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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18 梁羽生(当代)
  杨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邓明珠形势不妙,无暇思索,立施杀手。此时已占了上风,但还没有可以速战速决的必胜把握。
  刚好吉鸿一杖横扫过来,杨华突然一个“旱地拔葱”,身形平地拔起,运用巧劲,平剑在杖头一拍,借用对方打来的刚猛力道,身形一弓,箭一样的向前射出。吉鸿只觉头皮一片沁凉,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杨华在掠过他的头顶之时,利剑信手一挥,把吉鸿的一头乱发削去了一大半。吉鸿本来是个还俗的和尚,此时被杨华又把他变作了“秃驴”。
  这一招杨华实是使得险到极点,倘若不是他的无名剑法善于机灵应变,大出敌方意料之外,他身子悬空,是决计难以抵御敌方的第二招的。
  杨华心中固然是暗暗叫了一声:“好险!”但在吉鸿这一方面,却比他更加感到险绝!这一剑倘若稍稍低半分,只怕他的头皮也要给杨华削掉了!吉鸿摸了摸光头,不由得斗志全消,连忙曳杖而逃。好在杨华业已无暇再理会他了。
  杨华来得正是时候,那胖和尚正在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抓向邓明珠抓下。
  只听得“嗤”的一声,紧接着竟是邓明珠的一声尖叫。原来邓明珠在这危急的瞬间,短刀一划,划破了胖和尚的僧袍,但手上的短刀,立即就给胖和尚夺了过去。
  杨华喝道:“住手!”声到人到,唰的一剑向胖和尚刺过去。胖和尚喝道:“好小子,你刺!”倏的抓住了邓明珠,向他一推。竟然把邓明珠当作了盾牌。
  哪知杨华的剑法当真是奇妙无比,唰的一剑,剑锋几乎是贴着邓明珠的云鬓斜穿出去,却没有伤着她分毫,胖和尚的一根指头反而给他削去了半截,连忙松手,邓明珠倒入了杨华的怀中。
  邓明珠和杨华的坐骑是系在路旁的一棵树下的,距离不过二三十步之遥,胖和尚几个起伏,已是到了树下,跨上白马,哈哈笑道:“得不到人,得到这匹坐骑,也算不俗。”
  邓明珠脱出杨华的怀抱,羞得满面通红,但眼光一望过去,却不由失声叫道:“不好,这贼和尚偷我的坐骑。”
  邓明珠这匹白马久经训练,颇通灵性,好似知道胖和尚是主人的仇人一样,不肯听他驱使,蓦地前蹄人立,胖和尚几乎给它抛下马来。杨华喝道:“哪里跑?”立即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疾追过去。
 
  胖和尚见他追来,大为着急,人急智生,突然就把夺来的那把短刀向马臀一插,喝道:“畜牲,你跑不跑?”白马果然负痛狂奔。胖和尚掷出短刀,阻挡杨华。杨华接过飞刀,只见那匹白马已经去得远了。
  杨华把短刀交还给邓明珠,邓明珠最爱自己这匹坐骑,见刀上鲜血淋漓,不由得心如刀割。杨华安慰她道:“好在姑娘没事,这匹马暂时由它去,日后也还可以夺它回来。哈哈,你看那‘秃驴’跑得多么狼狈。”
  吉鸿的轻功倒也不弱,虽然没有坐骑,此时已跑出数里之地,背影就快隐没在山坳那边了,他想是惊魂未定,余悸犹存,一面飞逃,一面时不时摸一摸他被杨华削了一大半边头发的光头。
  邓明珠不觉笑了起来,说道:“杨大哥,多亏你了。你的本领真是了得,江海天号称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侠,他的儿子又是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的爱徒,可是他的儿子江上云和这厮也要斗了大半个时辰才能分出胜败,怎比得你不过三五十招,就能打掉他的门牙,削掉他的头发。”
  杨华听她称赞自己,忽地想起冷铁樵和韩威武要给自己做媒的戏言,不觉面一红,讷讷说道:“姑娘,你太夸奖我了,我是个无名之辈,怎能和江大侠的儿子相比?”
  邓明珠哼了一声,说道:“什么有名无名,天下浪得虚名之辈也不少呢。最紧要的是真实的本事。”杨华笑道:“江大侠的儿子可也不能说是没有本事啊!”
  邓明珠睨他一眼,说道:“我忘了你和金大侠的女儿是好朋友了。江上云是那姑娘的师兄,怪不得你要帮他说话啦。哼,但我,我可不想再提他了。”
  当邓明珠说到江上云是金碧漪的师兄的时候,杨华心里不觉也是有点酸溜溜的感觉,暗自想道:“你不想提他,我更不想提他。”于是说道:“对啦,咱们还是商量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姑娘,你失去了坐骑,天色又己晚了,向前走,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不知何处方有人家。不如你和我一起回昭化,你的父亲的老朋友韩总镖头又正在昭化。”
  邓明珠说道:“杨大哥,你很会替别人着想,我也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昭化我是不去的了。”
  杨华道:“为什么?”邓明珠道:“没什么,不去就是不去!”杨华心道:“女孩儿家的想法真是难猜。”见她说得如此坚决,倒是不便再劝。
  杨华道:“邓姑娘,请恕我冒昧,请问你要上哪儿?”邓明珠道:“我想前往天山。”
  杨华吃了一惊,说道:“你独自一人前往天山?这条路可是很遥远啊!”
