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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13 梁羽生(当代)
  金碧漪道:“这些不过是普通的常识,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杨华说道:“我虽然有三个师父,但我从八岁起,就只是跟我的三师父,他隐居石林,根本就不理会外间的事的。”金碧漪听得“石林”二字,心中一动,好像想问杨华什么,却没有问。
  过了一会,金碧漪忍耐不住,方始说道:“据说石林是明代武学大宗师张丹枫晚年的隐居之处,不知那里可还留有他的遗迹?”
  杨华说道:“石林中有个剑峰,剑峰下有个剑池,风景非常幽美。据说‘剑峰’二字,就是张丹枫法书。他每天在剑峰练剑,在剑池洗剑。”
  金碧漪说道:“红缨会的总舵主厉南星有一天和我爹爹论剑,遍数当世的剑术名家,最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概叹道:‘可惜咱们迟生了三百年,不能向张丹枫面聆教益。’他们对张丹枫的佩服之诚,就像你佩服金大侠一样。不过一个是古人,一个是今人,你的愿望还有可以实现的一天,他们的愿望则是抱憾了。”停了一停,接着笑道:“武林中的传说,把张丹枫的剑术,说得神奇之极,但谁也没有见过,究竟怎样奇妙,却说不上来。不知是否如所传之甚?”
  杨华心里暗笑道:“你前天见的,可不就是张丹枫的无名剑法?”几乎就想告诉他,自己便是张丹枫隔代所传弟子。但转念一想,这秘密若然泄漏出去,必定惹出许多麻烦。而且自己曾经发过誓,要把“无名剑法”,将来还给张丹枫的大弟子霍天都所创立的天山派。霍天都创派之后,已经传了十二代弟子,现任天山掌门是唐经天,杨华曾经从缪长风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那天缪长风在他母亲的墓前祭告,说是业已不负所托,把她的孩子带到天山,得到唐经天答应收为弟子了。杨华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但对此事仍有许多不明之处,须见到了唐经天方能知得清楚。是以他决定在柴达木了结恩仇,便往天山寻找他那未曾见过面的弟弟。顺便把应该属于天山派的“无名剑法”还给唐经天。
  虽然他没受到什么约束,但按常理来说,他既然决定了把张丹枫的剑谱还给天山派,这件事未做之前,似乎不宜向没有关系的人泄漏。金碧漪并没直接向他查问这个秘密,杨华三思之后,也就决定暂时不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了。
  但在金碧漪的说话中,他却发觉了金碧漪的来历大不简单,暗自想道:“厉南星是名震当世的剑术名家,他父亲可以和厉南星论剑,想来也该是和厉南星足以旗鼓相当的人物?”于是忍不住问道:“令尊是谁,我还没有请教呢。”
  金碧漪道:“咱们各交各的,你管我父亲是什么人?难道我的家世不好,你就不和我交朋友了?”
  杨华讷讷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金碧漪见他窘态,噗嗤一笑,便打断他的话,笑道:“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不必多问我。你是和我交朋友,又不是和我爹爹交朋友。我也没有查问你的家世啊!”
  杨华心头一凛,暗自想道:“不错,他若问起我父母是谁,我也是不愿意告诉他的。”只道金碧漪和自己一样,身世是有难言之隐,于是连忙移转话题,哄他欢喜。
  年青的人总是比较谈得来的,小小的一点芥蒂,像晴天偶然的出现的云翳,很快就消失了。不知不觉,两人又谈到武功方面。
  杨华是个朴实而又爽直的人,金碧漪向他请教武功,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他的缺点也是直言无忌。谈得高兴,金碧漪忽地笑道:“我的本领远不如你,但见过的名家剑法,倒还不少,你的剑法,足以和当世任何一个名家较量,但可惜上乘剑术中的三个要诀,你的炉火似乎未得纯青。假如你碰上厉南星或者缪长风,恐怕还是会输给他们的。”
  杨华喜道:“我正想向你请教呢,是哪三个要诀,你快说吧。”蓦地心念一动:“他为什么漏掉了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没提?哦,是了,厉南星和缪长风都远胜于我,金逐流自是不用说了。”
  金碧漪笑说道:“我怎配教你,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我听人说,上乘剑术中的三个要诀是‘重、拙、大’。一般的剑术,讲究的是轻灵迅巧,‘轻’可胜‘重’,‘巧’可胜‘拙’,‘小’可胜‘大’。所谓以‘小’胜‘大’,亦即以‘奇’胜‘正’的意思。但倘若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却可以返璞归真,举重若轻,行拙实巧,似大而小了。”
