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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雄风

_30 梁羽生(当代)
  谷涵虚听得手心捏了一把冷汗,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心里想,“我只道我的遭遇已
经不幸,谁知师父的遭遇比我不幸得多!当时他的处境,只怕也要比我那晚的处境更为凶
险!”
  耿天风继续说道:“当时的处境也没有空暇容许我伤心了,阳天雷的人在楼下看守,我
一跳下来,他们便即一拥而上。
  “当时我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勇,一场恶战,给我击毙了金虏的七名高手,连阳天雷也给
我拼了个两败俱伤!”
  谷涵虚抹了一额冷汗,方始松了口气,说道:“痛快,痛快!师父,你这一战也足以大
寒敌胆了!你的伤伤得重吗?”
  耿天风道:“那一晚真可以说得是死里逃生!我的武功本来是不及阳天雷的,连接接了
三次他的天雷掌,其实我已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但他在我拼命反击之下,也中了我的两剑,
他这才不敢追我。”
  “我躲到深山里自行医治,医了一年,身体方才复原。可是所受的内伤,迄今仍是未能
痊愈。”
  谷涵虚吃惊道:“已经过了二十年了,现在都还未好吗?”
  耿天风道:“你不必担心,对身体已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了。只不过师祖所传的上乘内
功,我只能教给你,本身却是不能练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到了江南之后,从来不敢在人前显
露过武技的原因。”
  耿天风又喝了一碗酒,继续说道:“我不能再练上乘内功,这还不打紧,更遗憾的是,
在我养好了身体之后,北方的局面更为恶化,我和义军也失掉联络了。
  “我已经列入金虏的‘钦犯’名单,阳天雷受的伤比我轻,早已好了。他正在亲自率领
征骑,到处搜查我的下落,我在北方已是没有容身之地。
  “没奈何,我只好逃往江南。当时我年纪还轻,武功虽然受损,胸中尚有一腔热血。我
以为朝廷总是要谋恢复中原的,我对朝廷抱有很大的希望。
  “谁知我到临安,才知道我想得太天真了,朝廷上下,只求苟安,主张抗敌的将领,不
是遭受贬抑,就是给奸臣害死。我心灰意冷之余,只好隐姓埋名,流浪江湖。
  “可是我身负国仇家恨,我还是不能甘心就此埋没一生的。我这一生恐怕是不能亲自手
刃仇人的了,因此我就到处物色佳徒,希望我的徒弟能够替我了此心愿。我找了十年,才找
到你做我的徒弟。从此,我就把我毕生的心血,都放在你的身了。”
  谷涵虚大为感动,说道:“弟子实在惭愧,你老人家对我的一片苦心,我、我一点也不
知道。”
  耿天风继续说道:“你的先祖本来也是北方人氏,你的祖父跟随宋室南迁,来到湘西落
籍的。你的父亲在逃难途中,上要侍奉老父,下要照顾幼儿,颠沛流离,一路上也不知受了
多少苦楚,因此伏下病根。逃到江南之后,不到一年,你的祖父去世,再过两年,你的父亲
也因病体虑弱,支撑不住,弃你而去了。所以,说起你的家世,也是与金虏有不共戴无之仇
的,你知道么。”
  谷涵虚双目流泪,说道:“虚儿曾听玉峰道长说过,徒儿不敢忘记。”原来谷涵虚在
祖、父双亡之后,成了孤儿,幸得附近的一个道观收留,那个道观的主持是青城派名宿玉峰
道长的师侄。谷涵虚在道观做了几个月小厮,玉峰道长来到,见他资质甚佳,又可怜他的身
世,这才收了他做徒弟,带了他到青城山。
  玉峰道长与耿天风相识,深知耿天风的武学造诣远在自己之上,又知道耿天风正在物色
佳徒,因此把这个徒弟让了给他。
  耿天风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忘记就好。”接着说道,“江湖武林人物之中,只有玉
峰道长知道我的来历。他认为你是可造之材,因此把你推荐给我,要我做你的师父,这固然
是想把你培养成材,另一方面,也是玉峰道长要助我完成心愿。
  “玉峰道长法眼无差,你的确是天生的学武材料,资质远远在我之上。我教你的,你一
经指点,便能领悟。不是我夸赞你,以你现在的本领,已经是胜过我尚未受伤的当年了。
  “但是,你的资质虽佳,却是令我好生失望!少年人情场失意,难免伤心。但我想不到
你为了一个女子,竟会颓丧如斯!事情过去都将近三年了,你竟然还是委靡不振,唉,真是
令我太失望了!”
