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12 梁羽生(当代)
  韩威武只要杨华陪他进去,马崑看在眼中,不由得心里起疑,暗自想道:“韩威武不知和这小贼捣什么鬼,恐怕多半是算计我了?但以我的身份,却是不便藉辞跟去,偷听他们说话。”
  要知马崑乃是御林军副统领的身份,受伤的不过是个骡夫,这个骡夫为震远镖局受伤,韩威武是应该关心他、探问他的,但马崑若然也是如此,那就是“纡尊降贵”,不合自己的身份了。
  杨华陪同韩威武入房探病,只见那个骡夫鼻息如雷。杨华笑道:“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倒睡得好熟,”韩威武小声说道:“别惊醒他,我有紧要的话和你说。”
  杨华心头一凛,说道:“请总镖头吩咐。”
  韩威武道:“别客气。震远镖局的招牌都是靠你保全,我还未曾多谢你呢!”
  杨华吃了一惊,想道:“韩威武当真是大行家,端的好眼力。我以为无人看出破绽,却给他看破了。”
  韩威武说破了杨华刚才暗助他的秘密,一时间,杨华也不知道是承认的好,还是不承认的好。韩威武不待他开口否认,又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小兄弟,今天多亏了你。大恩不言报,我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希望得到你的帮忙。”
  杨华侠义之心油然而兴,说道:“多谢总镖头把我当作朋友,总镖头有甚差遣,我力之所及,决不推辞。”
  韩威武道:“实不相瞒,我是要把这批药材,送一半给义军的,这两个军官要和我一起到柴达木,分明是监视我。我要你帮我对付他们。”
  杨华说道:“对付他们不难,只怕连累了你。”
  韩威武道:“你设法将他们引开,打他们一顿,只要不是当着我的面就行。虽然他们或许也还会疑心是我指使,但事到急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杨华想了一想,登时明白了其中道理,笑道:“不错,这主意很好。他们是御林军的军官,倘若给我这穷小子打了一顿,他们为了保全面子,决计不敢让人知道。唯有哑子吃黄连罢啦。不过可有什么办法把他们引开?”
  韩威武道:“途中随机应变,总有办法找个帆会。”话犹未了,忽听得门外马嘶之声。
  马崑正在踌躇,盘算用什么藉口,才能不失身份,进去侦察他们的行动。刚刚得了一个主意:“厕所大概是在僧房后面,我推说要去解手,他们总不好意思跟着我去,我不就是可以偷听韩威武和这小鬼的说话了?”主意打定,话未出口,忽地听得马嘶之声,马崑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和周灿的两匹坐骑放在庙前的草地上吃草,他听得出这正是他们坐骑的嘶鸣,马崑熟知坐骑的脾气,听它鸣声躁急,似乎是被陌生的人骑上,马儿不肯听他驱策。
  马、周二人心念一动,不约而同地急忙地飞跑出去,果然看见一个少年骑着一匹马,还牵着另一匹马。
  马崑急怒交加,飞出一支钢镖,喝道:“哪里来的小贼,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偷我们御林军的坐骑?”那少年手上拿着一根软鞭,本来是他的随身兵器,此时当作马鞭来用。钢镖打到,少年扬鞭一卷,倏的就把钢镖卷住,反打回来。马崑吃了一惊,心道:“这小贼的武功倒是不弱!”
  少年哈哈笑道:“说得不错,我是小贼。他们大盗劫镖,我这个小贼不敢劫镖,只能偷你们官老爷的马匹啦!”
  马崑的钢镖虽然打不着这个少年,可是由于这少年挥鞭反打钢镖,不能不腾出手来,他牵着的那匹坐骑,听得主人呼唤,就跑回去了。
  马、周二人的坐骑是御林军统领赏赐给他们的大宛名驹,不能失掉的。两人急怒交加,便即合乘一骑,向前追赶,一面追一面连续不断地发出暗器,虽然明知伤不了这个少年,也可以阻止他跑得太快。
  杨华在房间里听得外面的喧闹,又惊又喜!他听得出,这个盗马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曾在小金川帮过他的大忙,帮他打败“四僧、四道、五官”的那个美少年!
  “这可正是天从人愿,韩总镖头,我用不着想另外的法子了。我的朋友已经把他们引开啦!我这就去帮他。不过,韩总镖头,我这一去,恐怕是不会回来的了。请你原谅!”说罢连忙就跑。
  杨华展开绝顶轻功,在雪地上飞跑。好在马蹄的痕迹在雪地上印得分明,他跟踪追去,不会错了方向。但那两匹坐骑乃是日行千里的名驹,他轻功虽好,却哪里追得上?不过他渴望见这少年,虽然追赶不上,也还是锲而不舍!
  马、周二人合乘一骑,追赶那个少年。马崑一路发射暗器,忽地发觉,暗器业已用完,两匹名驹的脚力差不多,那少年独乘一骑,不用说要比他们的坐骑跑得快。马崑大为气沮,喝道:“小贼,有胆的留下名来!”
  他以为这少年盗马已经得手,哪还有不赶快逃跑之理?喝问他的姓名,不过是聊泄胸中怒气而已。不料这少年却忽地放慢坐骑,回头冷笑道:“有胆的你们追来,你们又不配做我的朋友,何必通什么名,道什么姓?”
