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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斗京华

_13 梁羽生(当代)
  娄无畏和丁晓举目一望,不见有人,娄无畏便待从柳树上掠过瓦面,丁晓忙一把拉住,
低声说道:“不可造次!”他突地取出两枚钱镖,担在中令二指之间,用打连珠镖手法,先
将第一枚钱镖向上一抛,紧跟着把第二枚钱镖,照准第一枚钱镖打去。两枚钱镖在空中撞个
正着,铮然一声,跌下院子。丁晓的做法有个名堂,叫做“青蚨传信”,和“投石问路”一
样,都是夜行人试探对方虚实,有没有警觉的。
  “青蚨传信”,钱镖一响之后,果然不出丁晓所料,琉璃瓦面突然掠上两个卫士,全是
青色箭衣,挎着腰刀,他们不知是躲在什么隐蔽地方,这时听了声息才钻出来。娄无畏不禁
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那两个青衣卫士跃上瓦面后,四处察看,却但只见星河暗淡,眉月如钩,哪里有什么人
影。他们不禁十分诧异,喃喃自语,怀疑刚才那声响,究竟是不是夜行人发出的。
  娄、丁二人在树上伏着、动也不动。待到那两个卫士,行到腕力可及之处,距离檐边不
足五丈之时,丁晓早又将扣在掌中的两枚钱镖,只一抖腕,嗤的一声,便疾如流星打去,一
取咽喉,一取右太阳穴,全是人身要害之处。距离既近,又是出其不意,两个卫士,如何躲
闪得及,只听得微风飒然,便给射个正着。连哎哟一声也未喊出,便骨碌际地在琉璃瓦面直
滚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娄、丁二人已一荡柳枝,急逾鹰隼地荡过檐头,双双伸臂,把这
两个卫士的尸身接个正着,免得跌落地下,惊起其他的人。
  娄、丁二人捞起两个卫士的尸身,各自解下腰带,又跃回柳树,就将那两个卫士,缚在
树上,好像吊死鬼一样,张眼吐舌,给腰带紧紧地勒着咽喉,在柳树上荡来荡去。
  料理完毕,两人又再掠上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两人一左一右,都是翩若惊鸿,轻如巧
燕,在琉璃瓦面疾掠而去。两人轻功,都已差不多到炉火纯青之境,所以在常人不能立足的
琉璃瓦面,他们不但来去自如,而且借着一滑之力,便如溜冰似的,一滑数丈。
  蛇行鹤伏,疾掠轻驰,两人越过了十数重亭台楼阁,看看当中一间有灯火的院了,已越
来越近,忽地飒然风响,眼前黑影一花,从地上又掠上两名卫士。
  这两名卫士,能在地面平空掠上,落地无声,武功也委实不弱。但黑夜之中,他门不知
道来者是外人还是自己人,一摆长剑,打了个暗号,问道:“是合子还是秧子?”(是自己
人还是外面人?)这是他们江湖上下三门的黑话,偏偏娄无畏见多识广,什么江湖黑话都听
得懂。他应声答道:“是合子!舵命(首领的命令)把风看秧子!”两个卫士于是双双缓
步,正待再问,娄无畏暗中已在准备,待那名卫士迫近,蓦地骤然跃起,落在两个卫士中
间,横伸左右两劈,向他们腰间就是一点!
  昏夜之中,不差豪黍,娄无畏横伸两臂,两个卫士都给他点中了昏眩穴,娄无畏随手摸
出两把匕首,便把这两个卫士,钉在屋脊上。丁晓见他举手投足之间,便制伏了两名卫士,
不由得轻轻赞道:“好!”娄无畏也低声笑道:“你刚才那两枚钱镖也打得不错呀!”
  两师兄弟,低声说笑,脚下却不放松,在琉璃瓦面上,便施展登萍掠水之功,转瞬间便
到了灯火通明的正院,两师兄弟伏在瓦面一听,底下人声嘈杂,敢情是谈得正欢。
  正是此时,只听得屋子里一个声音道:“听说柳剑吟的什么大徒弟叫做娄无畏的,来了
北京好几天了,据说他的武功很是不错,怎总不见有什么动静?”
  另一个声音道:“就是他的师父重生,咱们也不惧怕,何况这个小狗?倒是独孤一行那
批老家伙,很是棘手,倒须提防提防!”
  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贤弟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有噶布尔大喇嘛,还
有达什巴图鲁(巴图鲁是勇士之意),另外还有海阳帮大舵主耿卓环,和一众英雄,何须俱
怕几个老废物,俺说不管独孤一行也好,娄无畏也好,若见了咱们,叫他‘一’个‘行’不
得,一个不能不‘畏’。”
  娄无畏听了,勃然大怒,一面在怀里摸出了几柄三寸来长的匕首(娄无畏因年轻时曾入
匕首会,改用金钱镖手法来打匕首,他的十二柄小匕首,在江湖上也是闻名的暗器),一面
施展壁虎游墙之技,贴着屋檐,轻窥屋内,只见里面坐着十来个人,老老少少,济济一堂,
那个叫做岳君雄的坐在当中,旁边烧着两枝大牛油烛。
  娄无畏正想再看,忽听得里面一声大叫:“有贼!”好娄无畏!他不待里面的人打出暗
器,便先发制人,右手一扬,竟连发出四柄匕首!如流星闪电的穿窗飞入,两柄匕首将两枝
大牛油烛的烛焰刚刚削去,立即灯蕊纷飞!一柄贴着岳君雄的头皮飞过,把岳君雄的头发削
了一大块!另外一柄,则匕首尖穿着一封信,当的一声,就插在正中的上桌上!
