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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传

_11 梁羽生(当代)
  岳呜珂和成坤走上中堂,只儿杨涟端坐当中,大叫“反了!”岳呜珂急问何事?杨涟
道:“我身为兵部大员,料不到竟然有强盗打我的主意。”岳呜珂道:“失了什麽东西?”
杨涟道:“东西倒没有失什麽。强盗只拿了一些古董,不过你那位同伴却给贼人劫走了。”
岳鸣珂一听,魂飞魄散,他和铁珊瑚意气虽然未尽相没,可是一路同行,情份却如兄妹。定
了定神,问道:“强盗来了多少?”杨涟道:“大约有七八个吧?都是蒙面的!你那位同伴
出来和他们打,寡不敌众,给捉去了。”岳呜珂一想:这班强盗一定是魏忠贤的手下,但不
敢说出,免杨涟忧惧,只道:“待小侄邀请武林朋友,替老伯侦查。”杨涟道:“京中从来
没有出过这样猖獗的匪徒,我要到兵部衙门去,叫他们通知九门提督,问他是干什麽的?你
回来了那好极啦,替我看着这个家吧。”又吩咐家丁严密看管门户,怒气冲冲,亲自到兵部
去了。
  岳呜珂和成坤进入客房,成坤道:“必然是东厂卫士干的无疑。令友是谁,叫什麽名
字,我替你打听打听。”岳呜珂道:“我进宫去和他们大闹一场。”成坤摇播头道:“不
行,你闹了两次,他们一定严密戒备。宫中除了慕容冲外,听说还新来了两名高手,连我也
只是隐隐约约的听他们说,不知道他们名宇。像此情形一定是在江湖上辈份极高的人,岳兄
若再冒险闯宫,只恐自投罗网。我在宫中还有好友,待过了一两天,风声稍缓之後,我就秘
密替你打听。”岳呜珂一想,也只好如此,道:“那麽,你看他们还会不会再来?只怕我们
不去找他,他却来找我们。”成坤道:“兵法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出了这桩事情,他们
料你不敢住在杨家,我们却偏在这里。他们和杨涟没有什麽仇恨,看来不会再来。再说,他
们若来,以你我的武功,当场捉他一两个,然後拚死打出去,把这件事揭穿,索性和他干一
场。”岳呜珂道:“好,就是这样!”
  晚上杨涟回来,道:“九门提督已下旨缉拿,我限他们十天破案。”岳鸣珂暗笑道:
“这个案叫九门提督去办,十年也不会破!”杨涟缓了口气忽道:“这件事气死我了,好在
还有一件好消息可告诉你,”
  岳呜珂问道:“什麽好消息?”杨涟道:“今日我到兵部衙门,接到了熊经略八百里快
马加急送来的信,说是後天便可到京,告诉兵部同仁知道。信中并说要在寒舍下榻。这真是
大喜之事,朝中乱糟糟的,也得他回来管一下了。”熊经略要回来之事,岳呜珂昨晚已知,
不过现在消息更加证实,心中亦是高兴。便道:“熊经略虽然手握兵权,但他是外臣,只恐
管不了朝廷之事。”杨涟道:“论职位他虽然高不过台阁之臣,但他正气凛然,又有尚方宝
剑,就是方从 魏忠贤也要怕他。”
  到了熊廷弼回来的日期,熊廷弼的几位好友如吏部尚书周嘉谟,礼部尚书孙慎行,都御
史邹元标等人都到杨涟家中等候。兵部尚书杨 本也要来,但却因调兵 西之事,不能参
加。几个人一早便等,等到过了午牌时分,都未闻有鸣锣开道之声,正自奇怪。孙慎行道:
“莫非改期了?”杨涟道:“熊经略绝不会失信於人。”话犹未了,管家的来报道:“外面
有两条大汉要见老爷。我间他姓名,他说是姓熊的,只恐是熊经略的家人,老爷见不见
他。”杨涟“啊呀!”一声站了起来,道:“快请他进来!这一定是老熊了,我知道他的脾
气!”过了片刻,一个虎头鹰目的大汉踏步走上台阶,满脸风尘之色,後面一个随从,背着
一个包袱,众官纷纷起立,叫道:“熊经略,你怎麽不预先通报一声!”想不到这个手握兵
符,声威赫赫的名将,竟然只带了一个随从,就从边关来到京城。
  熊廷弼笑道:“我不是前天就派人送了信吗?怎麽说我没有通报。”众官所指的“通
报”其实不是如此,只好笑道:“你这样来,真像一个刚刚从阵上退下来的兵大爷。”熊廷
弼大笑道:“我本来就是大兵嘛。”岳鸣珂也急出来参见,熊廷弼道:“你也住在这里,那
好极啦!咱们晚上再谈。”接着把他的随从给各人引见。这随从名叫王赞,是武林名家,日
月轮邱太虚的入室弟子,和岳呜珂早已相识。岳呜珂道:“路上没遇到事!”王赞笑道:
“途中遇过两叁处剪径强人,见我们只有这点行李,看都不看就走了。”岳呜珂笑道:“那
麽算是他们的造化。”
  众官围着熊廷弼迫不及待的把朝中乱糟糟的事说了出来。熊廷弼默然倾听,不时摇头。
众官正自说得高兴,忽听得外面大声吆喝,管家的报道:“钦差大人到!”众官回避,熊廷
弼和岳鸣珂也退人厢房,杨涟在中堂站立。过了片刻,大门开处,只儿一个蟒袍玉带的官
儿,带了几十名校尉,走上堂来。杨涟急忙跪下领旨,钦差道:“不关你的事,叫熊廷弼出
来!”熊廷弼对岳鸣珂笑道:“咦,我前脚刚到,他们後脚就来了。圣主年纪虽幼,倒很精
明呢!时间算得这样的准!”说着,随便整整衣冠,走出堂外,忽听得钦差喝道:“熊廷弼
跪下领旨!”
