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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雄风

_29 梁羽生(当代)
敢,此际见他们突施杀手,大惊之下,忙扑过去,喝道:“谁敢伤她,我就把谁毙了!”
  张元吉、乔元壮早料他有此一着,抢先一步,挡在他与严烷的中间,乔元壮冷笑道:
“你要毙我,那也不难,但你的严姑娘的性命也保不住啦!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好歹也
可以做一对同命鸳鸯。”
  谷涵虚与严烷之间尚有数丈距离,而张、乔二人又非庸手,谷涵虚要想打发他们,决非
十招之内所能办到,何况还有一个本领更强的褚青山跟着就来,是以谷涵虚明知他们是用严
烷的性命来恐吓自己,也只得受他们的威胁,不敢鲁莽从事。
  可是乔元壮的算盘虽然打得如意,却也有一着失算之处。他只知道提防谷涵虚,以为堵
截了谷涵虚就可以把严烷手到擒来,却不知近在严烷身旁的孟明霞也是一个劲敌。
  孟明霞听得严烷那样问她,心里十分难过,想道:“我误打误撞,撞上了这样尴尬的场
面,倒教表姐起了疑心,疑心我是做了姑姑的耳目,特地来此窥伺她的隐私来了。”孟明霞
本来就想助表姐一臂之力,帮她解困的,此时为了要表明心迹!更是决意要出手了。
  且说季元伦一剑刺向严烷的脉门,眼看严烷不是扔剑就擒,就非得受伤不可,忽听得一
声叱咤,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撒剑!”一道银光辜然飞起,但兵刃脱手的却不是严烷而
是季元伦。
  原来季、梁二人虽然看见孟明霞落在严烷的身旁,也听得严烷叫她表妹,但因孟明霞不
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这二人哪里将她放在眼内?
  不料孟明霞年纪虽小,本领却是比她的表姐还要高强,季元伦一心想逼严烷扔剑,眼看
即将得手,正自得意,冷不及防,给孟明霞欺到身前,一招“去剑式”的精奇手法,就把他
的青钢剑夺出了手。
  孟明霞暗地跟踪表姐,并没携带兵器,她也不知武当派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师
训,一招“去剑式”迫使季元伦扔剑之后,孩子气发作,便即笑道:“这把剑正合我用,你
不会使,给了我吧!”把手一抄,轻轻巧巧地将那柄长剑接了下来。
  孟明霞夺得长剑,唰的跟着便向梁元献刺去,笑道:“你师兄的剑已经给我夺了,不夺
你的,就不公平了。”
  孟家剑法奇诡莫测,梁元献即使与她单打独斗,也决计不是她的对手,何况此时他还正
在对付严烷?待他蓦地一惊之际,只觉虎口一麻,已是给孟明霞的剑尖点着了脉门,长剑铛
的坠地!孟明霞得意非常,格格笑道:“我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叫你们逼我
表姐撤剑?”
  季、粱二人年轻气盛,一个照面就给一个小姑娘把他们的剑夺了去,莫说有“剑在人
在,剑亡人亡”的师训,就是没有,他们也非得和孟明霞拼命不可。
  那边谷涵虚也和乔元壮、张元吉、褚青山人再度交起手来。谷涵虚一见严烷脱险,刚才
憋了一肚皮的气不由自己地都要发作出来,乔元壮首当其冲,双掌一交,只听得“蓬”的一
声,乔元壮像气球一般的给抛出了三丈开外。
  谷涵虚使的这一招乃是“连环相撞掌”,右掌震翻了乔元壮,左掌立即奔雷骇电的向张
元吉打去,张元吉双眼火红,喝道:“我与你拼啦!”掌风剑影之中,张元吉一剑刺空,蓦
觉身子一轻,已是给谷涵虚依样画葫芦地抛了起来!