  娄无畏一发出匕首,立刻便翻转瓦面,这一瞬间屋内暗器纷纷打出,可是娄、丁二人,
都到了瓦面中央,那些暗器不能转弯,如何打得着?
  可是里面的人,也的确大有高手,刚才里面说的什么喇嘛、巴图鲁之类虽然不在,但却
很有几个第一流的大内卫土和江湖大盗在内,他们借着暗器掩护,也已穿窗而出,掠上瓦
面,狠狠追来!
  追上的几个人中,当前两个,一个手里执着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一个舞着两块混元八
卦牌,娄无畏的匕首,丁晓的钱镖竟都给他们的兵器碰落!娄无畏刚才的暗袭是出其不意,
现在他们有了防备,暗器竟不能奏效了!
  使长剑的那人是回族的卫士萨奇罕,使的竟是中土罕见的天龙剑法,连人带剑,舞成一
道白光,向娄无畏直掠过去,娄无畏不慌不忧,“东风戏柳”,身形霍地一转,剑光闪处,
避过萨奇罕的剑锋,“仙人指路”,剑锋一指,便从白光圈中直穿进去,径取萨奇罕的咽
喉!
  萨奇罕也好生了得,不退不闪,右腕倏翻,“神龙掉首”,长剑呼的圈转过来,和娄无
畏的烂银剑碰个正着,只听得叮当一声,两人都给震得跄跄踉踉地退后几步,虎口隐隐生
痛,这一硬碰硬接,竟是半斤八两,两人腕力,一样沉雄!
  那边厢,丁晓和那使双牌的大汉也是棋逢对手,那汉子竟是山西路家嫡系子孙,名叫路
怀亮。路家的十二路混元八卦牌法,也曾名震海内,这路怀亮却少不幕正,做了独脚大盗,
后来给同类吸引,入清宫当了一名卫士,不久就升了队长,仗势横行,十分得意,所以他要
死心塌地,保卫皇家。
  他双牌一挺,“迅雷贯顶”,直向丁晓当头打下,丁晓知他牌沉力猛,这一下子,少说
也有七八百斤力量,不愿和他硬碰,急运太极行功,“龙形飞步”,径从双牌之下掠出,脚
未沾地,便骤地翻身献剑,一缕青光,直向路怀亮背后的“魂门穴”刺来。路怀亮也真不
弱,见双牌扑空,已霍地塌腰虎伏,一个旋转,双牌翘起,“斜劈华山”,朝剑身便砸。丁
晓沉着应战,手中电风剑疾向下沉,一甩腕,“螳螂展臂”,剑锋下斩敌人双足。路怀亮一
击不中,右手铁牌下垂,“将军下马”,左手铁牌“横扫千军”,拦腰便劈。丁晓见他狠狠
进招,心中大怒,剑招倏变,只略一转身,剑光闪处,“白鹤展翅”,便反削路怀亮的右
肋。路怀亮猝不及防,双牌不及回夺,吃他剑风一迫,当堂退后几步!
  丁晓正待前追,猛听得娄无畏大喊:“晓弟!快退!”原来他们两人这一动手,虽只几
个照面,却就在这转瞬之间,背后其他贼人,亦已赶到。只这两个家伙,已非轻易可胜,何
况还有追兵。娄无畏不愿恋战,因此急急招呼丁晓撤退。
  一言提醒,双侠齐退。两人双脚一点瓦面,就在滑不留足的琉璃瓦上,施展“八步起
蝉”的功夫,刷刷刷,三起三落,离箭脱弦般飞冲出去,背后一众贼人,衔尾穷追。
  兔起鹃落,电掣风驰,转瞬之间,已掠过十余重亭台楼阁!看看就要奔出这被岳君雄占
据的旧王府。正在这一瞬间,突的地下一声呐喊,在前面浓阴花砌之中,又跳上几名大汉,
手持明晃晃的刀剑,高叫:“鼠贼休走!”一窝蜂便围上来!
  这几名大汉是当晚巡风的卫士。半刻之前他们之中,有两个巡至前院,不见前院巡风的
同伴踪迹,十分诧异。当时正是下弦时分,星河黯淡,眉月如钩,他们游目四顾,猛见那棵
跨出墙外的大柳树,在树梢上有两个人样的东西,荡来荡去,似在上面打秋千一样。(被
娄、丁二人吊在树上的那两个卫士,穿的是青色衣裳,和柳树颜色一样,所以急切间看不清
楚。)其中一名轻功最好的卫士,急使个“白鹤冲天”之势,拔身一耸,跳起三丈多高,向
柳树梢头一落,细看之下,不觉“呵呀”一声,跌翻地下。
  惊魂未定,同伴又询,这卫士才说出在柳树梢上那两个被吊着的人,正是巡风的同伴,
众人一听,齐都震动,这两个同伴,武功都不算弱,怎的被人吊在柳树上?当下就有其他胆
大的掠上柳树,将同伴解了下来。众人一看,只见两人都被勒得舌头吐出,有三四寸长,如
何还救得活?
  这几个巡逻,知道一定有江湖高手到来寻事,急一声胡哨,将同伴聚集起来,正待搜
查,已听得琉璃瓦上,有人声自远而近,几个轻功好的,就急急忙忙掠上瓦面,恰好挡住娄
无畏和丁晓的去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娄、丁二人不禁勃然大怒,震地大喝一声道:“阻我者死,让我
者生!”双剑起处,卷起两道精虹,剑光纵横交错,剑剑都向堵截者的要害击来!这几个巡
逻卫士,本领又比萨奇罕、路怀亮等差了一筹,哪曾见过这般剑法,被娄、丁二人的剑风迫
得连连后退,不得不让出路来!
