年都有许多马贩子从这里经过的,我都很少看见这样的好马。”
  杨华说道:“这匹马是很能耐劳,走长途的确不错。”心里想道:“错是不错,可还跑不过那个神偷。”神偷想要抢他这匹马的事,他不便告诉这个藏人老板了。
  藏人老板说道:“小哥,那你可当心了!”
  杨华怔了怔,说道:“当心什么?”
  藏人老板道:“走过了念青唐古拉山区,前面就是黎贡草原。黎贡草原最大的一个牧场场主,就是我刚才和你说到的那个心肠狠毒的场主。”
  杨华说道:“那又怎样?”藏人老板道:“这厮名叫江布,他最喜欢三样东西:美女、宝刀和骏马。这三样东西,他拿钱买不到就会叫手下抢。其实他手下的爪牙,碰上这三样东西,用不着回去请示主人,也会抢了。”
  杨华冷笑道:“我正想要他来抢我这匹马。”
  藏人老板道:“小哥,纵然你会武艺,好汉也是不敌人多。你这匹马跑得快,要是碰上这事,最好立即逃跑,莫逞一时血气之勇。”
  杨华说道:“多谢指教,我会当心的了。”跨上坐骑,与那藏人老板道别,心里却在想道:“我要赶路,否则我还要去找那个恶场主的晦气呢,最好他来惹我。要是他碰在我的手上,我可不会只像那个神偷一样,削掉他的头发。”
  第二天进入了念青唐古拉山山区,天上下着大雪,山区气候又是特别寒冷,杨华内功深厚,冷是冷不坏他的,可也稍稍感到有点寒意。
  走了一会,忽然感到和暖起来,隐隐听到滋滋的声响。杨华心中奇怪,向那声音来处走去,发现一道喷泉。
  西藏的喷泉是很有名的,在喷泉最多的一块地方,被命名为“地鸣的谷地”,乃是西藏奇观之一。杨华发现的这道喷泉,虽然不是在“地鸣的谷地”却也是有名的一个喷泉,名为白鹰泉。
  喷泉的奇观,令得杨华目为之眩!
  从喷泉的漏斗口中可以看到黑油油的水,在水里反映着蔚蓝色的天空。初时只是听到地下深处发生的响声,接着就是一片微波掠过平静的水面。从地上的裂缝中冒出丝丝作响的蒸气,散出一股刺鼻的气味,这种响声渐渐转变成震耳的轰隆声,灰色岩石体的漏斗充满了热水。地底下的轰隆声越来越大,不久就从地底下喷出水泡,水开始沸腾起来,水沫四溅,沸水成螺旋形地旋转,越转越快。这时沸水流出了漏斗口的边缘,喷泉开始了第一次的喷发,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周而复始。
  喷泉在大风中喷发特别美丽。空气疾驰着,灼热的泉水不断的被风吹散,水沫向着四周飞溅,形成了橙黄色的、淡紫色的、紫罗兰色的各种“花朵”。而杨华发现的这个喷泉,由于漏斗特别细长狭窄,喷射的时候,一朵朵的蒸气冲上天空,形成白色的好像在摆动着翅膀的白鹰。所以这个喷泉叫做“白鹰泉”是西藏有名的喷泉之一。
  杨华从没见过这样的喷泉奇景,不由得欢喜赞叹,心想:“在这样和暖的喷泉旁边,我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了。”
  可是他却睡得不舒服。是高山顶上饥饿的麻鹰,不肯让他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朦胧中刚入梦,一头大麻鹰就向他扑了下来,幸而他没有睡着。
  那头麻鹰想是饿得慌了,以为他是死尸,飞下去要来啄他的脑袋。他翻了个身,那头麻鹰似乎给他吓了一惊,料不准他是死人还是活人,于是又飞开,但仍恋恋不舍的在他头顶上盘旋不去。
  杨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你想吃我,我还想吃你呢!”他再假装熟睡,引诱那头饥饿的麻鹰又再低飞向他扑。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拔出剑鞘,化作一道银虹,向空中掷去。
  大麻鹰应声而落,杨华哈哈笑道:“多谢你这头扁毛畜牲送给我一顿丰富的晚餐。”就在喷泉中煮熟,拔掉它的羽毛,糍粑是混有酥油的,就把糍粑和鹰肉一起来吃,吃得津津有味。心想可惜缺少点盐,香味倒是不错。吃了个饱,才不过吃了半边。
  吃饱之后,正想睡觉,忽地又是隐隐听得不远之处,有声间传来,这回可是人声了。
  杨华伏地听声,只听得一个人说道:“咦,怎的突然暖起来了。”杨华怔了一怔,听声似乎颇熟。
  另一个人笑道:“老丁,你交好运了!”这个人的声音杨华更熟,一听就认得是那个曾经在小金川和他交过手的、号称“五官”之首的邓中艾。
  那个“老丁”说道:“什么好运?”