  “重、拙、大”的剑理,杨华那天晚上,在母亲墓旁和缪长风和他交手时,也曾听他说过。但却没有金碧漪此际说的清楚详尽,这些道理杨华不是不懂,但由于张丹枫的“无名剑法”有图无文,“玄功要诀”的道理虽和剑学相通,却嫌不够具体。因此杨华的剑术造诣,可说是只凭自己领悟的,懂得不够彻底。听了金碧漪的讲解,当真是得益不浅。
  杨华心想:“他的父亲,一定是位剑术大行家无疑了。但奇怪,他却为何不学剑呢?”由于碰过钉子,疑团满腹,亦不敢多问。不知不觉,又是日落西山的时分了。
  金碧漪一看天色,说道:“不好,咱们错过了宿头,在这荒山野地,要找一家人家也难了。”
  杨华说道:“看这天色,今晚大概不会下雪,前面有座松林,咱们在松林里过这一晚,那也无妨,”不禁又是觉得有点奇怪,要知走江湖的人,露宿荒山,事极寻常,杨华心想:这几个月来,十个晚上我都差不多有八个晚上是露宿的,难道他就没露宿过么?怎的看得这样严重。
  金碧漪想了一想,说道:“我不是不能露宿,而是不惯露宿,但既然没安身之所,那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牵了坐骑,走入松林,但见古木参天,怪石奇岩,触目皆是。杨华笑道:“在这密林处,就是有风雪袭来,也可以遮挡呢。谁说没有安身之所。”
  他们备有干粮,那一大皮袋的葡萄酒也没喝完,杨华喝酒送干粮,说道:“金兄,你只嚼干粮,口不渴吗,还是喝一点吧。”
 
  金碧漪连忙摇手道:“我喝水就行,山里的清泉,比葡萄酒还好喝。”
  杨华笑道:“不见得吧,喝酒可祛寒气,喝水行吗?”
  金碧漪道:“我不觉冷。”
  杨华说道:“喝一点那也无妨,你不是说过要把酒量练出来吗?”
  杨华因为独饮寡欢,故此劝他喝酒,不料金碧漪忽地板起脸孔道:“我在临睡之前,是决计不喝酒的。你喜欢喝你自己喝!”
  杨华又碰了个钉子,讪讪退下,心想道:“这个人与众不同的习惯也是真多!”
  金碧漪“没来由”的发了一顿脾气,但随即又笑起来道:“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怪脾气容易惹人讨厌,故而一早就把话说在头里,非要你迁就我不可。杨大哥,你为人很好,这两天来你真是样样迁就我了。”
  杨华苦笑道:“你不讨厌我已经很感激你。”
  金碧漪说道:“今晚我想早点睡觉。”说罢拿出一团折好的轻纱,拉了开来变成一张帐幕。金碧漪道:“这是天山的野蚕丝织的,折起来不过盈握,张开来可以遮过一间房间,风雪不侵。而且冬温夏凉,好处真是说之不尽。”
  杨华心里想道:“你的用具准备这样齐全,那还害怕什么露宿?”但怕惹起他的“怪脾气”,却是不敢说他。
  金碧漪选择了一处地方,说道:“这里最好不过,你帮我把帐幕挂起来。”
  该处前面是一块矗立的巨石,俨若屏风。两边恰好都有一棵松树,树上蟠着野藤,藤梢枝枝下垂,随风飘拂,形似流苏。中间有一块圆石,平滑如镜,正好可以作床。
  杨华帮他把轻纱挂在树上,刚好可以覆盖那块圆石。金碧漪大为高兴,说道:“我选择这地方不错吧?”
  杨华说道:“好是好,不过,就是可惜太好!”
  金碧漪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华说道:“这地方太过隐蔽,在里面睡觉,好比深居堂奥,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金碧漪道:“咱们有两个人呢。杨大哥,你请进去睡觉。”
  杨华说道:“你呢?”
  金碧漪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又忘记我的习惯了么?我过那边给你守夜。”所指之处是距离百步开外,一个形似螺旋的山坳入口处。
  杨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害怕露宿,而是害怕和我同宿。”当下笑道:“还是让我过那边去睡吧。嗯,你别和我客气,我知道你喜欢睡得舒服,而我则是什么地方都能睡的。”
  金碧漪道:“杨大哥,你真好。好,那我就不和你客气啦,咱们明早再见。”说到一个“好”字,笑靥如花。
  杨华远远走开,在山坳转角处,选了一个可以了望四方的处所,枕石而眠。他不习惯早睡,心里想道:“这位金兄的脾气,真是奇怪。有时甚为豪放,英气逼人,好像在小金川打我一记耳光的时候,就是如此。但有时却又娇气流露,要人迁就,许多方面,行事都似一个女子。唔,听说有些富贵人家的儿子,由于父母太过宠爱,长大后就不知不觉带了几分脂粉气。莫非这位金兄也是如此?”他胡思乱想了一会,不觉心中暗自好笑:“我管他像男人还是像女人,总之他是一个益友!”
  如眉新月,挂上梢头。不知不觉已是进入二更的时分了,忽听得远远的地方,隐隐似有人声。
  杨华练了一年张丹枫所留下的内功心法,耳聪目明,大异常人,兼之伏地听声,听得更远。凝神静听,听得说话的共有三人,其中一个,声音好熟,说道:“其实这个地方劫镖更好,尚铁宏选择玉树山白教喇嘛寺的门前劫镖,当真是失算了!”