  可是娄、丁二人给他们这二纠缠,已是绊了一些时候,背后萨奇罕和路怀亮等竟已追
至,剑风飒然,已自可觉。娄无畏急待回击,无奈面前的卫士又狠狠进招,他急一剑“龙门
鼓浪”,剑如智发,径取前胸,前面的敌人还待右闪斜身进招时,他左掌已蓄劲待发,一伸
掌,一个“金豹探爪”,疾如飘风,恰好击中恶徒的肋下,立把这名卫士,打得筋断骨折,
吐血而亡!
  一击成功,背后萨奇罕的剑已湛堪刺到,娄无畏未及回身,急向琉璃瓦面一伏,施展滚
地堂功夫,几个翻腾,滚出了十几步。这一手真是惊险绝伦,原来在那情形下,娄无畏回身
已不可能,剑尖已及身后;飞跃前越,危险更大,因前面还有敌人,身子悬空,无法抵御暗
器及夹击。他这一滚地堂功夫,在贴着瓦面时,剑光也贴着瓦面盘旋缭绕,专斩敌人双足。
前面堵截的敌人,不懂对付这种奇门剑法,急急双足乱跳,乱成一团,而他早已滚出人丛去
了。萨奇罕一剑掷来,给娄无畏伏地一滚,一剑掷空,待再发招时,却碍于前面的自己人还
未闪开,未及施展,已眼巴巴看着娄无畏滚出重围。萨奇罕不禁大怒,再回望路怀亮时,更
糟!也竟吃了丁晓的大亏。骨碌碌地也在瓦面滚,但却不是滚地堂功夫,而是给踢翻瓦面,
滚到地下去了。
  原来那路怀亮自恃牌沉力猛,狠狠地追上丁晓便砸。娄无畏和丁晓原是保持着丈余的距
离,那群前面拦截的卫士,有一大半是缠着娄无畏的,只有两名武功较弱的来对付丁晓。那
群卫士大约是见娄无畏生得豹头虎目,长相威猛,而丁晓却生得面如冠玉,貌若书生,所以
心里存着丁晓易对付的念头,只让两名本事稀松的来堵击。他们哪知丁晓武功并不在娄无畏
之下,若论太极本门技业,他比数无畏还要精纯。
  那两名堵击丁晓的卫士,一使锯齿刀,一使镣铁尺。镣铁尺先到,丁晓紧守本门以静制
动之诀,不慌不忙,看定敌人兵器堪堪打到之际,猛地一斜身,手中剑迅似灵蛇,吐出莹莹
寒光,便贴着镣铁尺削去。太极剑功夫若很精纯的话,一搭上敌人的兵器,便可随势破势,
借力打力,一招一式,滚滚如长江大河,绵绵不断。那家伙还不知厉害,见丁晓的剑己贴着
铁尺削来,右腕挺劲,一翻一匝,要将丁晓的剑磕出手去,哪知丁晓趁敌人一翻一匝之力,
单剑轻腾,呼的一声,直卷进去,将敌人右手的五只手指齐齐截断,那使镣铁尺的惨叫一
声,痛彻心脾,扑通一声,先自滚落地下。
  丁晓一个照面便将使镣铁尺的打倒,那使锯齿刀的才赶到跟前,大喝一声:“休要猖
狂!”锯齿刀扬空一闪,便搂头盖顶地直劈下来。丁晓更不打话,倏地住右一斜身,虚斫一
剑,便从刀影下直窜出去。使锯齿刀的大怒,急旋身躯,忙递兵刃,一个“夜叉探海”之
势,便径扎丁晓的后心,哪知丁晓这招原是诱着,他待那敌人刀尖离后心不及五寸之际,猛
地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平地拔起数丈。敌人一刀溯空,收劲不住,自己扑到琉璃瓦
上,将瓦面溯一个大窟窿。
  丁晓哈哈大笑,正待继续前奔,猛听得一声怒喝:“好小子,不留下一点东西,就想这
样闯出去?接招!”声到人到,路怀亮在这瞬息之间,已自后赶上,牌挟强风,直劈过去。
丁晓忙一换腰,斜窜出六七尺外,这才急急回身转剑,又和路怀亮大战起来。
  丁晓刚才和路怀亮交过手,知他自恃牌沉力猛,招数纯熟,但勇猛有余,灵巧不足。他
便施展出轻灵的剑法,柔如柳絮,翩若惊鸿,飒飒连声,浑身上下,闪起几道精光冷电,逼
得路怀亮眼花缭乱。路怀亮的双牌,兀自连剑锋也不能沾住,不由怒气冲天,使出混元牌中
的辣招,倏地一个盘旋,双牌横展,分晓两肋一锁,这个招数有个名堂,叫做“铁锁横
舟”,路怀亮志在必得,竟用了十二成力,哪知丁晓却在双牌挟风,横锁袭来之际,竟敢施
展出“铁板桥”功夫,身子向后一仰,离地不到一尺,就如一张“铁板”一样,双牌径自从
他面门掠过,毫无伤害。说时迟,那时快,他乘着路怀亮招数用老,身躯前冲之际,猛地右
足一挑,疾如闪电地踢来,正踢中路怀亮膝盖,把他赐得翻翻滚滚,跌下地去!