  马崑喝道:“好,有胆的你莫跑!咱们决个雌雄!”
  少年笑道:“这里可还不是打架的好地方,有胆的你们尽管追来,待我什么时候高兴,就什么时候拿你们消遣!现在嘛,我可还是要跑的。”
 
  马崑大怒,不管他说话是真是假,继续追去。那少年果然一时跑快些,一时跑慢些,和他们不即不离的保持着数十步的距离。
  不知不觉跑到一个险峻所在,两面双峰夹峙,前面是积雪封住的谷口,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山谷。马崑暗自欢喜:“你自己跑到绝处,前无去路,不怕追你不上了!”
  心念未已,只见那少年已经跳下马来,笑道:“这个地方打架倒还不错,你们并肩子上吧!”
  周灿说道:“割鸡焉用牛刀,马大哥,待我拿这小贼!”要知马崑是御林军的副统领,是周灿的顶头上司,周灿为了顾全他的身份,自是不能不自告奋勇。
  马崑道:“好,你小心点儿。”他的武功造诣较深,刚才见了这少年的身手,心中已在提防,只怕周灿未必打得过他。周灿是个大老粗,不忿马崑看轻自己,唰地拔出刀来,气呼呼地道:“马大哥放心,一个小贼,料想我还对付得了。”
  美少年笑道:“你一个人不行,我看还是并肩子上的好,也省得我多费功夫!”
  周灿大怒道:“好个狂妄小贼,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一出手就是连环三刀的杀着。他是蟠龙刀的高手,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云麾三舞”,一招三式,每一式又有三个不同的变化,可在临敌之时,随机应变。等闲之辈,决计避不开他这暴风骤雨般的三刀斫。
  美少年气定神闲,哈哈一笑,说道:“就只这点黔驴之技么?”说话之间,软鞭漫不经意的就扫出去。
  周灿横刀斫去,从虚招化为实招,斩腰截肋,刀尖又指向对方胁下“愈气穴”,这一招三式,虚虚实实,变化莫测,端的不易应付。哪知这少年的鞭法比他的刀法还更奇妙,刀光鞭影之中,只见他一个“怪蟒翻身”,软鞭唰的一个“盘打”,直似神龙夭矫,旋风似的照周灿右肩扫来。只是一招,就把周灿这招变化繁复的“云麾三舞”破了。
  周灿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是个十分厉害的劲敌。但他惯经大敌,亦非泛泛之辈,虽惊不乱,百忙中霍的身躯一矮,拿桩站稳,刀法立即从“云麾三舞”变为“举火撩天”,刀光匹练似的在头顶盘旋,叫美少年的软鞭打不下去。
  美少年身法好快,鞭影翻飞,一个“倒踩七星步”,身似飘风,已是连人带鞭,倏的转到周灿的背后。马崑连忙叫道:“周大哥,留神背后!”
  周灿幸得马崑及时提醒,一觉背后微风飒然,急用“卧地龙”之势,往下一杀腰,贴地拧身,这才堪堪避开了背后打来的软鞭,但亦已是十分狼狈了。
  说时迟那时快,美少年已是转过身来,展开了“彩凤旋窝”“云龙掉首”“金鹏展翅”的连环盘打三招鞭法。他以迅捷无沦的身法和这连环盘打的鞭法配合,三旋身,三猛招,缠头、鞭腰、绕两足,一招紧跟一招,打得周灿手忙脚乱。
  马崑见周灿不是这少年对手,叫道:“周大哥退下待我收拾这……”“小子”二字还未曾吐出口来,只听得“嗤”的一声,周灿背脊已是着了一鞭,鞭梢起处,被打碎的破布随风飞舞,化为片片蝴蝶,背上出现一道鞭痕。还幸周灿皮粗肉厚,这一鞭还挨得起。
  那美少年喝道:“给我倒下!”软鞭径扫周灿下盘,忽听得“铮”的一声,眼看即将得手,却给马崑一指解开他的鞭梢,马崑跃出的身法之快,竟是不在美少年之下。
  马崑道:“周大哥,你歇歇,让我来对付他!”他见这少年的本领好得出奇,自付也是没有必胜把握,口气不觉软了许多,不敢说是要“收拾这小子”了。
  美少年笑道:“我早就叫你们并肩子上,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叫同伴吃了大亏,不过,现在也还不迟。”马崑怒道:“你赢得我一双肉掌,再说大话不迟!”居然空手来斗美少年的软鞭。
  马崑身为御林军的副统领,本领果然远非周灿所能相比。美少年身形游走,用一招“神龙入海”,鞭梢一挺一圈,向马崑上三路扫来,鞭梢可以点穴,又可随时变点为缠,套上马崑的脖于,缠紧他的喉咙,令他气绝而亡。
  马崑哼了一声:“好狠辣的鞭法,但也还奈何不了马某!”口中说话,空手就来夺鞭。
  美少年挥鞭疾扫,他快马崑也快,软鞭尚未沾着他的衣裳,他已是双肩一晃,脚尖向外一探,身子旋风也似的随着鞭梢直转出去。美少年这一招狠辣之极的鞭法,鞭梢竟是离他几寸,没有打着,可是他那一抓也是抓了个空,未能夺得美少年的软鞭。
  美少年一鞭没有打着,立即移形换位,暴风骤雨般的使出“回风扫柳”的绝技,唰唰唰鞭风呼响,顿时四面八方都是他的鞭影,笼罩着马崑的身形。
  马崑见他来势甚劲,不敢硬夺软鞭,急急一提腰劲,“燕子钻云”,凭空跳起了一丈多高,向美少年身后一落,右掌霍的就劈下来!
