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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斗京华

_14 梁羽生(当代)
  耿卓环的双夺本来是最善于锁拿敌人刀剑的外门兵器,然而现在对着柳梦蝶这口青钢
剑,忽柔忽刚,竟非但不能锁拿,而且封闭不住了。
  耿卓环心中是又焦躁、又骇怕,猛地打定主意,兵器上打不过,就改用暗器吧。他的铁
莲子连环打洁,也是北五省有名的。他顾不得这是暗算小辈,而要急于保全名誉了。
  主意打定,退步抽身出夺一兜,“彩凤旋窝”,夺挟风声,向柳梦蝶下三路,直扫过
来。柳梦蝶何等厉害,青钢剑“倒转乾坤”,倏地略一斜避,便倒翻上来,拦斩敌人的右
腕。哪知耿卓环这招,原是以攻击掩护退却,他待柳梦蝶略避时,已拔身一跳,斜掠出数丈
以外,猛地右夺交于左手,急急摸出几颗铁莲子,一抖手几点寒星,连翩飞到。
  柳梦蝶一声娇笑,青钢剑闪闪吐寒光,扁剑身,扬剑尖,剑光霍霍中,把几粒铁莲子全
部反弹回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台上两声奇怪的音响,接着又是两声,那北五省成名
的人物耿卓环哎哟连声,已像断线风筝般跌下台去,他中了柳梦蝶的牟尼珠镖,岳君雄这边
的人相顾失色,三山五岳好汉,也群相惊讶。有些老一辈知道这种暗器来历的人,还以为心
如神尼,天外飞来。他们不相信柳梦蝶一个小姑娘竟传了心如神尼的这手绝技。
  那接续两声奇怪音响,正是柳梦蝶的“珠镖传声”。原来柳梦蝶格遵师训,轻易不准发
出珠镖,除非是碰到危险或敌人先发暗器时,才准发镖拒敌。而且在发镖时,要先将一粒掷
上半空,再发第二粒与它相碰,珠镖中空,迎风有声,两珠激荡,其声更厉。这个打法名为
“珠镖传声”,是不肯暗袭,先行警告之意。
  耿卓环若不先发铁莲子还可多耗一会,他一发铁莲子,这便糟了。柳梦蝶以一剑战他双
夺时,虽占了上风,可是急切之间,也还胜他不得。见他先发暗器,自然正中下怀,于是珠
镖出手,“传声”之后,马上把他打下擂台。
  岳君雄这边的人相顾失色,急急赶来救护时,只见耿卓环如瘫痪一般,倦伏地上,不能
动弹。他哑声对同伴说道:“俺给那臭丫头弄残废了!”细一察看,原来他左右两膝的“环
跳穴”都给珠镖穿过,软筋打碎,就是治得好,也不能行走了。
  柳梦蝶珠镖得手,只见台下喝彩声、怒骂声响成一片,千万双眼都注视自己。刚才激战
时不觉心慌,现在倒觉得有点心慌了,敢情那不是心慌,而是羞怯。她到底是个少女哪,而
旦还是第一遭碰到这样大的场面。
  她垂下头,正想跑下台去,忽听一声苍劲的声音喝道,“姑娘别走,俺还要领教领
教。”柳梦蝶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五旬开外的老者,已跳上台来,笑吟吟地对自己道:“中
帼出英雄,英雄是年少。老夫老矣,何幸尚得见心如传人,珠镖绝技。若不赐教,遗憾一
生。”
  这老者一纵上台,台下又是一声喝彩。云中奇低声对独孤一行道:“岳君雄怎的拉到四
川唐家的人出来?”原来这人外号“飞天神猿”唐万川,他的叔叔唐栋材是云中奇少年时代
的朋友。唐家的暗器,当时号称天下第一,打暗器和接暗器两都精绝。当时云中奇的师父殷
鸣皋以“听风辨器”之术,冠于江湖,但发暗器的本领则不及唐家,所以两方为了互相研
摩,曾成好友,云中奇和唐栋材自然交上了。唐万川小一辈,云中奇和他并不很熟,不过深
知他全得家传,是唐家后起之秀,所以才有“飞天神猿”的绰号。
  “飞天神猿”唐万川的叔叔唐栋材,四十年前,曾有一次机缘,偶然碰见心如神尼镖歼
群盗,见她的牟尼珠打法,出神入化,自叹不如。他本是因为久闻心如之名,想找心如比试
暗器的,一听了她的“珠镖传声”就已服贴了。他回四川后,再不敢以“天下暗器第一家”
自夸,也常常对弟侄说及心如的厉害。唐万川未见过心如,自然不相信,他少年气盛,很想
找心如比试。可是四十年来,心如未到过中原,唐万川也从十余岁的少年,成为五旬开外的
老者了。
  四川唐家和岳君雄并无交情,但却和他这方的一人相熟,这人代表岳君雄卑词厚市请他
们助拳,他们不肯。但他们僻处四川,只顾隐居,不关心大局,也不知义和团中的复杂情
况。那时他们恰巧北游,听说有大擂台局面,虽然他们不答允给岳君雄助拳,却答允来“观