  邓中艾笑道:“老天爷大约知道你耐不住寒冷,叫咱们误打误撞的撞到了白鹰泉来了。你瞧见天空一团团的白色雾吗,那是喷泉喷发的蒸气在空中凝结成的,是不是像摆动着翅膀的白鹰。转过这个山坳,你就可以看见这个西藏有名的喷泉。”那“老丁”大喜说道:“说老实话,刚才我真是冷得牙关打战,找到温泉,我可要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也好洗掉这一身晦气。”
  邓中艾道:“说起晦气,你我都是一样。这次出来,老是碰到不如意的事情。我碰上一个不知是什么路的小子,武功厉害得出奇。你碰上一个偷儿,损失也是不小。”
  那“老丁”道:“岂止损失不小,我连那封机密公文都失掉呢。你给我端详端详,是哪黑道上的人物,有那样高明的妙手空空绝技?”
  邓中艾道:“我听了你所说的情形,已经仔细琢磨过了,你碰上的恐怕就是天下第一神偷快活张!”
  听到这里,杨华登时醒起,这个“老丁”不是别人,原来就是三天之前,他在小镇酒馆碰上的那个商队首领。“怪不得神偷叫我提防他们。原来这厮果然不是好人。他与邓中艾一起,不用打听,也定然是鹰爪一类的了。只是他那班手下却不知何以不和他同行。”杨华心想。
  那姓丁汉子叫苦不迭,说道:“倘若真的是快活张偷去,那是无法讨回的了。邓大哥,你的晦气不过是吃了点小亏,我失了重要公文,罪可就大了。”
  邓中艾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江布场主会帮忙你的。即使是快活张,他偷到了那封公文,还要分头去报信呢。咱们快点赶到拉萨,还可以补救的。到了拉萨,我也会帮你说好话的。”
  那姓丁的汉子道:“多谢邓大人鼎力维持。对啦,邓大人我正想问你,你碰见那个武功奇高的小子叫什么名字?”他听得邓中艾肯帮忙他,连忙改过称呼,不叫邓大哥而叫“邓大人”了。
  邓中艾道:“这小子姓杨名华,你知道这个人吗?”
  那姓丁的汉子道:“那天我也碰上一个姓杨的小子,不知是否同一个人。”当下细述杨华的形貌,邓中艾吓了一跳,说道:“正是这臭小子,那个偷儿对他如何?”
  听完了伙伴所说的经过之后,邓中艾沉吟半晌,说道:“这可有点奇怪!”那姓丁的汉子道:“什么奇怪?”
  邓中艾道:“假如那个偷儿是快活张的话,他和姓杨这个小子应该是一路的人。为何他要偷那小子的东西。莫非是串通了做戏?”
  姓丁的汉子道:“那小子焦急非常,似乎不像做戏。”
  邓中艾道:“那小子失掉了什么东西?”