  谷涵虚听得汗流浃背,低下头来,说道:“徒弟实在该死,辜负了师尊对我的期望。”
  耿天风这才展颜一笑,说道:“我只是想你振作起来,如今醒悟,为时未晚!你的性
命,留去与鞑子拼吧。”
  谷涵虚道:“师父有甚差遣,弟子万死不辞。”
  耿天风道:“好,你现在已经好了。那么明天你就动身,到北方去。我要你替我清理门
户!”
  谷涵虚又是兴奋,又是担忧,说道:“多蒙思师宽宥,还把这样的大事付托给我,弟子
纵然粉身碎骨,亦当尽力去做。但只怕担当不起,负了恩师的期许。”
  耿天风道:“你的武功在后辈之中已算得是出类拔萃的了,但要你去对付阳天雷,你当
然还是有所不及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因为本门还有长辈,清理门户这样的大事,他决
不会让你独自担当。”
  谷涵虚道:“师父说的可是三师伯华天虹么?”
  耿天风道:“不错,他虽然稍嫌懦弱,却也是侠义中人。他当年为了怕阳天雷,不知跑
到什么地方躲了起来。但我料想阳天雷绝不会放过他的。这二十年来,他一定也受到阳天雷
的许多迫害的了,我深知他的为人,在难操胜券之前,或许他会与阳天雷虚与委蛇,到了忍
无可忍之时,他也非奋然而起不可。
  “你到了北方,必须设法打听华师伯的下落。事情虽属渺茫,但亦并非毫无希望。依我
推想,他对清理门户之事,一定也是像我一样,时刻不能忘怀,我要找他,当然他也一定想
要找我。你在北方闯道,不妨露出本门武功,让消息传到他的耳朵,你不找他,他也会来找
你了。”当下,亲笔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徒弟。
  谷涵虚接受了师父的重托,渡过长江,不知不觉已是一年。在这一年之中,他首先遇到
的本门中人,乃是阳无雷的侄子阳坚白。起初他不知道阳坚白的来历,还曾在暗中帮过他一
点忙,后来知道帮错了人,又是懊恼,又是失望,直到今晚他在古寺中击败了阳坚白,方始
出了口气。
  在击败阳坚白的同时,他无意中又得到了第二个同门的消息。
  他蒙着面与阳坚白交手之时,阳坚白把他错当作褚云峰,口口声声说要报一掌之仇,显
然这个褚云峰乃是和阳天雷父子作对的了。
  “这姓褚的一定是华师伯的弟子,找到了他,就可以得知三师伯的下落。为什么我还要
踌躇?”
  褚云峰是和严烷的表妹孟明霞同行的。谷涵虚为了不愿触动心底的创伤,不愿让严烷知
道他还活在世上,是以他才有踌躇的。
  此际,他想起了帅父交托给他的重任,心里想道:“师父教训我不要为了儿女私情误了
大事,可是如今我若为了逃避严烷,不去找褚云峰的话,这却正是矫枉过正,反而误了大事
啊。”思念及此,心意立决,于是加快脚步,在通往飞龙山的那条路上,道赶褚云峰。
  风雪已经止了,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午夜荒山,万籁俱寂,谷涵虚走在白茫茫的雪地
上,心中的烦恼全都净化,灵台一片空明。
  忽听得冰雪碎裂的“历历”声响,声音只是隐约可闻,若不是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分,当
真不易觉察。
  谷涵虚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两个夜行人的轻功可是高明得很
啊!”此时他正走到树林中一处隐蔽的所在,有两块相向峙立的环形岩石,中间正好藏身,
谷涵虚因为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不想给他们发现,只好暂且躲避。
  刚刚将身藏好,只见两条黑影已经出现眼前,后面的那个人说道:“鲁兄,你这踏雪无
痕的功夫当真是名不虚传,小弟服了你啦,不用比了。歇一歇吧。”
  前面那人笑道:“周兄,你的内功小弟也是佩服得很。论轻功我或者胜你一筹,论到内
力的悠长,小弟可就甘拜下风了。倘若走到五十里开外,小弟一定跟不上你。不过,我倒不
是有意和你比试的,咱们是要在限期之内,赶到飞龙山啊!”