擂”,做岳君雄的贵宾。
  他们本不准备出手,但一听到柳梦蝶的“珠镖传声”后,唐万川却跃跃欲试了,原来他
是和他的叔叔唐栋材一道来的。他是暗器名家,一见柳梦蝶出手,遥观手法,远听风声,不
禁深深诧异。这小姑娘的暗器工夫,竟有极深造诣,只不知比自己如何。他正想问他的叔
叔,只见他的叔叔已轻声说道:“这是心如神尼的家数!”他叔叔也是非常惊异。
  唐万川问他的叔叔道:“你看我上去能不能斗得过她?”唐栋材想了一想道:“很难
说,如果是心如本人,那我们绝斗不过。只是我刚才听她的这手‘珠镖传声’,虽得心如真
传,尚未达心如境界。心如的珠镖,发出的声,劲而急锐,余音缭绕,久久始绝。这小姑娘
的“珠镖传声”无此急锐,余音也短促得多。但话说回来,她只是火候较差,论身法手法,
都是上乘功夫。照我看你和他差不了多少。如果我上去,那就不行了。”这不是唐栋材侄儿
客气,唐栋材年纪老迈,腕力眼力,都已消退,而他的侄儿,却正是处在巅峰状态之中。
  唐万川一听叔叔如此说,更急不可待地就窜上台去,他倒是很客气,并没有轻视柳梦蝶
的表现。
  只是他这一上去,可急煞了云中奇、独孤一行等知道四川唐家来历的人,也喜煞了岳君
雄这边的人,以前求他助拳他不肯,现在他自己跳上去了。
  书接前文。话说柳梦蝶见唐万川和自己客气,正待答话,猛然间又跳上一人,蓝布大
褂,长须飘然,这人正是匕首会开山三老之一的云中奇。他是怕柳梦蝶接不了唐万川的晴
器,想凭自己“听风辨器”之术,替她解围。
  云中奇一跃上擂台,就对唐万川拱手道:“贤侄别来无恙,令叔也来了吗?这位小姑娘
打累了,还是让我和贤侄过手玩玩吧。”
  哪知唐万川见是云中奇,虽然很恭敬地作了长揖,却还是委婉拒绝道:“先辈听风辨器
之术,小侄曾多次领教。这位小姑娘的珠镖绝技,却不能错过,小侄此来,只是想比试暗
器,并非动刀动剑,这位小姑娘虽苦斗了一场,但比暗器却并不太耗力气。”
  云中奇正待再说,柳梦蝶己抢着发话道:“云老前辈,我不累。既是这位老英雄要赐
教,我只好奉陪。”她倒是不肯领情,也跃跃欲试呢。
  云中奇刚才这一纵上擂台,岳君雄这边的人,很是不快,忿他前来打岔。可是照擂台规
矩,他们是胜方,柳梦蝶有权不打,改由第二个人接替的。现在柳梦蝶一口答应,愿意接
招,卓不凡便宣布由柳梦蝶对唐万川,云中奇只好怏怏而退。岳君雄那边一齐大喜,恨不得
唐万川废了柳梦蝶。
  可是云中奇这一打岔,柳梦蝶已知道唐万川和自己这边的人,很有渊源。因此,这才不
致下杀手,结仇家。
  当下唐万川和柳梦蝶两人,风驰电掣,此追彼逐地在擂台上绕了两匝,唐万川猛地扬声
喝道:“姑娘接镖。”欲知二人胜败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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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虎斗京华》——第十二回 虎斗龙争 气寒西北何人剑 风流云散 声断东南几处萧
梁羽生《龙虎斗京华》 第十二回 虎斗龙争 气寒西北何人剑 风流云散 声断东南几处萧   唐万川扬声喝道:“姑娘接镖!”不肯暗袭,先叫一声。回身撤步,以“反臀阴镖”手
法,展唐门绝技,铮然一声,直奔柳梦蝶中盘“云台穴”。
  相距极近,力大势急,柳梦蝶身回势转,只见镖贴肋旁,倏然穿过。说时迟,那时快,
唐万川已急换身形,第二镖、第三镖又劈空打去,一取柳梦蝶的上盘“神庭穴”,一取下盘
的“软麻穴”。柳梦蝶一挥利剑,将取上路的镖磕开,顺着用轻功提纵术“一鹤冲天”绝
技,身躯凭空拔起,把奔下盘的镖也让过了。
  唐万川这三镖不过是探柳梦蝶虚实而已,但已使柳梦蝶悚然动容:这老头儿真得小心对
付。原来他也会以暗器打穴。
  一退一进,两人又已相隔两三丈之遥。柳梦蝶一抖手,嗤!嗤!嗤!珠镖三粒,连翩打
至,怪声摇曳。唐万川一辨破空之声,便知这三粒珠镖,也是分取自己上中下三处穴道。大
喝一声:“好招!”一个“镫里藏身”,让过第一粒,立伸猿臂,接过了第二粒,一抖手,
以珠镖还珠镖,把她的第三粒也激射下擂台去了,他接珠镖的左手,戴的是鹿皮手套。
  两人这一暗器争锋,擂台较技,大家都知不易轻与。那唐万川是暗器名家,他身上的暗
器不止一种,头三枝是普通的飞镖,见打柳梦蝶不着,立刻变换暗器,更换打法。