  他说了这几句话,杨华已是听得出来,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小金川和他交过手的那个“五官”之首的邓中艾。杨华心中一凛,想道:“听他口气,莫非他们也是要来劫韩威武这支镖的。哼,哼,他又做官又做强盗倒是令人意想不到。好在给我碰上。我岂能容他们得逞?”当下立定主意,替韩威武打发这几个亦官亦盗的家伙。但转念一想:“我也无须太急,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得另一个人的声音接着说道:“对啦,老邓,我正想问你,尚铁宏这次劫镖,我们都以为他会马到成功,却是怎样失手的?”
  邓中艾道:“我在玉树山下碰上他们,据尚铁宏说,韩威武本来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却不知怎的,糊里糊涂的受了人家暗算。”
 
  又一个人问道:“尚铁宏可知这个暗算他的人是谁?”邓中艾道:“他当场没能发现是谁,心里则是有所怀疑。”
  两个人同声问道:“他怀疑谁?”
  邓中艾道:“第一个可疑之人是那间白教喇嘛寺的主持沙玛法师。不过他后来仔细想了又想,觉得又不大像,刘大哥,你对白教喇嘛这派武功知之素稔,你以为如何?”
  那“刘大哥”道:“白教法王可算是一流高手,要是他和尚铁宏单打独斗,他会稍胜一筹。但沙玛法师不过是他门下的一个弟子。”言下之意,这个沙玛法师自是没有本领能暗算尚铁宏了。
  邓中艾道:“是呀,所以尚铁宏想来想去,对沙玛法师虽是有所怀疑,终不信他有此本领。”
  那“刘大哥”道:“第二个是谁?”
  邓中艾道:“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厮,据说是给震远镖局带路的一个山沟里的穷小子。”
  另一个人说道:“一个小厮,那不是更奇怪了。你说说看,尚铁宏何以会怀疑他?”
  邓中艾把尚铁宏告诉他的当时的情形说了出来,那个“刘大哥”沉吟半晌,说道:“这小厮虽有可疑之处,但要说他能有本领暗算得了尚铁宏,却还是不能令人置信!叶兄,你以为如何?”
  那姓叶的想了一想,说道:“我却是有点相信!”邓中艾跟着也说道:“我也怀疑这个小厮干的!最少他比沙玛法师更值得令人怀疑!”
  那“刘大哥”听了他们的话,蓦地想起一事,说道:“老邓,听说你们五官、四道、四僧在小金川吃了一个小贼的亏,这小贼是冒充御林军军官混入小金川的。他扮作一个中年军官,其实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这事是真的吗?”
  邓中艾面上一红,说道:“这小贼的剑法委实是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我平生还没有见过这么好剑法的人。不过他当时还有一个帮手,是个使软鞭的少年,本领似乎比他略逊一筹,也很厉害,惭愧得很,我们十三个人,竟然败在这两个小贼手下。”
  “刘大哥”道:“我初时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是夸大其辞,谁知竟是真的。听说海统领已经派遣马崑和周灿到小金川查究此事,不知可曾获得什么线索?”
  邓中艾道:“毫无所获,他们早已离开小金川了。”
  “刘大哥”道:“他们是到拉萨去给达赖活佛送礼,送礼为名,实则是去侦察小金川那股残匪的下落,并和青藏两地有势力的土王联络,商量围袭的大计的。听说这股残匪已经逃到青海,匿藏柴达木山区,倘不剪除,后患不小。”
  邓中艾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离开小金川的时候,马崑曾经问我有没有意思到西藏去,他可以保荐我官升两级,做驻藏大臣衙门的武官,原来他是希望我去帮他的忙。不久我就接到兵部衙门将我调职的文书了。”
  “刘大哥”笑道:“这是马崑知你之能,海大人也很看得起你,这才叫兵部衙门把你调西藏的。嘿嘿,看来海大人还想把你收作心腹呢。”
  邓中艾忙道:“还得仰仗萨大人和两位大哥提拔。”
  “刘大哥”干笑一声说道:“你有海大人作靠山,还嫌不够吗?”