  姓周那人说道:“以咱们的脚程,后天一定可以到达飞龙山,绝不至于误了大事的。这
样日夜赶路,小弟可是有点吃不消呢。”
  姓鲁的那人道:“好吧,那咱们就在这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轮流看守。”
  姓周的笑道:“你是在冰天雪地过惯了的,我可没有你的能耐,可以在雪地上睡得着
觉,你不要较量我了,咱们还是聊聊天吧。这次的事情,真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想
不到飞龙山的窦寨主,竟然是我们的人。”
  姓鲁的说道:“窦安平外貌粗鲁,其实却是极富心计的一个人。你别以为他和那些亡命
侠义道的人物往来,就是他们一路。他这样做,其实还是咱们的国师暗中授意的呢。”
  谷涵虚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原来这两个人乃是阳天雷的手下。却不知道他们要到飞
龙山作何勾当,好,且听听他们说什么。”
  姓鲁的继续说道:“事情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的,比如这一次找不着阳公子,可不是一
件怪事吗?”
  姓周的说道:“是呀,本来说好了是在贺九公家里等我们的。如今,连贺九公竟也不知
去向,恰恰在咱们到来的前一天就搬了家,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姓周的汉子道:“鲁大哥,你的轻功在咱们这班人里面是数一数二的了,但不知比阳
公子如何?”
  姓鲁的道:“不是我奉承阳公子,我自问是有所不如。我号称踏雪无痕,其实还差得
远。有一次我和阳公子在雪山打猎,看他追捕雪鸡的身手,那才是真正的踏雪无痕呢。你老
哥的内功,恐怕也还不如阳公子吧?”
  姓周的道:“一点不错。有一天我与他印证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他在绵掌中用上了天
雷功,一掌击碎十二块坚实的青砖,我只能击碎六块。”
  姓鲁的叹道:“咱们的国师号称金国第一高手,当真是名不虚传。咱们的本领在江湖上
也总算是过得去的了,却连他的侄子都比不上。”
  姓周的道,“是呀!所以我说你其实用不着担心.即使有什么意外,以阳公子这样的本
领,料想也不会出事的。”
  姓鲁的道:“我不是怕阳公子出事,我是怕误了飞龙山的大事。”
  姓周的道:“我正想问你,国师要咱们会同他的侄子,赶往飞龙山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事情?”
  姓鲁的道:“你听过李思南这个名字么?”
  姓周的道:“李思南?这名字好熟!待我想想。啊,对了,前几天我听得黑道上的朋友
说起,绿林新任的盟主,这盟主的名字好似就叫做李思南。”
  姓鲁的道:“不错,国师就是要咱们去帮忙窦寨主,对付李思南这小子的。”
  姓周的道:“这小子和咱们的国师有何仇怨?”
  姓鲁的道:“我们的国师与他是往日无仇,近日无冤。”
  姓周的道:“那却为何非要千方百计将他除去不可?”
  姓鲁的道:“这是一个绝大的机密,说给你听不打紧,你可不许泄漏出去!”
  姓周的道:“鲁大哥,你是国师的心腹,我跟随国师也有多年,难道你还信我不过。”
  姓鲁的道:“国师就是因为知道你对他的忠心,所以才叫我把你找来,一同去办这桩事
的。”原来飞龙山的窦寨主请求阳天雷派人帮忙之时,这姓周的正在外地出差,他是奉了阳
天雷的手令临时调派的。给阳天雷传令的人,就是这姓鲁的汉子。
  姓鲁的继续说道:“咱们的国师和李思南虽然没有冤仇,但这小子却是蒙古窝阔台大汗
所要的人。这可明白了吧?”
  姓周的道:“原来如此。国师的深谋远虑,当真是令人佩服。”
  姓鲁的道:“可不是吗,他一面是金国的国师,另一面又和蒙古大汗挂上了钩,将来不
论哪一方得胜,他的地位都是不会动摇的了。”
  姓周的道:“蒙古铁骑,无敌天下。看来不出数年,中原就要易主。”
  姓鲁的哈哈笑道:“所以我说,咱们国师爷这着棋是走得对。”
  姓周的跟着笑道:“这么说,李思南就是咱们国师所要钓的大鱼。但我有一事不明,李
思南既然是新任的绿林盟主,想来不致太过糊涂,何以他会上钩?”
  姓鲁的道:“这条大鱼是无意中上钩的。飞龙山的窦寨主起初本是要钓琅玛山屠百城的
女儿屠凤的。恰好李思南这小子新任了绿林盟主,他大约是想把窦安平收为己用,所以就替
屠凤来了。他虽然并不糊涂,但却怎知窦安平早已是咱们国师的人呢?”
  姓周的道:“听说屠凤颇有美名,窦安平安排陷阱,设计擒她,莫非是看上她么?但现
在钓上了李思南,窦安平岂不是又要失望了?”