  姓丁的汉子道:“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叫手下去向江布场主报讯了。只要发现这两个人的踪迹,不管他们是否一路的人,江布场主都会帮忙咱们对付他的。”
  邓中艾摇了摇头,说道:“江布场主对付不了那个小子。快活张的真实武功或者不如那个小子,但他是天下跑得最快的人,江布场主更是难以将他擒获。”
  姓丁的汉子道:“邓大人,你有所不知。江布场主已经请来了两个密宗高手,这两个高手的本领听说都不在天泰上人之下。”天泰上人即是曾在小金川和杨华交过手的那个喇嘛。邓中艾是“五官”之首,他是“四僧”之首。
  邓中艾心里想道:“天泰上人的本领还不如我,那两个密宗高手即使比他稍稍高明,加起来也还未必就能胜过那个小子。”
  姓丁的汉子继续道:“你知道江布场主最喜欢的三样东西:宝刀、美人和骏马,他去年得了一匹乌云盖雪的名马,天下跑得最快的人也绝不会赛得过这匹马。即使捉不到那姓杨的小子和偷儿,最少也可以跟踪他们。”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转过了山坳,看见了喷泉了。
  姓丁的汉子道:“啊,真是奇观,这里暖得我都不想走了。”邓中艾道:“别忘了我还要赶往拉萨呢。洗一个澡,稍为歇一歇吧。”
  姓丁的汉子叫道:“咦,我好像闻得肉香!”
  邓中艾笑道:“你饿坏了吧?哪里来的肉香?咦,真的是烤肉的香味!”
  话犹未了,杨华倏的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姓丁的汉子吓了一跳,叫道:“正是这个小子!”
  杨华掩着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怪不得我闻得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原来是你们这两个臭贼!”
  邓中艾硬着头皮,拔出判官笔喝道:“好小子,我正要找你算帐!”杨华笑道:“我正是怕你不来!”青钢剑扬空一闪,一招“龙门鼓浪”,后发先至,把邓中艾的双笔挑开,剑势未衰,径削过去。
  邓中艾脚跟一旋,双笔斜飞,胸前门户大开,实是犯了高手过招的大忌。那姓丁的汉子不禁暗暗嘀咕,心里想道:“在这邓中艾称五官之首,怎的见面一招先就自乱了章法?想必因为他是败军之将,怯了这个小子,越打越不济了。哼,如此打法,这次吃的亏恐怕还要更大。”
  杨华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却是不禁心头微凛,料想他敢于使出这种怪招,定有所恃。果然心念未已,邓中艾双笔已是如白鹤展翅,斜掠过来,左笔一托,右笔一带,左笔点向杨华督脉的“风府”“玉柱”“缺盆”三处穴道,右笔点向带脉的“金环”“石室”“归藏”三处穴道,这六处穴道,所在的方位是作不规则的排列的,一般的点穴名家,想要同时点着两处穴道都难,而且竟然能够在一招之内,双笔同时点向六处穴道。杨华上次在小金川和他交手,可未见过他使用这招。而这种繁复精奇的点穴笔法,也是杨华出道以来从所未见的。
  原来邓中艾那次败给杨华之后,特地找到山西的点穴名家连甘霖相互切磋,把自己的独门所学,交换连家的“一双笔点四脉”的功夫。
  连家世代相传,有“天下第一点穴名家”的称誉,家传绝技是“四笔点八脉”的功夫。三十年前,金逐流的父亲金世遗有一次几乎败在连家“四笔点八脉”之下(事详拙著《云海玉弓缘》)。不过“四笔点八脉”是必须两人合使的,一个人就只能使“双笔点四脉”了。邓中艾和连甘霖交换点穴的功夫,虽然彼此都说绝不藏私,其实仍是难免藏私,是以邓中艾目前只能用双笔来点双脉的六处穴道。但虽然如此,亦已是大胜从前,令得杨华不禁为之一凛了。邓中艾看见杨华似乎不识他点穴手法,心头大喜,以为这次定能一雪前耻,哪知接着而来的变化,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第二十二回