  邓中艾道:“哪里的话,我这座靠山还是不稳的。而且海大人虽然是御林军统领,但说到得皇上的宠信,海大人恐怕不如萨大人呢。”
  “刘大哥”哈哈笑道:“你远在小金川,对朝廷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实不相瞒,我们的萨大人对这件事情,很是有点生气。”
  邓中艾吃了一惊说道:“我这件小事,也蒙萨大人垂注了么?萨大人,他,他不满意我的什么……”“刘大哥”笑道:“你别着急,萨大人生气,并非为你。”
  邓中艾松了口气,说道:“是,是,是我太糊涂了。萨大人多少大事要理,焉能为我一个小小官儿生气。”
  那“刘大哥”道:“老实告诉你,他是生海统领的气。这样大的事情,海统领也不和他商量,便独自进行了。不过事情虽然秘密进行,终是瞒不过我们萨大人的。但他老人家倒是宽宏大量,非但不在皇上跟前破坏海大人的计划,反而愿意助他成功。”
  那姓叶的跟着笑道:“老邓,你我交情不错,我也无须瞒你。我和老刘正是奉了萨大人之命,要追上马、周二人,跟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有饭大家吃,有功劳大众分。大伙儿齐心合力替朝廷出力,别分彼此。”
  杨华伏地听声,听到这里,对这两人的身份,已经明白。心里想道:“他们的萨大人,想必就是大内侍卫的头子萨福鼎,原来他和御林军的统领在鞑子朝廷里也是明争暗斗的。”
  “刘大哥”接着说道:“我们来到了玉树山,方才知道前几天曾发生雪崩,幸亏遇上你是识途老马,否则只怕我们还被困在山中呢。但有一事我却感到奇怪。”邓中艾问道:“何事?”“刘大哥”道:“听你说尚铁宏那晚劫镖,马崑和周灿也是在那间喇嘛寺的?”
  邓中艾道:“不错。马、周二人当时袖手旁观,其实已是帮了尚铁宏的忙。因为……” “刘大哥”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帮尚铁宏的忙。我不明白的是,他们既然知道了韩威武那支镖的秘密,一定会跟着韩威武走的。何以我只见韩威武的骡队,却不见马、周二人。”
  邓中艾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尚铁宏要赶往饮马川找他们的朋友再来劫镖,路上我们只是匆匆谈了片刻,他也没提及马、周二人是否另有事情。”
  “刘大哥”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他们到拉萨送礼不过是个幌子,既然找到了韩威武这条线索,哪还有不跟着他的道理?难道还能让他把药材送给小金川那股土匪吗?”
  那姓叶的说道:“好在韩威武不认识我们,他也不知道除了尚铁宏、闵成龙之外,还有我们知道他的秘密。马、周二人虽然莫名其妙的失踪,咱们也不必急于寻找。要是咱有办法对付得了韩威武,那不是更好?”“刘大哥”道:“不错,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刚才说到哪儿了?”那姓叶的道:“说到曾令老邓吃亏的那个小贼。”
  “刘大哥”笑道:“这圈子可兜得远了。好,咱们言归正传。老邓,你是否怀疑暗算尚铁宏的那个小厮就是你们在小金川碰上的那个小贼?”邓中艾道:“不错。我正想告诉两位大哥,我曾经问过尚铁宏,他所描绘的那个小厮的外貌,和那个小贼确实十分相似。”
  “刘大哥”呆了片刻,喃喃自语道:“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居然能够暗算擅用暗器的尚铁宏,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除非、除非……”
  那姓叶的道:“五官、四道、四僧都曾吃过这小子的亏,那么他能够暗算尚铁宏,也就并不稀奇了。”邓中艾则是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刘大哥,你说除非什么?”
  “刘大哥”道:“那小贼的来历你们不知,但他姓甚名谁,你们总该知道吧?”
  邓中艾道:“他进入小金川那天,曾对哨兵说姓杨,名字却没有说。因他持有御林军的腰牌,哨兵没敢多问。”
  “刘大哥”道:“姓杨的?恐怕不大对!”
  那姓叶的说道:“他当然不会说出真名实姓,但刘大哥,你这么说,莫非你已知道他是姓甚名谁?”
  “刘大哥”道:“不错。我怀疑他不是姓杨,他是姓……”说至此处,邓中艾和他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他姓金!”“刘大哥”笑道:“老邓,原来你也早已想到是这个人?”
  那姓叶的道:“你们说的是……”
  “刘大哥”和邓中艾又是不约而同的一起答道:“金逐流的儿子!”
  杨华听到这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心想道:“我分明姓杨,他们却把金大侠硬派作我的父亲。唉,我哪里有这样的福气?”
  邓中艾道:“金逐流是天下第一剑客,听说他与他的师兄江海天易子而教,江海天剑术稍逊师弟,内功则是更高。那小贼不但剑术神奇,内功也甚了得。除了金逐流的儿子之外,还能是谁?”
  “刘大哥”沉吟半晌,道:“你的推论是不错的,不过是否正确无诈,其中涉及一个关键?”
  邓中艾道:“什么关键?”
  “刘大哥”道:“金逐流只有一个儿子!”
  邓中艾道:“何以这是关键?”
  “刘大哥”道:“你是什么时候在小金川碰上那个小贼的?”
  邓中艾道:“大约两个多月之前。”
  刘大哥道:“我要确实的日期。”邓中艾算了一算,说道:“是八月初六。”
  “刘大哥”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对了。”
  邓中艾道:“什么不对?”