  唐万川左手一抖,往暗器囊中一探,先后取出十颗无毒的蒺藜,分交两手。(唐家的蒺
藜有有毒与无毒两种,有毒的见血封喉。唐万川只是较技,因此不愿用喂毒暗器。)唐家的
蒺藜,与别家蒺藜不同,打造得特别轻巧,每颗不过四两,但却四周锋利。别人莫说不会
打,根本不能紧握。
  两人在擂台上疾走轻驰,唐万川的蒺藜忽尔出手,右手一扬,五团寒光,接连飞出,随
着身形一晃,左手一扬,又是五团寒光,向柳梦蝶流星般袭到。
  柳梦蝶见唐万川一探暗器皮囊,已是严密防备。只见她也右手一扬,珠镖五粒分迎第一
批的五颗蒺藜,蒺藜虽小,珠镖更小。五粒珠镖与五颗蒺藜相撞,五团寒光竟给撞得歪歪斜
斜,失了准头,向柳梦蝶两旁飞堕下去了。柳梦蝶竟能以暗器打法,使出太极门中的以力打
力,以力卸力的功夫。这手绝技,令唐万川大惊失色。
  柳梦蝶打歪了敌人第一批蒺藜,第二团寒光又己流星般袭到。
  这时,柳梦蝶不能再以珠镖,用前法将敌人暗器打歪了。因为柳梦蝶的牟尼珠镖手法,
到底尚及不上心如神尼的炉火纯青。她左手掌心之力,还不能同时发五粒珠镖,都像右手的
恰到好处,可以借力打力,碰歪对方暗器的。
  但柳梦蝶的达摩剑法,也得自心如真传,她青钢剑展开,一片寒光,呼呼卷舞,只听得
一片繁音过处,金铁交鸣,五枚蒺藜都给她打落台上。
  唐万川料不到柳梦蝶剑法也如此精湛,心中更是嘀咕,深怕暗器名家的声誉保全不了,
他一发急,竟施展了平生对敌,未曾用过的绝技,以蛇焰箭夹子母弹向柳梦蝶射来。那蛇焰
箭,一碰硬物,便发出硫磺火焰,绝不能用兵器硬磕;那子母弹则是一个母弹上有九孔,中
藏九枚铁莲子,用内劲发射,一捻一掷,飞出之后,“子弹”会被母弹里面所藏的机簧引
动,自动弹了出来,直取敌人,如冰雹降落。这两种暗器,一齐运用,端的是相得益彰。
  柳梦蝶打落唐万川蒺藜之后,知道敌人暗器奇多,手法厉害,不敢稍存骄贪,更是特别
小心,他见唐万川双肩一晃,一抖手,便嗤的一道蓝火,直奔自己冲来,她一闪身,火箭掠
过身后,砰的一声,爆炸开来,她吓了一跳,往前纵去,幸没伤着,只见得对面有几个奇形
怪状的铁球,发着嘘嘘怪声,又连翩飞到。她一听之下,知道其中必有古怪,不待铁球到,
便倏地纵身,“一鹤冲天”,连人带剑,直迎上去,青钢剑轻轻一挑,竟把第一枚子母弹,
挑起四五丈高,流星殒石般飞越头顶,径跌下擂台去了。那九枚铁莲子在地下射出,四面激
射,好在擂台周围十数丈方圆之地,都不准人近,看擂的不至受了误伤。
  柳梦蝶打落第一个子母弹之后,跟着又避开第二枝蛇焰箭,再闪过正面来路,回转剑
来,横里一拍,把第二颗子母弹,打得横飞出去,“子弹”尚未发出,母弹已跌落地上。
  柳梦蝶连打两颗子母弹时,第三颗又已飞到,距离柳梦蝶不到一丈,突然叮当一声,九
枚铁莲子同时飞出,柳梦蝶早有防备,将预藏在手中的一把牟尼珠以“天女散花”手法,向
上洒去,只见满空暗器,如天花乱坠,流星四溅,互相碰击,都向四周飞射出去了。
  柳梦蝶连躲开两枝蛇焰箭,击落三枚子母弹,她竟是很在行,子母弹敢碰,蛇焰箭则
避。饶是唐万川展尽平生绝技,竟是奈她不何。
  但柳梦蝶也已心惊,她不知这老家伙到底还有什么刁钻暗器。她急改守为攻,变换镖
路,将牟尼珠流星打出,越打越狠。那唐方川也真不愧“飞天神猿”的称号,只见他轻飘飘
闪来闪去,快若讯风,捷似灵猿,手中还挥舞一枝奇形怪状的兵刃,(这是唐家特制的兵
器,擅接暗器的“灵犀撅”。)饶是柳梦蝶珠镖纷纷攒击,可也奈何他不得。
  柳梦蝶虽奈何他不得,但也把他打得手忙脚乱,无暇还击,当此时也,忽听柳梦蝶一声
娇叱,施展出牟尼珠镖的绝技。
  只见柳梦蝶把手一扬,将一大把牟尼珠射上半空,跟着又是一大把牟尼珠直撒上去。唐
万川非常奇怪:这小姑娘弄什么把戏?不向人打来,却射向空际。
  唐万川方在奇怪,只见满空珠镖,互相碰击,有的斜飞,有的直射,有的碰了第一颗之
后,再碰第二颗,第三颗,竟是拐弯飞到,满空珠镖,激荡之下,竟纷纷向自己飞来。唐万
川这一惊非同小可,平生没见过暗器有这种打法的。一般暗器不论怎样厉害,都是直线飞
来;唐万川轻功超卓,又擅“听风辨器”之术,他遥辨敌人手势,再听暗器破空之声,总会
测到暗器打来的方位。如今碰到柳梦蝶这样打法,暗器互相碰击,有些竟是走“之字形”来
的。他骤出不意,饶是施展尽平生本领,右臂、左肩还是给珠镖碰了两下,受了一点轻伤,
擦破一些皮肉。
  唐万川这一惊是非同小可,料不到柳梦蝶的珠镖绝技,竟真个神奇,她能使珠镖碰撞之