  姓鲁的笑道,“周兄,你生平好色,也怪不得你想到夹缝里去。但你这么说,才真是糊
涂了!”
  姓周的道:“哦,原来其中另有原因?”
  姓鲁的道:“你知不知道,屠凤的行径和她的哥哥屠龙全不一样!屠龙与咱们的国师虽
然是有杀父之仇,但他们走的却是同一条路,他也是和蒙古人早已挂上钩的。屠凤就不同,
她不但要报杀父之仇,而且她还是义军的首领。窦安平若能将她擒获,一方面可以讨好屠
龙,一方面又是替蒙古的大军清除障碍,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但现在钓上了李思南,这又更胜于屠凤了。他欢喜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失望?”
  谷涵虚躲在岩石后面,周、鲁二人就在前面不远之处说话,谷涵虚听到这里,不觉怒火
中烧,心里想道,“好个毒辣的阴谋!这件事比找褚师兄更紧要,我与李思南虽然素不相
识,但他既是义军的盟主,我就不能让他落入奸人的陷阱!这两人的武功看来不弱,我不知
能不能胜过他们?但就是杀了他们,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姓鲁的继续说道:“窦寨主已经准备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蒙汗药,只待李思南来到,就用
在接风酒上来对付他。嘿嘿,只要他酒一沾唇,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擒了。”
  姓周的道:“既然如此,还何必兴师动众,要咱们老远的赶去帮忙?”
  姓鲁的道:“李思南是蒙古大汗所要的人,关系非同小可。所以算盘虽然是这样打,但
也得预防万一给他识破,不肯喝酒,那就要动武了。”
  姓周的道:“李思南这小子本领如何。”
  姓鲁的道:“他能够做绿林的盟主,想来一定不弱。所以阳国师还恐怕咱们对付不了,
要他的侄子也亲自出马呢。”
  姓周的道:“听说他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我不相信他的本领能在阳公子之上。”
  姓鲁的道:“可是现在找不着阳公子,只能由咱们对付了。”姓周的道:“论本领咱们
虽然比不上阳公子,但若是咱们二人联手,却也未必就不如他了。”
  姓鲁的道:“不错,咱们二人联手,大约是要比阳公子强些。”
  姓周的道:“那么还怕对付不了李思南这小子吗?何况窦安平也是绿林中一等一的好手
呢。国师也未免小觑了咱们了!”
  姓鲁的道:“料敌不妨从宽,须知这样的大事是绝不可有失的。何况李思南也未必是单
刀赴会。”
  姓周的道:“自屠百城去世之后,绿林中的高手,除了淳于周父子和屠龙外,最多再加
上一个八仙剑柳洞天,这四个人是咱们比不上的,其他的人,不是我夸口,我还不曾将他们
放在眼内呢。”
  姓鲁的笑道:“周大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说出一个人来,恐怕你就不能不
另眼相觑了。”
  姓周的道:“哦,那是谁人,倒要请教。”
  姓鲁的道:“这人并非绿林人物,但却是屠百城生前的好友,和琅玛山有极其深厚的交
情。”
  姓周的大吃一惊,低声说道:“你说的可是号称江南大侠的孟少刚么?他也来了?”
  姓鲁的道:“不错,他也来了。”
  姓周的苦着脸道:“假如是他陪同李思南去飞龙山,咱们二人加上了阳公子,恐怕也未
必是他们的对手了。”
  姓鲁的笑道:“你也用不着就这样害怕,盂少刚这老儿另外还有人对付,无须咱们操
心,窦安平只是要咱们去对付李思南。”
  姓周的道:“淳于周么?”
  姓鲁的笑道:“周大哥,你的消息太不够灵通了,淳于周在这次绿林大会之中,就是因
为败在孟少刚手下,做不成盟主的。如何还能用淳于周去对付他?”
  姓周的道:“那么还有谁能够对付得了孟少刚?”
  姓鲁的道:“不能力敌,难道不会智取吗?”
  姓周的道:“你又说要预防万一。孟少刚是老江湖,想必比李思南更要精明,如果他识
破了窦寨主的蒙汗药……”
  姓鲁的笑道:“我说的智取,不仅是指蒙汗药一项啊。不过,当然也还是要预防万一
的,否则国师何必要咱们会同了他的侄子一道去呢!”
  姓周的道:“鲁大哥,你快点揭开谜底吧!闲话请不必多说了。”
  姓鲁的慢条斯理地说道:“瞧你急成这个样儿,我倒是不便卖关子了。你可知道有个号
称川西大侠的严声涛呜?”