  张元吉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下地来,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十分难受,但所受的
伤,却并不如他预料的那样严重。胸中虽然好似压了一块大石,但试一运气,疼痛便减,可
知并没受到内伤,他所受的伤,不过是断了一条肋骨的外伤而已,断骨之伤虽然不轻,但比
起他的师兄乔无壮给打得吐血的内伤,可又算不得什么了。
  原来谷涵虚在痛下杀手之际,忽地想起自己已经抢了他的未婚妻,若再把他打得重伤,
于心何忍?因此在那一掌打到张元吉身上之时,他及时收回了七分掌力。
  张元吉的剑法在同门中号称第一,功力则不及师兄,如今师兄受了重伤,而他的伤却轻
得出乎意料之外,情知是谷涵虚又一次饶了他的性命。他呆了一呆,走过去扶起师兄,一时
间竟是不知该当如何才好。
  褚青山刀中夹掌,已是与谷涵虚拼了三招,谷涵虚以剑敌刀,以掌对掌。到了第三招
时,真气已经重聚,使出了“天雷功”,呼的一掌劈将过去。
  双掌一交,发出了郁雷般的声响,褚青山立足不稳,跄跄踉踉地退出了六七步,但却是
喜形于色,脚步一稳,便立即哈哈笑道:“这小子不行啦,快并肩子上。”
  谷涵虚身形纹丝不动,可是胸口已是隐隐作痛,掌心也有了麻痒痒的感觉。原来他的
“天雷功”尚未练到收发随心的境界,刚才他为了不忍把张元吉打得重伤,仓卒之间,收回
掌力,弄得反震自身,真气浮散,虽未受伤,功力已是大打折扣,褚青山是个武学行家,看
出了他这弱点,才敢和他打对掌的。
  褚青山练有毒掌功夫,谷涵虚的功力已经打了折扣,给他的毒掌打着,虽然是赢了一
招,但却中了毒了。此时他必须运气抗毒,倘若张、乔二人联手再上,与褚青山夹攻的话,
时间一久,他必有性命之忧!
  好在乔元壮伤得甚重,有心无力。而张元吉因为得对方饶了两次,也是不禁有点难为
情,不好意思乘人之危。
  褚青山一个人不敢独自进攻,谷涵虚圆睁双眼,喝道:“褚青山,你上来吧!我豁出了
这条性命,和你拼了!”
  褚青山回过头来,盯着乔、张二人冷冷说道:“你们两位怎么啦?这小子本来是你们的
大仇人,与我无关的。你们若是忍得下失妻夺剑之辱,我姓褚的拔腿就走,省得自讨没
趣!”
  乔元壮血泻的脸上一片铁青,甩开了张元吉扶他的手,悄声说道:“师弟,武当派的弟
子决不能让人看小,你不上去,唯有我上去!”他受伤甚重,脚步一迈,摇摇欲坠。
  张元吉咬牙说道:“好,我与这小子拼了这条性命便是!”把师兄替下,摔剑再上,但
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谷涵虚受了毒伤,情知再战下去,必定凶多吉少,把心一横,想道:“你们如此苦苦相
逼,我也唯有大开杀戒了!”当下吸一口气,默运玄功,护住心房,横掌当前,准备决一死
战。
  眼看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又要展开,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谁人这样大胆,敢
在我的家门闹事,都给我住手!”
  声音远远传来,人影却尚未见。显然是说话这人用了“传音入密”的内功。附近人家,
谁人能有这样深厚的内功?是以大家虽然未见到人,也都知道是严烷之父、川西大侠严声涛
到了。
  果然话未犹了,严声涛已经现出身形,而且不仅是他一人,是他们夫妇一同来了!张元
吉停下脚步,叫道:“岳父大人,你来得正好!”
  严声涛看见谷涵虚和自己的女儿都在场中,又听得张元吉如此说话,这一惊非同小可,
涩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声音都颤抖了。
  严夫人气得手足冰冷,颤声喝道:“你这死丫头气死我了!明霞,想不到你也和你表姐
串通瞒我!你们还不给我住手!”此时季、梁二人因为要夺回佩剑,兀是未肯罢休。
  孟明霞脚尖一挑,把地上的一柄长剑挑起来,笔直的向梁元献飞去,随即把手中的那把
长剑倒持剑柄,反手一送,送到季元伦面前,说道:“收回你的剑吧!”季元伦不知所措,
本能的将剑接了下来,接了下来,方才蓦地省觉这是大失体面之事,恨恨说道:“这笔帐我
记下了。今日看在严大侠夫妇的份上,暂且不和你算。”此时梁元献亦已把剑接到手中,手
按剑柄,向孟明霞怒目而视。
  严夫人是知道武当派的规矩,当下更是气上加惊,顿足说道:“你、你这两个丫头给我
惹下这场大祸,是不是要把我气死了才痛快?”
  孟明霞道:“这不关表姐的事,他们的剑是我夺的!谁叫他们欺负表姐?姑姑,你别担
心,有甚大祸,由我担当就是。你们听着,我叫孟明霞,我爹爹是孟少刚,你们要和我算
帐,尽可到苏州找我。”
  严夫人给她弄得啼笑皆非,但此际最令她担惊、生气的还是她女儿的“丑事”,是以她
就只好暂且不理会孟明霞了。
  张元吉待双方都已停手之后,方始缓缓说道:“岳父大人,这是什么一回事情,你已经
亲眼看到了。小婿恐怕说出来会污了口,你欲知其详,还是请问你自己的女儿吧!”