后,力度角度还是恰到好处,这手功夫,确在自己之上。他急扬声喝道:“停!停!姑娘绝
技,果是不凡,老朽愿拜下风。”他未被打下擂台,已先自认输了。
  柳梦蝶碾然一笑,青钢剑归鞘,牟尼珠停发。也客气地说了一声:“承让。”当下唐万
川跃下擂台,杨广达也待鸣钟之后,出来宣判柳梦蝶胜了这场。
  台下彩声雷动,岳君雄这边的人尽都胆寒,纵有几个自问武功胜过柳梦蝶的,也因为害
怕她的暗器,不敢上台比试。柳梦蝶等了半晌,不见有人挑战,也径自下擂台去了。原来她
力战耿卓环,苦斗唐万川,也兀自累得精疲力竭,而且她一串牟尼珠,共七七四十九粒,现
在也只剩下了三粒,她自己心里也暗叫“好险”!她虽然有权再打下去,但她也不愿再打下
去了。岳君雄见柳梦蝶下了擂台,这才松了口气,因为如果柳梦蝶不肯下去,而自己这边又
没有能接得住的话,这场擂台便算输定了。
  柳梦蝶一下擂台,岳君雄这边又推出人来,上擂索战。这人是清宫特选卫士的队长达什
巴图鲁,以十八路铁琵琶掌法,折服清宫大内的武士,而得慈禧西太后信任的。他也是岳君
雄这边的主脑人物之一,他一上台就索战云中奇,要和云中奇比试掌法。他的话说得很难
听。他说刚才云中奇窜上擂台,跃跃欲试。现在他不愿教云老前辈失望,要在掌法上讨教三
招两式,如果云中奇不愿比掌,要亮兵器的话,他也只是一双肉掌奉陪。原来岳君雄这边的
人,既忿云中奇刚才上来打岔,又知他不擅掌法,故意派出琵琶掌高手,向他指名索战。
  当下云中奇很感为难,凭自己威名,断不能以兵刃对他肉掌。但自己擅的是鞭法,而不
是掌法,又不愿以己所短,攻人所长,心内正自犹疑不定,正在踌躇,蓦见一人已越众而
出,云中奇定睛一看,原来是蝴蝶掌前辈翦二先生,不由得心中暗暗叫声惭愧。独孤一行坐
在云中奇旁边,见云中奇面色不大自然,低声笑道:“老兄,等会就有你乐的了,这老头儿
准会把他像耍狗熊似的耍个够。”
  独孤一行话犹未了,只见那翦二先生大摇大摆地走近台前,把长衫轻轻一捊,便纵上台
去,他身躯摇摇摆摆,好像立足不稳的样子,气喘吁吁地说道:“人老了,是不行了。”台
下一般人看来,都替翦二先生担忧,可是两方成名人物却暗暗喝彩:这老头儿功夫好纯,他
的身法名为“东风戏柳”,是内家的上乘功夫,与“醉八仙”拳的身法步法,有异曲同工之
妙。
  达什不是不识货的人,他见翦二先生“卖”了这手“东风戏柳”,心中也暗暗吃惊,可
是他自恃十八路铁琵琶掌法,骈掌可洞牛腹,江湖之上,罕遇敌手。他迈步迎前,厉喝道:
“你想代云中奇作替死鬼?”
  翦二先生微微一笑,说道:“是呀,俺这老骨头多年没有挨打了,正想趁这机会松散松
散,你若能打俺一掌,俺倒真得多谢你。就只怕你打不着,相好的,你这就发掌吧。”
  达什巴图鲁几曾受过人这般蔑视,怒吼一声,“白猿探路”,合着双掌,便照翦二先生
的华盖穴劈去。
  那翦二先生也煞奇怪,既不接招,也不还掌,身躯霍地一翻,便轻如燕子地翻到达什背
后,待达什猛地旋转过来,琵琶掌法连环三掌直劈过来时,他又抱头一窜,说声:“哎呀!
没打着!”他绕着擂台乱跑起来了。
  达什巴图鲁又怒喝道:“你这糟老头儿,往哪里走?”他边骂边追上来。可是翦二先
生,左面一兜,右面一绕,忽而如陀螺旋转,忽而如警箭先冲,直似身不沾地似的。他身法
展开,轻灵飘忽,真赛如蝴蝶穿花,孵蝣戏水。
  原来他的蝴蝶掌,从小便练习穿花绕树的身法步法,练习时在地上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地
植了百数十个柏木桩,人便在柏木桩中练习奔跑,练到可以闭目奔驰,左右穿插,连衣裳都
不致沾到柏木桩时,才算功夫告成。因此他和人对敌时,只是这么随意乱绕,便可引得敌人
头昏眼花,饶你什么铁琵琶,金钢手如何厉害,只是捞不着他。
  达什巴图鲁风驰电掣地在擂台上空自追逐,连翦二先生的衣裳都沾不着。而且更气人的
是:达什不追他时,他反而迎上前来,尽情戏侮,待再追时,他又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只
在你身边乱绕。
  这样不须多少时候,达什巴图鲁已眼冒金星,头昏脑胀,脚步渐渐缓慢下来。说明迟,
那时快,翦二先生一个“金鲤穿波”,反踏中宫,直抢过来。达什忙用“摇龙出洞”之势,
挥臂一格,但翦二先生只一闪身又已到了达什背后,他双臂前伸,不及遮挡,顿时给翦二先
