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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雄风

_13 梁羽生(当代)
这样好,我真不知应该如何感激你。”
  杜雄徽微口笑,把她扶了起来,说道:“婉妹你这样说,就是把哥哥当做了外人了。为
了你,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心事我希望你能明白。”心里暗自思量,这雌儿给我哄
得铭感于心,一心一意依靠于我,看来是时机已经成热了。
  杨婉怔了一怔,想道:“大哥今晚的言语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向我吐露心事,这是
什么意思?是仅仅为了兄妹之情呢,还是别有用心?”可怜杨婉阅世未深,直到此时,还是
把杜雄当作好人,不敢把他想得太坏。
  心念未已,只听得杜雄又微笑道:“婉妹,你还是这样念念不忘死去的丈夫吗?”
  杨婉心头一凛,正容说道:“我与思南矢誓同生共死,只因他的大仇未报,我才苟活至
今。”
  杜雄摇了摇头,说道:“婉妹,请你听我一言。我以为你已经是非常对得住李思南了。
死者已矣,生者岂能为死者误了一生,你正青春年少,‘守节’二字只是腐儒所讲的礼法。
你是女中英杰,又岂宜为这腐儒的礼法所拘?”
  杨婉变了面色,说道:“大哥,你是劝我改嫁?”
  杜雄说道:“李思南在九泉之下,想必也希望你能够另有所托,免得他泉下不安。”
  杨婉冷笑道:“你叫我嫁谁?”
  杜雄听她言语,瞧她神色,心中已知不妙。但还是想试一试,期期艾艾地说道:“婉
妹,那日你从鞑子军中杀了出来,我对你的刚烈就已经是十分佩服了。一路同行,你的人品
胸襟,文才武艺,更是令我般般倾倒。难得你许我结为兄妹,咱们俩也还算情性相投,如今
咱们又是命运相同生死与共,因此我是在想、在想,咱们是不是可以比兄妹更进一步——若
是我能够替你报了仇,而又侥幸未死的话,你能不能够答应我,我……”
  杨婉怫然变色,说道:“原来你果然是怀有异心。我告诉你,我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
家的鬼,此志决不转移!你既然别有所图,我也不敢要你报仇了。就此告别!”
  杜雄叫道:“婉妹慢走!”忽地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地自己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杜雄自打嘴巴,此事大大出乎杨婉意料之外,杨婉不觉愕然住步。只听得杜雄说道:
“婉妹,我是给鬼迷了心窍,一时糊涂,说出了你不中听的话来。不过,我委实是对你十分
倾慕,但求你能原谅我的一时糊涂。从今之后,我矢誓以礼相守,决不敢再说半句亵辱的说
话。婉妹,你能原谅我吗?否则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一个美丽的少女,有人对她表示倾慕,即使她讨厌这个人,心里也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何况杨婉对杜雄一向就有好感,而且曾经受过他的“大恩”呢?
  杨婉心里想道:“如今他已知道我要为思南守节的决心,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糊涂了,
我似乎也不应该令他太过难堪。”
  想至此处,杨婉又坐了下来,淡淡说道:“过去的过去了,我只当没有听到你刚才的说
话。你也不必再提。今后咱们还是兄妹。”
  杜雄暗暗欢喜,却装作不胜羞槐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这样我才安心。妹夫的
仇,我还是要替他报的。嗯,现在夭色已晚,婉妹,你饿了吧?”
  杨婉为了转移话题,大大方方地说道:“是有点觉得饿了。把店小二叫来,胡乱弄点东
西吃吧!”