  智服凶徒查隐秘
  惊闻爱侣陷囹圄
 
 
 
  剑光笔影之中,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两条人影倏的分开。邓中艾本身虽没受伤,左手的判官笔已是损了一个缺口。
  原来杨华见机得早,他这一招“龙门鼓浪”又名“龙门三叠浪”,共有三重力道。杨华剑招初出,蓄势未发,将计就计,待他双笔递到之时,内力方施展。这一下子当真是有如怒潮骤起,巨浪扑来,登时就把邓中艾的双笔荡开。
  双方再次交锋,杨华虽然不识他的笔法,但以善于临机应变的无名剑法应付,也还是像上次在小金川和他交手一样,不论他如何变化莫测,杨华一样能够见招破招,见式破式,稳占上风。
  杨华虽然稳占上风,急切之间,也还未能取胜。在旁边观战的那个姓丁汉子,心神倒是可以稍为安定下来了。邓中艾并不如他想象之糟,他心神一定,就不想逃了。
  “邓大哥别慌,我来帮你!”他大呼小叫,可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不过他并非虚张声势。
  原来这个姓丁的汉子别的本领有限,只有一样暗器的功夫还相当不弱。
  他捏着三柄五寸多长的毒锥,觑准时机,连珠疾发。
  杨华焉能让他打着?一个“移形换位”,避开了第一柄飞锥,剑尖一挑,挑开第二柄飞锥,迅即剑柄一撞,把第三柄飞锥又打落了。最后这柄飞锥几乎触及他的身体才给撞落的,最为危险。但给杨华剑尖挑开的第二柄飞锥却也几乎是擦着邓中艾的额角反打回去,把邓中艾吓了一大跳。
  邓中艾喝道:“老丁,别用喂毒的暗青子!”他知道这姓丁的汉子打得很准,但对手实在太强,喂毒的暗器倘若伤不了对方,反而误伤了他,那可是糟糕透顶。
  姓丁的汉子面上一红,不敢再发喂毒的暗器,当下连连扬手,飞蝗石、透骨钉、钢镖、匕首之类的暗器俨如冰雹乱落,射向杨华。他的暗器功夫果然很有一手,两人杀得难分难解之中,他的每一枚暗器都像是长着眼睛,追着杨华的要害来打。
  杨华分神应付暗器,不免落在下风,暗器来得越急了。
  杨华怒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叫你开开眼界!”突然间剑光暴涨,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向他打来的暗器恍如流星四散,邓中艾双笔交叉,只攻得一招,忙即后退。
  杨华用的是无名剑法中的“破暗器式”,用剑法来破暗器,乃是当年一代武学宗师张丹枫别出心裁、独创的功夫。变化繁复之极。运用之时,还得看具体情况自行变化,不能墨守成规。杨华也还是第一次应用。
  第一次应用自是难免尚有破绽,邓中艾双笔斜飞,疾攻一招,“嗤”的一声响,左笔笔尖挑破了杨华的衣裳,伤了他一点皮肉。
  但好在那姓丁汉子暗器虽然打得不错,毕竟还不是第一流的功夫。杨华的“破暗器式”虽未能运用自如,已是足以对付。暗器流星四散,逼得邓中艾不能不退,这又才不能对杨华续施杀手。否则杨华既要应付暗器,又要应付他的双笔点穴,胜负之数就难测了。
  饶是邓中艾退得快,额角也给一枚暗器擦过,擦得皮破血流。两人受的都是皮肉轻伤,邓中艾稍重一些,亦无大碍。但他见杨华的剑法如此神妙,看来他的伙伴是没法帮他的忙的了,甚至越帮忙只怕越糟,不由得锐气大折!
  杨华喝道:“有胆的莫逃,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伎俩。”飞身扑上,把快刀刀法化到剑法上来,不过十数招,登时把邓中艾的身形,笼罩在一片剑光之下!