  熊廷弼跪下领旨,只听得钦差宣读道:“罪臣熊廷弼专权擅断,纵兵搅民,巡边经年,
并无寸进。而今又擅离职守,私自回京,藐视朝纲,图谋不轨。着令缴回尚方宝剑,下大理
府审问。”钦差读了之後,喝道:“绑了!”熊廷弼气得须眉如戟,大声叫道:“我是先帝
召回来的,有什麽罪?”钦差喝道:“你岂不闻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今上的圣旨,你敢咆
哮?柢此一端便是大罪!”熊廷弼怒道:“圣上年幼,朝政被奸臣贼子把持,罢了,罢
了!”束手就缚。熊廷弼还以为这真是圣旨,所以虽然气愤填胸,却是不敢违背。
  杨涟木立一旁,吓得呆了。校尉正自涌上来困缚,岳鸣珂忽然在厢房一跃而出,舌绽春
雷,大喝一声:“且慢!”钦差斥道:“你是何人!”岳鸣珂双臂一振,把四名冲上来的校
尉,弹出叁丈开外,跌落台阶。钦差大叫:“白日青天,你敢造反!”熊廷弼气上加气,厉
声斥道:“岳呜珂,你想陷害我吗?”
  岳鸣珂虎目含泪,急声说道:“大帅,这圣旨是假的!”熊廷弼大吃一惊,道:“假
的?”钦差斥道:“胡说!”指挥校尉捕人。熊廷弼倏的拔出尚方宝剑,喝道:“且慢,待
我弄清楚了,再跟你去!”众校尉素知熊廷弼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他这一喝,神威凛凛,
一时间不敢动手。岳鸣珂从怀中掏出一团纸团,展了开来,铺在手心,叫杨涟道:“杨大
人,你来看,这是不是当今圣上的亲笔笔迹?”
  每逢皇帝登位,总有诏书分发各部,慰勉大员。杨涟一看,只见纸上写满“熊廷弼是大
忠臣”几个大宇,歪歪斜斜的有七八行之多,果是由校笔迹。心气顿壮,也不暇问岳呜珂从
何得来,大喜说道:“熊大人,这是当今皇上笔迹!”叫道:“各位大人出来,咱们大家看
看!”
  这钦差是魏忠贤的奸党崔呈秀,这时慌了手脚,强自镇定,大声喝道:“圣旨那有假
的?”把诏书一展,露出皇帝玉玺,熊廷弼一眼看去,字迹虽然不像,玉玺却是真的。岳呜
珂急道:“奸阉当权,盗用国玺。大帅上朝和他辩去。”
  熊廷弼冷笑道:“崔呈秀,我和你亲自上朝!”众官道:“我们陪去!”崔呈秀道:
“熊廷弼,你如此侮蔑朝廷,抗旨违命,那是抄家灭族之祸!”熊廷弼道:“不用多说,我
拼杀拚剐,和你上朝?”崔呈秀灵机一动,道:“圣上在宫守孝,你要上朝,明早去吧。”
又假意呼喝道:“杨涟,熊廷弼交你看守了,若然明日不见,唯你是问!”率领校尉撤退,
熊廷弼暗道崔呈秀那 总逃不掉,自己是外臣,不便在此扣留他们。於是喝止岳呜珂,让他
们退出,几个大官气得说不出话!
  熊廷弼颓然坐下,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算这圣旨是假,朝中奸党如此猖獗,国事已
不可为了!”众官纷纷慰劝。杨涟道:“熊大哥远道回京,别给这些奸贼败了豪兴,咱们喝
酒!”正说话间,忽闻得外面又有大声吆喝,把门敲得震天价响,杨涟怒道:“崔呈秀这
还敢回来!”话犹未了,大门砰的震开,一群人涌了进来,个个以黑布蒙面, 留面上双
睛。为首的大声喝道:“听说熊大帅回来,咱们要借点银两!”熊廷弼狂笑道:“我两袖清
风,何来银两!”杨涟大叫道:“白日青天,明火打劫,反了,反了!”岳呜珂道:“这些
人不是普通强盗!”几十名强盗纷纷围上,熊廷弼把杨涟推人房中,为首的“强盗”一手抓
下,熊廷弼一声大喝,宝剑横劈,那名“强盗”身形一斜,呼的一掌扫去,熊廷弼叫道:
“你这样身手做强盗岂不可惜?”岳鸣珂侧身一剑,接 叫道:“慕容冲你要不要命?”那名
强盗骤吃一鹫,缓了一缓,熊廷弼道:“鸣珂,你认得他?”慕容冲见被识破,大喝一声
“把他们干了!”几十名东厂高手,一涌而来,把熊岳二人迫到墙根!
  原来矫圣旨,扮强盗都是魏忠贤和客氏的策划,想瞒住皇帝,把熊廷弼除去。王赞一摆
五行轮从房中冲出,一名卫士提鞭劈下,给他五行轮一绞,顿时脱手,断为两截。卫士中突
然冲出一个老头,双掌疾发,掌风雄劲,把五行轮竟然震歪,岳呜珂贴着墙根,一剑刺出,
那老者足根半旋,左掌一招“迅雷击顶”,搂头劈下,大白天看得清清楚楚,手掌红似朱
砂,岳鸣珂大叫道:“金老怪,你也来了!”那老头哈哈大笑,索性把面巾除下叫道:“岳
呜珂,今朝须报你一剑之仇!”岳鸣珂道:“大帅,这老贼练的是毒砂掌,不要给他碰
着!”运剑如风,挡在熊廷弼面前,慕容冲和金独异左右夹攻!岳呜珂十分危险。
  熊廷弼睁目大喝:“鼠子敢尔!”突然发起神威,把迫近身前的一名卫士一手抓起,摔
出门去!众卫士吃了一惊,慕容冲叫道:“不必怕他!”施展大擒拿手来抢熊廷弼宝剑!