  “刘大哥”道:“七月十三那天,金逐流的儿子曾在川北广元出现,他是奉了江海天之命,去会他的师兄叶慕华。和我有关系的人,在叶家曾见过他,密报给海统领知道。这消息绝对可靠。”
  邓中艾这才恍然大悟,说道:“从广元到小金川,最少也得走一个月。金逐流的儿子即使不在广元逗留,七月十三日就走,也不可能在八月初六到达小金川。”
  “刘大哥”道:“他在叶家住了五天,有一天还曾在宾客面前,和师兄合演一套剑法。据见过的人说,当真是精彩之极。”
  邓中艾道:“小金川的那个小贼,决不会是金逐流的儿子了,但和暗算尚铁宏的那个小厮恐怕还是同一个人。”
  “刘大哥”道:“要是另外还有一个少年,剑法可以比得上金逐流的儿子,那么对咱们就更加不妙了。”
  那姓叶的忽道:“这就奇了?”
  邓中艾道:“什么奇了?”
  那姓叶的道:“我离京之前,黄河铁扇帮的帮主来到,他告诉我一个消息,说是金逐流的儿子在潼关出现,他们铁扇帮的帮主和黄河三霸都伤在他的软鞭之下。”
  邓中艾诧道:“金逐流的儿子使软鞭?”
  那姓叶的道:“不错,是使软鞭。铁扇帮周帮主赖以成名的铁扇,交手不过三招,就给他的软鞭夺去。”
  邓中艾道:“金逐流是天下第一剑客,他的儿子何以要使软鞭,那恐怕是冒充的吧?”
  那姓叶的道:“江海天的第三个徒弟李光夏是天地会的副舵主,当时正在潼关分舵。他得知消息,曾亲自去找他的这个师弟。有没有找着我不知道,不过他既然知道这少年是用软鞭打败铁扇帮帮主和黄河三霸,仍然那样着急找他,并声言是他师弟。料想也不应是冒充的了。”
  “刘大哥”问道:“是哪一天?”
  那姓叶的道:“那天正好是中秋节。”
  那“刘大哥”皱起眉头道:“这可真是奇了。从广元到潼关,道路崎岖,路程比到小金川还远。他们决不会是同一个人!老邓碰上的那个小贼倒还有可能在十天之内,从小金川赶到潼关。”
 
  那姓叶的道:“那个小贼暂且不管,两个金逐流的儿子,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出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邓中艾说道:“按理说应该是使剑的那一个。”
  那姓叶的道:“但是铁扇帮的副帮主言之凿凿,我相信他绝不会故意骗我。”
  “刘大哥”忽地想起来,说道:“老邓,你好像说过,那小贼曾和一个使软鞭的少年联手,打败你们五官、四道、四僧?”
  邓中艾瞿然一省,说道:“不错,那小子的本领也是非同凡响,仅仅比那使剑的小贼稍逊一筹。刘大哥,你莫非是在疑心……”
  “刘大哥”说道:“正是。我疑心这个少年,就是在潼关出现的,那个用软鞭打败铁扇帮主的金逐流的儿子!不过我却不相信他真的是金逐流的儿子。”
  杨华听到这里,却是不由得暗自想道:“你不相信,我可相信!”他把这几天来金碧漪所表现的可疑之点加以整理:第一,他说最佩服的人是金逐流,金碧漪非常高兴;第二,金碧漪的口气相当肯定,“推测”他将来很有机会可以见着金逐流;第三,金碧漪是个剑术的大行家,虽然他用的兵器是软鞭;第四,“今天是十月十二日,金逐流使软鞭的那个儿子八月十五在潼关出现,那么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他来到这里,从小金川到潼关,只要他那快马疾驰,抄川西水道,十天之内,勉强也可以赶到。嗯,对了,他很可能是八月初六那天,在小金川为我解围之后便往潼关,过了中秋节,再从潼关来到玉树山的。”杨华心想。
  但是还有一个难题未能解决,那就是金逐流只有一个儿子。如果在广元出现的那个是真的,金碧漪就不可能也是。杨华想道:“从种种迹象来看,金碧漪似乎更像真的。虽然我没有见过在广元出现的那个少年。”
  心念未已,只听得“刘大哥”笑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咱们暂且不必多用脑筋。说不定那使软鞭的少年和那个使剑的小贼,今天晚上,咱们都可以见着!”杨华吃了一惊:“听他口气,他竟好像已经知道我在这里!”
 
 
第十四回
  帐里香飘奇扑朔
  瓜田李下惹嫌疑
 
 
 
  邓中艾怔了一怔,说道:“能有这样的巧事?”
  那“刘大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来这荒山吗?”
  邓中艾道:“不是来查勘地形,好准备将来劫镖么?”