生劈劈拍拍打了两个耳光,只打得达什耳鼓雷鸣,心头火起。他突右脚探前,身子向后倒
仰,“卧虎回头”,右拳向后己猛发出去。这是琵琶掌中一个拼命招数,达什救招不及,这
才拼着与翦二先生两败俱伤。却谁知剪二先生霍地向后一撤身,冷笑一声,双脚连环飞起,
“分花拂柳”,直向达什两胯踢去,只听得砰砰两声,打个正着,登时像抛球一样,把达什
水牛般的身躯,抛起一丈多高,跌倒台下,弄了个“四脚朝天”。
  翦二先生把达什打下擂台后,在钟声悠然中又缓缓地走下擂台,大摇大摆地回去,只恨
得岳君雄耳边的人牙痒痒的,可是他们那边,精于掌法的没有几人,见达什铁琵琶这样厉
害,都吃了大亏,如何还敢轻易招惹。
  这时已打了五场,方才日午。五场中岳君雄这边竟输了四场,岳君雄心中十分烦躁。正
待再选高手攀回场面,只见丁晓这边,云中奇已越众而出,纵上擂台,哗啦啦地解下了蚊筋
虬龙鞭,迎风一抖,笔直如枪。他一摆蚊龙鞭便发话道:“老朽久已不在江湖争脸,更不欲
挟技凌人。但也不能任人指名累战,刚才翦二先生替老朽接了一场,料还不致叫朋友们失
望。如今我也不能叫朋友们失望,愿凭这几根老骨头向列位讨教讨教。”他说道,把眼睛一
扫岳君雄这边的人,大声喝道:“呔!哪位请上?俺不兴指名索战。”他年近垂暮,火气却
还很盛。
  岳君雄这边的人,面面相觑,刚才指名会他他不来,现在他可不请自来了。只是他一上
台就亮出虬龙鞭,当然是要在兵器上见个输赢。岳君雄这边,有许多老资格的清宫卫士,非
但知道云中奇来历,而且有的还曾和他交过手,因为云中奇是匕首会的开山三老之一,而匕
首会在很长一个时期,是被清廷严历搜捕的。云中奇以前,曾在一晚之间,连斗四名大内卫
士,而且杀了其中三个。这事现在说起来,还令他们胆寒。他们知道云中奇这条虬龙鞭,能
夺兵器,可作轨鞭,挺起来还可当练子枪用,端的厉害非常。
  岳君雄这边的清宫卫士们正在面面相觑,那请来的几个西藏喇嘛中,有一个叫做宗达陀
喇嘛的,使的也是一宗奇奇怪怪的兵器,名为藤蛇棒,乃是用西藏特产的山间紫藤,浸入油
中,百浸百晒而成,棒上缠着钢丝,头尾长约八尺,坚韧无比,快刀利斧,也斩它不断。这
藤蛇棒,也跟虬龙鞭一样,是软中带硬的兵器。
  宗达陀见众人似有惧怕云中奇之意,不禁勃然大怒,他傲然对岳君雄道:“待俺去接他
这场吧,一个糟老头有什么值得可怕的。”他昂然排众而出,跳上擂台,也学云中奇的样
子,哗啦啦地在腰间解下藤蛇棒,迎风一抖,当胸一立道:“请进招!”
  云中奇一望他的藤蛇棒,不禁暗笑道:这条棒大约是俺这条鞭的儿子,长相好似,倒要
试试它的威力。因此也不谦让,一声“有礼”,刷的一鞭,便向宗达陀迎头砸来。
  宗达陀喇嘛知道云中奇的虬龙鞭和自己的藤蛇棒同一路数,看云中奇一出手便用摔鞭手
法,楼头盖顶地砸下,冷笑一声,双肩一晃。藤蛇棒扬头挫尾,猛抖起来,“金蚊锁柱”,
向鞭身便缠,他是诚心硬碰硬斗。
  云中奇不知敌人虚实,未过招,先防败。他不待沾上,立即一坐腕子,把虬龙鞭猛地制
回,一个“怪蟒翻身”,刷的一个“盘打”,从左往后一翻,虬龙鞭直似神龙天矫,旋风似
的照敌人右肩扫来。宗达陀也自不弱,将棒一旋,“倒踩七星”,身似飘风,“巧步旋
身”,连人带棒,倏地转到云中奇背后,手起棒落,“横江截浪”,呼的一声响,便向云中
奇拦腰扫去。
  云中奇历遍沧桑,惯经大敌,更兼“听风辨器”之术,冠于江湖,他见敌人一旋,早已
留神背后,一听声响,他连头也不回,反手一鞭,直像背后长着眼睛似的,便压棒身,卷敌
腕。宗达陀大吃一惊,急用“卧地龙”之势,往下一杀腰,贴地拧身,闪开了云中奇招数。
说时迟,那时快,云中奇早已旋过身来,竟施展开“彩凤旋窝”,“云龙掉首”,“连环盘
打”,三旋身,三猛招,缠头、鞭腰、绕两足。一招紧跟一招,狠狠攻来。
  不料宗达陀喇嘛棒法竟也非常精湛,他以“蜉蝣戏水”身法,略一闪过,也同时展开了
进手的招数。他这条藤蛇棒,共分磨、打、推、转、圈、滑、劈、压、缠、拿、锁、扣十二
字诀,忽棒、忽鞭,又可当练子枪用,变化倏忽,和云中奇斗在一起竟是半斤八两,各不相
让。
  藤蛇捧斗虬龙鞭,鞭迎棒去疾惊霆,虎斗龙争,斗了几十个回合还是不分胜负。两人在
擂台上跑马灯似的你攻我守,我进你退,不知不觉从台中央直打近台边。宗达陀心中暴躁,
杀得性起,猛地虎吼一声,“夜叉探海”,手起一棒,直取云中奇的天灵盖,他似乎忘了护
身要诀,只顾进取,下盘大开,云中奇大喜,略一闪身,一沉鞭头,“乌龙掠地”,便向宗