  邓明珠说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也不能把你当作外人。实不想瞒,家父关了镖局,心实不甘。只因他自付抵敌不了仇家,无可奈何而已。但关了镖局躲避,只怕也躲不了。这只能作为权宜之计,要想保全身家性命,必须另请能人,重开镖局!”
  杨华恍然大悟,心里想道:“原来她是想去求助于天山派。听说天山派的掌门人唐经天武功不在江海天、金逐流两位大侠之下,而且同他们一样,都是以侠义为怀。不过中原也有能人,何必舍近图远?”
  邓明珠好似猜着了他的心意,继续说道:“家父虽然年纪老迈,力不足以抗敌,但他生来的脾气,却是不愿意求助外人。当然别人帮了他的忙,他是很感激的,但要他先开口去求人家,尤其是求和镖局毫无关系的人,他是宁愿折在强敌之手,也不愿低声下气,乞求外人的。”
  杨华眉头一皱,心想:“这乞求二字,未免说得太重了。其实同道中人,相互帮忙,理所当然。又哪里算得是什么羞耻之事?这位邓老镖头的脾气,真是忒也倔强。不过,他既然不愿意求助于人,又何以叫女儿前往天山?”
  邓明珠继续道:“我有一个小师叔,是我祖师的关门弟子,在龙翔镖局也占有股份的。他嗜武成迷,师祖去世之后,他请准我爹爹的同意,带艺投师,改投天山门下,另拜天山名宿钟展为师。这位钟大侠是天山派掌门人唐经天的师兄。”
  杨华说道:“哦,原来令尊的意思,是想请他这位师弟回来主持镖局。”
  邓明珠道:“不错。师叔本来就是龙翔镖局的股东,可不算求助于外人。”
  杨华说道:“但此去天山,还有数千里路。吉鸿和他的党羽又在此地出现,他们今晚败走,恐怕也还未必就肯甘心。”
  邓明珠道:“我和家父是同样的脾气,要做一件事情,纵有艰难险阻,也绝不能半途而废。”
  她这样一说,倒令得杨华感到甚是为难了。
  在小金川那晚在她母亲墓前那幕,蓦地浮上心头。杨华暗自想道:“听缪长风那晚在妈妈坟前所说,我有一个弟弟,是妈托他抚养,如今正在天山,业已拜在天山掌门人唐经天的门下。我本来也该到天山走一趟的。”
  “不过,”他随即义再想道:“我和孟元超这笔帐还没清算,碧漪也还没见着,现在还不是我去天山的时候。而弟弟在唐经天门下也大可放心。但是,这位邓姑娘她可怎办?”邓明珠不知是否猜着他的心意,忽他说道:“杨大哥,你不用担心,我失了坐骑,走路也可以走上天山的。你不是还要赶回昭化的吗?”
  杨华讷讷说道:“唔,是,是的,不过,不过!”
  邓明珠噗嗤一笑,道:“今晚月色很好,那你就赶快回去吧。你在这里找不着金姑娘,说不定那位金姑娘正在昭化等着你呢。”杨华总觉放心不下,说道:“等天亮再走,也还不迟。”
  邓明珠面色一端,冷冷说道:“你我萍水相逢,我接受你的恩惠,已经是受之有愧了,怎能再要你为我操心?再说,江湖儿女,虽然不必讲究避嫌,但给那位金姑娘知道你在荒野陪我一晚,惹起她心里的猜疑,也是不好。”
  杨华觉得心头一凛,想道:“不错,孤男寡女,纵使光明正大,也是要避瓜田李下之嫌的。我为了碧漪,已经惹出许多麻烦,要是护送这位邓姑娘到天山去,麻烦更大了。我给别人误会不打紧,只怕还要累了她的终身。”
  想到此处,杨华便即站起身来,说道:“好,那么邓姑娘我走啦!这匹坐骑留给你。”
  邓明珠怔了一怔:“你要把这匹红鬃马送给我?”
  杨华说道:“这匹红鬃马虽然比不上你那匹白马,脚力也还不错,它善走长途,你骑着它走好些。”
  邓明珠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想:“这人心地真好,我刚才却把他当作坏人。”心情激动之下,不觉也站了起来,说道:“不,不,杨大哥,我不能要你的坐骑!”