  “刘大哥”道:“当然这是原因之一,不过更迫切的还是要搜查两个可疑的人犯,很可能就是你在小金川碰上的那两个小贼。”
  邓中艾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刘大哥”道:“在县衙门的时候,我已经向捕头打听过了。这老捕头办事倒很得力,自从小金川那股残匪窥入青海之后,他每天都派遣得力的手下,扮作乡下人,在各处路口注意往来人等,据他说今天中午过后,有两个少年骑马往西走,他们的马跑得很快,但回来一查,县城各个客店可没有生人投宿,料想在黄昏之前已经过了县城。这两个人错过宿头,大概应该在天黑时分踏入这荒山,今晚多半是在林中过夜。”
  邓中艾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们宁可不要知县老爷的殷勤招待,也不在衙门里舒舒服服睡一个觉,连夜就赶来了。但你们怎不早点告诉我呢?”
  “刘大哥”笑道:“我也是想令你惊奇一下呀。老邓,假如当真是那两个小子,你怕不怕?”原来他正是恐防邓中艾给人家打怕了,要是大早告诉他,他就不敢前来。
  邓中艾怫然说道:“刘大哥,你也忒小看我了,我虽然本领不济,败给那两个小贼之仇是非报不可的。何况你们两位大内高手,有你们两位撑腰,我还会害怕他们吗?”
  “刘大哥”笑道:“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其实以你的铁笔点穴功夫,未必真的就会输给那两个小子,我猜大概是因为初次和他交手,未摸得清楚他的剑法,以至在他快剑狂攻之下,冷不防就吃了亏。”
  邓中艾得到“刘大哥”给他兜回面子,心中舒服好多,说道:“刘大哥明见,当时的情形确是如此。但愿他们真的是在这座山中。不过这座山这么大,怎知他们躲在何处?黑夜里还得提防他先发现我们,突来偷袭。”他口里说是不怕,但语气中显然还是流露三分害怕。
  “刘大哥”笑道:“老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知道他们躲藏之处。而且料想他们也想不到会有人到这荒山来搜捕他们,所以只有咱们偷袭他们,不会反而给他们偷袭的。”
  邓中艾喜道:“刘大哥,你有甚么妙法?”
  “刘大哥”道:“你听着!”突然发出一声虎啸!
  啸声震撼山谷,端的像是饿虎觅食的吼声。杨华明知道是假的,也不禁有点悚然之感。心里想道:“此人内力深厚,倒是不可小觑。”心念未己,只听得邓中艾笑道:“原来刘大哥还有这样的绝妙口技,小弟却不知道。”
  虎为山中王,一啸惊百兽。不过片刻,只听得猿啼、豹吼、鹿跑、狸奔。种种野兽的惊叫声、奔跑声此起彼落,闹了好一会,方始渐渐平静下来。
  “刘大哥”道:“你听见没有,就在转过这个山坳的上面,有马嘶之声,距离这里似乎还不太远呢。”
  邓中艾道:“你这法子果然是妙,马在那边,人也一定是在那边。”
  “刘大哥”道:“这两匹坐骑是久经训练的战马。”
  邓中艾道:“你怎么知道?”
  “刘大哥”道:“它们只是叫了几声,便不再叫了。而且没有挣脱绳索的束缚和摇撼树木的声音,只有久经训练的战马才会如此。它们的叫声只是想唤醒主人的。”这姓刘的大内卫士居然能在百兽嘶鸣的声音之中,听得这样仔细,能够辨别各种不同的声音,杨华虽然也懂得“伏地听声”,和他相比的就差得远了。“刘大哥”又道:“我怀疑这两匹战马,就是马崑和周灿的坐骑。”那姓叶的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他们二人岂非已遭毒手?”
  “刘大哥”道:“目前还难断定。不过,倘若他们真的已遭毒手,这两个疑犯,就更加可以断定,一定是老邓在小金川碰上的那两个小贼了。”
  邓中艾道:“咱们现在可以去找那两个小贼了吗?”
  “刘大哥”道:“再等一会儿。那两个小贼给虎啸马嘶惊醒,等他们以为老虎已经去得远,纵然轮流戒备,也没有初时那么留心戒备的。”
  邓中艾笑道:“对,现在是他们在明处,咱们在暗处,待他松懈的时候,咱们便可以进行偷袭了。”
  杨华想道:“用不着现在就惊动金兄,谅这三个鹰爪,我还对付得了。就是对付不了,金兄不久也会跑来的。”他主意打定,刚好便听得那“刘大哥”沉声道:“现在是时候了,咱们去找那个小贼吧!”
  杨华一跃而出,几个起伏,就到了那三个人聚会之处,冷笑喝道:“用不着你们费神寻找了,我在这儿!”
  邓中艾吃了一惊,叫道:“正是这个小贼!”
  那“刘大哥”哼了一声,喝道:“好大胆的小贼!”“唰”的抽刀出鞘,劈将过来,竟然发出铿铿锵锵之声,震得杨华耳鼓嗡嗡作响。原来他在有意卖弄功夫,潜运内功,使佩刀出鞘之时与内壁击撞,以收先声夺人之效。
  杨华暗暗佩服他的内功深厚,却也并无惧色,冷笑道:“你弄这些鬼门道,就想吓倒我么?”那“刘大哥”一刀横劈过来,招式也没甚么奇特,但刀光俨似银虹横空掠过,确有开山裂石的威势!