  杜雄笑道:“我早已吩咐他们准备了。”当下,出外打了一转,回来的时候,店小二果
然跟着他搬来了一桌酒席。
  杨婉道:“这么多酒菜怎么吃得了?”杜雄道:“咱们挨了许多日子的苦,也该享受了
一下,吃不了就拣喜欢的每样吃一点。”说罢,对店小二挥一挥手,示意他不用在一旁伺
候,店小二摆好酒席,便即退下。
  杨婉在杜雄殷勤相劝之下挨了几著菜,杜雄倒满两杯酒,说道:“婉妹,现在咱们总算
是暂时脱出险境了,我和你干一杯,庆贺庆贺。”
  杨婉道:“我不会喝酒。”
  杜雄笑道:“这也不是烈酒,只喝一杯,不会醉的。吃过了饭,我到外面另找个地方过
夜,我是男人,没有客店,露宿也行。”言下之意,显然是怕杨婉不放心,是以他避嫌疑
了。
  杨婉倒有点过意不去,心想:“他和我一路同行,未曾对我有过丝毫不轨的动作。看来
他总还能够算得上是个发乎情止乎礼的君子。”
  杨婉正自踌躇,只见杜雄已是一饮而尽,把杯底翻了转来。说道:“我先干为敬了。婉
妹,你若不喝,那就是还怪我了。”
  杨婉听他这样说,不得已举起酒杯,说道:“好吧,我虽然不会喝酒,这一杯也还要陪
大哥喝的。”杜雄见她肯喝,心中暗暗欢喜。
  杨婉举起酒杯,正要喝下,忽听得“铛”的一声,窗口突然飞进来一枚铜钱,打碎了杨
婉手中的酒杯。
  杨婉大吃一惊,只听得窗外那人急声叫道:“酒中有迷药,绝不可喝!”听这口音,正
是日间卖刀给她的那个汉子。
  杜雄大怒,一掌推开窗户,便跳出去,喝道:“好呀,原来是你,我已经饶了你的性
命,你还敢到这里来和我捣乱!”
  那人一个转身,就从屋顶跳了下去,扬声叫道:“大师哥,你害了龙刚已是天理不容,
如今又使尽心机,害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你还是人吗?杨姑娘,你别听他的话,李思南、
李思南——”话犹未了,杜雄已是追到,闪电般地一剑就刺过去,那人挡了一剑,虎口酸
麻,长剑几乎把握不牢,只好飞快逃走。
  杜雄怒不可歇,沉声喝道:“石璞,这是你自讨苦吃,今晚我可是不能再饶你了。”楔
而不舍地钉在那人后面,紧紧追踪。
  原来这个卖刀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李思南那日在山上遇见的那个汉子——屠凤的情人
石璞。而这个杜雄则是屠凤的哥哥屠龙的化名。
  石璞那日和李思南分手之后,本来是要在蝴蝶谷找他的师妹的,路上乱军阻塞,藏藏躲
躲地就耽搁几天,到了蝴蝶谷之时,屠凤这一班人早已走了。
  石璞只好打算先回山寨再说,想不到在这小镇碰见杨婉,最初他还不敢相信杨婉就是那
个他曾经见过的已经“自杀”了的红衣女子,后来越看越像,这才藉卖刀名,引杨婉和他说
话的。可惜他还未曾说出李思南的消息,就给屠龙打断。因此他只好冒险到客店来,准备向
杨婉提出警告,无巧不巧,恰巧撞破了屠龙用药酒来骗杨婉这幕把戏。
  屠龙生怕他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来,一追上便施杀手,石璞的内力不及帅兄,轻功稍胜一
筹,当下边打边走,松了口气,依然嚷了出道:“李思南还在人间!”屠龙大怒道:“李思
南还在人间,你可是不能再活在人间了!”石璞内力不及屠龙之能持久,大约跑出了十里之
外,终于给屠龙追上。
  石璞最后说的那句“李思南还在人间”,杨婉并没有听得完全。但他指责屠龙的言语,
杨婉却已是听得清清楚楚。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李思南”这三个字,杨婉却也隐约听见了。
  杨婉呆若木鸡,过了一会,神智才渐渐恢复清明,想道:“这人说起南哥的名字,那么
他是认识南哥的了,他说这酒中有迷药,却不知是真是假?杜雄的为人想来不至于如此卑劣
吧?”心中正在半信半疑之际,忽听得“喵”的一声,又把杨婉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只猫从
打开的窗口跳了进来。正是: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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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瀚海雄风》——第十五回 木兰敢共胡骑去 崔护空寻故侣来
梁羽生《瀚海雄风》 第十五回 木兰敢共胡骑去 崔护空寻故侣来   这只猫想是闻到鱼肉的香味,来到了杨婉的房间,但见有人,却又不敢跳上桌子,于是
对着杨婉,眯眯地叫。
  杨婉忽地灵机一动,心道:“我何不将这只小猫试试,倘若真是迷药,那也不会毒死了
它。”于是夹了一块鱼肉,蘸了地上未干的残酒,说道:“别吵,别吵,我喂你吃个饱,吃
饱了好好睡一觉。”
  哪知这只猫只吃了一小块鱼肉,距离吃饱还差得远,忽地就口吐白沫,闭上眼睛,果然
就晕了过去了。
  杨婉吓得冷汗直流,呆了半晌,蓦地跳了起来,叫道:“果然杜雄在这酒中下了迷
药。”
  这刹那间,杨婉又是吃惊,又是愤怒,而更令她感到难受的是人心难测的悲哀。一个她
认为是正人君子的人,原来竟是如此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杨婉只觉一阵阵冷意直透心头。
  杨婉蓦地想道:“那人指斥杜雄说谎,又提起南哥的名字,想必一定是有关于南哥的消
息要告诉我!对,我非找着他不可!还有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我也非找他算帐不可!”