  忽听得蹄声得得,杨华诧道:“咦,这么晚还有人来,难道又是吉鸿这厮邀了帮手回来了。”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两个人同时叫出声来。一个是快马跑来的那个人,一个就是在她身边的邓明珠。两个人同时叫出一个“啊……”字,尾声摇曳,却没有下文。显然双方都是感到惊诧,但急切之间,却不知说些什么话好。
  杨华定睛一看,月光下只见那人已经跳下马来,是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年。那少年定了定神,望了杨华一眼,说道:“邓姑娘,原来你果然是在这儿。”听他的话,似乎早已知道邓明珠的行踪,不过却是料想不到她和杨华一起。
  邓明珠淡淡说道:“是呀,真是凑巧得很,想不到在这里又碰到你了。”
  那少年道:“据我所知,吉鸿和他一个党羽,正向这条路来,姑娘,你……”
  话犹未了,邓明珠己是傲然说道:“多谢你的关心。刚才不久,我已经碰上他们了。”
  少年吃了一惊道:“已经碰上他们了?那,他们呢?”
  邓明珠道:“先别着忙,你们两位还未见过吧?我给你们介绍介绍。”忽地拉着杨华和他肩并着肩,作出甚为亲热的样子,走到那少年的面前。
  在杨华打跑吉鸿之后,邓明珠虽然对他已经转为好感,但仍是相当矜持的。如今突然对杨华这样亲热,杨华不由大感尴尬,但又不便推开她。不觉面也红了。
  邓明珠缓缓说道:“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江大侠的二公子——江上云少侠。这位是我的朋友杨华大哥。”
  “江上云”的名字从邓明珠口中说了出来,杨华不禁心头卜通通的跳,想道:“想来他也是来寻找寻碧漪的了?不知他和碧漪的哥哥已经见着没有,要是他对我也有误会,那就糟了。”
  江上云听得杨华的名字,也是不禁吃了一惊,这刹那间,不知不觉的就睁大了眼睛瞪视杨华,半晌说道:“原来你就是杨华大哥,久仰了!”
  邓明珠只道他是妒忌杨华,心中暗暗得意,索性把这出戏演得更为逼真,故意倚偎着杨华,说道:“多亏了这位杨大哥帮我的忙,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吉鸿和一个胖和尚都打跑了。”特地夸大杨华的本领,以为可以气一气江上云。但杨华却给她弄得满面羞红了。
  江上云脸上毫无表情,说道:“那好极了,你有这么一位本领高强的杨大哥保护,我是完全可以放心了。”
  杨华忙说道:“我和邓姑娘不过是偶然相逢,凑巧碰上这件事情。我、我还要回……”
  “昭化”二字未曾说出来,邓明珠却已打断他的话道:“杨大哥,你刚才不是说要陪我往天山的么?”
  杨华刚才是曾有过这念头,但却未宣之于口。此际,邓明珠也不知道猜着了他刚才的心事,还是有意造成事实,好让杨华无法拒绝,竟然硬指他业已应承。这倒叫杨华不知如何是好了。江上云干笑一声,说道:“这更好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杨华窘得无以复加,情急之下,结结巴巴地道:“江大哥己经来了,我想、我想……”
  邓明珠生怕他说出不中听的话来,不觉面上一红,连忙悄声说道:“你想什么?”
  杨华道:“我想我还是回昭化的好,刚才你不是也催促我回去的吗?江大哥的本领比、比我……”
  邓明珠气起上来,放开杨华的手,冷冷说道:“好,你回去吧,用不着找什么藉口啦!我虽然是没有什么本领的弱女子,也用不着别人保护!”
 
  杨华想不到她突然大发脾气,不觉倒是僵住了。
  但邓明珠以为江上云会对这件事说几句话的,不料江上云站在一旁,却是好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气,什么也没有说。
  僵了片刻,邓明珠正想说道:“好,你不走我走!”江上云却忽他说道:“杨兄,请到那边,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这么一说,邓明珠可又不肯走了。“怎么,你们的话我听不得吗?”邓明珠板起脸孔说道。
  “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和杨兄有点私事,你别多心。”江上云说道。
  杨华心头鹿撞,不知江上云要说些什么。但趁这机会倒是可以摆脱邓明珠的纠缠,却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于是默默无言跟着江上云便走。
  走出百步之遥,江上云估计邓明珠是听不见他们说后的了,便停下脚步,低声道:“你到底是喜欢邓姑娘,还是喜欢我的师妹?”
  杨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的,但当真听到这样问的时候,还是不禁臊得满面通红,连忙分辩:“我和邓姑娘当真只是萍水相逢,恰巧碰上刚才那桩事情的。我和她相识才不过几个时辰。”江上云露出似信不信的神气,道:“倘若当真如此,你善于讨得女子欢心的手段,倒是高明得很啊!”不容杨华分辩,立即又提高声音说道:“那么碧漪呢?”
  杨华面红直到耳根,说道:“江大哥,你莫误会,我和碧漪……”江上云沉声道:“和她怎样?”
  “和她怎样?”这一问倒是问得杨华不知应该如何说才好了。
  他和金碧漪早已心心相印,但彼此的情意却都未曾表露出来。他不能说金碧漪只是泛泛之交,但也不能说他们已是知心朋友。
  江上云冷冷的瞅着杨华说道:“好,我不管你和她怎样,她如今是在哪里?”杨华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江上云道:“你离开昭化,跑来这里做什么?”