  严烷道:“爹爹,你也亲眼见到了,那人是插翅虎段点苍的师弟飞豹子褚青山,他伙同
了武当派的弟子前来,分明是有心找你闹事的!”
  褚青山神色自如地向严声涛施了一礼,说道:“不错,我的师兄和严大侠是结一点梁
子,但与今晚之事却不相干,严大侠,不瞒你说,我的师兄折在你的手下,对你老倒是佩服
得很,他不服气的只是这个小子从中混水摸鱼,把你老也欺骗了。嘿,嘿,这话我本不当说
的,但如今你老已经亲眼见到了,我也不妨说了。这小子和令媛不但早就相识,而且瞒着你
私自往来,我们师兄伯虽然和你老过去有点嫌隙,也替你老不值!川西大侠一世英名,岂能
让这小子玷辱?我今晚来此,实不相瞒,就想替你老效劳,私下了结此事,免得传扬出去,
对你老的面子,那、那就恐怕太难堪了!”
  严声涛一生最爱面子,如今他的女儿被女婿带了外人前来“捉奸”,累得他当众出丑,
当真是比要了他的性命还更难受!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他闷声不响,脸上好像铺了一层寒
霜似的,冷得骇人。
  他虽然没有立即发作,但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寂静!没人敢再说话,沉重
的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连张元吉在内,每一颗心都在砰砰跳动,不知严声涛要如何来处置
他的女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严声涛冷冷说道:“你过来!”双眼火红,指着严烷。那神气
就好像可以把女儿一口吃掉似的!
  严烷鼓起勇气,说道:“爹,女儿不孝,但请爹爹听我——”话犹未了,严声涛蓦地喝
道:“住嘴!你这贱人做得好事,你还有脸叫我爹爹吗?”一迈步,到了严烷面前,呼的一
掌就劈下去!
  严烷情知不妙,但却想不到父亲竟是不由分说,就要取她性命!这刹那间,严烷吓得呆
了,竟然不知逃命!
  幸而孟明霞早有防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闪电般地扑上去,一掌推开,孟明霞道:
“表姐快逃!”
  严声涛见孟明霞拦在面前,只好把掌收回。
  严烷给孟明霞用的那股巧劲轻轻一推,在死亡的边缘上逃出生天,这才如梦初醒,省悟
自己是不能容于父母,必须在丈夫和父母之间作一抉择了。
  这是一个关系终生的抉择,要作这样的抉择极是为难!“倘若事情没有当众闹开,我悄
悄出走,或者将来还可以求得爹娘原谅。如今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决裂,爹爹非把我置之死地
不可;我还焉能得求他的宽恕呢?爹娘只有我这一个女儿,难道我就忍心今生不再见他们,
让他们伤心终老?”但随即又想:“我是决不能再嫁给张元吉的了,爹爹刚才气得要想杀
我,我还有脸做他的女儿吗?爹娘都是最要面子的人,我留在家中,也只是对他们的耻辱而
已。”
  这刹那间,严烷反复地转了几次念头,终于咬一咬牙,下了决心,鼓起勇气,向谷涵虚
跑去。
  谷涵虚又喜又惊,张开双臂,迎接严烷。严烷紧紧地抓住他的双手,低声说道:“谷大
哥,如今我唯有依靠你了,你、你带我走吧!”
  孟明霞看见表姐已经跑到谷涵虚身边,这才稍稍放心,心里想道:“谷涵虚对姑父曾有
过救命之恩,姑父总不能太过绝情,对他也下杀手吧?只要姑父不下杀手,以谷涵虚的武
功,和表姐联手,这些人谅也阻止不了他们。”孟明霞这次挺身而出,掩护表姐,其实也是
极为危险,事先未经考虑的。假如不是严声涛的绵掌功夫已到收发随心之境,那一掌早已把
她击毙了。
  孟明震惊魂未定,说道:“姑丈请息雷霆之怒,有事慢慢商量。”
  就在此时,张元召的大师兄乔元壮浑身血污走了出来,冷冷说道:“张师弟的父母师长
都不在这儿,我只好越趄代庖,替他作主,这门亲事,我们是不敢高攀的了。这小子现在要
带令媛远走高飞,允不允许他们,这就是你严大侠的事了!”褚青山跟着冷笑道:“这姓谷
的小子也不错呀,严大侠,恭喜你,又得佳婿了!”
  严夫人又羞又气,迁怒到孟明霞身上,一把将她拉开,斥道:“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不许你多事!”孟明霞给她突然拉过一边,几乎跌倒。
  严声涛面色铁青,陡地喝道:“谷涵虚,放开我的女儿!”
  严烷眼中满是泪水,说道:“爹爹你只当我已经死了吧。请恕女儿不孝,女儿决意跟他
走了!”严夫人大怒道:“贱丫头,你还要脸不要?我决不许你跟他走,除非是我死了!”