龛!廷弼虽然力敌万夫,擒拿扑击却非所长,几乎遭了慕容冲毒手,王赞拚死力战, 是抵
挡不住!
  正在紧张,房中一人又窜了出来,大声叫道:“众兄弟听我一言!”此人正是成坤,东
厂卫士,全都认得,给他一叫,一半人停下了手。成坤叫道:“熊经略朝廷柱石,双手擎
天,你们怎能如此丧心病瘪,把他谋害!魏闱现在虽然得势,将来必无好下场,兄弟们,大
家散了吧!”有几名卫士突然大哭起来,撤下兵器便逃!慕容冲急忙喝道:“成坤已是叛
贼,谁敢听他说话,死罪难逃!”这批特别挑选来的卫士,十九都是魏忠贤心腹,听了这
话,除了少数几人弃械潜逃之外,其他的又再围攻。
  岳鸣珂挡在熊廷弼面前,成坤王赞二人,一人在右,一人在左,贴着墙根,拚死力战。
幸亏那几十名卫士,虽然迫於魏忠贤与慕容冲之势,不敢潜逃,但已有一半只是作势佯攻,
不肯出力。但,虽然如此,慕容冲与金独异武功实在高强,只此二人已使岳鸣珂等叁人难於
应付,何况还有其他卫士围攻,又战了片刻,成坤肩头中了一掌,熊廷弼左臂也中了一刀。
岳鸣珂双瞳喷火,挥剑死战。忽然外层的卫士纷纷惨叫,一个老头大声喝道:“金老怪,这
回可找着你了!”金独异叫道:“郝贤弟,你接他十招!”
  叫喊声中,忽又听得咯咯笑声,十分清脆,笑道:“还有我呢!金老怪咱们第一次见
面,你不赏面赐招吗了?”笑声绕梁,寒光闭目,只见玉罗刹手提长剑,发出异样光芒,从
人丛中杀了进来,转瞬之间,刺伤了七八名卫士,直杀到核心!慕容冲大怒,反手一勾,玉
罗刹一剑扑空,几乎给他击中!剑锋一颤,似左反右,慕容冲也几乎给她刺着,两人换了一
招,各自吃惊!玉罗刹为了背腹受敌,笑道:“这样打不好!”反手一剑,将一名卫士刺
伤,低头又避过慕容冲一掌,一个旋身,转到岳鸣珂身边,也学着他贴墙作战。岳呜珂大喜
道:“练女侠,快来保卫大帅!”玉罗刹冷冷说道:“我不管你什麽大帅,我 要剑谱!”
蓦然一跃而出,一剑向金独异刺去!金独异猛发一掌,掌风页胸,玉罗刹被震迫退了一步,
剑锋一转,带守带攻,娇笑道:“唔,果然不错!只是也还不配要我的剑谱!”侧身两记怪
招,金独异也给迫得退了两步。
  岳鸣珂叫道:“练女侠,你的剑谱包在我的身上,你今日如此出力,我先谢你!”玉罗
刹道:“我可不领你的情,我也不是替你出力。”话虽然如此,但她手中剑招,可是招招毒
辣,丝毫不缓。岳呜珂百忙中斜眼一瞥,忽见玉罗刹手上那把宝剑,甚似自己的游龙剑,非
常奇怪,但在围攻之中,已无暇细心辨认!
  酣斗中忽又听得外层卫士出声呼喝,有人叫道:“金大哥,是硬把子!”金独异应道:
“我知道,分一半去围他!”玉罗刹笑道:“爹爹,你杀进来!金老怪在这里!”外面一个
苍老的声音叫道:“行呀!玉娃儿!”蓦然只见几名卫士飞在半空,原来是给那老头用大摔
碑手抓了起来,摔出门去!片刻之後,那老头边打边扑人来,岳呜珂不知此人便是威震西北
的铁飞龙,见如此声势,甚为惊异,心想:这个女魔头果然神通广大,居然认了这样一个爹
爹。
  铁飞龙与玉罗刹一来,岳鸣珂这边实力大增,可是敌人那边力量更增!原来那些卫士起
初不想陷害熊廷弼,有一半不肯出力,可是到铁飞龙与玉罗刹一来,下手毒辣无比,不觉激
起公愤!
  那些原先不肯出力的卫士,见同伴给玉罗刹刺伤遍地,而且每一剑中的不是关节要害,
就是穴道所在,痛得滚地大叫,惨不忍闻。那些被铁飞龙摔死打伤的,更是脑浆迸流。卫士
们大怒,纷纷围攻玉罗刹铁飞龙二人,熊廷弼这边,反而减了压力。围攻P
  玉罗刹剑法虽高,可是须配以轻功,才相得益彰。在围攻中轻功使不出来,威力减了一
半,幸好铁飞龙下盘功夫极稳,掌力雄劲异常,剑掌相连,这才抵挡得住。
  岳呜珂见形势略稳,但危机仍未消逝,而且又怕东厂增援,心中仍然着急。玉罗刹刷刷
两剑,把逼近身前的一名卫土刺伤,又娇笑道:“岳呜珂,你的好朋友呢?”岳鸣珂心念一
动,应道:“就来!”腾出左手,取了成坤所赠的手套带上,突然冲了出去!金独异大喝一
声:“那里走!”呼的一掌横扫过去,岳呜珂突然伸出左掌一接,右手剑闪电惊飙,“喀”
的一剑将他胫骨刺穿。左掌借他的掌力,腾身飞起,竟然从众卫士头上,飞越过去!
  按说金独异武功绝不在岳呜珂之下,如何会吃此大亏?原来金独异自恃掌有剧毒,岳鸣
珂从不敢硬接,所以松了戒备。那知岳呜珂带了金丝手套,不怕毒伤,竟然用了一记绝快的
招数和他抢攻,一招得手便即逃出!