  杨华说道:“不错,我是来找碧漪的,不过并未找着。”听见杨华自认确实是来找金碧漪的,江上云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杨华咬了咬嘴唇,涩声说道:“我、我知道你和碧漪要好,我、我并没有破坏你们的意思,请你相信我的说话。”
  江上云面色稍见缓和,说道:“我和她怎么样那是另外一回事情,不用你管。不过你要我相信你的说话,可得依我二事。”杨华茫然问道:“哪两件事?”
  江上云缓缓道:“第一、从今之后,你不能再见碧漪。第二、你和她曾经相识的事情,不准你和外人提起!”
  本来杨华自己觉得配不起金碧漪,他站在江上云的面前,实在颇为有点自惭形秽的。他在心里也曾想过,从今之后是不应该再见金碧漪的了。但这两个条件,给江上云向他先提出来,听到他的耳,却是感到极不舒服。要知他虽然自惭形秽,但在他内心深处,却也有他的一份自尊!
  江上云但见他的面一阵青一阵红,情知他将要发怒,但仍不肯放松,又再钉紧他问道:“我只要你这样,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杨华胸膛一挺,说道:“江少侠,我敬重你,可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江上云冷笑说道:“我这是为你着想,你反而说我是欺人!难道你要我当真说破你的邪恶用心吗?”
  杨华涵养再好,亦已忍耐不住,立即反问:“你说吧,我有哪一点邪恶?”
  江上云道:“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愿不愿意?”
  杨华亢声说道:“不愿意!”
  在江上云的冷笑声中,杨华继续说道:“你提出的两个条件,可不能由我单方面应承,因为这是涉及你的师妹的。比如说,我纵然可以尽量避免再见碧漪,但碧漪要来见我,那又怎样?和她相识一事,我可以不向外人提起,但我知道,碧漪是绝不会否认,我和她至少曾经做过朋友!”
  这番话本来说得合情合理,但在江上云听来,心里却满不是味儿了!
  江上云冷笑说道:“好,我总算明白你的用心啦!哼,你当然希望和金大侠能够拉上关系,所以不肯放过碧漪!”
  杨华竭力抑制怒火,但说出话来,语调仍是不禁颇为愤激:“江少侠,你是名门子弟,有好父亲,好师父,我杨华自然不配和你相提并论。但你也不能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杨某不才,也还不至于要高攀别人来增加自己的身价!哼,难道我和碧漪相识,就算是玷辱了她?”
  江上云冷冷瞅着杨华,倒是没有发火。待他说完之后,这才低声道:“别做戏了。你要知道,我是看在眼前的这位邓姑娘的份上,才想给你一个自新的机会的。否则我早就和你不客气了!”
  杨华沉声说道:“不客气又如何?”
  江上云咬着嘴唇说道:“好,你是逼我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杨华道:“不错,请说!”
  江上云忽道:“你的父亲是谁?”
  杨华心头一震,额现红筋,说道:“我又不想和你攀交,用不着和你言明家世!”
  江上云声音十分冷峻,缓缓说道:“我也用不着你告诉我,我和碧漪的哥哥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你是杨牧的儿子,没错吧?”
  这是杨华最怕别人提及的事情,江上云这么一说,等于是揭开了他的疮疤。这刹那间,杨华又是吃惊,又是气恼。又是激愤,又是惭愧……不觉手足冰冷,急切间竟是说不出话。
  这刹那间,他也登时明白了江上云是因为他的父亲的关系,才怀疑他不是好人,甚至怀疑他和碧漪相交,也是包藏祸心,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江上云见他面色大变,却以为他是给自己“识破”,才至如此。当下反而叹了口气,连连说道:“可惜,可惜!”
  杨华怒道:“可惜什么?”江上云冷冷说道:“可惜你有一身本领,却不学好!”
  杨华面色铁青,反驳他道:“你我刚刚相识,凭什么就判断我的为人?”
  江上云续道:“本来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只要你和杨牧不是同一条路上走的,我当然不会这样说你。但现在看你所为,诱惑我的师妹在前,勾引这位邓姑娘于后,哪里像一点正人君子所为?哼,只怕你还不仅仅是因为好色而已,你是受你父亲的指使的吧?”言下之意,分明是说杨华意图结交侠义道中人物,以便和他的父亲暗通声气的了。
  杨华本来可以用许多事实来替自己分辩,但在这怒火头上,他又怎样冷静分辩?不觉就冲口而出,冷笑斥道:“江上云,我说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在江上云自以为已经弄清楚了杨华的“来历”之后,他有这个警惕,也是应该的。错在他没有先到柴达木义军那儿,去向冷铁樵再问一个明白。
  江上云以江海天之子,金逐流之徒的身份,走到哪里,别人不对他敬重几分?几曾受过别人如此辱骂?杨华这一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说话,说得也是的确太重了些,江上云一听,不由得也是面色铁青。
  邓明珠在百步开外,隐隐约约的只听到他们大声说的那几句话,不觉又是惊喜,又是吃惊,但她也不愿走过去劝架,便在原地扬声问道:“喂,你们在吵些什么?”她还以为杨、江二人为了她的缘故而争吵。
  “邓姑娘,不关你的事。我不愿意说你的朋友的坏话,不过,我恐怕还是要请求你的原谅,我对你的朋友,实是不能再客气了!”江上云大声说道。
  杨华冷冷说道:“不客气又怎样?江少侠,你划出道儿来吧!”