  严声涛却不理会女儿,径自对谷涵虚说道:“谷少侠,你于我曾有拔刀相助之恩,严某
决不会忘记。但是你要把我女儿带走,令我家门受辱,那却是万万不能!
  “严某一生恩怨分明,你如果一定要这样做的话,我就只好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和你
在此‘了断’了!”
  “了断”二字的意思,乃是比“决斗”还更严重的江湖术语,武林中人决不会轻易说出
这两个字来。孟明霞听了,不禁大吃一惊。“想不到姑父真的寡情绝义,一至于斯!”武当
派张元吉的几个师兄弟听了,却是暗暗欢喜。褚青山则是喜怒参半,因为严声涛承认曾受过
谷涵虚的“拔刀相助之恩”,那即是说,他仍然是把褚青山的师兄当作仇人,拒绝了褚青山
替他师兄调解的要求了。
  严声涛两跟一瞪,接下去说道:“谷少侠武功高明,严某死在你的手里,没话可说。万
一侥幸不死,失手伤了你的性命的话,严某也当自刎,以报你的大恩!”
  众人方才明白严声涛所说的“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乃是这个意思,无不骇然,杀人报
怨,自杀报恩,这话当真是说到决绝之极了!
  谷涵虚道:“晚辈决不敢与严大侠动手。”
  严声涛道:“好,那你就独自离开,十年之内,不许踏进川西一步!你若有事需我相
助,托人捎个信来,严某定当披星戴月,赶到你所指定的所在!”
  逐客令已下,谷涵虚若然不走的话,那就非和严声涛动手不可了。一和严声涛动手,严
声涛是不论胜败都要死的,谷涵虚又岂能带走女儿,逼死父亲。
  这刹那间谷涵虚肝肠寸断,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神色惨然地说道:“烷妹,咱们注定
今世无缘,请你不复以我为念!”
  事情如此了结,倒是颇出众人意料之外。张元吉妒恨交半,心里想道:“失贞之妇我当
然是不能再要了,但这小子和我一样得不到手,我这一口气也可以出了。”
  众人只道谷涵虚一走,事情就可如此了结,不料严烷忽地叫道:“谷郎且慢!”谷涵虚
回过头来,惨然说道:“事已如斯,咱们只有分手,还有什么可说?”
  严烷道:“祸因由我而起,只好由我自行了断,以息纷争。爹爹,请你不要怪责谷郎,
我去之后,你就把他当作你的儿子吧!”严声涛大惊道:“你说什么?”话犹未了,只见严
烷已是突然拔出剑来,向着自己的胸口插下。与此同时,谷涵虚也是一声惨叫!
  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谷涵虚血流满面,衣裳上点点鲜红,本来是羊脂白玉般的脸上,
横一道直一道的交叉着“十”字形的血痕!紧接着只听得“铛”的一声,严烷的剑脱手坠
地。
  原来谷涵虚是给张元吉刺伤的,严烷手中的剑,则是给她母亲打落。
  张元吉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妻投入别人的怀抱,誓与对方共死同生,不禁妒火中烧,再也
按捺不住,拔剑就向谷涵虚刺去。他明知谷涵虚的武功比他不知高明多少,但在怒火上头,
亦已根本不加考虑了。
  不过张元吉毕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虽然在盛怒之下,也还没有忘记对方曾经对他有过
两次手下留情,对本身的性命他可以不加考虑,但若用偷袭的手段伤了对方的性命,他就不
能不感到心中有愧了。是以他这一剑只是刺向谷涵虚的面门,并非立心伤他性命,原来谷涵
虚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张元吉站在他的面前,不禁自惭形秽,出剑之际,心中只有一个
念头,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把这小白脸毁了。
  谷涵虚情知和严烷的姻缘无望,此际正是伤心之极,哪里还顾得到张元吉向他愉袭。张
元吉出手如电,剑法又快又准,待到谷涵虚蓦地觉得一片沁凉,突然一阵剧痛之时,脸上已
经给张元吉划了一个“十”字。
  张元吉向谷涵虚偷袭之际,也正是严烷拔剑自杀之时。
  严烷听得谷涵虚一声尖叫,大吃一惊,手中的短剑堪堪就要触着胸膛之际,不自觉地住
下手来。严夫人趁此时机,双指一弹,一枚指环向她弹去。待到严烷发觉谷涵虚受伤之时,
她手中的短剑也正好给那枚指环打落了。
  谷涵虚掩着面孔,一脚把张元吉踢翻,只要再加一脚,就可以取了张元吉的性命,心念
忽地一动:“反正我和烷妹已是不能结成夫妇了,我又何必杀他。”当下掩着面孔,飞奔而
去。
  张元吉明知谷涵虚的武功比他高明得多,做梦也想不到偷袭竟会如此顺利,本来他就是
准备拼了一条性命的,如今性命也并没失掉而又伤了仇人,挨了这一脚当然是极之值得了。
但说也奇怪,他爬起来时,心中却毫无快意,反而是感到一片茫然。
  严烷呆了一呆,好像是从梦中醒转过来。忙向谷涵虚追去,可是她刚刚迈步,只不过跑
出数丈之地,忽觉手腕一紧,她的母亲已是把她拖了回来。
  且说孟明霞和褚云峰在雪地上慢慢地走,雪已止了,她的故事还没说完。说到这里,忽
然打了一个寒噤,深深地叹了口气。
  褚云峰恐怕她的伤尚未痊愈,问道:“你冷不冷?”孟明霞道:“身上倒不冷。但我想
起那天的情景,仍是不禁觉得似乎有股寒意直透心头!”