 
  美少年一鞭打空,早已留神背后,听风辨向,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刚好是朝着马崑立足之处扫去。
  迅如骇电,间不容发。鞭长臂短,马崑若不变招,依然向前扑击,只怕他手掌未能打着对方,就要先给对方的软鞭缠上。但在这样的形势底下,也不容他退避,因为只要一退,就会给美少年乘势进击,鞭长臂短,马崑近不了他,先手一失,就只有给对方耗得他力竭精疲的份儿了。
  马崑本领端的不凡,临敌的经验尤其丰富,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已是当机立断,陡的一塌身,用个“铁板桥”的身法,腰身弯得小腹几乎贴着地面。软鞭从他背上滴溜溜的卷过,依然还是未曾沾着他的衣裳!
  说时迟,那时快,马崑趁着对方的软鞭未及收回之际,已是疾的俯身直进,掌背微托鞭身,掌锋斜斜的沿着鞭梢直劈进去,如狂风,如骇浪,展开了一派进手的招数。
  是棋逢敌手,八两半斤。马崑展开了空手入白刃的抢攻招数,如狂风,如骇浪,掌风飕飕,猛袭对方。美少年亦非易与,软鞭使得如臂使指,虎虎生风,他一退即进,展开了奇诡莫测的鞭法,和马崑对抢攻势。盘、打、钩、转、推、压、圈、扫,一招一式,都是灵翔沉稳,兼而有之。鞭影翻飞,随着马崑的身形飞舞。
  这场剧斗,打得沙飞石走,尘雾迷漫,树木摇动。两人对抢攻势,斗了一百多招,还是未分胜负,不禁都是暗惊。美少年心想:“我不该太过轻敌,想不到北宫望死了之后,鞑子的御林军中,还有这样高手。早知如此,我应该多找一个帮手才对。”
  马崑更是又急又惊,暗自思忖:“我是堂堂御林军副统领,要是连一个小贼也斗不过,传出去岂非笑话?好在周灿先吃了这小贼的大亏,丢脸的事他是不会同人说的。但他纵然不说,只怕心里也要看轻我了。”
  周灿养足气力,拾起刀来,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早打发这小子吧!”马崑淡淡说道:“也好。”
  美少年哈哈一笑,说道:“我早就叫你们并肩子上了,你们又何必用什么藉口!”貌似毫不在乎,心中可是暗暗叫苦,要知周灿的本领虽然不及他,也算得是个好手。他和马崑不过堪堪打成平手,对方添了一个好手,胜负之数已是不用预卜。
  马崑面上一红,怒喝道:“小贼,死到临头,还敢逞强!”运劲发掌,越迫越紧。周灿侧翼助攻,一口刀盘旋飞舞,寻觅敌手的空门。美少年斗了一会果然渐渐就感气力不加,软鞭使得没有刚才那么灵活了。
  正在吃紧,忽听得一个人冷笑说道:“两个打一个,好不要脸,居然还是御林军的军官呢!”
  马崑回头一看,只见正是镖局那个“小厮”,他背着一个皮袋,一个包袱,在崎岖的山路上,跑得还是飞快。
  马崑吃了一惊,心道:“我早就怀疑这小子不是常人,却不知这小子还有这样高强的本领,这回可真是走眼了。”
  周灿怒道:“臭小子,你不服气,你上来吧!”
  杨华哈哈笑道:“我要不是想找你们打架,我来这里做什么,不过我可不想占你们的便宜;这位朋友,请你让开。我和这两个鹰爪孙有段梁子,要是他们给你打死,我就不能和他们算帐了。”口中说话,随手弹出两粒石子,马、周二人正在和那少年恶斗,腾不出手来应付,只好侧身闪避。美少年收了软鞭,立即跳出圈子。说时迟,那时快,杨华已是补上他的空档,面对着这两个御林军官了。
 
  马崑喝道:“你要和我们两个人打?”以他的身份,不能不稍顾面子,心里可是巴不得杨华如此。
  杨华笑道:“不错。你们已经打过了一场,我要是和你们单打独斗,岂非占了你们的便宜。”
  马崑恐怕那美少年在他们打斗的时候,突然上来偷袭,心想不如让周灿给自己掠阵,这“小厮”本领虽然似乎不弱,料想未必比那少年更高,自己总可以对付得了。但却怕周灿不是美少年的对手,虽然美少年气力已衰,周灿仍然抵挡不住。诸多顾虑,不由得大感踌躇。
  杨华好似知道他的心思,忽地把皮袋取下,抛给那美少年。说道:“这袋葡萄美酒,我特地带来给你喝的。”
  那美少年接过皮袋,说道:“不忙,待你打发了这两个鹰爪孙,咱们一同喝庆功酒。”显是断定马、周二人必败无疑;但话中之意,也不啻是明白告诉他们,自己决不会插手。
  杨华哈哈一笑,道:“你们听见没有,我的朋友才不会像你们这样不要脸呢。说过不占你们的便宜,就是不占你们的便宜!两位‘大人’,昨天在山路上你们不是就要打我的吗?如今还假惺惺作甚?不用客气了,请上来吧!”