  熊廷弼见岳呜珂临危逃走,不觉大奇。王赞气道:“患难见人心,果然不错!”熊廷弼
道:“岳鸣珂想是另有作为,你不要胡乱猜疑!”宝剑展开,寒光挥霍!金独异受了剑伤,
功力大减,慕容冲虽然武艺高强,但熊廷弼神勇过人,又有王赞成坤两名高手掩护,而且其
他的卫士又不肯攻他,所以虽然不能突围,倒也能暂安无事。
  再说白石道人被人威吓,大为愤怒,召集了京中的武当派弟子十多人,更加上柳西铭约
来的高手十多人,济济一堂,准备与敌人决一雌雄。候了两天,敌人踪影不见。这日已是最
後日期,心情份外紧张,众人集在柳家,从早上守到下午,仍然不见敌踪。柳西铭笑道:
“武当派声威盖世,有什麽人敢轻捋虎须。”白石道人甚为得意,笑道:“过了今日,我可
不等他了。”正谈笑间,忽有武当弟子报道:“有人来!”柳西铭问道:“有多少?”把风
的弟子报道:“只是一人!”柳西铭奇道:“这样大胆,把门打开,让他进来!”片刻之
後,一人满头大汗冲进,众人纷纷起立,准备迎敌。卓一航叫道:“啊,原来是岳大哥!”
白石道人松了口气,以为他是得了讯息,赶来助拳的。冷冷说道:“岳英雄,不必有劳大驾
了!”岳呜珂笑了一笑,走上前去与卓一航拉手,突然拚指在卓一航腰间一戳,点了他的软
哑穴,一转身将他背起,飞一般的冲出门去。满堂高手,骤出不意,全都愕然。正是:突出
奇兵施妙计,满堂高手尽蔼奇。欲知岳呜坷何故将卓一航掳去,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上卷——第十三回 风雨多经 断肠遗旧恨 市朝易改 历劫腾新愁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上卷 第十三回
风雨多经 断肠遗旧恨
市朝易改 历劫腾新愁   且说岳呜珂突如其来,把卓一航的软 哑穴点了,一转身将他背起,飞一般的冲出门
去,满堂高手无不愕然。白石道人怒喝道:“原来是你这小子与我为难,追?”率先仗剑追
出!柳西铭知道岳呜珂身份,道:“道兄不可鲁莽?”白石道人已率武当弟子追出大门。柳
西铭和一众武师只好跟着追出。
  岳鸣珂轻功卓绝,背了一人,还是比白石道人高出少许,白石道人使出“八步赶蝉”的
绝技,还是落後两叁丈地之远,恨得牙根痒痒的,但投鼠忌器,又不敢施放暗器。
  岳呜珂一口气跑到杨家,这才把卓一航穴道解开。卓一航刚刚转醒,便听得里面金铁交
鸣,叱吒追逐的 杀声,几乎疑是发了一场恶梦,未及开声,岳呜珂已在他耳边说道:“卓
兄,助我一臂之力,救熊经略?”
  再说玉罗刹与铁飞龙正在吃紧,忽见卓一航与岳呜珂连袂而来,精神陡振,长剑一抖,
换了一个剑花,一招“李广射石”,直取金独异咽喉要害:金独异肩头一偏,反手勾她的手
腕,铁飞龙一拳捣出,金独异沉腕一格,竟给震退两步:玉罗刹已倏的冲出,宝剑上下翻
飞,顿时间连伤四名东厂卫士冲出去接应卓一航了。
  卓一航见铁飞龙与玉罗刹都在此地,又惊又喜,问道:“这是怎麽回事?”岳鸣珂道:
“你与练女侠敌着这班强盗,我去救大帅。”运剑如风,斜刺杀开血路。卓一航跟踪望去,
只见墙角一个魁梧汉子,熊腰虎背,凛若天神,想必是熊廷弼无疑。卓一航对熊廷弼久已钦
仰,见此情形,马上明白了岳呜珂用意,对玉罗刹也顿然好感起来,急运武当七十二手连环
夺命剑杀出重围,剑剑辛辣,霎时间也伤了几名东厂卫士,玉罗刹已然杀来会合。卓一航喜
道:“练姐姐,原来你也是一片忠心,来救熊经略了!”玉罗刹本意只是来追索剑谱,见卓
一航如此言语,也不便细说,盈盈一笑,将当前两名卫士的手臂削断,笑道:“傻小子,先
把这班人了结再说。你的熊经略损伤不了,有你的好朋友保着呢,你担什麽心?”言笑之
间,手底丝毫不缓,剑尖东刺西戳,又伤了几名卫士的关节要害,痛得他们满地打滚!
  再说白石道人一腔怒气,仗剑急追,忽见岳呜珂将卓一航放下,并肩进入杨涟官邸,而
里面又传出阵阵 杀之声,不禁大奇,不知他们捣什麽鬼,略为迟疑,也闯了入去。只见卓
一航和一个少女,并肩联剑,正自杀得热闹,那少女长眉人鬓,秋水横波,金环束发,红绫
缠腕,美 之中,透着一股令人心颤的杀气!白石心头一震,暗想:这“妖女”必是玉罗刹
无疑!白石道人一心想把女儿许配师侄,几乎已把玉罗刹规为敌人,骤然见到,又忌又恨!