  邓中艾固然是又急又惊,那姓丁的汉子更是吓得大惊失色,主意又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早走为妙!”他的暗器已是所剩无多,顾不得邓中艾了。
  杨华那匹红鬃马放在草地上吃草,姓丁的汉子趁着邓中艾还在和杨华缠斗,蹑手蹑脚的从旁边绕过,想要抢了那匹坐骑便逃。
  杨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陡地喝道:“你干什么?”姓丁的汉子早已是跑近那匹红鬃马,哈哈笑道:“姓杨的小子,有胆的你到拉萨来找我,我是恕不奉陪了!”
  哪知这匹红鬃马与杨华相处虽然未够半月,已是颇知认主,它听得杨华呼喝,似乎业已知道来人不怀好意,主人之敌,哪里肯让他骑。姓丁的汉子一接近它,它扬起前蹄就踢。
  姓丁的汉子亮出钢刀,大怒喝道:“畜牲,你不听话,我就宰了你!”
  杨华怕坐骑被抢,稍一分心,邓中艾趁这机会,以进为退,疾攻一招,迅即跳出圈子。他生怕杨华追到,竟然和衣一滚,骨碌碌地滚下山坡。山坡一片积雪,滑如铲面,滚下去比施展轻功逃跑还快得多。
  杨华难以兼顾,只好让邓中艾逃走,回过头来,冷笑说道:“好,有胆的你就动手,你宰了它。我宰了你!”他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内功,声音不大,却似钢针刺进那人耳朵。姓丁的汉子心头一震,回头一望,这才发现邓中艾已是滚下山坡。而杨华也正在像飞鸟一般向他扑来了。
  这一下登时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去伤害杨华的坐骑,慌不迭的连忙逃跑,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
  他的轻功比不上邓中艾,更比不上杨华。慌乱中打出两枚喂毒的透骨钉,哪里伤得杨华分毫?
  杨华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了我这么多废铜烂铁,我也送一枚小钱给你!”
  双指一弹,一枚铜钱去若流星。可笑这姓丁的汉子,发了那么多暗器,都没打着杨华,杨华只是飞出一枚铜钱就不偏不倚的打着了他足后跟的“地藏穴”。
  杨华把他拖了回来,笑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要洗一个澡,我可以让你如愿。”
  白鹰泉是从火山狭口喷出来的泉水。这座火山是已经“衰老”了的火山,地面上并不喷火,但地心蕴藏的热量,还是难以想象。喷出的水是黑油油的,此时正在沸腾,沸水像根柱子喷上空中,成螺旋形地旋转,越转越快。这样沸腾的喷泉,根本就不是他刚才想象的那个样子,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一个澡的。杨华将他拖到喷泉旁边,让他看个清楚之后,登时吓得他心惊胆颤,面无人色。这样滚热的水,要是给抛下去的话,只怕用不了片刻工夫。就会把他煮得皮焦肉烂!
  这姓丁的汉子哀求饶命,自是不在话下。杨华盘问他的口供,他当然也是不敢不说实话了。
  原来这个汉子名叫丁兆栋,是大内总管萨福鼎手下的一个护卫队长,他扮作商队的“老大”,“商队”其他的人,也就是原来归他统带的卫兵。
  他们是奉了萨福鼎之命,到拉萨的“宣抚使”衙门去送一封重要的公文的。到了拉萨,他这个卫队也要留下来,暂时不能回京城去。视当地情况的需要,由宣抚使衙门调用。为了恐防沿途碰上义军,是以他们扮作行商。
  有关拉萨的情况,杨华也是从这个丁兆栋的口中,得知一个梗概了。
  拉萨是西藏两大活佛之一的达赖喇嘛所在之地,清廷鞭长莫及,在那里是没设正式驻军的。
  虽然没有正式驻军,但清廷在拉萨设有宣抚使衙门,拥有一支小小的武力。人数不多,却都是从御林军和禁卫军抽调出去的精锐。
  宣抚使名叫赵廷禄,官是文职,但赵廷禄本身却是曾经百战的将军。宣抚使之下,设有参赞武官,此人并非带兵出身的战将,武功却是极其厉害。他名叫卫托平,是大内卫士中三大高手之一。另外两个是曾经和杨华交过手的刘挺之和叶谷浑。
  拉萨政教合一的领袖是达赖“活佛”,这个“活佛”今年才不过是十二岁的孩子,大权操之于首座护教大喇嘛弥罗觉苏之手。梵语中“弥罗”的意思是“广及四方”,“觉苏”的意思是“恩泽”。汉译称他为“广惠法师”。此一尊称,曾得清廷正式的诏书封赠。
 
  赵、卫二人与广惠法师深相结纳,多年来不但相安无事,而且在好些事情曾经得过他的助力。
  杨华问明拉萨情况之后,说道:“好,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萨福鼎叫你送的那封公文,说的是什么事情?”