  马崑喝道:“好,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立即出招,右掌护身,左手骈指如戟,点向杨华穴道。
  杨华一个搂膝拗步,避招进招。双掌相交,“蓬”的一声,杨华身形一晃,马崑退了两步。但马崑的指锋划过,虽没点着他的穴道,却割破了他的衣裳。原来他的功力和杨华本是不相上下,但在恶斗一场之后,不免稍逊一筹,不过他的临敌经验丰富,拳脚的功夫却是略胜杨华。
  杨华不待他身形立稳,一俯身“十字摆莲”,人未上,腿先到,直踢马崑下盘。马崑心里暗喜:“这小子毕竟是缺乏经验,这一躁进,不败何待?”一个侧身,一掌就劈向杨华膝盖。哪知杨华这一踢却是虚招,身形忽地一跃而起,双掌就朝马崑面门打来。马崑不敢和他硬碰,慌忙又是斜窜闪避。只听得“嗤”的一声响,这次却是杨华撕破了他的衣裳。
  杨华大喝道:“还有一个,怎么还不上来?怕我打死你么?不用害怕,我不伤你性命就是。”
  原来周灿并不知道杨华如此厉害,只道马崑三招两式就可将他击倒,他防备的倒是那美少年。此时见马崑“收拾”不下这“小子”,这“小子”又指名骂战,他脾气本来暴躁,如何还能忍受,登时挥刀斩去,喝道:“好小子,你要赶着去见阎王,老子就成全你吧!”
  杨华笑道:“好,且看阎王爷的帖子派给何人?”周灿挥刀扑上一招“云麾三舞”,刀光闪闪,把杨华整个身形笼罩在刀光之下,同时攻击他的上中下三路要害。原来这一招“云麾三舞”乃是他本门刀法的精华所聚,攻守俱备,变化繁复,最适宜用来试探对手的虚实。故此他先后和美少年及杨华交手,照面的第一招都是用它。
  杨华喝道:“好,你们要比拳脚也行,要比兵刃也行,我都一于奉陪!”原来他的剑法精绝,拳脚的功夫却还不是十分高明。刚才马崑空手斗他,他不好意思立即用剑,心里实是巴不得周灿拔刀与马崑联手攻他。
  喝声未了,陡然间只见白刃耀眼,杨华已是从包袱中抽出剑来,刀光剑影中,只听得周灿大吼一声,倒跃三步,上衣血迹斑斑,左肩业已给剑尖划开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
  美少年一旁观战,不由得暗暗佩服:“他以一招似是大漠弧烟的剑招,便即破解了周灿的云麾三舞、还能令他受伤,这可要比我的破解之法高明多了。想不到天下竟有这样神奇的剑法。”要知周灿的本领实是不弱,美少年刚才虽然打败了他,也是在二十招开外方才取胜的。
  马崑大吃一惊,运掌如风,堵截杨华,防他追击周灿,立下杀手。他的本领远非周灿可比,催动掌力,宛似长江大河滚滚而下,自身门户,亦是封闭得十分严密,急切之间,杨华当真还是不易胜他。
  杨华略略一笑,说道:“你急什么,请客也得分个先后,待你的朋友上路,回头再来请你不迟。”唰唰唰,闪电般的疾攻三剑,每一招都是从马崑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马崑仅能自保,如何还能堵截他的去路?说时迟,那时快,杨华已是跃出圈子,匹练似的剑光,向周灿横卷过去。
  周灿狂舞钢刀,一个圈圈接一个圈圈,这是蟠龙刀法的护身绝招,有个名堂,叫做“三转法轮”。周灿反复使用这招,把全身遮拦得泼水不入。只盼能够支持片刻,马崑来援,令这衣裳褴楼的少年背腹受敌。
  杨华喝道:“给我滚下去!”唰的一剑!就在他的刀圈之中直插进去,剑势突兀之极,周灿防身绝招的“三转法轮”竟是防御不了杨华的一击。只听“当”的一声,周灿的钢刀飞上半空。杨华腾地飞起一脚,正中他的膝盖,周灿像个肉球似的,骨碌碌的滚下山坡去了。这几下兔起鹘落,杨华踢翻周灿,马崑方始扑到他的背后。
  杨华反手一剑,冷冷道:“少安勿躁,现在轮到你啦!”他好像漫不经意的随手一挥,剑式平平无奇,其实却是在平凡的招式之中暗蓄锋芒,深得上乘武学“棉里藏针”的要诀。
  什么叫做“棉里藏针”,简单来说,那就是以柔克刚的道理。比如一团棉絮,其中暗藏钢针,对方若以强力加之,用力越大,伤得越重。马崑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识得厉害,连忙缩掌变招。说时迟,那时快,杨华已是转过身来,唰唰唰,疾攻三招。这三招一气呵成,用的却是阳刚之力,剑势奔腾夭飞,杀得马崑连连倒退。杨华笑道:“现在你该知道穷小子也不是容易欺负的了吧?到了这个田地,你还不肯认输?乖乖的磕三个响头,我放你过去!”