  客店主人闻声赶至,刚好见到杨婉像大鸟一般从窗口“飞”出去,吓得他目瞪口呆,暗
自想道:“想不到竟是个女飞贼,幸好我已收了他们的双倍房钱。”
  杨婉不知石璞逃向何方,出了小镇,先向东面寻找,恰恰走了个相反的方向。
  且说屠龙追上了石璞,一抖手就是一支毒龙镖径射过去,石璞反剑一拍,“铛”的一
声,毒龙镖几乎是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屠龙的腕力甚强,石璞只能稍稍拨歪他的飞镖,却不
能将它打落。
  石璞深知毒龙镖的厉害,不敢让他再发,既然是跑不脱,只好主动采取攻势来制止他。
当下石璞一咬牙根,猛扑上去,喝道:“你害死了二师哥还要害我,你我同门之义已绝,今
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看剑!”
  屠龙冷笑道:“你受我家传艺的恩德,不思报答,反而勾引我的妹妹,误了她大好婚
姻,我才不肯饶你呢!好!你要拼命,那就来吧,但只怕你纵然是要与我拼命,也还差太
远!”
  屠龙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一口青钢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
间,已是向石璞攻出了连环十八剑,剑剑都是指向石璞的要害穴道。
  幸亏石璞深诸本门剑法,这才能够勉强抵挡,但屠龙的功力远胜于他,临敌的经验更是
比他丰富,石璞使出浑身本领,兀是无法反扑。五十招过后,石璞险象环生,整个身形已在
屠龙剑光笼罩之下。
  石璞眼看支持不住,正要施展一招两败俱伤的剑法,忽听得有人叫道:“咦,那不是石
璞吧?石璞,你怎么和大师兄打起来了?”石璞一看,喜出望外。原来飞奔而来的这个人是
宋铁轮。在山寨的七八个大头目之中,石璞和他相交最厚,而且在不到一个月之前,他们还
曾经在蝴蝶谷的附近见过面,屠龙杀害龙刚之事,他也是已经知道的了。
  石璞连忙叫道:“宋大哥,你来评评这个道理。他刚才迷奸一个有夫之妇,给我撞破,
他就要杀我!”
  屠龙喝道:“胡说八道。我惩治他是因为他犯了门规!”
  石璞冷笑道:“我犯了什么规?你才真正是本门的叛徒呢!你谋害了二师哥,又勾结外
人,逼嫁师妹……”
  屠龙大怒道:“你有什么凭据,敢说我是谋杀龙刚?爹爹已死,如今我就是山寨之主,
你对我不敬,我就可以把你处死!”一口剑盘旋飞舞,着着进逼,攻得越发凶狠。
  宋铁轮一看不妙,连忙把日月双轮架住屠龙的长剑,叫道:“少寨主,有话好说。别伤
了师兄弟的和气。”
  屠龙怒道:“宋铁轮,你是要帮这小子和我作对么?”
  宋铁轮本来是个嫉恶如仇的汉子,但因一来屠龙毕竟还是少寨主的身份,在未曾将他的
罪恶揭露,未曾经过众议将他声讨之前,宋铁轮不便以下犯上;二来宋铁轮深知屠龙的本
领,他和石璞联手,只怕也还是打不过屠龙。屠龙若是发起狠来,石璞固然是性命难保,连
宋铁轮只怕也要给他杀了灭口。
  宋铁轮忍住了气,说道:“少寨主,我是帮理不帮亲。你们先住了手,待我去查明此
事,倘若石璞对你的指控乃是谎言,那时就是你肯饶他,我也不肯放过他的!”宋铁轮当然
知道曲在屠龙,他说这话,不过是给屠龙找个台阶让他自己下来罢了。要知查明真相,总得
费一些时候,屠龙心虚胆怯,自会一走了之。
  岂知屠龙虽然是心虚胆怯,却也不肯一走了之。石璞不揭破他的罪恶犹可,如今他已知
道石璞洞悉他的罪行,焉能还容得石璞活在世上?