  丁晓将路怀亮踢翻琉璃瓦面,滚到地下之时,也正是娄无畏和萨奇罕双剑碰磕,彼此都
给震荡出数步之际,丁晓一见,正是时机,他手中剑一紧,使了个“白蛇吐信”,一掠数
丈,剑光如虹,侧袭萨奇罕的肩肿,萨奇罕轻轻一闪,未待还手,丁晓已疾驰而过。
  他和娄无畏又会合在一处,两人径自琉璃瓦面,飞掠过院中的一丛高柳垂杨之中,脚点
树枝,如鱼游水,腾跃起落,晃眼之间,已越出墙外。萨奇罕和其他两个卫士,也掠上了跨
出墙外的那棵大柳树,放眼看时,娄无畏和丁晓二人正在墙外招手,叫他下来斗斗,他正待
跃下去时,娄无畏的匕首,丁晓的金钱镖又已冰雹似的打来,他急使剑遮拦时,只见周围枝
叶,给暗器打得纷纷飞舞,叶折枝摧。两名卫士,也给钱镖打中额角,血涔涔下!幸而距离
过远。暗器又是从地面打上来,力量不大,所以还不致毙命,但也已吓得萨奇罕等一身冷汗
了。萨奇罕和路怀亮刚才在琉璃瓦面,不畏娄、丁暗器,但现在在杨柳树上,却不能不有几
分惧怯。一来因为在柳树上闪避暗器,不能闪展腾挪,比在硫璃瓦面,更难躲过。二来刚才
在琉璃瓦上时,有路怀亮这一好手在旁,双牌飞舞,就宛如风雨不透的屏风,而现在这两名
卫士,却没有路怀亮的本领。因此萨奇罕纵在树上把剑左遮右挡,也只是保卫得了自己,两
名同伴还是受了伤!
  这时,萨奇罕就想再下去拼斗,也不敢了。因为只得一个人追出去,必定要吃大亏,而
许多同伴已受伤,也不得不先救护。就在他踌躇气急的时候,耳中已只听得娄无畏和丁晓的
笑声摇曳夜空,眼中只见到娄无畏和丁晓的背影,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里。他空自忙了一
场,还是给娄、丁二人,闯进闯出,把虎穴龙潭,看成平阳大道!
  不说娄、丁二人功成回去,且说岳君雄等检点伤亡,非常愤怒。总计一下,竟是五死四
伤,四伤之中还一个是重伤残废。计有:两个给丁晓用金钱镖打死,吊在柳树上;两个给娄
无畏用匕首穿喉,钉在瓦垅上;一个在对敌时给娄无畏用擒拿手击毙当场。这是“五死”,
还有两名卫士在柳树上,给丁晓用金钱镖打伤额角;路怀亮给丁晓踢下地面,直痛到现在还
是卿卿哼哼,一个更惨,给丁晓削掉五指,成了废人。这是“四伤”。另外更丢面的是,他
们的首领岳君雄,也给削去了一大块头发!真是伤亡惨重,虬辱非常,此帐不算,岳君雄等
人,以后就别想再在江湖露面。
  这还不算,娄无畏寄柬留刀,又挑明了要为师父报仇,要和岳群雄他们决斗。这个
“渣”(这件事)怎能不接下来!岳君雄当晚,就立刻通知所有的自己人,准备和娄无畏他
们决个高下。
  不提岳君雄等齐集人手准备应战,且说娄无畏和丁晓二人,寄柬留刀,一举成功之后,
回报独孤一行等老前辈,众人俱都兴奋。独孤一行、上官谨、钟海平、刘云英等有名望的江
湖豪侠,第二日一早,便联袂去访李来中,告诉他道,太极门的新掌门人丁晓和柳剑吟的徒
弟女儿,已经查探得清清楚楚,暗害柳剑吟和左含英的,都是岳君雄的党羽所为。现在江湖
之上,已经动了公愤,一致支持他们和岳君雄算帐,问李来中怎么办。
  李来中还待拦阻,可是奈不过众英雄你一句,我一句,把他弄得十分尴尬。独孤一行还
径自拿江湖义气压他道:“你想,柳老拳师是一个武林中众望所归的前辈,给人不明不白地
害死,而害死他的人,又是你的部下,你不惩罚部下已落了话柄,难道还拦阻别人报仇。江
湖上讲重义气,柳老英雄也帮了你老哥不少忙,若你对他受害,漠不关心,岂不令天下豪杰
寒心?”
  钟海来也说得很率直,他说:“丁晓新任太极派掌门,如果他放着本门师伯的仇不去
报,他还有什么颜面执掌宗派?他又是你们梅花拳老掌门的孙女婿,你胳膊就不向内弯也不
能向外弯!”
  李来中在这样情形下,如何阻挡得住。他本来也不是想偏袒岳君雄的,只是他怕岳君雄
势大,不敢正式去整顿内部。如今别人说是为报师仇报父仇而去和岳君雄算帐,这件事并非
由他出头,那他也就无可无不可了。何况许多江湖豪侠,会党首领,都同情丁、娄,他如果
阻拦,也真怕落了独孤一行所说的“令天下豪杰寒心”,以至离心!
  岳君雄那边伤亡惨重,也自不肯甘休,同样的也要求李来中“出面”,(他们这一帮人
倒还想李来中助他们一臂之力呢!)结果闹得李来中不厌其烦,只好让两家的事情两家去
了!
  于是经过两三日的信使往还,三方面(丁晓、岳君雄和李来中)接洽的结果,决定按江
湖规矩办理:仇恨不能化解,便只有武力判断雄雌!