  褚去峰道:“对啦,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后来怎样?”
  孟明霞道:“这是一个还未知道结局的故事。我知道的只是谷涵虚身受重伤,而心上的
伤可能比身上的伤更重!表姐给姑母拖了回家,硬生生地把他们二人拆敬了!唉,你没有见
过谷涵虚,他本来是个十分英俊的美少年,给张元吉的利剑在脸上划过,伤痕交错,那个样
子,那个样子,我、我都不忍心再说下去了!”孟明霞闭上眼睛,就好似看见谷涵虚那张可
怖的脸孔!不由自己地又打了个寒噤。
  褚云峰心里也是十分替谷涵虚难过,过了半晌,说道:“那就说说你的表姐吧。以你表
姐的性格,她一定是不会嫁给张元吉的了,是吧?她后来怎样?难道她就甘心给关在家里一
辈子吗?”
  孟明霞道:“当然她是不会嫁给张元吉的了。张元吉已经由他的大师兄作主,向我的姑
父讲明了退婚,姑姑拖了表姐回去,他们武当派的这几个人和那个飞豹子褚青山都走了。或
许是他不好意思再见我的表姐,张吉元当晚不发一言就走,后来也没有再上过我姑父的
门。”
  褚云峰道:“那么你呢?”
  孟明霞道:“依我的性子,本来也是不愿在姑母家中住下去了,但为了惦记表姐,我还
是跟着她们一同回家。
  “姑母把表姐另外关在一间柴房壁,起初不许我去看她,后来表姐绝食,一连几天,粒
米都没有沾牙,我在姑母的默许之下,送饭给她。我劝她说,谷涵虚并没有死,她若是绝食
而死,叫谷涵虚知道,谷涵虚非为她殉情不可,那岂不是连累谷涵虚了?俗语说得好:留得
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保留一条性命,将来说不定还有重逢之日。
  “表姐在我苦劝之下,这才答应进食。但她求我答应她一件事情,帮她逃走。我知道姑
父姑母的厉害,但为了表姐,我大胆的答应了。
  “事情出乎意外的顺利,当晚我打开柴房,把表姐放了出来,便跟着她一同逃走。姑父
姑母竟然毫未发觉。不,也许是他们已经发觉,但却故意装作不知,有心放女儿逃走的。”
  褚云峰点了点头,说道:“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我想在那晚的事情过后,严声涛
夫妇恐怕也是不免会有后悔的了。”
  孟明霞继续说道:“我与表姐分手之后,一直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也不知她找到了谷涵
虚没有。”
  褚云峰道:“你可曾把这件事告诉你爹爹?”
  孟明霞道:“我还未曾回到家中,爹爹早已知道了。武当派与爹爹的交情不浅,幸亏如
此,乔元壮师兄弟才不敢向我爹爹兴问罪之师。但却也累我受了爹爹一顿责备。爹爹还亲自
上武当山向乔元壮、张元吉的师长赔罪,这事方算了结。”
  褚云峰笑道:“你夺了武当弟子的剑,闯了如此大祸,只受一顿责备,这已是便宜你
了,你还不服气么?”