  屠龙踌躇片刻,终于是“杀人灭口”的念头占了上风,当下猛的一剑,推开了宋铁轮的
日月双轮,喝道:“宋头领,此事与你无关。我是以掌门师兄的身份清理门户,你大可不必
多管闲事!”
  屠龙一来是怕夜长梦多,二来因为宋铁轮是他父亲生前最得力的手下,屠龙对他还多少
有点顾忌,这才把宋铁轮撇开,而只是声言要对付石璞的。
  宋铁轮只退了一步,屠龙一剑刺出,他立即又跳上来,挡着石璞,叫道:“且慢!”
  屠龙按剑斥道:“宋头领,你是有意和我过不去么?我已经告诉了你,这事不必你来多
管!”
  宋铁轮淡淡说道:“不错,这是你本门之事,我管不着。但却有一个人却管得着!”
  屠龙喝道:“谁?”
  宋铁轮道:“你的妹妹凤姑娘。她正要找寻石璞,也曾吩咐过找,叫找帮她留心。如今
你们闹成这个样子,我受了令妹之托,似乎也个能不管一管了!”
  屠龙吃了一惊,说道:“这丫头现在哪儿?”
  宋铁轮先不答话,忽地把手一扬,一枝蛇焰箭射上天空,说道:“你等会儿。她就来
到!”
  屠龙怒道:“我正要管教她呢,她倒想来管我了?”
  宋铁轮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多嘴。不过,你就是要惩治石璞,也不差这一会
儿。待令妹来了,你们说个清楚,再惩治也还不迟,免得伤了兄妹的和气。”
  屠龙冷笑说道:“这丫头眼里只有一个石璞,哪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哼,我偏不能叫她
如愿,宋铁轮,你既然知道这是我们的家事,那你就别挡在中间。”言下之意,实是想趁屠
凤未到之前,先杀了石璞。
  宋轶轮道:“我受了风姑娘之托,必须让石璞见她一面。你要杀他,等你妹妹来了再
说。”言下之意,屠龙若想现在动手,他只有和石璞联手应付。
  屠龙并非怕他妹妹,只因他如今只是单身一人,倘若屠凤来到,屠凤的本领不过比他稍
逊一筹,加上一个石璞,他是必败无疑。即使屠凤未到,石璞和宋铁轮联手,他也不易取
胜;他刚才声势汹汹,其实就是想探探宋铁轮的口风。宋铁轮坚决的表示了态度,他就不能
不多加考虑了。
  屠龙心想:“宋铁轮帮定了这小子,我要杀他,至少也得在百招开外。凤丫头一到,只
似反而是我跑不掉。”
  屠龙想至此处,不由得胆怯起来,当下虚张声势,“哼”了一声,说道:“我不耐烦等
她。她来了,你叫她和石璞到镇上最大的那家客店找我。”
  宋铁轮忍着了笑,故意大声叫道:“凤姑娘就要来了,嗯。我好像已经听得马蹄的响声
啦!你何不多等会儿?”屠龙一股劲儿地飞跑,装作没有听见宋铁轮的话。
  待到看不见屠龙的背影,宋铁轮这才哈哈地笑出声来。
  石璞正自望眼欲穿,心中想道:“师妹怎么还不前来?”忽地听得宋铁轮的笑声,不觉
一楞,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宋大哥,敢情你是骗他的么?”
  宋铁轮笑道:“不错。若不是我谎说你的师妹就要到来,焉能吓得他走?”
  石璞好生失望,宋铁轮道:“但你的师妹托我找你,这却是真的。她的确是非常惦记你
呢!”
  石璞道:“你见到了屠凤?”