  江上云唰的拔出剑来,说道:“听说你的剑法很是不错,我倒要领教领教!”杨华道:“你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剑客,领教二字,我不敢当,奉陪就是!”
  邓明珠“哎唷”一声叫起来:“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起架来?”
  江上云说道:“邓姑娘,你不知道的!”说话之间,已是唰的一剑向杨华刺去。这一招“春云乍展”柔中带刚,厉害之极。但杨华却是傲然不惧,冷笑声中,剑亦出鞘。
 
 
 
第十九回
  骏马嘶风追倩影
  惊鸿掠水未留痕
 
 
 
  江上云一出手便是凌厉之极的剑招,只道杨华纵能抵御,也非给他逼退几步不可。他这一招名为“追风逐电”,是从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变化出来的,只要一夺得先手,攻势便即绵绵不断,叫敌方无法反攻,始终难逃一败。
  哪知杨华兀立如山,动也不动,容他剑尖堪堪刺到,看看沾衣之际,才突然肩头一塌,右腕倏翻,把剑一挥,其疾如电,这一招也有个名堂,叫做“金鹏展翅”,拿捏时候,妙到毫巅,恰好是江上云那一招“追风逐电”的克星。
  原来天山剑法乃是张丹枫的大弟子霍天都所创,霍天都之所以能够创立这派剑法,固然一半是由于他的聪明才干,但另外一半,则是乃师平日指点之功。张丹枫晚年精益求精,再创无名剑法,这无名剑法当然已是包含有天山剑法的精华,而且另有出奇制胜之处了。是以江、杨二人,一个用“无名剑法”,一个用“天山剑法”,在杨华来说,可说是知己知彼;在江上云来说,却是只知己而后知彼,自是难免要吃点亏。还幸江上云的“天山剑法”,亦是经过金世遗、金逐流父子二人再加以变化的,否则碰上无名剑法,吃亏恐怕还要更大。
  江上云骤然受制,变招奇难,但他毕竟是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衣钵真传的弟子,从这互争先手的瞬息之间,也显出了非凡的本领。只见他身子旋风一转,让杨华的剑尖在他左胁下穿过,说时迟,那时快,他的三尺青锋又已反圈过来,一招“龙女穿针”,反挑杨华小腹。
  杨华见他用这样狠辣的招数,眉头一皱,心道:“我若让他,只怕难免受他所伤。”当下吞胸凹腹,略一晃肩,轻飘飘的随着剑风直晃出去。陡然间欺身直进,剑起处,“白猿窜枝”“金鸡夺粟”“猛虎跳涧”“潜龙升天”,唰唰唰一连几剑,都是进手的招数。更妙的是,这几招本来是各家各派都有的寻常招数,但在他手里使出来,却又与任何一派不同。江上云按“正规”的剑法来破解他,正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江上云一觉不妙,只得转攻为守,以天山剑法中的“须弥剑式”防身。这“须弥剑式”采佛家的“须弥藏于芥子”的含义命名,不能用以伤人,但用以自保,却是最妙不过。但饶是如此,他亦已不由自己的给逼得连连后退了。
  邓明珠起初还不禁有点芳心窃喜,后来一看他们斗得如此激烈,却是不由大为惊慌。要知道这两个人都曾于她有恩,虽然她因拒婚一事恼恨江上云,也不愿意见到他受伤的。
  “你们算是给我一点面子好不好,大家都是朋友,别打了吧!刀剑上没有眼睛,受了伤可不是好玩的!哎唷,杨大哥,你、你……呀,还好,没刺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吧!”原来在她说话之际,杨华唰的一剑刺去,剑锋几乎是贴着江上云的肩头削过,站在百步之外观战的邓明珠,眨眼间看不真切,以为江上云已经中剑,不由得失声惊呼。
  其实江上云虽处下风,但他的大须弥剑式只用于防守,还勉强可以防守得住。而杨华也没刺伤对方之意,不过他若以快剑进攻,只怕立即就要给江上云夺回先手。
  邓明珠这么大声惊叫,实是无意中透露出了对江上云的关心。但听进了江上云的耳朵,却是令他极不好受。
  他以天下第一剑客高足的身份,对付一个名字不见经传的杨华,竟然给对方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已经是感到面上无光了。如今还要邓明珠替他担心受伤,你说怎不叫他又是恼怒,又是羞惭?