  因为两方面“助拳”的人都多,大家都同意正式摆起擂台,一个打一个,不许混战,打
到一方愿意服输为止。输的那方主脑人物,就得任由胜方处理。
  当时北京城已是义和团天下,李来中准他们设擂台,官府也不干涉了。李来中并指定了
当时北京最大的一个校场,作打擂之地。那个校场少说也可容纳三两万人,是满清检阅御林
军的地方,其大可知。
  决定了打擂日期之后,双方都在紧张准备,五湖四海各地英雄,闻风前来的更是不少。
到了那天,大校场内人山人海,十分热闹。义和团的人,清廷的人,以及三山五岳好汉,无
不齐集。那擂台高一丈八尺,宽七丈二尺,有这佯大的擂台,比拳、比剑、比轻功、比暗
器……什么都可以施展了!
  擂台搭起,按江湖上打擂规矩,在擂台右侧,搭起一个评判台,由李来中派出两人,判
断胜负,因擂台之上,虽然是死伤不论,但也有两败俱伤或争执不下的例子,碰到这样情形
就须公断。这两个人,一是北京老拳师杨广达,一是梅花拳的老前辈,姜翼贤的师弟卓不
凡,这两人也是德高望重,与双方虽都认识,但却并不卷入漩涡的人物。李来中请这两人担
任判断,还有一个意思:因为这次是在北京摆擂,因此得尊重原在北京的武林前辈,而杨广
达是北京的武学世家,因此得请他担任一个;另一个是卓不凡,那是代表义和团的人物。义
和团原是自梅花拳演变来的,义和团的始创人朱红灯正是卓不凡的师侄,李来中请他是敬老
尊贤,由他来代表义和团作评判的意思。
  擂台左侧搭的则是一个大钟楼,开场时要鸣钟,在打斗时若有人跌下擂台,也要鸣钟,
在台上的胜方不能追下再打。
  那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早上辰时一过,各方准备都已停当,大钟三响,全场静穆。
卓不凡缓缓步出台心,向台下周围环揖,朗然发话道:
  “老朽无能,承总头目李来中不弃,要我跟杨老师给两家做个公正。擂台之上,手足无
情,死伤各自从命,这是一。若有输赢难于判断的地方,老朽自问武学不精,也恐有看不明
白之处!但幸有杨老师在一道,经我两人判定之后,双方纵有不服,也得在场后再说,这是
二。”别看卓不凡年老,说话倒是斩钉截铁,把评判“大粱”挑起来了。
  卓不凡缓了一缓,又往下说道:“这场擂台是为了解决丁派太极门和岳君雄之间的纠纷
开的。事主一方是武林名宿柳剑吟的师侄,该派现在的掌门人丁晓和柳剑吟的大徒弟娄无
畏;一方是岳君雄。两方都和义和团有很深的渊源,本来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说的?但
事关人命,变出非常,双方都不肯甘休,只有按江湖规矩:擂台决胜负,掌下判雌雄!”
  “这事的前因后果,双方明白,但今日场中的各路英雄,也许有些还不大清楚,老朽在
双方交手之前,按例得交代交代。”
  果然在场中的几万人中,有许多还是不知道,听得卓不凡要宣布原由,都竖起耳朵来
听,大校场中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卓不凡往下说道:“据丁晓和娄无畏的报告,柳老拳师是岳君雄派人害死的。他们的师
弟,柳老拳师的三徒弟左含英也是岳君雄派人害死的。类无畏曾捉到岳君雄派去暗害左含英
的一个人,这个人亲自供认了一切!”说到这里,台下登时暴雷似的一声呐喊,岳君雄这边
的主脑人物,面色一齐转青!
  卓不凡将手摆了一摆,场中的鼓噪声渐渐静了下去。只听得卓不凡又继续往下说道:
  “这是丁晓和娄无畏这方面的理由。岳君雄那边也有他们的理由,他们说柳剑吟和人较
技,失手被人打死,而且柳剑吟也当场击毙二人,以一换二,总算扯个直了。至于夜袭左含
英的那伙人,他们也不知是何方人马。娄无畏虽说擒到一人,套了口供。但死无对证,不能
强赖是他们指使的。(这也是娄无畏不够周密的地方,套了口供之后,没有留下活口。)
  “岳君雄还说,娄无畏和丁晓二人,硬把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栽赖在他们身上;还
恃强夜入他家,杀害了他们五个弟兄,打伤了他们四名卫士。五死四伤,这帐又该如何算
法?”
  “两方各有各的理由,争持不下,双方助拳的人又多,因此才设了这个擂台,并非鼓励
好勇斗狠之意,实为不得已时解决纠纷之方。”
  卓不凡说到岳君雄他们的理由时,台下又是一片鼓噪声,可是比起刚才那震天价般的暴
雷呼喝,声音是微弱得多了。这是岳君雄的党羽们的摇旗呐喊之声。
  卓不凡待人声再静下去,又简单他说了一些打擂台的规矩,并交待明白:不限场数,打
到一方服输,或双方助拳的人都打完为止。这个规定是防备任何一方不肯认输时,就以胜场
多的这方为胜。
  卓不凡在宣布规矩时,又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擂台较技时,有一场是特别给岳君
雄来对娄无畏的,这是岳君雄提出的挑战,类无畏欣然同意的。原来岳君雄给娄无畏用匕首
削了一大块头发,十分气愤,因此他借口要和当事的人决斗一场,而且舍了“第一当事人”
丁晓,而单独挑战“第二当事人”娄无畏。
  卓不凡把一切交待清楚之后,倏地面色端庄,郑重宣布道:“擂台开始!”接着钟鸣三
响,卓不凡回到裁判座,擂台上静寂无人,擂台下心弦震动!