  卓一航叫道:“师叔快来呀,熊经略在这里呢!”白石道人一口剑遮拦抹刺,护着全
身,却并未杀进。酣战间,有一个蒙面汉子被玉罗刹剑尖划破面具,分成两半,落在地上,
白石道人一眼望去,心头火起,喝道:“哼,原来你在这里,叁日之期正届,我倒要看你有
什麽本事赶我出京?”剑光霍霍展开,向那人直杀过去。
  你道白石道人因何动怒,原来这人正是那日在天桥暗算他的卖武汉子。名叫郝建昌,乃
是阴风毒砂掌金独异的首徒。原来暗算白石道人,和恐吓柳西铭限他叁日之内赶白石出京等
事,都是应修阳在暗中指使。
  应修阳本是魏忠贤心腹,光宗一死,他便秘密入京,又由他引进了金独异。只因金独异
声名太坏,所以在宫中也是隐瞒身份。自岳鸣珂第一次大闹皇宫和卓一航被光宗临死之前召
见,这两件事同日发生之後,东厂侦骑四出,早把两人的身份和下落探明。应修阳听说岳呜
珂是熊经略的使者,吃了一惊,对魏忠贤道:“熊廷弼在二十八回来,宗主要除掉他,必先
要把他的羽翼剪掉。”魏忠贤道:“我新掌大权,朝中文武,最少有一半人和熊蛮子同一鼻
孔出气,如何可以一齐除掉!”应修阳笑道:“我说的不是指熊廷弼朝中的同党,而是指可
能帮助他的江湖好手。须知宗主原订的计画,也不是在朝廷之上将熊廷弼扳倒,耐是暗中派
人干掉他。如果他有许多高手相助,事情就会弄坏了。”魏忠贤道:“我知道熊蛮子的脾
气,他不会从辽东带许多人回来的。 岳鸣珂一人,算他有天大本事,也护不了熊蛮子。”
应修阳道:“岳呜珂一人固是孤掌难呜,可是那卓一航正是岳呜珂的好友。”魏忠贤道:
“那卓一航武功如何!”应修阳道:“那卓一航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岳鸣珂,可是他是武当派
的掌门弟子,我们探得他这次来京,也是和一个师叔同来的。在北京的武当派高手就有十多
个人。”魏忠贤道:“那麽就把他们一齐干掉吧!”应修阳道:“不行哟,宗主。当今江湖
之上,武当派声威最盛,又喜他们一向不理朝政,我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那倒可相安无
事,若然把他们派中的长老和掌门干了,岂不是凭空树了一个劲敌。”魏忠贤道:“江湖之
事我不如你熟悉,依你说该怎麽办?”应修阳道:“不如派人暗算那个道士叫他吃点小编
头,然後恐吓他和收留他的那个居停主人,限他叁天之内离京。示意我们叁天之内,必到他
的住址寻事。我知道那道士素来强项,一定不肯离京。在叁日的期限内,必定邀齐他的本派
弟子,在家中等候我们。其实我们并不是向他们寻事,只是防备他们去和岳呜珂会合,叫我
们难於向熊廷弼下手罢了。”魏忠贤道:“这正是声东击西之计,就这样办吧!”
  可笑白石道人懵然不知,做梦也料不到其中藏着这样大的阴谋?
  其实白石道人也不是有心相助岳呜珂,那“声东击西”之计只是应修阳防患未然,担心
他们会合成一路,所以设计将他们隔开而已。
  岂知这样一来,反引起了岳呜珂的疑心,在紧急之际,陡然想起那叁日的期限,猜破了
敌人的用意。因此也便将计就计,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将卓一航劫走,引得白石道人和
武当派弟子大举追来!
  这时熊廷弼之围惭解,金独异见白石道人一来,情知武当派必大举而至,慌了手脚,叫
道:“风紧,扯呼!”铁飞龙一掌捣出,拦着去路,慕容冲横击一掌,将铁飞龙的招数破
开,把手一挥,正想招呼同伴撤走,外面柳西铭武师和武当弟子已然赶至,白石道人不知敌
人乃是东厂卫士,大声叫道:“把他们截住!”
  这一来优劣势易,武当派的弟子加上柳西铭请来助拳的好手,不下二叁十人,顿时反客
为主,把东厂卫士围了起来,剑影刀光,满庭飘瞥,金独异和慕容冲并肩冲出,被白石道人
和柳西铭一截,隔了开来。玉罗刹一声长笑,长剑寒光闪闪,霍地卷来,金独异运掌成风,
挡了几招。岳鸣珂刷的一剑刺到,金独异反手一掌,岳鸣珂左掌一挡,右手长剑划了半个圆
弧,嗤的一声,将金独异上衣刺破,玉罗刹出手如风,一招“流星疾驶”,点向金独异心
窝,金独异侧身一闪,只听得玉罗刹喝声“着!”剑尖一颤,鲜血飞溅,在金独异胸上划了
一道日子。本来若论武功,金独异绝不在玉罗刹与岳鸣珂之下,但岳鸣珂戴了金丝手套,不
怕毒伤,威力无形增了几分,更加上玉罗刹剑法凶残无比,金独异武功再高,也挡不住两人
合击,还幸他闪避得快,要不然这一剑便是开膛破腹之灾!
  玉罗刹一招得手,剑光滚滚而上,慕容冲见势危急,双掌一错,疾发几招,霎眼之间把
叁名武当派弟子打翻地上,岳呜珂见金独异已受了伤,料他不是玉罗刹对手,分出身来,长
剑一翻,挡着了慕容冲去路?
  玉罗刹连环几剑,把金独异迫得连连後退,笑道:“金老怪,你还不把我的剑谱还
来!”金独异运气御伤,咬牙死战,玉罗刹又笑道:“你再不拿出来,我可要下手杀了!”
就在盈盈笑语之中,剑招急如暴风骤雨,把金独异裹在剑光之中!
  正混战间,门外人马声喧,忽然涌进了一队官兵,为首的将领大叫道:“熊经略,卑职
来迟了!”又喝道:“好大胆的贼人,白日青天,打劫官家,还不给我缴械没降!”来的正
是九门提督田尔耕,兵丁一摆上前,刀枪乱斫,熊廷弼叫道:“我们的人退下!”玉罗刹正
将得手,被官兵一冲,金独异乘机在人丛中逃出,玉罗刹大怒,手中宝剑四下一汤,把官军
的刀矛枪戢,或震飞半空,或截断地上。官军大叫道:“好厉害的女贼啊!”