  “邓姑娘,你别管。我和这小子不分胜负,决不干休!”江上云大叫道。他给邓明珠激起了好胜之心,觉得自己连连后退,未免太失面子。于是剑法突然一变,明知冒险,也要转守为攻。心里想道:“我宁可伤在他的剑下,也绝不能老是挨打!”
  杨华给他苦苦相逼,也是不由得心中恼怒,于是也就说道:“邓姑娘,你别管!多谢你把我当作朋友,但我可不敢和江少侠高攀!”不过杨华的话虽然是如此说,心里却是不禁思潮起伏,在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
  最初他是恼恨江上云看不起他,打定主意,纵然不伤他,也非得令对方知道厉害不可。一看江上云的神气比他更为恼怒,越斗越狠,他倒反而渐渐冷静下来了。想道:“为了碧漪的缘故,本来就想让他的,何必和他争一口闲气?再说我现在正要摆脱这位邓姑娘,让他在邓姑娘面前得逞威风,对我不也正是都有好处吗?我让了他,保护这位邓姑娘的责任,想来他也是义不容辞的了!”
  高手比斗,哪容分神,杨华心情动荡,不知不觉就给江上云反夺先手,险招迭见,轮到邓明珠替他担心了。
  邓明珠正要说话,陡然间只见江上云一招“星横斗转”,剑锋直指杨华咽喉,杨华剑中夹掌,一掌也正在对着江上云胸膛劈下,眼看就要两败俱伤!
  倏然间只见人影一分,杨华已是掠出数丈外,“哎唷”的叫了一声,说道:“江少侠,你的剑法远远在我之上,多谢你手下留情,没有取我性命。”一面说话,一面飞奔,转瞬之间,已是跑出百步开外。
  杨华这一跑似乎颇出江上云意料之外,心里想道:“他并未落败,为何要这样说呢?”怔了一怔,追上前去,喝道:“好小子,有种的你回来,咱们还没算完!”
  邓明珠只道杨华业已受伤,江上云还不肯将他放过,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叫道:“江二公子,他已认输了,你就让他走吧!”她一面说话,一面挥刀斩断系马的绳索,把杨华那匹坐骑放开。为的是恐怕江上云不肯听她的话,说不定还要骑马去追,杨华有了坐骑,才能逃走。
  杨华新买的这匹红鬃马,对主人倒是甚为忠心,好像知道了主人急于逃跑,不待杨华呼唤,便即飞也似的跑到他的身旁。杨华道:“邓姑娘,这匹坐骑我本来要留下给你的。”邓明珠叫道:“你快走吧,我已经心领你的好意了,江二公子,咦,你怎么啦。”她是害怕江上云还要去追,正想再次出言劝阻,却忽见江上云凝住身形,好像突然碰着什么怪异之事似的,呆若木鸡。
  原来江上云跑了几步,忽觉右臂有点麻痒之感,只见肩井穴下面五寸之处,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三个小孔,比针孔大些。他是使剑的大行家,一看就知是给剑尖戳破的,原来杨华最后那一招剑中夹掌,掌势乃是虚式,引开江上云的目光,迅即使以快如闪电的剑法,在他右臂肩井穴下面部分,把他的衣裳戳穿三个小孔。
  江上云是剑法的大行家,呆了一呆之后,回想刚才过招的情形,亦明白个中奥妙,不由得汗流浃背。
  假如杨华不是手下留情,剑尖稍稍向上刺将过去,登时就可以把他的琵琶骨洞穿,将他的武功废了。
  “天下竟有这样神奇的剑法!”江上云这才知道吃惊,心里想道:“但他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呢?莫非是因为碧漪的缘故,才特地卖个情份给我吗?”
  邓明珠还道是自己的劝阻有功,上来说道:“对啦,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肯听我的话,放过了他,我很高兴。”她这么一说,把江上云更是弄得啼笑皆非。
  江上云啼笑皆非,杨华的心里也是很不好受。
  红鬃马在草原上飞跑,杨华心乱如麻,也像跟着快马飞跑一样,瞬息之间,转了几个念头。
  “老天爷真不公道,为什么江上云可以托生名门,我却注定了要做杨牧的儿子?”
  “我有这样一个不成材的父亲,反正人家是看不起我的了。唉,不如我还是回到石林去吧。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事也不理,在那世外桃源,默默无闻的过我一生吧!”
  忽地想起金碧漪鼓励他的那些话来,头脑稍稍清醒起来,一咬牙根,又再想道:“这样的想法不对。江上云因为我的出身,对我抱了极大的怀疑,甚至把我当作敌人看待。但在这个世界上,也还是有人相信我,和我一见如故的。
  “碧漪当初不也是曾经怀疑过我吗?但她因为我曾做过对义军有利的事情,她就不再追问我的来历,不但把我当作友人,连她心里的话也对我说了。
  “冷铁樵、萧志远和韩威武他们不也是相信我吗。虽然他们还未知道我是杨牧的儿子。但就算他们知道,料想他们不会像江上云这样对付我的。
  “我为什么要逃避?莲花出自污泥,莲花却也被人称为‘花中君子’,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我自己不染上‘污泥’,我的父亲是谁,与我又有何干?