  姓周的更是吃惊,说道:“听说严声涛在江南的武林中也是有数的人物,不过他足迹从
来不到长江以北,难道他也来了?”
  姓鲁的道:“严声涛没有来,他的女儿来了。”
  姓周的道:“严声涛的女儿和咱们这件事情又何干?”
  姓鲁的笑道:“你不知道严声涛是孟少刚的姐夫吗?嘿,嘿,要对付孟少刚,可就用得
着这女娃儿了!”
  谷涵虚听到这里,不禁大吃一惊,四年来他一直躲避着严烷,想不到如今严烷也到北方
来。“她的父母怎会让她独自一人深入敌区?难道是她嫁了人了?不,不,一定不会的!经
过了那晚的事情,她怎能够还嫁给张元吉呢?又难道是她听到了我的消息,从家中私逃出来
找我的么?”
  谷涵虚心乱如麻,不觉呼吸紧促,发出轻微的喘声。姓鲁的忽地喝道:“什么人?”
  谷涵虚吃了一惊,以为这两人发现了自己,正要挺身而出。忽听得有人冷笑道:“你们
两位认不得了我么?”
  谷涵虚从石隙望出去,只见雪地上出现了一男一女,那女的正是孟明霞。谷涵虚心里想
道:“这男的想必就是褚云峰了。想不到我正要找他,却在这里遇上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鲁、周二人开声喝道:“原来是你这个反贼!哼,哼!你的胆子
倒是不小呀!”正是:
  岂有英雄甘作贼,相逢陌路破奸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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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瀚海雄风》——第三十五回 陌路相逢挑恶斗 同门会合振雄风
梁羽生《瀚海雄风》 第三十五回 陌路相逢挑恶斗 同门会合振雄风   原来褚云峰本是走在前面的,但因孟明霞身上受伤,虽无大碍,于轻功却是不免稍有影
响,故此反而落在后头了。
  褚云峰在雪地上发现周、鲁二人的足印,一路追来,恰好在这里碰上。他是阳天雷恨之
入骨、严令所要缉拿的人,是以周、鲁二人虽然知道他的武功厉害,恃着有二人联手,也就
大着胆子要和他一拼了。
  褚云峰冷笑道:“请问你们是汉人还是金人?”
  姓周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褚云峰“哼”了一声道:“你说我是反贼,我反的是欺凌汉人的金虏;你们穿戴汉族衣
冠,如反而认贼作父,欺压同胞,你们才是不折不扣的反贼!”
  周、鲁二人老羞成怒,齐声喝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咱们掌底判个雌雄!”
  褚云峰冷笑道:“好,你们既是至死不悟,那就不是胜负之争了,于脆拼个强存弱亡
吧!”
  褚云峰摆出了决一死战的姿态,周、鲁二人倒是不禁心中一凛。姓鲁的硬着头皮道:
“拼就拼吧!难道我们怕你不成!”
  孟明霞唰的拔剑出来,褚云峰连忙说道:“孟姑娘,你给我掠阵,防他们还有党羽。我
若是不成,你再上吧。”
  要知道这两人乃是阳天雷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武功实是非同小可。褚云峰倘若单打独
斗,自忖可以胜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若是以一敌二,那就没有把握了。孟明霞元气受损,
未曾恢复,故此褚云峰不放心让她与强手对敌。
  孟明霞听他说得有理,于是按剑在旁监视,说时迟,那时快,那两人已是左右夹攻,同
时来到。
  褚云峰大喝一声,单掌划了一道圆弧,掌风击荡,隐隐挟着风雷之声、向左面那姓周的
打去。
  谷涵虚看出了褚云峰使的是“天雷功”,心里又惊又喜,想道:“他果然是三师伯的弟
子,我先别忙,且看看他学的本门功夫是否与我相同。”
  心念未已,只听得“蓬”的一声,那姓周的身形一晃,连退三步。但褚云峰右手的长
剑,本来是同时刺向右面那个姓鲁的,却刺了个空。那姓鲁使的是一对钢抓,给他一个盘龙
绕步,反而绕到褚云峰的背后,褚云峰反手一剑,“嗤”的一声响过,钢抓断了一齿,褚云
峰的衣裳却也给撕下了一幅。
  原来周、鲁二人乃是各用所长,姓周的长于内功,虽然比不上天雷功的厉害,却也可以
勉强抵敌。
  姓鲁的长于轻功,便从侧面采取奇袭的打法,令褚云峰处处受敌,穷于应付。
  褚云峰的“天雷功”不能一掌震伤姓周这个双子,立即又要分出精神应付这姓鲁的奇
袭,如此打法,当然是不免大大吃亏。
  打了一会,褚云峰的衣裳已是被那姓鲁的钢抓撕破了三处,幸而还没伤着皮肉。孟明霞
见褚云峰迭遇险招,按捺不住,拔剑出鞘,加入战团。
  褚云峰叫道:“孟姑娘,你快走吧!”孟明霞道:“生死与共,患难同当!”她因为褚
云峰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岂能让褚云峰一人对付强敌?是以表示决心,无论如何要和褚云峰
并肩作战。但她说话之际,却是未曾详加考虑的,一下子冲口而出,说出了“生死与共,患
难同当”这八个字来,这才蓦地省觉,这不应该是普通朋友所说的话,不禁面上一红。
  姓鲁的冷笑道:“这女娃子对你倒是情意绵绵啊,可惜呀,可惜!”姓周的故意问道:
“可惜什么?”