  马崑大怒道:“小贼,我和你拼了!”蓦地掌法一变,右掌横削如刀,左掌骄指如戟,掌风剑影之中,乘暇抵隙,找寻杨华穴道。他空手应敌,却把一双肉掌当成了兵器使用。右掌劈按擒拿,竟如伸出的一柄月牙刀,左手则如同捏着一支点穴厥。双手使出两种不同的兵器招数,完全是拼命的打法,一时间和杨华打得难分难解。
  美少年在旁观战,看得目眩神摇,暗自想道:“刚才倘若他这么和我拼命,只怕我早已败给他了。”
  杨华笑道:“拼命也没有用的!”剑锋倏转,从马崑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长剑本身便如一件活物一般,随意屈伸,赛过灵蛇。马崑只觉头皮一片沁凉,半边头发已是给他剑锋削掉。随着剑风飘落有如乱草。
  美少年拍手笑道:“你也太恶作剧了,他是个官老爷,怎肯做和尚。你却给他剃度!”
  杨华笑道:“说得有理。好,那么他有眼无珠,我就削掉他的眼眉毛给你瞧瞧,想你不会反对!”马崑双掌护着面门,却不知怎的,只觉寒光耀眼,眼睛都睁不开来。马崑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一个倒纵,跃出数丈开外,把手一摸,睁开眼睛来看,手上却没血迹。马崑才知道眼睛没有给他刺瞎,此时方始松了口气,但吃惊却是更甚了,杨华居然能够在他严密地防护之下一剑削掉他的眉毛,连他的眼皮都没划破,简直是匪夷所思!
  马崑情知和对方差得太远,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欺人之甚?”杨华冷笑道:“你欺侮的老百姓还算少吗?老百姓与你又有何冤何仇,你为什么帮鞑子欺侮他们?嘿嘿,你想查究我的来历,那也不难。”
  杨华划了一个剑圈,把马崑迫出圈子之外,接下去道:“你大可以回去小金川查问,问一问‘五官’之首的邓中艾,或者‘四僧’之首的混元子,或者‘四道’之首的天泰上人,说出我的形貌,他们就会告诉你我是谁了!”
  马崑恍然大悟,失声叫道:“你,你,原来你就是在小金川冒充我御林军军官的那个小子!”
  杨华笑道:“不错,算你还有几分聪明,一猜就着。嘿嘿,我不但冒充你们的军官,我还冒充震远镖局的向导呢。你给我骗了,韩威武也给我骗了。哈哈!”
  马崑乃是老奸巨滑之辈,登时一省,暗自想道:“他这么说,分明是要给韩威武开脱关系;可是他何须怕我去追究韩威武呢?啊,对了,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我!”要知马、周二人。昨晚是和震远镖局的人在一起的,闵成龙也曾见过他们。闵成龙实际是在暗中替御林军效力的。倘若他们忽然失了踪,闵成龙岂有不告密之理?追究起来,韩威武反而更加脱不了关系了。想通了这一节,跟着自然想道:“这小子若要杀我,易如反掌。他故意削掉我的头发,削掉我的眉毛,乃是料到我要顾全面子,决不敢自扬其丑,去震远镖局追究此事。哼,他年纪轻轻,怎能想出这条阴毒的计策?恐怕多半还是韩威武教他的。”
  马崑心念电转,接了一招,连退了三步。果然听得杨华跟着说道:“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也不妨跑回去向韩威武盘问:喂喂,削掉我的头发,削掉我的眉毛那穷小子是谁?韩威武当然说不出我的来历,不过他大概会帮你的忙,带你到我当日见他的那条山沟子查问,我却怕你逼那里的穷苦人家呢!所以,嘿嘿,我现在不但要削你的头发,削你眉毛还要剜掉你的眼珠,割掉你的舌头!”说罢,虚张声势,剑似灵蛇,不住的在马崑面门晃动。
  杨华毕竟年纪轻轻,只顾恫吓对方,却不知最后说的这一段话,已是等于画蛇添足。
  不过马崑虽然识破他的谎言,却也不敢以身试剑。纵然明知杨华不敢杀他,但可不敢断定杨华不敢在他的身上添上几道伤痕,甚或当真刺瞎他的一只眼睛。
  他本以为杨华一定不肯放过他的,是以非和杨华拼命不可。如今知道杨华不会杀他,登时失了斗志,怯意大生,生怕杨华伤他了。杨华一剑刺来,他就退后一步,终于踏了个空,跟在周灿后面,骨碌碌的也滚下山坡去了。
  美少年喝道:“好剑法!”只听得健马长嘶,树叶籁籁落下。原来美少年早已把马、周二人的坐骑驯服,系在树上。它们见主人滚下山坡,扬蹄猛踢,想要挣脱束缚,那棵大树,都给它们的冲力摇动了。杨华道:“你捉了他们的坐骑,我却让他们走了。真是惭愧,我、我本……”
  正待解释他本来可以杀这两人,却何以手下留情之故。美少年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是笑道:“还是让他们走了的好。你放心,谷底的积雪甚厚,跌不死他们的。”
  杨华一听,登时省起,自笑糊涂:“他是义军的人,韩威武的秘密,他只有比我更加清楚。这层道理,还用得着我向他解释吗?”