  玉罗刹大怒,而上现出冷冷的笑容,铁飞龙急忙叫道:“使不得?”拉她退下。岳鸣珂
也招呼官军道:“这位是保护经略大人的侠女,不可动手。”
  过了片刻,那些受伤倒地的东厂卫士全被官兵绑起,可是慕容冲这一班人却都趁混乱中
逃了。九门提督田尔耕上前参见熊廷弼,躬腰说道:“请恕卑职来迟,累大人受了虚惊。”
兵科给事中杨涟已从内堂走出,“哼”了一声,冷冷说道:“田大人这次的消息倒灵通得很
呀!”田尔耕而上一红,呐呐说道:“大人家中连受两次贼劫,卑职罪当万死!”杨涟道:
“京城之内,居然有这样猖獗的匪徒,我看只怕不是寻常的盗贼吧!”田尔耕道:“卑职带
他们回去,马上严刑讯问。”岳鸣珂双眼一翻,道:“这班强盗来头很大,只怕大人不便审
问。”转身对熊廷弼道:“呜珂斗胆请经略大人亲自审问。”田尔耕急道:“卑职职责攸
关,不敢劳烦经略大人。”熊廷弼双眸炯炯,扫了田甭耕一眼,过了一会,忽挥手道:
“好,你带去吧!”
  田尔耕收队走後,岳鸣珂道:“大人,你这岂不是纵虎归山?”杨涟也道:“田尔耕这
小子,我就信他不过!”熊廷弼叹口气道:“我岂不知这班强盗必非寻常,但我是在外统兵
的将领,他是负责京师治安的提督,各有职权。朝中已有人说我专权擅断,我又怎好越俎代
庖!”杨涟黯然无语。熊廷弼大声道:“呜珂,你请众位义士上坐,待我一一拜谢。”玉罗
刹与铁飞龙越众而出,对熊廷弼作了一揖,朗声说道:“我们是误打误撞而来,不敢领
谢!”熊廷弼一怔,铁飞龙道:“熊大人赤心为国,小人佩服得紧,但俺父女乃是山野草
民,素不敢沽官近府,今日也不过是无心相遇,谈不上有什麽功劳。经略恕罪,我们告辞
了!”熊廷弼仍然施了一礼,道:“鸣珂,替我送客!”
  玉罗刹手中的宝剑尚未归鞘,岳鸣珂看得清清楚楚,可不正是自己失在宫中的那把游龙
宝剑!这一来猛然醒起,那一晚和自己同时闯进深宫的黑影,必然是玉罗刹无疑。玉罗刹缓
缓的把黄剑插入鞘中,得意微笑。岳呜珂送至阶下,忽然说道:“练女侠,我有一样东西要
送回给你。”从怀中取出剑谱,道:“请练女侠检规,这是不是原物?”
  玉罗刹淡淡一笑,将剑谱接过,铁飞龙大为惊奇,道:“我父女为了这个剑谱,万里奔
波,你从那里得来的?”岳鸣珂正想回答,玉罗刹道:“我也有一样东西还你!”把游龙剑
解了下来,交回给岳鸣珂,大笑说道:“一物换一物,咱们谁也不必领情!”铁飞龙怔了一
怔,心道:这孩子真是好强。
  玉罗刹步下台阶,忽回头招手,叫道:“卓一航,你过来!”卓一航呆呆的混在人丛之
中,闻言如受命令,不由自已的走了出去,白石道人向他瞪眼,他也浑如未觉。
  卓一航步下台阶,玉罗刹道:“你好啊?”卓一航尚未开声,白石道人跟在後面,忽插
口道:“有什麽不好!”玉罗刹俏眼一翻,卓一航忙道:“这是我的四师叔。”玉罗刹冷笑
道:“我生平最不喜欢别人多嘴。喂,卓一航,我是问你的话。”白石道人这一气非同小
鄙,手摸剑把,卓一航忙道:“我很好,你和铁老前辈住在那儿,改日我去拜候。”白石
道:“一航,这里事情已了,你明日就和我回山。”玉罗刹冷冷地一笑,道:“这人真是你
的师叔?”白石怒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玉罗刹笑道:“我看你倒像他的父亲,父亲
管儿子都没有这麽严!”白石道人“哼”了一声,板面对卓一航道:“我们武当派的门规,
可不许和匪人来往。”玉罗刹搜的一声拔出佩剑,道:“白石道人,你们武当派的人,我也
结识了不少,除了紫阳道长之外,也并未听说过那位真够得上侠义之名。我问你,你做过什
麽令人钦服之事?你敢看不起绿林道的好汉?哼,我就是你们正派目为匪人的人,咱们比划
比划!”白石道人料不到她的话锋如此尖锐,涨红了脸,搜的一声,也拔出剑来。卓一航慌
了手脚,忙道:“在熊经略面前,不可失仪!”白石道:“明日午时,我在秘魔崖候教!”
卓一航道:“师叔,你不是说明日回山麽?”白石气呼呼的道:“你不用管。”玉罗刹一笑
道:“我准遵命!”