达陀双足绕来。哪知宗达陀是存心硬拼,倏地双足纵起,待云中奇的鞭一挺时,他疾地一
落,沉棒一圈,鞭与棒竟纠缠在一起,他也脱身鞭影之外,用尽全力,用力一扯,那边云中
奇也用力一拉,两人都是内外功夫,都差不多到达炉火纯青之境的人,这一用力,少说也在
千斤以上,那刀剑所不能断的虬龙鞭与藤蛇棒,竟都“逼卜”一声,断了一截。骤失重心,
云中奇和宗达陀都同一时跌下擂台,各自拿着半截鞭棒,怔怔地喘气。
  一声钟鸣,这回是卓不凡出来宣布,两方都不胜不败,既同跌下擂台,就应算是平手。
  这一回岳君雄这边的人,虽未得胜,却是眉飞色舞,因为竟把云中奇这一大劲敌,打下
擂台(虽然自己的人也给他打下),总算吐了口鸟气。正得意间,忽见丁晓这边,一个方面
大耳的和尚,猛地已跳上擂台,他们一看之下,又不禁面面相觑,相顾失色。
  原来这方面大耳的和尚,是嵩山少林寺的高僧宏真和尚,当时少林、武当两派,传人最
多,声势最大,尤以少林派,更分为四支:福建莆田,河南登封(即嵩山这支),南海少
林、峨眉少林。四派都代出名手,声闻南北。其中嵩山少林寺,更被称为“武林总汇”,据
传有七十二种绝技,每种绝技,都能独步江湖。例如只谈掌法,少林寺中便有铁沙掌、黑沙
掌,红沙掌、金沙掌、金豹掌、铁琵琶、铁扫帚、般若掌、长拳等九种,南北各派暗器约有
四十多种,少林寺中便占了二十多种。而这宏真,又是嵩山少林寺达摩院(武功达第一级的
和尚才能进去)的高僧。岳君雄这边的人,震于少林寺的大名,又知道宏真的来历,所以他
一上台,已是先声夺人。
  岳君雄正待请他倚为靠山的噶布尔大喇嘛出战,忽见人丛中窜起一人,也不过来与他打
个招呼,便径自纵上擂台去了。这人约摸有四十多岁,五短身材,满嘴络腮短须,相貌丑
陋,可是身形步法,显得很是利落。岳君雄这边的人竟没一个认得他,大家都很纳罕。
  这人一上台,便拔出一对精钢打造的“佛手拐”(兵器名),亮了门户,一声冷笑道,
“大师,别来无恙?”宏真定睛一看,这人相貌好熟,再一想,蓦然忆起一人,也不禁愕然
惊顾。
  宏真今年近六十岁了,他并不是自幼出家的,他做和尚还不到三十年。三十多年前,他
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年纪轻轻已经学成技艺,离开师门在江湖“闯万”,投到一家镖
局做事。当时武林中门户纷歧,互相标榜,也互相非议。那镖局里原有一位武当派的武师,
叫做傅图南,在镖局中很有面子,宏真来了,他颇感不悦,有一天互相夸耀门户,傅图南
说:武当派和少林派,虽渊源极深,(武当的开山祖张三丰是从少林派中出来自创一派
的。)但武当已是取少林所长,舍少林所短,另创内家正宗门户,比少林要强得多了。宏真
那时,初出江湖,少年气盛,听了大为不服。说:什么“内家”“外家”,其实只是武当派
造出来,骗外行人的。天下武术派别,虽各有特长,但都要练气练力,每一派中都有杰出之
士,不能说这一派必定胜过那一派,更不能说“内家拳”就必能胜过“外家拳”,两人互相
讥贬,争持不下,比起武来,宏真一个收不住手,用金豹掌把傅图南打伤,傅图南竟因受了
内伤,不能再练武功,过了几年,就郁郁而死了。宏真经这件事后,后悔得了不得,他又因
接触到一些江湖义士,醒悟到保镖只是为达官贵人卖命,殊为不值。周此他悔恨之下,这才
跑去出家,要在古刹青灯之旁,深深忏悔。
  哪知傅图南还有一个弟子,因师门恩重,矢志报仇。傅图南死后,他曾来行刺过一次,
他当然不是宏真对手。但宏真既伤其师,自不忍再伤害他。宏真倒是再三道歉,虽把他打
败,却反求他原谅。但傅图南的弟子却是一个怪人,他一句话不说,既不道谢,也不谅解,
就跑开了。这场冤仇,一直没有化解,不料三十年后,宏真和尚在擂台上又碰到他了。
  那登擂台应战的人,正是傅图南的弟子卢继宗。宏真和尚先是愕然一惊,随即敛手说
道:“老弟,三十年前旧事,至今尚未忘怀吗?当年俺误伤令师,事后悔恨得了不得。‘杀
人不过头点地’,何况令师不是死在俺的掌下,而是后来病死的。三十年前我已向老弟再三
道歉,现在也仍然向你道歉。甚至照江湖规矩摆谢罪的和头酒都行。老弟,这段梁子,总可
揭过去吧。”
  “不过你我的事情,要等擂台结束之后才能办理。贫僧此来,要争是江湖道义。这是大
事,你我之间的纠纷却是小事。老弟,他们两方打擂之事,你不会不知道。何苦凭空插足其
间,来扰乱擂台?难道你也是岳君雄的羽翼?”