  姓鲁的道:“可惜褚云峰这小子已是无福消受了!除非他改变主意,知道悔悟,跟咱们
回京向国师请罪,否则他性命都保不住!如何还能消受美人的恩宠?”孟明霞大怒道:“放
屁!”唰的一剑,就向他刺去。
  褚云峰听了孟明霞说的这八个字,心中却是感到一股甜意,精神大振,一连几记进手的
招数,又把劣势扭转过来。
  可惜孟明霞毕竟因为元气受伤,未曾恢复,轻功打了折扣,剑术虽然精妙,终是力不从
心,姓鲁的看出她的弱点,着着向她进逼。
  这么一来,褚云峰又必须分出心神来照顾孟明霞,刚刚扭转劣势,不久又陷下风。但孟
明霞多少也帮了他一点忙,分担了敌人的攻势,让他不至于刚才那样吃力。所以孟明霞上来
和他联手,可以说是有一利必有一弊。
  谷涵虚躲在石后偷看,心里想道:“一晃数年,原来孟明霞这小姑娘也有了意中人。不
知严烷知不知道?”又再想道:“孟家的神剑的确名不虚传,孟明霞的本领也比几年前好得
多了。不过,她却似乎有点力不从心,莫非是受了伤么?”
  谷涵虚正想出去,忽听得褚云峰一声大喝,把身体遮着孟明霞,双掌连环进击,击退了
那个姓鲁的汉子。原来孟明霞正在遇到险招,青钢剑已给那姓鲁的钢抓抓着。
  褚云峰替孟明霞解了险招,气力耗损太甚,亦已累得满头大汗。
  褚云峰道:“霞妹,你歇一歇,待会儿再来替我。”他与孟明霞相处数日,这还是第一
次叫她做“霞妹”,孟明霞听他忽然改了称呼,也是不禁面上一红,心中却感到一股甜意。
  孟明霞起初是抱着患难同当的心理与褚云峰联手的,不料经过了一场恶斗之后,才知道
自己的确是元气未曾恢复,以致力不从心,非但帮不了褚云峰什么大忙,反而几乎累得褚云
峰为自己受伤。此时她亦是筋疲力竭,不堪再战了。听了褚云峰的话,暗自思量:“不错,
我是不能硬拼的了。与其和褚大哥同归于尽,不如换个方法试试,说不定可以死里逃生。”
  原来孟家的暗器功夫也是武林一绝,只因孟明霞性情直爽,觉得暗器伤人,不够光明磊
落,是以一向不喜使用。此际她无力再战,才动了用暗器的念头。孟家暗器不拘一格,讲究
的是巧妙手法,信手拈来,便可当作暗器使用。
  姓鲁那个汉子,正面受了天雷功的震撼,胸口如受铁锤所击,只觉五脏六腑都好似换了
位置似的,一时间也是不敢运用真力,因此褚云峰虽然是强弩之末,以一敌二,形势却是比
刚才还好一些。
  孟明霞退下一旁,捡起地上的石子,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石子上就像长着眼睛
似的,每一颗都是打向周、鲁二人的要害穴道,并不怕误伤了褚云峰。
  姓周那个汉子内功深厚,双掌使开,劲风呼呼,石子未曾打到他的身上,便已掉了下
来。姓鲁那个汉子长于轻功,却只能躲闪。他有“听风辨向”的本领,石子从什么方位打
来,他一听风声,便即知道。
  不料孟明霞的暗器手法十分古怪,与众不同。他躲过了几颗石子,正自得意,想要说几
句话奚落孟明霞,话未出口,听得石子破空之声,是朝他的左胁愈气穴打来。他往右边一
闪,谁知孟明霞同时发出的两颗石子,将近他的身前之际,才突然在空中一碰,方向登时改
变,姓周的冷不及防,“肩阱穴”给一颗石子打个正着。
  可惜孟明霞气力不加,虽然打中了他的“肩阱穴”,却只是令他感到一阵酸麻而已,劲
力未到,也就收不到打穴的功效。
  但这姓周的自觉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却是不由得怒从心起,冷笑说道:“好,你有暗
器,我就没有吗?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的试试。”姓鲁的叫道:“周兄,留这女娃儿
一命,用没有喂毒的暗青子!”