  丁兆栋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说道:“重要的公文,我岂敢打开来看?”
  杨华冷笑道:“你和邓中艾刚才在山坳那边所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听你的口气,你分明是知道内情的。说老实话,其实我用不着你告诉我,我也知道。但我要考察你是否对我毫不隐瞒,你倘若说一句假话,嘿,嘿,那我就要请你洗一个澡了!”
  丁兆栋心里一想:“不错,他是和那个神偷一路的人。说不定他当真已经看过了那封文书,特地试我。”性命要紧,只好和盘托出。
  “说老实话,公文我是没有看过,不过里面的内容,萨大人是曾摘要告诉我的。为的是预防万一失掉公文,我也可以给他捎口信。”丁兆栋解释过后,跟着便即谈及内容:“这是萨大人给赵廷禄的密函,嘱他办三件事情。”
  “哪三件事情?”杨华问道。
  丁兆栋说道:“第一件事情,是要他怂恿广惠法师,似护教为名,出兵青海,讨伐白教喇嘛。因为据萨大人得到的消息,在昭化的白教法王,是暗地里支持以前在小金川那股义军的。”他本来想说:“强盗”,话到口边,察觉杨华面色不善,连忙改口称为义军。
  此事杨华在柴达木也曾听冷铁樵谈过,心里想道:“冷、萧两位头领果然是料事如神,敌方动静,早已在他们所算之中。”于是问道:“第二件呢?”
  丁兆栋说道:“萨大人得到消息,西藏和回疆已有五个部落与冷铁樵订有盟约,相互支援。其他部落,和他们有勾结的尚未调查清楚,料也不少。回疆那三个部落归伊犁将军去对付他们,西藏这两个部落朝廷不便派兵,是以萨大人密令卫托平,把这两个部落的酋长,秘密绑架,解来京师。”
  杨华想道:“这手段果然阴毒。义军方面的人,是决不能让盟友遭殃的。怪不得邓中艾估计,快活张或李麻子偷了公文,必须忙于四方报讯了。”“第三件又是什么?”杨华继续问道。
  “第三件事情是要捉拿孟元超!”丁兆栋说道。
  杨华吃了一惊,“你们已经知道孟元超躲在哪里?”
  丁兆栋道:“孟元超前往拉萨活动,经过昭化之时,已被我们查察。这人是冷铁樵的一条臂膀,地位极其重要,武功又极高强。御林军统领海大人和我们的萨大人为了缉拿孟元超归案,先后派出许多高手,第一批是大内卫士刘挺之和叶谷浑;第二批御林军的副统领马崑和周灿等人。”
  杨华冷笑说道:“你们第三批了?”
  丁兆栋甚是尴尬,赔着笑脸说道:“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配得上和他们相提并论?我们奉命留在拉萨一个时期,不过是供卫托平使用,顶多是拿来威胁广惠法师,威胁利诱,双管齐下,令他不能不就范而已。杨少侠,你若饶了小的,小的也不敢前往拉萨了。”
  杨华冷笑道:“谅你也不敢在孟大侠太岁头上动土,你去不去拉萨,我才不管你呢!”