  卢继宗倒的确不是岳君雄羽翼,而是他心切师仇,几十年来苦练一门绝技,他也不大清
楚谁是谁非,他也不打算帮哪一边,只是他见有宏真上台,他就要来打擂。而且他正是想在
万目睽睽之下,替师门报仇,替自己露面,他如何肯听宏真和尚的劝。
  他听了宏真的话后,把佛手拐重重一顿擂台,又冷笑道:“说得这样容易?我的师父因
你而死,我忍了三十年还不够吗?
  “你要我轻易罢休可是不行,你当初怎样打我师父,我也得怎样打回你,你叫我师父吃
了一掌金豹掌,我必得打回你一记佛手拐。以拐换掌,这便是三十年的利息。”
  “至于什么擂台之事,谁是谁非,我通通不管,你要我不扰乱擂台,那行,你先当众宣
布,输了这场,不敢与我对打。然后咱们再找一个僻静地方比试。”
  宏真一听,此事已成骑虎。若在别个地方,要他认输,他一定愿意,他几十年古刹青
灯,还有什么争名好胜之念。但此时此地却非比寻常,擂台不知尚要打多少场,照卓不凡宣
布,两方所同意的规矩是:若有一方不肯服输,就以那方胜场多的为胜。自己认输不紧要,
但若因此累了丁晓这方输场,如何对得住柳剑吟,如何对得住江湖侠义?何况自己此来是代
表嵩山少林寺,又如何能在擂台之上,损了师门威望?
  宏真心想,输是不能认输的。但若打起来,自己又真不忍再伤他,但若不伤他,要将他
打下擂台恐也很难。看他身法步法,眼神充足,英气内敛,武功想已大有进境。
  宏真皱眉瞪目,兀自打不定主意。台下已是一片鼓噪声,岳君雄的人,见宏真低声说
话,似露惧容!他们听不清楚擂台上说什么,以为宏真害怕了这条汉子,因此齐齐嚷道:
“擂台不是叙旧之场,打擂更不是对亲家,怎的那秃驴兀是不动手?”
  卓不凡、杨广达见他们絮絮不休,也觉很是尴尬,正想叫他们快点决定:到底打是不
打?只见宏真和尚把直掇脱下,随便摆了个门户,说道:“老弟,你把贫僧逼得没法,你请
进招吧!”
  卢继宗瞪了宏真一眼,忽然喝问道:“你是要用双掌来对俺的佛手拐?”
  宏真和尚笑道:“俺出家多年,不惯舞刀弄剑了,老弟,你随便‘招呼’(动手)吧,
别客气。”
  卢继宗怒极,骂道:“秃驴,你伤害了俺的恩师,现在又小觑我。”他双拐一分,随手
亮式,“双龙入海”,拂手拐往外敲击。宏真和尚微微一笑,身随拐起,明是走势,似将闪
躲,竟突地横身猛进,左掌略按卢继宗右拐,一个翻身反臂,便疾向卢继宗斜肩带背劈去。
卢继宗急往下塌身,藏头缩项。宏真已是在他面门虚晃一掌,又收回来了。他还是不愿下辣
手打伤卢继宗。
  可是卢继宗却怪,他“闪”过一掌之后,却并不长身展拐,却趁热突地肩头着地,往上
便倒,身躯随着双拐旋转起来,好像轮椅一样,在擂台上疾转,双拐也贴着台面盘打,狠狠
向宏真和尚滚来。
  宏真和尚见他展开“地堂拳”功夫,也不禁骇然一跳,急展开“闪、展、腾、挪的小巧
功夫躲闪时,只见那卢继宗竟浑身就像圆球一样!盘旋腾折,腕、胯、肘、膝、肩不论哪一
部分,一沾台面,立即腾走,而且配合着他的双拐,只要一拐支台,便可身不沾“地”,比
普遍的“地堂拳”身法,更显得轻灵飘忽,毫不费力。他的双拐、腕、肘、膝都可用来打击
敌人,而且专向身下盘敲击。
  宏真和尚徒手作战,竟是非常费力。他似乎没有学过破“地堂拳”的功夫,竟给卢继宗
逼得连连后退。这时台下一片喝彩声,岳君雄的人以为宏真和尚准会输了。
  宏真和尚在给逼得连连后退时,听得台下喝彩声一片,面色倏变,蓦然一声长笑,身形
骤换,战术更张。他双腿疾发,展开“鸳鸯进步连环腿”的功夫,双足交腾,穿拐进招,竟
是既快疾,又有力,跌荡之间,显得下盘功夫,十分坚固。
  宏真就只凭一套“连环腿”的功夫,已反客为主,倒逼得卢继宗反退回去,这两人一进
一退,一个在台上乱滚,双拐盘旋;一个作势擒拿,双腿跌荡,在台上(裁判)台下都看得
眼花缭乱之时,忽然不知怎的,明明是宏真和尚占了优势,却突见卢继宗右拐上撩,竟给他
一拐击在宏真的左股上,卜然有声。众人大吃一惊,却又忽地听得一声狂笑,卢继宗已滚出
一丈开外,猛地翻身坐起,他的右拐已到了宏真和尚手中,只见宏真双手用力一拗,把那精
钢铸造的佛手拐拗成两截,抛到台下去了。
  宏真和尚迈步向前,笑道:“老弟,俺已受了你的一拐,你的气总可消了吧?”卢继宗
面色青白,不发一语,持着单拐一步一步走下台去。宏真向卓不凡等微一颌首,也径自纵下
擂台。这一场只看得台上台下齐都纳闷。
  原来宏真既不愿输,但又不愿伤卢继宗。他一心想的,只是如何化解,因此在初斗卢继
宗的“地堂拳”时,要不赢不输,就份外费力,几乎给卢继宗迫下擂台。后来他见不是办
法,把心一横,才施展出连环腿绝技,将卢继宗逼退,可是他还是一面打一面想:要怎样才