  姓周的汉子哈哈笑道:“鲁兄,原来你也懂得惜玉怜香。”
  姓鲁的笑道:“惜玉怜香的另有其人,可不是我。你忘记了咱们的阳公子吗?”
  姓周的霍然一省,说道:“不错,把这美人儿献给阳公子,倒是一件大功。多谢你的指
点了!”当下一抖手发出了三颗无毒的铁菩提。
  此人的暗器功夫也是颇为了得,三颗铁菩提分打孟明霞上中下三处穴道。可是在孟明霞
眼中看来,却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孟明霞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一粒小石子轻嗖弹出,和当中那颗铁菩提一
碰,左右齐飞,恰好又和从两边打来的菩提碰个正着,一粒小石子,三颗铁菩提同时打落在
地上。
  褚云峰忽地叫道:“霞妹,留神!有人——”孟明霞起初只道褚云峰是叫她留神暗器,
心里还在好笑:“这人的暗器功夫有什么了不起,何用大惊小怪?”待听得“有人”二字,
方始吃惊,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蒙面人正自一块大石头后面跳出。
  这蒙面人来得好快,褚云峰话声未了,他已倏然来到了孟明霞的面前。孟明霞这一惊非
同小可,想道:“他们果然还有党羽,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无论如何我也要阻他一阻,决不
能让他上去帮手。斗不过他,就把这条性命与他拼了。”要知褚云峰独斗周、鲁二人,已是
极为吃力,这蒙面人别的功夫未知,只看轻功,已是尚在那姓周的之上,孟明霞如何敢放他
过去?
  孟明霞紧咬银牙,强振精神,唰的一剑就向那蒙面人刺去。姓周那汉子第一次发出的三
颗铁菩提给孟明霞打落,跟着又发三颗,恰好也在此时打到。
  蒙面人是站在孟明霞的面前的,暗器从他背后打来,面前又有孟明霞一柄明晃晃的利
剑,变成了背腹受敌的形势。
  蒙面人不理背后的暗器,伸出中指,轻轻一弹,把孟明霞的剑弹开,只听得“卜、卜、
卜”三声,那三颗铁菩提都打在他的身上,而且都是正中穴道,但他却似毫无知觉似的,连
身形也未一晃。
  蒙面人低声说道:“盂姑娘!是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四年前到过你姑母家中的那个
人!”
  孟明霞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你、你是谷涵虚!”她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碰见
了谷涵虚。
  谷涵虚已经从孟明霞面前跑了过去,叫道:“褚师兄,雷电交轰!”
  “雷电交轰”是天雷掌中一招极厉害的杀手,一掌如雷,一掌如电,沉雄迅猛,兼而有
之。但因这一招的威力发挥得淋滴尽致,功力稍弱的,就需要两人合使了。否则勉强施为,
于自身反有妨害。当今之世,能够单独使用这一招“雷电交轰”的只有阳天雷和褚云峰的师
父华天虹。褚云峰自己却还差三年功力,未能使用这招。
  褚云峰突然听得这蒙面人叫他做“褚师兄”,随即又听得他说出“雷电交轰”的招名,
不禁又是吃惊,又是诧异。此时谷涵虚已经出掌,只见他左掌划弧,缓缓推出;右掌捏着剑
诀,三指笔直刺出,动作比左掌却快得多。这正是“雷电交轰”的手法。
  褚云峰此时己料到几分,当下不假思索地跟着出招,配合得虽然稍有参差,未能曲尽其
妙,但这周、鲁二人已是禁受不起,只听得“篷”“蓬”两声,两人同时倒地。姓周那个汉
子,因为是正面接招,伤得更重,瘫在地上,七窍流血,好像变成了一堆烂泥,眼见是不能
活了。姓鲁那个汉子还能够挣扎,在地上接连打滚,但却也爬不起来。
  褚云峰再也没有怀疑,即便收掌问道:“你可是我耿师叔的弟子谷师兄么?”那蒙面人
道:“不错,小弟正是谷涵虚。”褚云峰大喜道:“我正要找你。”谷涵虚笑道:“我也正
要找你。”
  姓鲁那个汉子恰巧滚到了孟明霞身边,孟明霞恨他刚才口齿轻薄,拔剑就要杀他,忽听
得谷涵虚叫道:“孟姑娘且慢动手!”