  玉罗刹与白石道人斗口之时,铁飞龙却把岳呜珂拉过一边,问长问短,先问他的姓名,
後问他的家世师承。岳呜珂不知他便是铁珊瑚的父亲,心中颇为诧异。暗道:看他刚才闯门
打斗,雄风万丈,应该是个豪迈的老英雄,为何却这样婆婆妈妈。好几次想请教他的姓名,
但铁飞龙问个不休,岳鸣珂竟没机会插口。好容易等到玉罗刹与白石道人闹完之後,玉罗刹
道:“爹,咱们走!”铁飞龙道:“岳兄,今晚无论如何,请到西山灵安寺一叙。”卓一航
过来,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问道:“铁老前辈,你好?”岳鸣珂倏然一惊,道:“老前辈是
威震西北的……”铁飞龙截着说道:“老朽正是铁飞龙。”岳呜珂呐呐说道:“珊……珊
瑚……”铁飞龙道:“珊瑚正是小女。”岳鸣珂正待把珊瑚失踪之事告他,玉罗刹已拉着铁
飞龙走出大门。
  卓一航吁了口气,白石道人犹自气愤难平,走回大堂,向熊廷弼告辞。熊廷弼知道他是
武当五老之一,好生敬重,亲自送他走下台阶。白石道人一走,武当众弟子也随着走了。接
着是柳西铭和一众武师告辞,熊廷弼道:“久闻京中柳义士大名,今日幸会,何不多坐一
会。”柳西铭道:“今日这班贼人,显然不是为了钱财而来,大帅不可不防。”熊廷弼道:
“我身经百战,险死者数十回,死生有命,我也只有听其自然了。”柳西铭道:“我家世代
在京授武,门生故旧,颇不乏人,愿为大帅稍尽棉薄,必不令奸人得逞。但召集需时,我现
在就要回去了。”岳鸣珂大喜拜谢。
  柳西铭去後,岳鸣珂道:“此人在京中交游极广,黑白两道,全有交情。有他暗中帮
忙,我们也可稍稍放心。”熊廷弼叹气道:“仗义每多屠狗辈,看今日朝廷之事,我实已灰
心。”众官纷纷劝勉。杨涟道:“明日上朝,先问假钦差崔呈秀之事,然後向九门提督要
人。”都御史邹元标道:“崔呈秀乃是魏忠贤的人,我们一不做二不休,趁这件事将魏忠贤
参了。”邀众官共议奏摺,礼部尚书孙慎行道:“何不邀集朝中所有的正派大臣,联名上
奏,要圣上务必彻查此事。”吏部尚书周嘉谟道:“对啊,联名上奏,人多势大,叫奸党也
不敢小觑我们。”当下各自分头办事。
  众官散後,岳呜珂心中有事,颇为不安,熊廷弼道:“今日亏你见机,及时闯出去请了
这麽多好手来救。”王赞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岳兄,你怎麽这样神通广大,一下子请
得这麽多高手前来。”岳鸣珂把过去的事情说了,又说到铁飞龙约他今晚相会的事。熊廷弼
道:“既然有约,不可失信。”岳呜珂道:“我不想离开大帅。而且我也还没有答应他。”
熊廷弼道:“那你拒绝了他没有!”岳呜珂道:“来不及拒绝,他已走出大门。”熊廷弼
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应该前去赴约。我抵挡百万大军尚且不惧,何惧小贼。而且有柳义
士暗中相助,你去好了。那个老头,虽然貌似狂妄,我看他却是性情中人,应该去结纳结
纳。”
  晚饭过後,岳呜珂向熊廷弼告辞,又交代了王赞好些说话,走出大门,果然见有柳西铭
的人,分布在杨涟府邸的周围,暗中保护,放下了心,直奔郊外。
  灵光寺在西山山麓,岳呜珂上得山来,已是月近中天,将到叁更时分。岳鸣珂心想,这
铁飞龙也真是怪人,住得离城如此之远,却要人半夜找他,不知有什麽紧急事情。正思量
间,忽闻得一阵笑声,发自林际,笑声未停,人影出现,玉罗刹黄衣白裙,飘然步出。
  岳鸣珂一怔,问道:“铁老前辈呢?”玉罗刹面色一端,忽道:“今日你是我爹爹的贵
宾,我们虽有点小小过节,也就算了。”岳呜珂心道:谁和你有过节?以前在华山绝顶,是
你无端端找我比剑,关我甚事?但玉罗刹脾气之怪,他已屡次领教,也就不去驳她,又问
道:“铁老前辈叫你来接我麽?”
  玉罗刹道:“岂止要我接你,还要我审问你呢!”岳鸣珂愠道:“练女侠别开玩笑。玉
罗刹道:“谁和你开玩笑。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铁珊瑚是他的女儿。”岳呜珂道:“知
道。”玉罗刹道:“你知不知道他的女儿是负气出走的?”岳鸣珂道:“这就不知道了。”
玉罗刹道:“你和她一道来京,同住在杨涟家中是也不是?”岳呜珂道:“不错!但她在前
几天已给贼人劫去,我正想前来请罪。”玉罗刹忽然格格地笑个不休!
  岳呜珂又是一怔,心想:别人遭了飞来的横祸,你还好笑,玉罗刹笑了一阵,又道:
“我爹爹不是问你要人,你别担心。他是要把女儿送给你!”岳鸣珂吃了一惊,道:“你这
话是什麽意思?”玉罗刹道:“什麽意思,你还装傻吗?我替你做媒,你懂不懂?”岳呜珂
道:“那有这样做媒的道理?”玉罗刹面色一端,道:“看你不是负义之人,为何赖帐?”
岳呜珂又气又急,道:“我怎麽负义了?”玉罗刹道:“你们孤男寡女,万里同行,到了京
师,铁珊瑚又是女扮男装,和你同住杨家,难道你们就没有半点私情?”玉罗刹心直口快,
说话没半点遮拦,岳呜珂羞得面红透耳,大声说道:“我岳某人光明磊落……”底下那句
“岂有苟且之行。”却呐呐不使出口。玉罗刹已笑着抢道:“男女爱慕,事极寻常,我若有
喜欢的人,就对谁都不怕说。遮遮掩掩,岂是侠士行径!”岳鸣珂急极,挥袖说道:“我和
珊瑚兄妹相处,练女侠,你千万不可误会!”