  正在万目注视之际,只见岳君雄这边,一个黑衣大汉,像燕子般飞掠上台,这人水牛般
似的身躯,功夫却很利落。
  这人正是那晚和娄无畏大战的回族卫士萨奇罕,他一上台就指名要请丁晓“指教”,他
说那晚丁、娄二人大闹岳家,那是因为在黑夜中,防备疏忽之故,他本要再挑战娄无畏的,
因为娄无畏已有岳君雄这一场,所以他才指名要斗丁晓。原来他也有一个想法,他那晚和娄
无畏打得不分胜负,心想丁晓或者会技逊一筹,他要捡容易斗的来斗。
  擂台之上,指名索战,本来对方是可以不理,随便派哪个人上场都可以的。但丁晓怎容
得别人公然挑战,他不待卓不凡征询,早已纵身一跳也跳上了擂台,朗声问道:“比拳?比
剑?比暗器?随便你划出道来(任你选择之意),丁某一定不叫你失望!”
  萨奇罕十分狂傲,倏地便拔出他那口精光耀目,由藏边上好镔铁打成的长剑,口里说
道:“比拳没意思,比暗器也只是雕虫小枝。咱们干脆比剑!”他是怕丁晓的金钱镖,自恃
得藏边高僧所传的天龙剑法,要来较量丁晓。
  丁晓一声冷笑,振臂一拔,也抽出了一把光芒闪烁的单凤剑来。他若不经意地随便立了
个门户,脚步不丁不八,正是太极剑的“起式”,随口招呼道:“朋友,请进招!”
  萨奇罕见他摆出太极门户,心中想道:“你们太极派专想以逸待劳,可知讨不了俺的便
宜。”见丁晓招呼他进招,陡地喝了声“好”,身形一晃,略走边锋,“龙女穿针”,剑光
绕处,刷的便奔丁晓左肩刺来。萨奇罕这招,虚中套实,实中套虚,端的利害。哪知丁晓兀
立如山,动也不动,容他剑尖堪堪刺到之际,突地右腕倏翻,把剑一挥,其疾如电,“金雕
展翅”,便向萨奇罕的右臂挥去。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只看得作裁判的卓不凡和
杨广达二人,都暗暗喝彩。原来丁晓让萨奇罕的剑堪堪刺到,是使他这招完全化“实招”,
手臂“放尽’不易变化,这才突然横截他的手腕。这正是太极剑中深湛的剑法。他在第一招
时,便争了主动了。
  萨奇罕猝起不意,变招奇难,幸得他技业也有独到之处,身子拼命旋风似的一转,让丁
晓的剑从他右胁穿过。说时迟,那时快,他三尺青锋,早圈了回来,“春云乍展”,呼的一
剑,又奔丁晓刺来,这一下十分迅疾。丁晓仍是不慌不忙,吸胸凹腹,略一晃肩,轻飘飘地
随着剑风直晃出去,猛然间欺身直进,剑起处,“玉女投梭”、“金鸡夺粟”,一招两式,
截腰斩肋。萨奇罕给他逼得连连后退,心中大怒,一声暴喝,剑光霍霍,把他的天龙剑法,
尽量施展出来。
  这“天龙剑法”是西藏的镇山剑法,一共有十八路,每路九个变化,总共一百六十二
手,变化循环,彪实莫测。只见萨奇罕施展开来,剑风虎虎,疾如风雨,攻多守少。台下的
看见丁晓给萨奇罕的剑光圈住,都暗暗替丁晓担忧。但作评判的卓不凡已看出丁晓在剑光圈
中,气定神沉,从容应付,剑法招数,竟是十分老到!卓不凡暗暗称奇,也暗自赞道:“师
兄(姜翼贤)有这么个孙女婿,死也瞑目了”
  萨奇罕的一百六十二手天龙剑法,完全使了出来,兀自讨不了丁晓半点便宜,不禁又惊
又躁,剑法也渐渐散乱。丁晓见时机已到,不下辣手,尚待何时,他趁着萨奇罕脚踏中宫,
剑奔面门之际,突地摇身晃步,反踏“洪门”(敌人中路),和萨奇罕对个正着,单凤剑剑
身猛地向萨奇罕的剑脊上一按,喝了个“着”字,用力向下一压。萨奇罕这一剑刺来,已用
了十成力,现在给丁晓一按一压,借他的力,夺他的剑。他如何还把握得住,立时间长剑出
手,当的一声,跌在擂台之上。他吓得亡魂俱冒,急使个“神龙掉首”之势,斜转身躯,便
要跳下台去,认输保命,哪知丁晓剑法奇快,在他似飞燕的掠下去时,紧跟着把利剑一挥,
还是把他的右臂卸下。
  血溅尘埃,萨奇罕登时痛得晕了过去。
  岳君雄这边,齐齐鼓噪,说丁晓犯规,不该在别人认输要跳下台时还施毒手。卓不凡却
不管这些,当一声钟响,判断了岳君雄输了第一场。他说:擂台规矩是跳落地下后,才不能
追击,只纵在半空,还是可以追击的。因为别人不知道你是否还想再打。而“空手入白
刃”,更是武林中常用的,萨奇罕虽丢了剑,还不能认为是失了抵抗能力。他还郑重宣布,
如有不服,只可上诉,不准鼓噪。
  卓不凡一番说话,说得岳君雄这边敢怒而不敢言。当下,商议一阵,立刻推出一名好手
来再挑战丁晓。这人是海阳帮的大舵主耿卓环,已有五十多岁,他的一对兵器银花万字夺,
曾得山西唐家的独门传授,专夺刀剑。
  丁晓见对方又有人出来挑战,笑了笑,正待起来,却给独孤一行一把按下去道:“贤
侄,你不能再去。一来不应上对方车轮战的当,二来你现在又是掌门人。”他的意思是,掌
门人有掌门的身份,第一个回合,由掌门人去打,当作开场,还不紧要,但不能听凭对方指
名索战,武林较技,多少也得讲辈份、论尊卑。虽然论起来耿卓环比丁晓成名更早,但丁晓
现在是一方的主帅,不能老是任人索战。
  当下独孤一行环顾一下自己这边的人,正想推一人上去打擂,山西万胜门的掌门人刘云
英已自等得不耐烦,跳上去了。
  刘云英是柳大娘刘云玉之弟,他愤姐夫一家惨遭伤害,这才千里迢迢赶来“助拳”,他
和独孤一行一样,也是帮助丁晓和娄无畏规划打擂的主持人之一。
  刘云英振臂一跃,似巨鸟摩云一样,掠上擂台,向耿卓环冷笑道:“你们想车轮战么?