  “不,我非但不应躲避,我还要非见碧漪不可!江上云不许我见她,我偏要见她!大丈夫来得光明,去得磊落,即使我为了她的幸福,非得和她绝交不可的话,我也必须和她说个明白。我要把我的来历老老实实地告诉她,一点也不隐瞒!我倒要看看,她是否因此就鄙弃我?”
  在遭受了这样重大的刺激之后,杨华虽然有过片刻颓唐,但迅即却反而给这刺激,激发了胸中的傲气。
  “韩威武的事情已经办妥,用不着我陪他了。我回到昭化,向他说一声就走。至于白教法王的宴会,不赴也罢。”
  杨华的头脑清醒下来,此时他想的只有一件事情,希望见得金碧漪。为了急于回到昭化和韩威武告辞,他的马跑得更快了。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已是五更时分,距离昭化也只有数十里了。
  忽听得蹄声得得,草原上出现一匹白马,向着他迎面而来。杨华吃了一惊,这匹白马正是邓明珠那匹坐骑。骑在马背上的也是一个和尚。
  但这个骑在白马上的和尚,却并非刚才抢了邓明珠坐骑的那个和尚。那个和尚是吉鸿的党羽,肥头大耳,一看就令人感到他是个庸俗不堪的酒肉和尚。这个和尚相貌清癯,却是颇像个有道高僧。
  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他骑的却是邓明珠那匹白马!
  胖和尚抢走了的,怎么会到了瘦和尚手中?急切间杨华无暇细思,也不管他是“有理”还是“无理”,只道这个瘦和尚也是吉鸿的党羽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邓明珠这匹白马非得替她夺回不可!他知道这匹白马要比自己这匹红鬃马快得多,时机稍纵即逝。
  转瞬间那匹迎面而来的白马已是跑到他的跟前,杨华无暇细思,立即从马背上箭一般的射出去、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向着骑在白马上的那个瘦和尚扑下。
  他用的是大擒拿手法,凌空扑下,势道凌厉之极,满以为非抓着和尚的琵琶骨不可。不料这和尚的武功高得出奇,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霍的一个“凤点头”,反手一擒,反拿杨华手腕。
  这是小擒拿手法,劲道稍逊,却更利于近身缠斗,杨华识得厉害,迅即变招,改以快刀刀法,横掌如刀,疾劈下去。那和尚沉肩缩肘,一招“拂云手”轻轻推出,化解了杨华的攻势。杨华凌空扑下,是只能一击就要成功的,一击不成,身子悬空,后力已是难以为继,百忙中足尖一蹬马鞍,倒翻出数丈开外,轻轻飘落在地上。
  那和尚赞道:“好功夫!”跟着也跳下马来,笑道:“你是不是想要我这匹白马?”
  杨华惊疑不定,说道:“这匹白马也不是你的。”
  和尚笑道:“不错,正因为不是我的,所以也不妨拿来给你。但你也可得拿东西和我交换。”
  杨华峭声说道:“你要什么?”和尚缓缓说道:“听说你的剑法很好,我想见识见识。你不用赢我,只要在我的手下能够使得满一百招,我就把白马送给你。”
  杨华心道:“我不信你能够比金碧漪的哥哥和江上云还要厉害!”于是说道:“好,我不要你让,打不赢你,我当然不能要这白马。你亮剑吧。”
  那和尚笑道:“对不住,我已有多年不用兵器了。你尽管把剑刺来!”杨华给他激起怒气,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那和尚赞了一个“好”字,身形骤起,骈指便点杨华面上双睛。杨华焉能给他点中,一个“盘龙绕步”,剑锋反圈回来。和尚笑说道:“你我无仇无冤,我怎会弄瞎你呢?你上当了!”说话之间,掌势已是倏的自上而下,如刀环滚动,斫向杨华双足。攻上盘是虚着,攻下盘才是实招。
  杨华心头一凛,想道:“这和尚的掌法忒也怪异,虚虚实实,叫人摸不着头脑。”杨华本来所学甚杂,但这和尚的掌法和中原各个门派竟似毫无相通之处,叫杨华纵然能够临机应变,但却无法触类旁通。他不能知彼,当然是比斗江上云难得多了。
  斗到分际,和尚左手一招,引开杨华的目光,右掌突然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按下,杨华险些给他打着,和尚笑道:“你的剑法是很不错,但还要小心接招。现在不过才拆了二十四招呢!”
  杨华傲气勃发,心里想道:“你能够出奇制胜,难道我就不能?好,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不信我的长剑斗不过你的肉掌!”