  孟明霞道:“爹爹听我说了此事的经过,倒是颇为同情谷涵虚的。可惜他回家不久,又
有第二次的北方之行,是以只能抽出一点时间,到武当山赔罪,却没有时间远赴川西,向青
城派的名宿玉蜂道长查问这谷涵虚的来历了。”
  褚云峰沉吟半晌,说道:“听你所说的情形,谷涵虚那晚以掌力震撼大树的功夫的确是
天雷功,依此看来,他很可能就是四师叔在江南所传的弟子。”
  孟明霞道:“这么说来,他也就足你的师兄弟了。可惜我不识得他的天雷功,爹爹听了
我的叙述,道这是一位新出道的少年高手,却不知道他是你这一派的弟子。否则以我爹爹与
令师的交情,他就是不能亲自访查,也会托人访查的。”
  褚云峰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家师一直惦记着四师叔,几十年来,毫无他的音
讯。如今总算是得到一点消息了。家师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四师叔,与四师叔合力清理门
户,把那个背叛师门、甘心为虎作怅的阳天雷除掉。我想家师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亲自
到江南一趟,去访查他们的下落。”
  孟明霞道:“但愿令师能够找到他们,我也很想知道谷涵虚和表姐的结果呢。但愿这个
故事,有个美满的结局。”
  孟明霞哪里知道,谷涵虚此际正是在找寻她,而且他也非常希望能够和褚云峰见面。孟
明霞不知道他在何方,他却是知道孟明霞和褚云峰在这条路上的。
  原来谷涵虚就是杨婉与明慧公主她们在那方庙所见的那个蒙面人。正是:
  东风难与花为主,两处鸳鸯各自凉。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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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瀚海雄风》——第三十四回 鸳侣分飞悲丧志 恩师训诲醒痴迷
梁羽生《瀚海雄风》 第三十四回 鸳侣分飞悲丧志 恩师训诲醒痴迷   谷涵虚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心情也是一片茫然。
  雪月交辉,大地俨如纤尘不染的明镜,他的心上却在滴着血,许许多多酸甜苦辣、悲欢
离合的回忆,一起涌上心头!
  经过四年的养息,时间是最好的医生,医治了他身心的创伤。脸上的伤痕早已复合,心
上的伤痕也给他用冷漠的感情遮掩起来,就像用冰雪覆盖本来具有生命力的野草似的,不是
故意去触动它,就好像不觉得它的存在了。
  可是今晚他却给杨婉和阿盖触及了心上的创伤,伤口又裂开了,因为杨婉提起了孟明霞
的名字,而阿盖则揭开了他的蒙面布,叫他记得自己是个丑陋的男子。
  他不知道严烷在找寻他,但他却是有意把自己隐藏起来,躲避严烷的。四年来他没有打
听过严烷的下落,也听不到关于严烷的任何消息。
  想不到“安安静静”地过了四年,今晚却给杨婉在他“平静”的心湖投下了一块石子。
杨婉告诉他,孟明霞就在这条路上!这个消息正就是震撼他心灵的“石子”啊!
  孟明霞就在这条路上,严烷又在何方?
  孟明霞是严烷的表妹,见着了孟明霞,总该知道了严烷的消息吧?他想,他当然不会知
道,孟明霞帮忙她的表姐逃走后,她们表姐妹音讯断绝亦已经有四年了。
  四年来他虽然是有意地在躲避严烷,可是他又是何等的在渴望知道严烷的消息啊!去不
去找寻孟明霞,试一试向孟明霞打听呢?
  心在跳动,脸上的伤痕也好像在发烧,烧得他火辣辣作痛。他不知不觉地拉下了他的蒙
面布,雪地上现出一个丑陋的脸形。他不觉苦笑道:“我这副尊容还配接受任何女子的爱
么?何况我与严烷之间,有着许多障碍,我们必须分手,这已经是‘注定’的了。纵然她和
阿盖一样,不介意我的丑陋,我又何忍再挑起她的伤心?既然我不想再见她,那又何必要她
知道我还活在这个世上?”想到此处,他几乎就想放弃去找寻孟明霞,向孟明霞打听的念
头。
  可是在这条路上,还有一个人,也是他非常希望能够见面的。这个人就是与孟明霞结伴
同行的褚云峰。
  他听了阳坚白那晚的说话,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褚云峰一定是和他同门的师兄弟,而且这
个褚云峰也是和阳天雷、阳坚白作对的人。
  谷涵虚想起了另外一桩令他非常感动的往事。
  他被迫与严烷分手之后,身心受创,万念俱灰,回山静养了三年多,身上的伤痕早已好
了,心上的伤痕却是难望痊愈,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竟然变得精神颓丧,暮气沉沉。
  有一大晚上,他的师父耿天风突然问他道:“你知道师父并非江南人氏,但你可知道师
父为什么离乡背井,独自来到无亲无故的江南么?”
  谷涵虚从未听过师父说及自己的来历,师父不说,他不便问,如今师父自己提起,他当
然是要问其中缘故了。
  耿天风双眸炯炯缓缓说道:“你要问其中缘故么,这很简单,只因为我没有忘记我是汉
人,我不能忍受异族的统治。
  “你的师祖是一位隐姓埋名的大侠,毕生以驱除金虏,恢复中原为职志。可惜在他的弟
子之中,却出了一个叛徒。这个叛徒而且是武功最强,尽得他衣钵真传的大弟子!”