丁晓不是怕你,而是不屑和你打。咱们烂铜对烂铁,你还是和俺这糟老头子玩玩吧。”说罢
哗的一声拔出刀来。
  耿卓环也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一听到刘云英的话,暗存轻视之意,不觉大怒,但仍是冷
冷地道:“谁成谁不成,兵器见输赢。何必口舌逞强?”一说完也霍的一声,拔出了一对亮
光闪闪,似戟非戟,似铁非铁,上半截似矛头,下半截似护手的兵器来。这是江湖上罕见的
外门兵刃银花万字夺。
  双“夺”出手,但挟劲风,左夺当胸,右夺前劈。刘云英见耿卓环出手不凡,也自暗暗
吃惊,当下不敢怠慢,倏地向后一退,手中“断门刀”一提一翻,斜身滑步,青光闪处,
“红霞贯日”,刀锋便反来撩斩耿卓环的脉门。耿卓环左夺一圈一挡,叮当一声,“夺”上
的矛头钩了刀锋一下,溅出一溜火花,刘云英使劲夺出,矛头和刀锋都碰了一个小小的缺
口。
  刘云英刷地将刀抽回,刀光一转,又取中盘,施展开万胜门“五虎断门刀”的绝技,
点、崩、截、剁、扎,突击猛斫,窜前窜后,忽进忽退,如生龙,如活虎,一口断门刀,紧
追银花夺。
  那耿卓环在双夺上,沉浸了几十年,饶是刘云英五虎断门刀厉害非常,他也毫不畏俱,
只见他双夺展开,左攻右守,右劈左拦,迎、送、剪、拦、挂、劈、扎、破,双夺生风,有
如两条银蛇凌空飞舞。这对江湖上罕见的外门兵器,给他用得如臂使指,竟似到了化境!
  一刀双夺,各逞奇能,片刻之间,拆了三五十招,刘云英起初还拼命进攻,一打下来却
渐渐守多攻少,战到分际,刘云英自知不敌,想用险招诱敌取胜,故意将身法略略一钝,容
得耿卓环右夺堪堪扎到时,他倏地往左一旋身,身移刀现,断门刀自下向上一掩,刀光闪
闪,贴着敌人的兵刃猛削上去,这一下若削实了,耿卓环的右夺非脱手不可。耿卓环招术用
老了,右夺一伸,刘云英的刀已削到。在这分际,耿卓环居然临危不乱,随机应变,右夺悬
崖勒马,不向前伸,反向上举,“举火撩天”,避开敌招,反照刘云英的面门上一晃。刘云
英不知虚实,刚刚一闪时,耿卓环的左夺又已疾如风雨地发出,倏地照刘云英的右臂扎去。
  主客势易,险象突呈,刘云英救招不及,急足点擂台,腾身涌起,斜身下落,而背后耿
卓环的双夺虎虎生风,又是跟踪追到,刘云英不及回身抵挡,已直退到台边。
  刘云英看看要糟,但他究不愧是万胜门的掌门,柳大娘的兄弟,在这生死俄顷,间不容
发之际,突然使出平生绝技,骤地身躯下伏,振右臂往下斜沉,俯头面向旁微侧,耿卓环的
双夺呼的一声在他背上掠过,他已陡长身躯,忙展断门刀绝招,“三羊开泰”一招三式,不
管生死,右手刀硬往耿卓环左臂狠狠劈来,左掌也用足十成力量朝耿卓环右肩劈夹。
  耿卓环急借招破招,双夺一转,倏然翻上,左夺挡住了刘云英的刀,右夺便要碰刘云英
的左腕,刘云英左臂急急下沉,一把掳住了耿卓环的右夺,用足力量,向外一拖,大喝一
声:“下去!”他是拼双双落擂台,也得保全声誉。
  耿卓环给刘云英这一拖,竟给拖到台边。他急左脚一顿,猛地双夺往外一送,刘云英突
像断线风筝一样跌下台去,但耿卓环收势不住,双足也已点着擂台边缘,摆了几摆,看看稳
不住身形,也要下跌。
  虎斗龙争,台下的人全看得捏一把汗。但在这分际、也看得出两人武功俱是十分精湛,
所差不过毫黍。刘云英跌下擂台时,竟能在半空中“鲤鱼打挺”,头上脚下,轻飘飘落在地
上,刀也不曾出手。而耿卓环在擂台边缘摆了几摆,急向后仰,虽然仍是滑倒在擂台之上,
但到底不至跌下。
  当下台底纷纷议论:一个虽被打下擂台,但却并不跌倒,一个虽然不跌下去,但却掼在
擂台上,不知算哪一个赢。结果大钟当的一响,由杨广达宣布,判断这一场是耿卓环赢了,
因为按照台规,凡给打下台去就算输,在台上的就是受了伤也算赢的。
  这时耿卓环十分得意,双目一扫全场,朗声说道:“还有哪位上来指教?俺不怕车轮
战。”原来他刚才指名索战丁晓时,曾受到刘云英的奚落,说他想用车轮战。现在他打胜
了,就故意不下台去,要出出这口气。擂台规矩,胜这一方,有权不打第二场,也有权可以
一直继续打下去,如果他能长胜的话。
  耿卓环话还未了,只见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迅如飘风地从台下一跃而
上,站在自己面前。耿卓环不禁大吃一惊,这小姑娘身法好快!