  当下不理那和尚掌法变化如何奇诡,一招“叠翠浮青”就刺过去。这一招“叠翠浮青”本是嵩山派的名招,但在杨华手中使出,却是他自己妙悟的无名剑法。和嵩山派原来的这招相比,不但更加奇妙,而且蕴藏了少林派一招“古柏森森”的精华,轻灵的剑势中之兼具浑厚的剑意。尤其令人困惑的是,他这一招剑法,乃是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即令顶尖儿的高手,在这瞬息之间,也是难以觉察。
  和尚微微一噫,似吃一惊,但虽惊不乱。身形一闪,杨华剑尖在他肋旁穿过,和尚一个转身,突然化掌为拳,向着杨华的胸膛直捣,拳风所至,竟把杨华剑点荡开。
  杨华身形拔起,避招进招,冷冷说道:“你也要小心了!”剑身一横,平削出去。和尚只道他使的是少林派达摩剑中的“横江飞渡”,便即脚踏“坎”位,转向“离”方,反手一拿,擒他持剑的手腕。哪知杨华一剑削去,方到中途,剑势忽变,正好向着和尚所避的方位削来。和尚不觉又吃一惊,幸他的武功深湛,变招迅速,从“离”位一旋,左掌骄指反点杨华肩后的“凤眼穴”。杨华以攻对攻,剑势疾转,迫使和尚又从“离”位避开,两人的攻势都落了空。
  杨华与这和尚对抢攻势,一招一式,毫不放松,分寸之间,互争先手。剑法掌法,都是越出越奇。
  双方旗鼓相当,但杨华有剑在手,自是稍占上风。斗到分际,那和尚虚晃一招,跳出圈子,说道:“已经过了五十招了。嗯,在我曾经会过的剑术名家之中,你或许还未能是金逐流和江海天的对手,但只论剑法,却恐怕要数你天下第一了。还有五十招,我可要用兵器才能对付你了!”
  杨华惊疑不定,暗自思量:“听他语气,似乎和江、金两位大侠是曾经相识,难道他不是吉鸿的一党?但这匹白马他是怎样得来的?”
  正如下棋一样,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要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很不容易。杨华给他激起了争胜之心,按剑说道:“我本不要你让,请亮兵刃吧!”
 
  和尚哈哈笑道:“好,少年人,有志气!不过我的兵器可是不用亮的。”
  陡然间,杨华只见面前突然涌现一片红霞,原来是和尚胁下身上所披的大袈裟,当作兵器,蓦地向他卷来。
  杨华唰的一剑刺出,和尚把袈裟一翻一卷,竟把他的剑荡开。杨华感觉到自己的剑尖似乎是从对方的袈裟上划过,但一滑就滑了开去,却是刺它不穿。对方的潜力却似暗流汹涌,杨华的青钢剑给他荡开,几乎掌握不牢。
  但杨华的无名剑法乃是遇强愈强,功力纵然不如对方,但擅于乘隙即进,给对方的威胁也是很大。
  袈裟飞舞,剑影翻腾。就像一幅红霞,裹着一道白光似的,在草原上翻翻滚滚,斗得个难解难分。
  杨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怪不得三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袈裟是轻柔之物,在这和尚手中,却赛过盾牌。不仅赛过盾牌,简直是铜墙铁壁。教我如何能够破他?”
  到了此际,杨华不敢希望能够胜对方,只能尽力而为,把胜败置之度外,心想:“幸好的是他只限百招,一百招我大概能抵御吧!”他把胜败置之度外,招数更为精妙,无名剑法的威力也更加发挥得淋漓尽致。
  也不知过了多少招,杨华一招“白虹贯日”,力透剑尖,疾刺过去,只听得“嗤”的一声,陡然间剑尖已是给对方的袈裟裹住。杨华要想收剑,哪里还能做到。紧接着“当”的一声,长剑脱手飞出,落在地下。
  杨华气沮神伤,那和尚却哈哈笑道:“少年人,真有你的,你不仅和我打成了平手,你还赢我了!”
  杨华怒道:“你的本领远远在我之上,我自认打不过你,你又何必拿我来开玩笑!”和尚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可知道你已经接了我的多少招吗?”
  杨华呆了一呆,说道:“不知!”刚才他与对方斗抢攻势,剑如闪电,掌似狂风,哪里还能分出心神细数?不过对方的一百招限额,他自己估计大概是有多没少了。
  和尚哈哈一笑,说道:“已经三百一十二招了!”算得如此准确,令得杨华也不禁大为惊奇。不过心里却在想道:“虽然过了对方限额,但毕竟还是我输给对方。”
  和尚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不错,我绞脱了你的长剑,但你也刺破了我的袈裟,认真说来,咱们是打成了平手。不过我的年纪可要比你大得多,功力本来应该稍高于你的。你只凭剑法就能划破我的袈裟,我却必须依靠本身功力才能夺了你的兵刃。纵然打成平手,也应该算是你打赢了。好,这匹白马是你的了,你牵去吧!”
  杨华本来是要抢这匹坐骑的,但此际对方要送给他,他倒是不知怎样办才好了。和尚微笑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杨华惊疑不定,说道:“你是谁?”
  和尚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你是不是和震远镖局的韩总镖头一起来到昭化的那位杨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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