  玉罗刹眉头一皱,似笑非笑,道:“有否私情的事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
她?”岳鸣珂道:“我已和你说过……”玉罗刹截道:“你直截了当回我的话,我最讨厌说
话兜圈子,你只说喜欢不喜欢?”岳呜珂道:“喜欢!”玉罗刹板起脸孔道:“那麽你愿不
骐娶她!”岳鸣珂道:“喜欢是一回事,嫁娶又是一回事,怎可混为一谈。”玉罗刹道:
“你别罗哩罗唆,你答我:你愿不愿娶她?”岳呜珂见玉罗刹不可理喻,拂袖说道:“若无
他事,请你代禀铁老前辈,说我来过了。”转身便走!玉罗刹一声长笑,身形飞起,抢在他
的面前,宝剑早已拔在手中,岳呜珂道:“做什麽?”玉罗刹道:“不许走!你到底娶不娶
她?”岳呜珂气往上冲,道:“不娶!”玉罗刹冷笑道:“哼,你果然不是东西!”刷的一
剑,竟然向岳呜珂刺来,岳呜珂腾挪闪避,玉罗刹出手之後,不能自休,霎忽之间,连刺数
剑。玉罗刹剑法凶残无比,随手刺来,都是指向关节要害!
  岳呜珂忍无可忍,闪得几闪,嗖的一声,也把游龙剑拔了出来。玉罗刹道:“你有本
事,就把我这媒人杀了!”剑势催紧,急如骤雨暴风“岳鸣珂连解数剑,怒道:“天底下就
没见过你这样不讲理的人,那有迫人成亲之理!”岂知玉罗刹想法与他不同,她认为岳呜珂
既与铁珊瑚万里同行,又同住一家,而且铁珊瑚也愿嫁他,那麽他就非娶不可!
  岳呜珂给她苦迫,也自动了真气,把天山剑法的精妙招数展了开来,杀得玉罗刹不敢欺
身迫近。玉罗刹叫道:“珊瑚妹妹,这样无义之人,不嫁也罢,我替你把他杀了!”岳呜珂
一怔,游目四顾,略略分神,玉罗刹左一剑,右一剑,突然乘隙直进,当中一剑,直刺到岳
鸣珂咽喉要害!
  岳呜珂肩头一缩,头上冷气森森,玉罗刹刷的一剑削过!岳呜珂吓出一身冷汗,勃然大
怒,剑把一翻,一招“举火燎天”,把玉罗刹的剑汤了开去,怒道:“凭什麽我都不娶
她!”玉罗刹又叫一声:“珊瑚妹妹!”岳鸣珂在气头上口不择言,道:“你就是叫她来也
没用,我怎麽也不会娶她!”话刚出口,树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焦雷般的大喝,一团黑影突然
当空罩下,岳鸣珂伏地一滚,只听得那人骂道:“好小子,你敢污辱我的女儿,吃我一
拳!”声到人到,岳鸣珂虚挡一剑,辩道:“铁老前辈恕罪,……”话未说完,铁飞龙劈面
一拳,又骂道:“霓裳和你提亲,你不愿意也就算了,为何出言污辱!”岳呜珂一剑刺他左
肩,以攻为守,解了铁飞龙的恶招,急道:“铁老前辈,你别多心……”铁飞龙肩头一拧,
左拳右掌,同时发出,骂道:“我都听到了,你再狡辩也没有用。”铁飞龙功力极高,拳雄
势劲:岳鸣珂心中又慌,回身挡时,铁飞龙拳背向外,晃了一晃,把岳呜珂眼神引向左边,
右掌一沉,呼的一掌推出,岳呜珂肩头剧痛,筋骨欲裂,给掌方震出一丈开外,玉罗刹一剑
飞前,青光一闪,刷的一剑分心刺到,冷笑道:“你现在还想逃吗?”岳呜珂宝剑一旋,将
玉罗刹剑招破去,反身一跃,铁飞龙身形一起,直如巨鹰掠空,抢在他的面前,五指如钩,
倏地抓下。岳呜珂背腹受敌,长叹一声,把剑一抛,叫道:“好,你把我杀了吧!”
  这一招是铁飞龙的杀手绝招,不意岳呜珂突然弃剑,不觉一怔,手掌划了一个圆弧,停
在半空。正在将落未落之际,林中一声尖叫,一个少女飞一般的跑了出来,叫道:“爹爹,
不要动手,女儿有话要说!”岳呜珂又惊又喜,叫了一声“珊瑚!”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铁飞龙和玉罗刹为了追回剑谱,曾远到塞外,直捣金独异的老巢,查得金独异已秘
密来京,於是两人又仆仆风尘,一直追到京城。到了京城之後,无意中发现铁珊瑚女扮男装
和岳鸣珂同住杨家。铁飞龙当日把女儿赶出家门,原是一时之气,过後十分後悔。玉罗刹知
他心意,便道:“你何不去看看他们,那个姓岳的小子是我认识的,如果你有意思,我便替
你做媒。”其时铁飞龙和玉罗刹已探出金独异躲在宫中,玉罗刹且已预定当晚就要人宫搜
他。铁飞龙道:“那麽你和我先去杨家,然後再闯宫搜那老怪物吧。”不意玉罗刹却道:
“我不想见那姓岳的小子,咱们分头办事,你去探女儿,我人宫去搜那个老怪物。”铁飞龙
道:“怎麽,那小子不是好人吗?”玉罗刹道:“谁说他不是好人,不过我和他有一段过
节,除非他和珊瑚妹妹成亲,否则我和他不能和解。”铁飞龙和玉罗刹两人脾气都怪,一说
之後,竟然各自分头办事,就在那一晚上,两人都有奇遇!
  那一晚适值岳呜珂二次入宫,玉罗刹在宫中乱闯,恰恰闯到魏忠贤的居处,魏忠贤正在
和手下武士赏玩岳呜珂的游龙宝剑。玉罗刹不认得魏忠贤,却认得那把游龙宝剑,一伸手就
把那柄剑抢了,引起一阵大乱。岳呜珂亏得有她分散宫中卫士的注意,这才得从容救出成
坤,但岳鸣珂当时却不知道。
  另一方面,铁飞龙来看女儿,未到杨家,就碰到东厂的卫士将她劫走,铁飞龙大怒,一
连击毙七名卫士,将女儿救了出来。也正因此,铁飞龙知道金老怪等这一班人必定会再到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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