  他说了这话,心中可不由暗暗惭愧,他嘲笑这个丁兆栋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但他自己,可不也正是想到拉萨去,在孟元超的“太岁头上动土”吗?
  清廷费尽心力所要杀害的人,难道自己竟要去帮凶?清廷做不到的事情,自己要帮忙敌人去做?
  杨华想至此,不觉一片茫然,大为惶惑了。
  丁兆栋道:“杨少侠,我知道的事情,都已说了,并无半句虚言,你可以放了我吧?”
  杨华冷冷说道:“你急什么?再等会儿!”原来在这时候又隐隐听得远处有人马奔驰之声。
  杨华凝神细听,听得出是两个人骑着马跑上山来。
  再过一会,这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也隐约听得见了。
  “咱们要接的人,一定是在这座山上。”一人说道。
  另一个道:“你是根据咱们发现的那两匹马来判断的么?那两匹马虽然一死一伤,但也说不定是别人的坐骑?”
  先头那人笑道:“老兄,你跟了场主也有几年了,对各地出产的良种马匹,似乎还是懂得太少!”
  “我怎比得你老兄在行,请老兄指教。”
  “其中一匹体形瘦小但却相当精悍的马,是小金川的特产。你不知道那位邓大人是小金川来的吗?”
  “死掉的那匹呢?”“那是张家口出产的‘口马’,据我所知,那种高头大马是常被挑选去作军马的。”
  “如此说来,失了坐骑的这两个人可能就是那位邓大人和那个丁兆栋了。”“不错。”
  杨华在丁兆栋耳边问道:“你的坐骑,是不是在上山的时候,遭遇意外,死了?”
  丁兆栋诧道:“你怎么知道?在上山的时候,碰着雪崩,幸而只是轻微的雪崩,结果只是坐骑一死一伤,人倒侥幸没事。”他还没有听见那两个人的说话。
  那两人又来近了一程,说话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
  “要是接到这两个人,功劳倒算是不小。”
  “倘若不是昨天咱们的场主刚刚得了一个绝色的女子,他会自己来的。这功劳也轮不到你和我了。”
  “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听说是金逐流的女儿!”
  “是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吗?”
  “是呀,所以场主在知道她的来历之后,也是深感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呢!”
  杨华听到这里,不禁大吃一惊,一颗心都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
  丁兆栋也听得见“得得”的蹄声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
  杨华一掌拍下,把一块石头拍得四分五裂,说道:“你莫以为来了救兵,待会儿你顺着我的说话,要把我当作你的伙伴。否则,我不信你的脑袋会硬得过这块石头。”说了这话,索性把他的穴道解开。丁兆栋吓得连呼“不敢”。
  那两人转过山坳,听得马鸣之声,抬头一望,首先发现杨华那匹坐骑。大喜叫道:“在这里了!”“喂喂,在上面的可是邓大人和丁大人么?”
  杨华咬着丁兆栋的耳朵悄声说道:“态度放自然一点,你若故意露出马脚,我不杀你也要捏碎你的琵琶骨!”
  丁兆栋站了起来,叫道:“不错,我是丁兆栋。”
  那两个人下了坐骑,上前施礼,看见杨华这样年轻,不像是在武林中早已成名的“五官之首”邓中艾,不觉有点诧异,说道:“这位是……”
  杨华说道:“我是丁大人的随从,我们遇上雪崩,邓大人和我的坐骑毁了,只剩下丁大人的坐骑。风雪迷途,被困山中。好在找到这个喷泉,得与免受寒冷。”
  那两个人道:“邓大人呢?”