  谷涵虚道:“褚师兄,等会咱们再叙,有件紧要的事情我要问问这厮。”当下将那姓鲁
的汉子扶了起来,说道:“严声涛的女儿现在哪儿,你们把她怎样了,快说!”
  此言一出,孟明霞吃惊不已,连忙问道:“什么,表姐也来了么?她落在敌人手上?”
谷涵虚道:“我偷听他们刚才的话,他们要用严烷来控制你爹爹,恐怕是落在他们的手上
了!”
  姓鲁的呻吟叫道:“是,我反正是要死的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谷涵虚道:“你说了我就饶你。而且我还有药医你。”
  姓鲁的道:“此话当真?”
  谷涵虚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姓谷的说出话来,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姓鲁的道:“好,那么我就说、说,她、她在黑石——”
  姓鲁的汉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了几个字就停一停,说到了“黑石”二字,两眼翻白,又
停下来了。谷涵虚用指甲轻轻挑了一下他的人中,说道:“黑石什么?”孟明霞也连忙问
道:“她落在什么人的手?”
  姓鲁的嘴唇开合,正要说话,谷涵虚亦已把耳朵揍到他的嘴边,准备用心听他说话。就
在此时,忽听得他一声惨叫,底下的话未能说出,已是气绝!
  姓周的汉子狞笑道:“看你还敢泄漏秘密!”谷涵虚陡地跳了起来,喝道:“岂有此
理,你杀了他,我非毙你不可。”可是姓周那汉子不待谷涵虚动手杀他,他狞笑过后,嘴角
流出血来,先自死了。
  原来姓周这人暗器功夫虽然还算不得怎么高明,可是他却有一种淬过剧毒的梅花针,能
够令人见血封喉的。他虽然伤得严重,但弹指发出梅花针的力道还有。他知道谷涵虚与褚云
峰的内功均极深厚,不是他小小的一支梅花针所能伤害,孟明霞的功夫比他高明得多,恐怕
也未必暗算得了她。
  但姓鲁这汉子亦已是受了重伤的,要暗算他那可是易如反掌。他自知性命决计难保,不
忍同伴能够逃生,是以尽了最后一点气力,骤下毒手。众人都在留意听这姓鲁的说话,没有
防备。
  谷涵虚顿足叹道,“这两个人作恶多端,自相残杀,死不足惜。可惜我刚刚找到一条线
索,却给这个该死的打断了。如今叫我如何去找严烷呢?”
  孟明霞道:“谷大哥,你别着急。他们既要用表姐来挟制我的爹爹,我们到了飞龙山,
想必会知道她的下落。”
  谷涵虚道:“你表姐的脾气你是应该知道的,她若落在坏人手上,岂甘屈服?只怕未到
飞龙山,她已死了。”
  褚云峰在一旁若有所思,并不搭话。
  谷涵虚叹了口气,想起了师父以国事为重的教训,说道:“不错,事已如斯,着急也没
有用。吃们还有更大的事情要料理呢。孟姑娘,你和褚师兄可是要到飞龙山去的吗?”
  孟明霞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谷涵虚道:“何以你不与令尊一道?我好似听得他
们说令尊已经和另一位新任绿林盟主的李姓英雄前往飞龙山。”孟明霞道:“此事一言难
尽。爹爹本来是不需要我去的,我是为了找寻另一个人。不过,还是说你的吧,你是怎么知
道我在这儿,又怎的会知道褚云峰是你的师兄呢?”
  谷涵虚道,“昨晚我也碰上一个人,是这个人告诉我的。”
  孟明霞诧道:“这人是谁?”
  谷涵虚道:“是一位姓杨的姑娘。”
  孟明霞又惊又喜,说道:“你碰见杨婉了?我正要找她。她知道了么?”
  谷涵虚道:“她昨晚在一座古庙里遭受阳坚白、贺九公等人围攻,恰好我经过那里,给
她解了围,她是从贺九公口中知道你前晚遇险之事。后来我与阳坚白交手之时,阳坚白把我
错当作褚师兄,因此我们料想前晚在贺九公家里助你脱险之人,一定是褚师兄了。她是不是
知道你在找她,这我就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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