  杨华侧身让开斜刺一个,剑势伸缩不定,似是“织女投梭”,又似“李广射石”。“织女投梭”在剑法中属于“阴柔”招数,“李广射石”则是“阳刚”招数。那“刘大哥”不识无名剑法,见他剑势,颇为诧异。要知“刚柔兼济”虽然是上乘武学所追求的境界,但把刚柔同寓一招之内,却是任何剑派所没有的。
  这姓刘的大内卫士惯经阵仗,虽感诧异,却不慌忙,心里想道:“开首十数招,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小子剑法纵然诡异,谅也难奈我何。待摸熟了他的路数,那时再下杀手不迟。”当下连劈三刀,都是法度谨严的刀法。杨华自从妙悟无名剑法之后,武学的造诣识见,已是足以和当世顶尖儿的名家匹敌,一交手就留心对方的破绽,但这姓刘的刀法宛似铁锁横江,千军列阵,纵然可以找到一些微细的破绽,也是不容易突破。
  杨华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兔起鹘落和对方拆了数招,一剑平刺过去。这一剑似是毫无章法,刺向那姓刘的胸膛,陡然间剑势一转,竟在对方三个人谁也意想不到的情形之下,闪电般的倏地就刺到那姓叶的卫士右肩。
  这是“各个击破”战术,杨华情知对方三人必会联手对付自己,心里想道:“我先把他的左右手削掉,回头再对付他。”这一剑看似毫无章法可寻,其实却是把孟家的快刀刀法和无名剑法融会贯通,变化出来的。
  杨华只道在自己闪电般的快剑一击之下,这姓叶的不死也得受伤,哪知道姓叶的武功亦是非同小可,在间不容发之际,不但能够闪开,而且还能反击。他一掌斜劈,一掌虚抓,虽是虚抓,掌势已是把杨华上身的七处大穴,笼罩在他的擒拿手法之下,杨华剑尖给他掌力震歪,只好回剑防身。一招“玉带围腰”,剑光四面荡开。那姓叶的卫士亦不禁心头一凛,不敢欺身进逼。
  那姓叶的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真是大胆妄为,我本来不想以大欺小,以众凌寡。但这是你自己挑起的火头,可怪不得我了!”杨华背腹受敌,在刀掌夹攻之下,虽然未露败象,却也更难施展各个击破的打法了。要知对方两个都是高手,他们的刀法掌法之中,纵然有些微细的破绽,但在两人彼此呼应之下,这些微细的破绽也就不成为破绽。杨华必须左右兼顾,如何还能觅隙寻暇?
  原来这两个卫士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大内卫士有五千多人,他们是名列“八名大内高手”之中的。
  那“刘大哥”名叫刘挺之,是“五虎断门刀”掌门人劳超伯的师弟,“五虎断门刀”攻守兼备,以法度严谨见长,即使碰上比自己更强的对手,就是不易落败。刘挺之是本门第一高手,本领还在掌门师兄之上。
  那姓叶的卫士名叫叶谷浑,本是关东马贼,以大摔碑手横行江湖,平生罕遇敌手。他的掌力端的有开碑裂石之能,而且精于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
  这两个人的真实本领都足以和杨华抗衡,两人联手,当然是在杨华之上。不过杨华的剑术神妙莫测,他们连一点来历都瞧不出。叶谷浑心里想道:“这小子的剑法又像青城,又像峨嵋,又像少林,又像武当,不知是哪一派的剑法?天下竟有这样的剑法,真是古怪!”他心里有所顾忌,不觉也和刘挺之有了同样的想法:“在开首数十招之内,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且待摸熟他的路数再下杀手!”邓中艾看见刘、叶二人抵敌杨华的剑法,胆气大壮,说道:“两位大哥,我和这小贼在小金川结有一段梁子,小弟并非想与你们争功,而是这段梁子非得报复不可!”这番话当然是说给杨华听的,为自己以众凌寡找个藉口。
  杨华冷笑说道:“再多几个又有何妨,你把小金川的那些甚么五官、四道、四僧找来更好。嘿嘿,以多欺寡这已经是你们的惯技了,上就上吧,何必还找藉口?”