  美少年笑靥如花,拿起杨华刚才抛给他的那个盛满葡萄美酒的皮袋,说道:“想不到咱们又在这里碰上,这次是你帮了我的大忙,我应该多谢你啦!请过来喝庆功酒吧。”
  杨华说道:“不,是你帮了我的大忙。我正愁没办法引开这两个鹰爪,可巧你就来了。嗯,自从咱们在小金川分手后,这些日子,我都在挂念着你,但盼能够和你重逢。想不到今天竟能如愿。”说到此处,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我是糊涂,我应该早就想到,你会跟着来的。”
  美少年面上一红,似怒非怒的向杨华瞪了一眼,说道:“我才不是为着你而来的呢,你倒想得臭美!”
  杨华不觉一怔,不懂美少年为何突然面红,又为何突然发怒。讪讪说道:“韩威武要把药材送给义军,我以为你是暗中保护他的。难道我说错了吗?咱们总算是朋友了,盼望和朋友相见,那、那……”
  美少年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不禁又是噗嗤一笑,打断他的话道:“你没说错,是我,我猜错了。”蓦地心念一动,暗自想道:“我本来可以摆脱这两个鹰爪孙的,我为什么要放慢坐骑,让他们追上?呀,恐怕我不是在等他们,是在等这少年吧?其实我也是想见他的!”他忽地发觉自己心底的秘密,脸上更加红了。
  杨华莫名其妙,只觉这美少年本领虽然很高,却好像没有须眉男子的气概,动不动就会面红,真是好生奇怪。他不擅言辞,一时之间找不出话来,便在美少年手中接过皮袋,打开袋口,喝了一大口葡萄美酒,递回去给那少年,笑道:“先喝为敬,这里没有杯盏,咱们只有轮流喝啦。”美少年接过皮袋,甚是尴尬,脸红直透耳背。
  杨华说道:“这酒好得很啊,你为什么不喝?”美少年道:“我的酒量很浅,只怕一喝就会醉了。”
  杨华说道:“放心,葡萄酒不是烈酒,不会醉的。”接着笑道,“酒量是练出来的,就如武功一样,我的三师父丹丘生非常喜欢喝酒,他常说不会喝酒的不能是男子汉大丈夫。他嗜酒成癖,这话当然不该作准,不过喝了酒或许更能表现男子汉的豪气倒是真的。”
  美少年听他左一句“男子汉”,右一句“男子汉”,不觉心里有点发慌:“难道我已经给他看出了破绽?”
  杨华说者无心,美少年却是听者有意,只好从杨华手中接过皮袋,喝了一口葡萄美酒。酒一喝下,脸泛桃红,更增娇艳。杨华心里想道:“天下竟有这样的美少年,假如他扮作女子,恐怕也不会给人看破。”忽觉这样的想法未免有点不对,忙把目光移开,不敢正视这美少年。“为什么我会有这个想法?”杨华又再想道:“啊,对了。他长得俊俏,脾气也有点像个女孩儿家。我是不知不觉就这样联想起来了。”
  美少年微嗔道:“你呆呆的看着我干嘛。”
  杨华笑道:“你的酒量果然是得练练才好。刚才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假话呢。”
  美少年道:“我从来不说假话的。再喝只怕我当真就会醉了。你自己喝吧。”杨华信以为真,接过皮袋笑道:“在喇嘛庙里,的确还未喝够,那我就不客气了。”
  殊不知美少年说的正是假话,他并非酒量不行,而是因为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和别的男人这样子喝过酒。
  美少年道:“韩威武把秘密都告诉了你么?”
  杨华说道:“他是曾告诉过我,他要把一批药材送到柴达木去。那两个军官像冤魂不息的缠住他,非和他一起同往柴达木不可。是以他叫我设法对付这两个军官,我正自想不出办法,可巧你就来了。”
  美少年笑道:“韩威武倒是很相信你啊!”杨华道:“你呢?”美少年不禁又是脸上一红,道:“你的行事很是古怪,你几次帮了义军的忙,却又要去杀义军的一个领袖,我也猜不透你是什么人。不过,这次你总算是帮了我的大忙,最少我相信你不会是我的敌人了。”
  杨华说道:“多谢你把我当做朋友,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第十三回
  情意暗藏难自白
  深心结纳有原由
 
 
 
  美少年道:“我的姓很俗,是金银的金。”
  杨华笑道:“姓名不过是个记号,当今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就是姓金。他的父亲金世遗更是一代武学宗师,听说现还健在,但己遁迹海外,那更是世外高人了。”
  美少年道:“听来你对他们父子倒是佩服得很。”
  杨华说道:“天下学武的人,谁不佩服他们?假如我有机会见着金逐流大侠,我这一生都可以心满意足了。”
  美少年噗嗤一笑,说道:“小小的年纪,‘半生’都还有几十年的光阴呢,这么快就说‘一生’?焉知你将来不有更大的奇遇?”