  谷涵虚问道:“师祖是否有欠精明,何以会立他做掌门弟子?”
  耿天风道:“这人作伪的功夫极是到家,在师门之时,反骨丝毫不露。师祖并非有欠精
明,而是爱才心切。他入门最早、习艺最勤,人又聪明,对本门的‘天雷功’又最有心得,
师祖给他骗过,不立他还能立谁?
  “师祖去世之后,他方始公然投敌。说是‘投敌’,恐怕也只说对了一半。因为他的父
亲是汉人,母亲是金人。师祖死后,他就以金人自居了。说不定他本来就是女真鞑子派他来
偷学师祖的武功的,亦即是说他本来就是我们的敌人,不过在他反迹未露之前,我们不知罢
了。”
  谷涵虚道:“这人的武功既然极是高强,投靠了金虏,想必会受重用,他是谁呢?”
  耿天风道:“就是现任金国国师的阳天雷。”
  阳天雷是金国的第一高手,臭名昭彰,谷涵虚也曾听过他的名字,却想不到他竟然是自
己的大师伯。谷涵虚听了师父的话,不觉愤然说道:“这真是本门之耻!师父,你莫非就是
给这叛徒逼走的么?”
  耿天风道:“不错,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是逼得我不能在家乡立足的,主要还是鞑子
朝廷。今晚我要把全部的事实告诉你,我还要你替我做一件大事,了结我这一生所未能完成
的心愿。你要牢牢记着我今晚的说话。别忘了我的吩咐!”
  谷涵虚见师父说得如此郑重,连忙说道:“弟子多蒙师父教养成人,恩逾父母,有事但
请恩师吩咐。”
  耿天风说道:“你师祖有四个弟子,我排行最末,头上有三个师兄。三师兄顾天樵早
死,二师兄华天虹为人正直,与我最为相得。大师兄就是那叛徒阳天雷了。
  “同在师之日,阳天雷虽然反迹未露,但我已感到与他气味不投,其时我已暗中加盟义
军,此事只有我的师父知道。本来我可以告诉二师兄的,但因二师兄有个缺点,他为人虽然
正直,性情却稍嫌懦弱,遇事不能当机立断。我不愿意勉强他加盟义军,是以必须等待他自
己露出口风之时,我方能把秘密告诉他。
  “师父去世之后,第二年阳天雷就公然出面,做了金虏的鹰犬。我一得到这个消息,便
立即去找二师兄,想要与他联手,代师清理门户。哪知二师兄怕事,不敢与大师兄相抗,竟
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我自知本领和阳天雷距离甚远,独自去对付他,绝无成功希望。因此唯有一方面自己
勤练武功,一方面打听二师兄的下落,希望找着了他,可以说服他同心合力。
  “我家中只有老母尚存,但我已订下婚事,未婚妻是我的表妹,自小在我家中居住,也
幸亏有她,替我尽了人子之责。
  “母亲本来要我在出师之后,就回家完婚的。我找不着二师兄,也准备完婚之后再说,
于是便赶回家去。
  “我知道阳天雷绝不会放过我的,不是逼我同流合污,就一定要把我杀掉。但却以为他
不知道我加盟义军的秘密,此时他正在宦途得意,未必就会那样着急的要对付我。我也想不
到他会用卑劣的手段对付我的老母、妻子。
  “表妹是我青梅竹马之交,我自小就喜欢她。因此这门亲事虽是由于父母之命媒灼之
言,却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与她一别多年,如今完婚在即,归途中的满怀高兴,那自
是不消说了。
  “哪知回到家中一看,登时就像冷水浇头,把我的满怀高兴冲掉。只见大门上贴着官府
的封条,母亲和表妹都已给官差捉去了。收押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邻家的一位老伯把我拉进他的家,将那日的事情告诉我,我这才知道竟是阳天雷这厮
亲自带领官差来捉拿我的母亲妻子的,而且他还留下了一封信,托这位老伯转交与我。”
  谷涵虚替他师父又是难过,又是气愤,说道:“阳天雷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居然还有脸
留下信来,信上说些什么?”