  邓中艾怒喝道:“好小子,死到临头,还敢猖狂!”双笔一分,左点“期门穴”,右点“百会穴”。他是点穴的大高手,又自恃对杨华的剑法比较熟悉,见杨华正在化解刘挺之的刀法,于是一上来便施杀手。
  杨华剑锋倏转,后发先至,迫使邓中艾收回攻势。接着一招似是而非的“叠翠浮青”刺出,这“叠翠浮青”是嵩山剑法的名招,以空灵飘忽见长。
  邓中艾曾经领教过杨华这一招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上次他在小金川和杨华交手,就是在杨华这一招自创的“叠翠浮青”之下吃了亏的。此时他见杨华依样葫芦的又把这招剑法施展出来,不禁心头火起,冷笑说道:“你用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扰人耳目,以为邓某还会上你的当么?嘿嘿,你也真是黔驴技穷了!”说话之间,双笔已是使出一招“夜叉探海”,抢前一步,封住杨华的剑势。
  这一招应着,乃是他上次吃过亏之后,用了许多心思想出来的,只道自己是有备而战,杨华这一次非得倒过来吃他的亏不可。哪知杨华唰的一剑,突然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剑招也变得不似嵩山剑法的“叠翠浮青”,而是似是而非的泰山剑法中的“古柏森森”了。“叠翠浮青”的剑势本是空灵飘忽,“古柏森森”的剑势则是雄浑绵密,风格大不相同。邓中艾的“有备而战”,反而变成了“作茧自缚”,着了杨华的道儿。
  只听得“嗤嗤”声响,邓中艾感到头皮一片沁凉,杨华剑光掠过,业已削掉了邓中艾的半边头发,乱草一般,随风飘散。这还幸亏是刘挺之和叶谷浑正在刀掌齐出,恰好在那瞬息之间,赶得上替邓中艾解危,否则给削掉的恐怕就不是头发而是头皮了。
  杨华笑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兵法如此,剑术亦然。你给我胡乱编派是哪一派的剑法,强作解人,不是大可笑了吗?”
  邓中艾受了削发之辱,还给杨华嘲笑,不禁又惊又怒又羞惭,喝道:“小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刘挺之见邓中艾这副被削了半边头发的滑稽模样,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展开五虎断门刀法,左劈三刀,右劈三刀,正面接了杨华几招,说道:“邓兄不必生气,这小子已是网底之鱼,谅他也是飞不出咱们手心的了。待会儿捉着了他,你高兴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他。”
 
  杨华冷笑道:“放你的屁,咱们骑驴念唱本,走着瞧吧!”剑光飘瞥,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刘、邓、叶三人联手,虽然占了上风,在他神妙莫测的剑法之下,也是不禁暗暗心惊。邓中艾想道:“要是那个使软鞭的少年当真和他一起,出来帮他,只怕我们还是难逃一败。”
  邓中艾想得到的,杨华当然也想到了。奇怪,金碧漪为什么还不见来?
  按理说武功高明之士,听觉要比常人敏锐得多,刚才“虎啸”马嘶,兽群奔跑,即使是个普通人,在熟睡之中也该惊醒了,何况是武功造诣极不寻常的金碧漪呢?金碧漪睡觉的地方,和杨华不过隔着一个山坳,要是他已经醒来的话,按理说也该听得见下面厮杀的声音。
  杨华猜疑不定,当下一声长啸,用的是“传音入密”的内功,四面山壁响起回声,估量三数里内,都听得见。可是过了一会,仍然没有听见金碧漪的回声。
  邓中艾叫道:“这小子要找帮手,咱们快点干掉他!”刘挺之喝道:“臭小子,来不及啦!”刀光闪闪,堵了杨华去路。叶谷浑以大摔碑手的掌力,荡歪他的剑尖,邓中艾双笔交叉穿插,寻暇抵隙,笔尖不离杨华穴道。杨华在三大高手围攻下,越来越是吃紧。
  不知不觉又过了数十招,金碧漪仍不见来。邓中艾道:“奇怪,莫非这小子不是和他一起?”
  刘挺之笑道:“我看这小子害怕咱们,顾不得朋友,自己逃命去啦!”
  “碧漪决不会是这样的人,那日他助我狠斗五官、四道、四僧,我和他还是未知名的陌生人呢!今晚这三个敌人本领虽高,也不见得比五官、四道、四僧联手更为难斗;碧漪又怎会害怕他们?”杨华心想。
  但事实总是事实,月亮已过中天,杨华陷于苦斗之中也过了三百招开外了,金碧漪还是没见来到!
  “难道他也和我一样,遭遇了什么意外的事情?”杨华心里怀疑着一个闷葫芦。急欲打破,当下倏地又是一招似是而非的“叠翠浮青”,向邓中艾刺去,邓中艾接连在这一招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之下吃过了几次亏,这次不知杨华又耍什么花招,百忙中无暇思索,赶紧侧身一闪。
  杨华打开了一个缺口,剑尖颤动,把孟家的快刀化成剑法,闪电般的虚点了十数下,这刹那间,刘挺之、叶谷浑都觉得剑光耀眼,好像杨华的剑尖同时指到了他们的咽喉。刘挺之连忙一刀横斩,以“铁门闩”的招数护身,叶谷浑呼的一掌劈出,仍怕荡不开杨华的剑尖,同时退了两步。哪知杨华使的是虚招,眨眼间,杨华已是突围而去。杨华要胜他们很难,要跑却是容易。
  杨华在石林住过八年,石林中多是峭拔兀立、如剑如笔的奇峰,杨华自小攀登惯了。是以他的轻功虽然和刘挺之不相伯仲,跑起山路,却要比刘挺之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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