  杨华说道:“金世遗老前辈我是不敢希望见得着他的了。当今之世,金逐流金大侠就是我最佩服的人,只要见得着他,我也不敢奢望更有什么奇遇了。”
  美少年道:“我瞧你的剑法极是高明,只怕未必就在这位金大侠之下。”
  杨华蓦地心念一动,想道:“他听见我这样佩服金大侠,好像非常高兴,莫非他是金大侠的同宗晚辈?”当下说道:“金大侠是天下第一剑客,我怎能和他相比?但你这么说,你见过金大侠的剑法吗?”
  美少年笑道:“金大侠要是肯教我剑法那就好了。不过我对剑术虽然外行,别人的剑法高明与否,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刚才你迫马崑滚下山坡的那几招,我就很难想象还有什么剑法更加高明,金大侠的造诣恐怕也不过如此。”
  他这番说话模棱两可,既没说见过金逐流,也没说没见过金逐流,杨华怕他讨厌自己啰唆,不便苦苦地追问下去。心里想道:“不错,他是使软鞭的,假如他是天下第一剑客金大侠的晚辈,怎会不学剑而学鞭。”
  美少年道:“好,咱们不谈金大侠了,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你现在怎么打算?你打了这两个鹰爪,恐怕是不方便再和韩威武他们一起走了。”
  杨华说道:“我正要和你商量,不过你的名字还未曾告诉我呢。”
  美少年笑说道:“你已经知道我的姓,叫我一声金大哥不就行了?嘿,嘿,这是我不客气的说法,看来你的年纪可能比我大一点,或者我叫你做杨大哥,你称我做老弟也行。”最初他对杨华还是有点冷若冰霜的样子,此际却是有说有笑,亲热得多了。
  杨华说道:“还是让我知道名字比较好些,否则我和人家提及你的时候,难道也就只说‘我的那位金大哥’,或者‘我的那位金老弟’如何如何吗?那多啰唆!”
  美少年笑道:“我怕了你的啰唆了,好,告诉你吧,我名叫碧漪。”边说边用树枝在地上划出“碧漪”二字。
  杨华笑道:“你这名字倒很秀气。”心想:“他的举止脾气都有点像个女孩儿家,不料他的名字也是有点像女孩儿家的名字。”金碧漪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却又不敢说破,不禁又是颊晕轻红,说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杨华忙道:“且慢,你还没有和我商量呢!”
  “商量什么?”
  “你忘了问我现在作什么打算吗?”
  金碧漪说道:“啊,这是你要和我商量,不是我要和你商量。我瞧,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干脆地说,你意欲如何吧?”杨华说道:“你猜得不错,我,我正是想和,和你结伴同行。”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个要求,金碧漪面有难色,过了一会,方始似笑非笑地道:“你说那两个鹰爪像冤魂不息地缠上了韩威武,怎么你现在也像冤魂地缠上我啦?”
  杨华生怕他不肯答应,继续说道:“我自小失了父母,又没有兄弟,连朋友也没一个。你是我第一个交上的朋友,我实在舍不得又像上次一样,马上就要和你分手了。”
  金碧漪听他说得十分诚恳,不禁也有点感动,想道:“他的脾气倒是和我爹爹一样,本领很高,心肠极热。端的是个性情中人。嗯,妈妈当年就是因为爹爹这个脾气喜欢他的。”想至此处,不但心里发热,脸上也发热了。
  杨华说道:“我说的是真话,你不相信吗?”
  金碧漪道:“你怎知道我要往哪儿?”
  杨华说道:“你上哪儿我就跟着你上哪儿。”
  金碧漪道:“要是我拐了你去卖给你的仇人呢?”故意板起脸孔,说得好像甚为认真。
  杨华心头一凛,想道:“孟元超是他敬重的人,说不定他会当真如此?”但随即便想:“我怎能这样瞎疑心,莫说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少年好汉,即使孟元超,纵然给爹爹说得那么坏,也不至于和别人串通了算计仇家。”于是笑道:“那么我就死在你的手里也是甘心。”
  金碧漪嗔道:“这像什么话?当真胡说八道,谁要你为我死呀?”脸色虽然愠怒,但却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杨华喜道:“金兄,你答应了?”金碧漪道:“你知道我去什么地方?”杨华道:“我早已说过了,你上哪儿,我也就上哪儿。”
  金碧漪瞪他一眼道:“你分明知道我是去柴达木,乐得说风凉话儿。”杨华说道:“咱们既是去同一个地方,同行不更好吗?”
  金碧漪道:“但到了柴达木之后,我去的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去的。”
  杨华说道:“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你什么时候要和我分手,咱们就什么时候分手。我但求能够在路上和你多聚几天。”
  金碧漪心里甜丝丝的,脸上不觉又现出了红晕,道:“啊,你当真这样重视我和你的友情?”
  杨华说道:“我从来不说假话!”
  金碧漪嫣然一笑,道:“好,我可以和你同行,不过,你可得听我的话,不论是什么事情!”
  杨华怔了一怔,暗自想道:“假如他要我答应不向孟元超报仇,那我怎办?”
  金碧漪似乎知道他的心意,接着说道:“一路上事无大小,我说什么你都得听从我的。到了柴达木,我就不管你啦。”杨华如释重负,连忙说道:“我是初出道的雏儿,路上得金兄指点,正是最好不过。”
  金碧漪笑道:“你莫轻易答应,说不定要你冒上性命的危险呢!你知道我是替震远镖局暗中保护这支镖的。”
  杨华说道:“我虽然是局外人,但韩总镖头把我当作朋友,为朋友两胁插刀,我也是甘受无辞。”
  金碧漪这才告诉他道:“你知道那个使铁琵琶的盗魁是什么人吗?”