  耿天风冷笑道:“信上倒是说得十分客气。他说师兄弟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知道我为
国事奔走,恐怕难以兼顾家庭,既然分属同门,我的母亲就等于是他的母亲,我的妻子也就
等于是他的弟嫂一样,所以他把我的母亲妻子接往大都奉养,云云。
  “他的信里已经透露出知道我加盟义军之事,十分明显,他是要把我的母亲妻子作为人
质,要挟我了。
  “是跑去与他拼命,还是暂且委屈求全,以免连累老母爱妻呢?两种念头在我心中反复
交战,实在令我难以决断!但最后我还是决定了无论如何也得先见了她们再说。
  “阳天雷用尽手段笼络我,我一来到,他就设宴为我洗尘,可是却不让我与母妻见面。
  “我不肯喝他的酒,非逼他摊牌不可。他说了一大车子的话劝我,这些污耳之言也不必
细说它了。最后他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要我留下来做他帮手,与他共享‘荣华’。第二要
我说出我所知道的义军秘密。两件事情,一个目的。总之是要我卖国求荣,助他加官进爵罢
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投鼠忌器,顾虑到母亲和妻子的安全,我还是不能不暂时吞声忍
气。我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我说你既然把我的母亲妻子‘接’来,我必须和她们见面。你
不让我们见面,那就什么也谈不上。
  “他以为我已经有点动摇,便说:‘这个容易,伯母和嫂子就住在这儿。’我要求单独
和她们见面,他也答应了。
  “但说句老实话,见面之后,又如何呢?我的母亲和妻子都是不会武功,我的武功虽经
苦练,自问也还比不上阳天雷,苦要硬闯出去的话,只怕自身难保,更不要说能够把她们救
出去了。
  “说来惭愧,为了老母和爱妻,我当时的确是心乱如麻,毫无主意的。明知阳天雷设下
了陷阱,这陷阱可以令我身败名裂;但心里也未尝没有半点动摇的。
  “想不到见了她们,反而是她们轻轻易易地替我解决了难题。唉,这四个字说来容易,
在她们可是委实不容易做到的啊!”
  谷涵虚听到这里,心中很觉奇怪:“既然师父的母亲和未婚妻子都是不会武功,她们又
用什么法子脱身呢?”
  耿天风斟了满满的一碗酒,一颗颗的泪珠滴在酒中。谷涵虚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这个样
子,不觉大吃一惊,说道:“师父,你怎样啦?”他本以为所谓“解决难题”就是“脱
险”,此时已隐隐知道猜得不对了。
  耿天风听了徒弟这声呼唤,好像是从恶梦中惊醒过来,说道:“记得那天我也曾这样的
问我的母亲:‘娘,你怎么啦?’因为我见着她的时候,她的面色已经是很不对了。
  “娘说:‘没什么,我就是等着和你见这一次面。不过,其实你是不应该来的。’我
说:‘娘和表妹都在这儿,我怎能够不来呢?’
  “娘说:‘我知道你对我一片孝心,但你可知道应该先国后家的道理?’我说:‘孩儿
不敢忘记母亲的教训。’
  “娘的两只眼睛忽地张开,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可曾答应替
阳天雷做任何事情?’我说:‘孩儿并未上他的当。”
  “娘这才好像稍稍放心,说道:‘好,你没有上他的当就好,但你现在一定是好生为
难,阳天雷用你的母亲和你的妻子要胁你,你不愿意屈服,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是吗?’
我给母亲说中心事,只好默然不语。
  “娘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怕你一时把持不定,丧了名节。所以我下了决心替你解
决这个难题,只要你记着今晚我对你说的话就行了。’说到这里,娘的面上突然现出一片黑
气,声音也都嘶哑了。大惊之下,我连忙抱着母亲,再次问道:‘娘,你怎么啦?’
  “娘的脸上现出笑容,说道:‘你进来的时候,我口里已经含了一粒药丸。我帮不了你
的忙,但也不能做你的绊脚石。所以我先走一步,见你爹爹去了。你赶快闯出去,即使不能
成功,死了也是我的好儿子。但你可千万不要自己寻死!’声音越来越是微弱,但每一个字
却像巨雷打在我的心上。我这才知道娘是为我服了毒!我撬开她的嘴巴,但已经迟了,那是
一种很厉害的毒药,用白蜡裹住,作成药丸,咬破了外面的一层蜡,不消片刻,就会中毒而
亡。
  “当时我惊得呆了,忘记了我的未婚妻还在身旁,忽听得她说道:‘你忘记了娘的吩咐
么?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我蓦然一省,跳起来道:‘你呢?’表妹说道:‘婆婆求仁得
仁,做媳妇的岂能苟且偷生?’突然从楼上跳下去,我一把没有拉着,她撞在假山石上,发
出一声裂人心肺的呼喊。我跳下去,恰好赶得上听她最后几句话:‘大哥,请原谅我不能伴
你了,因为,因为我不想拖累你!’
  “我本来是要赶回家完婚的,不料一夕之间,母亲死了,妻子也死了。但表妹说得对,
她们乃是求仁得仁,她们是虽死犹生的!我不必为她们伤心,我只应该替她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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