能下台,使两方面子都好过,因此他故意让卢继宗在不是要害的地方击中一拐。再施展金刚
大力手法,将卢继宗的一支佛手拐拗折。
  做裁判的卓不凡和杨广达都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他们商议了一会,才由卓不凡出来宣
市:这一场算是打和。因双方都不是被打下擂台的。一方中了一拐,但另一方却给拗折兵
器,刚好扯直。
  宏真和尚在擂台上给卢继宗卖了个大面子,他和卢继宗之间的冤仇,果然如愿化解。因
为卢继宗自己说过:要化解,除非宏真吃他一拐,以拐换掌算是三十年的利息。而今宏真和
尚当真给他打了一拐,他是再也没有说的了。
  不提宏真和卢继宗之间的事情。再说岳君雄见接连打和了两场,虽未得胜,也未落败,
心中很是欢喜。他想趁势胜回两场,遮遮面子。当下就示意要擅于打穴的好手古飞云出阵。
这古飞云年过六旬,还是精神健铄。他是清宫卫士胡一鄂的师叔,胡一鄂给娄无畏削了一双
手指,不敢参加打擂,却请出师叔来帮场。
  古飞云一跃上台,就亮出了一对判官笔,这判官笔是专门打穴的兵器,共长一尺八寸,
普通兵器是“一寸长,一寸强”,点穴兵器却是“一寸短,一寸险”。他一亮出判官笔,台
下群雄就知此人本领不弱。
  点穴、打穴的功夫,在武学中是一种非常难学的技艺,海内点穴打穴的名家,寥寥可
数。古飞云这一亮相,独孤一行已知道他的来历,这人有几十年打穴功夫,恐怕很难对付,
自己这边虽有四川的打穴名手罗焕先在场,但罗焕先比古飞云晚了一辈,独孤一行恐怕他的
火候不够,若万一落败,可伤了四川罗家打穴的威名。他不准罗焕先上去,却自己站了起
来,想亲自去打这一场,用擒拿手来斗古飞云的判官笔。
  不料独孤一行刚站起来,肩头上就给人轻轻一按,随即听得一个人说道:“割鸡焉用牛
刀,待小弟去接这一场吧。”独孤一行回头一望,见是江苏的铁面书生上官谨,他吁了口
气,坐下去了。他心中暗骂自己,怎的会忘了这人。
  上官谨虽年近五旬,但生得面白无须,穿着一件丝绸长衫,拿着一把描金扇子,绸带飘
飘,缓缓而出,显得很是潇洒出尘,风流儒雅。
  他走到台前,仰头一看,“哎哟”一声道:“这台怎搭的这么高,我跳不上。”他一手
摇着扇子,一手轻扬长衫,竟一步步地掇级而登(台高一丈八尺,旁有木梯是给搭台工人上
下用的)。他这个模祥,引得台下观众齐齐发笑。”
  上官谨到了台上,将扇子一合,把古飞云上下打量,猛地把扇一指,朗然笑道:“找道
是谁,原来是你,河南的打穴名家古飞云。幸会幸会。我正想领教你的打穴手法。”
  打穴、点穴的海内名家寥寥可数。他们二人虽素未谋面,但却久己闻名。古飞云一看上
官谨的装束神情,已猜到此人便是游戏风尘,江湖上闻名胆落的“铁面书生”。他蓦然一
惊,但随又恼怒。他的辈份很高,他不能忍受上官谨的戏耍。
  古飞云是受师侄胡一鄂的撺掇(唆摆)才来帮场的,他对岳君雄其实没有什么交情,也
谈不到什么好感。因此他一来时,就声明不论胜负,都只打一场。这是给师侄一点面子的意
思。料不到这一场便碰到上官谨,但古飞云平生罕遇敌手,心高气傲,虽震于“铁面书生”
的大名,但也还不怎样放在心上。
  当下古飞云怒目一盯,大声发话:“你大约就是什么‘铁面书生’了,在前辈面前如此
狂法?你亮兵器进招吧,我虽年老,决不含糊。”
  上官谨见他以前辈自居,不觉暗笑,论年龄古飞云是要年长十岁八岁,可是论辈份,两
家武学,素无渊源,这可从哪里排起?他微微一笑,又将扇一指道:“晚辈对前辈要恭敬一
些,我就用这把扇子向你请教请教吧。”
  古飞云须眉皆张,勃然大怒,气愤愤地道:“啐,你怎的这样小觑人?你既然不用兵
刃,咱们就比空手点穴的功夫。”
  上官谨又是微微一笑,将扇往前一递道:“古‘前辈’,你看清楚,我的兵器就是这把
扇子,不惯临时换过别样。”古飞云一看,这把扇子外面,乌漆光亮,敢情是钢骨扇子。而
且扇骨上梢两边,闪闪发光,很像磨利的刀片。
  他心中一动,点穴的兵器是“一寸短,一寸险”,他这把扇只长一尺左右,比自己的判
官笔还短,若上官谨真能用扇点打穴道,倒真是不容轻视的劲敌。
  古飞云双笔一交,喝一声:“既然如此,你接招吧!”话未说完,判宫笔左右一分,
“双风贯耳”,左笔庭点面门,右笔直指上官谨的“华盖穴”。上官谨道声:“来得好!”
身躯一晃,双笔走空,他的“铁扇子”已疾如星火地立奔古飞云“云台穴”点来,古飞云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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