  这小姑娘正是柳梦蝶,她见自己的母舅刘云英给耿卓环打下擂台,气愤填胸,不假思
索,便一跃而上。要凭青钢剑、牟尼珠与耿卓环决一胜负!
  柳梦蝶这一跃上擂台,台上台下齐都吃惊。柳梦蝶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而对方
却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一对银花夺在北五省大大有名。台下群雄都为柳梦蝶担心,就
是娄无畏和丁晓,虽见过柳梦蝶本领,也担心敌人太强,怕柳梦蝶不能应付。
  耿卓环也是这样地想,他骤吃一惊之后,看清楚来人,“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也只以
为她不过轻功有独到之处而已,硬碰硬打,凭自己的一对银花夺,无论如何也不会“三十年
老娘倒绷婴儿”,在“阴沟里翻船”的。
  耿卓环先不亮招,对柳梦蝶冷冷地看了一眼,微笑说道:“小姑娘,打擂台不是好玩的
事情,你还是赶快下去吧,我实在舍不得伤你的命。”
  哪料柳梦蝶年纪轻轻,口气却大,她也傲然笑道:“那我也不击毙你好了,最多把你打
成残废,你别害怕。”原来她刚才在台下时,听人谈论,知道耿卓环在敌人中,还不算是无
恶不作的,不过他恃强欺人,倒是有的。因此在柳梦蝶跃上台时,就立心“只”把他打成残
废。
  耿卓环成名多年,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柳梦蝶这一挺撞,立刻面色倏变,把怜惜之
心,化为一团怒火。双夺一举,怒声叱道:“臭丫头,你有多大本领?如此不识抬举。正是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你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柳梦蝶懒得答话,青铜剑出手,一顿剑诀吐出莹莹寒光,便奔耿卓环胸坎刺去。武家有
句俗语说:“刀走白,剑走黑。”意思是使剑的,多由左右偏锋踏进,很少踏正中宫,向前
刺击的,这在武林规矩中,简直是一种藐视。耿卓环不禁大怒,两膀用力向外一嗑,双夺呼
的一声,左右夹击柳梦蝶的耳门。哪知柳梦蝶这一招竟是虚着,她未容双夺击到,已一个
“拗膝搂步”,圈到耿卓环右侧,剑招倏变,青钢剑向上一撩,便反挑敌人右臂,耿卓环双
夺扎空,柳梦蝶已如闪电击到,这一惊非同小可,收招不易,急往右拧身,斜窜出去,而柳
梦蝶又已如影随形,跟踪宜上。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柳梦蝶两招发出,耿卓环马上改容。别看柳梦蝶年纪轻
轻,这两手功夫,已非江湖上寻常可比。耿卓环不敢轻敌,也不容他轻敌,他急把双夺一
交,封闭门户,用出十二分精神,施展出平生绝技,来斗柳梦蝶这小姑娘。
  耿卓环先前因为轻敌,以至险些吃亏,现在抖起精神,双夺展开,迎、送、剪、扎,吞
吐抽撤,恰似骇电惊霆,两道银蛇,贴着柳梦蝶身形飞舞,比斗刘云英时,更其厉害。
  柳梦蝶初逢大敌,也是分外小心,她把青钢剑展开,剑式天娇如神龙,身法轻灵如彩
蝶。尤其厉害的是:她年纪轻轻,剑法却兼两家之长,有太极剑中十三剑的招数,又有心如
神尼所传的达摩剑法一百零八式,忽虚忽实,忽徐忽疾,乍进乍退,倏上倏下。时而柔如柳
絮,借力打力;时而猛若洪涛,骤然压至。真是兼有内外两家之长,她一剑刺来时,全暗藏
几个变化,若耿卓环要硬碰时,她就用粘、卸两字诀化去;若耿卓环以为她是虚着时,她又
突而把力量用实,令到耿卓环防不胜防。柳梦蝶这一剑法展开,击、刺、撩、抹、崩、删、
劈、剁,无不恰至好处。真当得上是:慢中快,巧中轻,行云流水,稳捷轻灵!动手到三十
多招,耿卓环已觉得自己的招术发出去,往往受到敌人的牵制,不能随招进掏!不禁倒吸了
一口凉气,深知遇到强手,恐怕真的会“三十年老娘,倒绷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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