  丁兆栋道:“他、他……”杨华连忙接下去道:“邓大人性子急,他说与其坐待救兵,不如我自己去找。丁大人劝他不听,大概两个时辰之前,他独自下山去找你们的人。”说至此处,眼角向丁兆栋一瞟。
  丁兆栋三年前到过了江布场主那里作客,依稀还认得这两个场丁。知道他们虽然也算得上江布的亲信,本领却是有限,甚为失望,心里想道:“这两个人还不如我,和那姓杨小子相比,实在差得大远,我不能指望他们的了。”当下只好顺着杨华的口气说道:“邓大人自恃武功高强,我劝他不要冒险,他说不怕,叫我们无须为他担忧。”
  杨华说道:“邓大人留下了大人这匹坐骑给我们以防万一。要是两天之后,等不到他回来,我们也会冒险下山的。邓大人临走的时候,还给我们打下一头大鹰,我们才吃了一半,已经吃得很饱了。”
  那两个人说道:“啊,这是雪山上的大兀鹰,猛虎也斗不过它的。它们常常把猛虎抓到空中,撕开来吃。”这两个人看见这头已经被吃掉一半的兀鹰,他们知道丁兆栋没有这个本领,杨华当然更不在他们眼内,对杨华捏造的谎言,自是信以为真。
  杨华道:“两位大哥辛苦了,我们已经吃饱,这半边鹰肉,你们吃掉它吧。吃饱了好动身。”那两人道:“留在路上吃吧。”杨华说道:“别客气,趁热吃的好。有了你们带路,还怕路上没吃的吗?”
  这两个人吃了几天干粮,也想吃点新鲜肉食。于是在道谢过之后,也就不客气的从杨华手中接过半边鹰肉,撕开来吃。丁兆栋饿火中烧在一旁看得馋涎欲滴。
  比较胖的那个汉子说道:“丁大人,你再吃一点。”杨华说道:“不必客气,我们的大人早已吃饱了。”
  丁兆栋为了保持身份,只好强煞饥火,说道:“我看你们两位似乎有点面善。”掩饰他刚才定睛看着这两个人大嚼的“失态”。
  比较瘦的那个汉子抹了抹嘴,说道:“丁大人,你是贵人善忘。三年前,你来到敝场的时候,我们曾经侍候过你的。我叫藏纳,他叫黎里。”
  丁兆栋说道:“不错,我记起来了,你们两位是养马能手,当时我的坐骑就由你们照料的。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们呢,你们的场主好吗?”
  黎里说道:“好。敝场主本来要亲自来接你们的。谁知不巧的很,就在前天他碰上一件尴尬的事情。”
  丁兆栋可没听见他们刚才在山坳那边说的话,怔了一怔,问道:“什么尴尬事情?”
  黎里笑道:“丁大人,你是知道我们场主的毛病的,他见不得漂亮的雌儿。谁知这次他捉到的雌儿,却是烫口的馒头,吞不下去的。”
  丁兆栋道:“那雌儿是谁?”
  藏纳说道:“是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的女儿。”
  杨华早已知道,并不怎样惊诧,丁兆栋可是吓得张大了口,说道:“金逐流的女儿怎么会落在你们手里?”这句话也正是杨华想要问的。
  黎里道:“我们的人起初不知道她是金逐流的女儿,发现她单人匹马在路上走,就想把她抢上送给场主。这丫头果不愧是金逐流的女儿,厉害的很,把我们那几个人全打伤了。”
  杨华说道:“他这样厉害,后来你们怎样能够把她生擒呢?”
  藏纳得意洋洋他说道:“不能力敌,就用智取。我们的人抄捷径赶过她的前头,路旁有间茶馆是我们场主开的,我们算准了她要在那里歇脚,在茶水里下了蒙汗药!”
  杨华说道:“后来你们怎么知道她是金逐流的女儿?”
  黎里说道:“她自己说出来的。”藏纳接下去说道:“这女娃子年纪轻轻,内功已是颇有根底。那蒙汗药是足以令人昏迷一天的,我们的人快马疾驰,把她送到场主那里,不过半天功夫,她就醒过来了。她说你们若敢动她一根毫毛,她的爹爹定然要把你们这里杀个寸草不留!
  “场主初时还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女娃儿夸得好大的海口,你的爹爹是谁?那女娃儿便即朗声说道:‘我的爹爹是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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