  杨华说道:“听韩威武说,这人名叫尚铁宏,是铁琵琶门的衣钵传入,大概又还是什么帮主之类。”
  金碧漪说道:“不错,但他还有一重身份,恐怕韩威武也未知道。他是御林军统领海兰亭的结拜兄弟,暗中为鞑子效力的。海兰亭对韩威武早已起疑,只因未拿到他私通义军的证据,是以叫他和闵成龙二人负责侦查。这次他们来劫韩威武的镖,恐怕也是出于海兰亭的授意。”
  杨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两个御林军军官的态度,十分明显的是在袒护他们。”
  金碧漪道:“尚铁宏吃了你的亏,虽然他没当场察觉,已知有人暗中暗助韩威武了。以他的身份,受了这个挫折,除非他有胜过你的把握,否则料想他是不会再来的了。不过却难保没有别的人也要劫震远镖局的这支镖。”
  杨华说道:“好,那么咱们就替韩威武开路,倘若碰上什么可疑的人物,你提醒我。”
  金碧漪道:“还有一层,我这个人有点与众不同,只有别人迁就我,我不迁就别人的。或许你和我了同行几天,就会讨厌我了。”
  杨华心里想道:“这个人年纪比我还轻,说话却怎的如此婆婆妈妈?性命交关的大事我都可以答应你,遑论其他?”于是笑道:“古人有云:论交重道义,小节安足论。你喜欢怎样,我顺着你的意思就是。”
  金碧漪见他满口应承,这才笑道:“其实一到青海地区,义军方面,也早已有人在暗中照料韩威武这支镖了。刚才我故意说得危险一些,乃是试试你的。我担心的倒是在小事上你不能依从我呢。”
  此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时分,杨华道:“好,那么我都已答应了你,咱们可以走了吧?”
  金碧漪跨上马背,笑道:“这两个鹰爪孙的坐骑倒是纯种的大宛名驹,咱们可以提早几天到柴达木了。上马吧!”
  杨华蓦地想起一件事,说道:“不好!”
  金碧漪道:“什么不好?”
  杨华道:“昨日雪崩,我没碰过雪崩的经验,但据镖局的人说,恐怕会引起积雪滚落,封了山口。他们能否启程,还得看今天是否晴天呢。”
  金碧漪道:“你不用慌,跟着我来。”跟着对杨华解释道:“昨天不过是小小的雪崩,不错,山口已被雪封,但另外还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山。”
  杨华问道:“韩威武和尚铁宏知不知道这条出路?”
  金碧漪道:“这是土人告诉我的秘道,他们恐怕不会知道。不过,久居此地的沙玛法师想是应该知道的。”
  杨华放下了一重心事,说道:“沙玛法师当然会告诉韩威武的,只要尚铁宏不知道就好了。即使他心有不甘,待他找了帮手再来,韩威武也出山了。”要知一出此山,已是踏入青海地区,沿途自会有义军的人,暗中保护这一支镖。
  当下两人并辔同行,出了玉树山,快马疾驰,傍晚时分,方始发现一个人烟比较稠密的小镇。
  两人在镇上找到一家客店,进去投宿。店主人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有三间朝南的上房空着,随便你们挑哪一间。”原来北地的冬天来得早,初冬时节,已是罕有客商往来。这家客店,半个月来,还是第一次有客人投宿。
  金碧漪道:“我们要两间上房。”
  店主人怔了一怔,说道:“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金碧漪道:“是一起的,但我喜欢要两间房,不可以吗?”
  店主人心想:“我好心问你一句,巴不得你要十间房更好。”笑道:“当然可以,这两间相邻的上房可好?”
  杨华本想劝他省一点钱,两人合住一间房,又可以抵足长谈,有何不好?但想起自己的诺言,一切都得听他的话,见他业已吩咐店主,也就不言语了。倒是金碧漪恐怕他有疑心,晚饭的时候,细声细气地和他说道:“我小时候就习惯了一个人睡的,倘若和别人同房,我整晚都睡不着。”
  杨华说道:“每个人都有点特别的习惯,那也并不稀奇。”心里则在暗暗好笑:“难道你将来娶了妻子,也不与她同房?这习惯不改,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觉,那可苦了。”
  金碧漪吃过晚饭,就躲进房间,关上房门,独自睡觉,不再理会杨华。杨华想要找他聊天,也不敢去。心里想道:“或许他太疲劳了,不过他的武功这样高,也不见他有甚疲态,何须这样早就蒙头大睡?嗯!这个人真是有点特别。不过,像这样一些小事,我迁就他倒是无所谓。”
  第二天两人继续行程,金碧漪似乎为了昨晚之事,有点不好意思,为了要移转话题,故意找些闲话和杨华聊天。
  金碧漪年纪虽轻,江湖上的事情却是知道得不少。说起来许多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他都似乎相当熟识。但他却从不提及他的父母家人,也不去问杨华的父母是谁。
  杨华听他谈讲武林中的奇人异事、江湖上禁忌、切口,听得津津有味,笑道:“想不到你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