  宋铁轮道:“我和你分手之后的第五天,就在白狼河畔追上了她们,她是和孟大侠的女
儿孟明霞同在一起的。我把你的消息告诉她,她很欢喜。不过,她因为要和孟明霞赶着回
去,听说是准备请孟大侠来为你的师父报仇。所以她只有托我单独回来找你。”
  石璞又是欢喜,又是失望。欢喜的是得到了屠凤确切的消息,失望的是她没有来。石璞
叹了口气说道:“师妹未来不打紧,只是我怕屠龙回去不肯放过那似姑娘,咱们两人没有师
妹帮忙。也是无法救她。”
  宋铁轮道:“你说这位姑娘是你一位好朋友的未婚妻子,这托人是谁?”
  石璞道:“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位李思南。”
  宋铁轮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李思南,这就不必担忧了。”
  石璞诧道:“为什么?”
  宋铁轮道:“他的未婚妻子名叫杨婉,曾经和我交过手的,剑法很是精妙。屠龙的本领
或会更比她高明一些,但也不容易胜得她的。何况,你一拆穿了屠龙的骗局,她还不会逃
走?”
  石璞放了一点心,说道:“虽然如此,咱们还是找着她的好。李思南有恩于我,我还未
得机会报答他呢。”
  宋铁轮道:“好吧,咱们这就回去,见机而行。”
  路上石璞问道:“你怎么会同李思南夫妻打起来的。”
  宋铁轮道:“说来惭愧,我误会他的父亲是投靠鞑子的奸贼,谁知那个奸贼却是一个冒
名的小人,这事的真相,我还是见到你的师妹之后,方才完全明白的。”
  石璞道:“不错,李思南曾经和我说过,他在蝴蝶谷见过我的师妹。那么那位杨姑娘想
必也是和她相识的了?”
  宋铁轮笑道:“当然相识。她和孟女侠听到了杨婉已死的消息,还曾哭了一场呢。怎么
你传的这个消息乃是假的。”
  石璞笑道:“那位杨姑娘正是无处可以安身,咱们找到她,就请她到山寨去,好叫师妹
欢喜。”
  石璞哪里知道,杨婉此时也正在找他。
  且说杨婉怀着满腔怒火,一心要找屠龙算帐,出了客店!便即施展轻功。一口气跑了十
几里路,既未发现屠龙,也未发现那个卖刀的汉子!
  杨婉心想:“莫非他们走的不是这一条路?”杨婉跑了十几里路,香汗淋漓,脸士敷的
粉给汗水溶化,湿腻腻的觉得不大舒服,便掏出一条手帖,揩抹汗水,准备歇息会儿,再往
西面寻找。
  这晚月色很好,手帕上绣着的一对色彩明艳的鸳鸯映入了杨婉的眼帘。杨婉怔了一怔,
想了起来,原来这条手帕正是卡洛丝与她分手之时,送给她做纪念的那条手帖。她一直贴身
收藏,在路上舍不得使用,此时却于无意中掏了出来。
  杨婉对着这条手帕,不禁生出许多感触。她想起了她当时被卡洛丝的歌声所吸引,追纵
前往,发现卡洛丝被西夏武士所俘,她和李思南一起将卡洛丝救出虎口的往事。如今却只剩
下她形单影只,对月怀人。她又想起卡洛丝千里迢迢随她的情郎之事,那样痴心的女子,实
是世间罕见。同病相怜,杨婉不禁肝肠寸断,暗自想道:“卡洛丝回家等待,或者还有等得
着她的情郎回来的一日,我却是只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南哥了。”
  泪光中忽地闪出一丝希望的光芒,杨婉想起了那个宝刀汉子说了一半便给屠龙打断的说
话:“杨姑娘,你别听他的谎话,李思南他、他——”“他怎么样呢?”
  杨婉仔细推敲,那人已经揭破了他给我喝的乃是毒酒,那么他所指的“谎话”必定是另
外一桩事情。他在说了这句话之后,跟着便提到南哥的名字,想来是应该和南哥有关的了。
嗯,莫非南哥还在人间。杜雄这贼子说他死了,其实是骗我的!”
  杨婉抓着了这一线希望,恨不得马上找着那个卖刀的汉子,向他问个水落石出,当下她
随手将那条手帕系在腰上,便往西走。
  刚走得不远,忽听得树林里似有马蹄驰骤的声响,还未怎么听得清楚。杨婉心想:“这
么晚了,什么人在赶路呢?赶路何以又舍大路不走了?”
  杨婉起了疑团,推想多半是江湖人物,可能有那个卖刀的汉子在内。杨婉也知道这个希
望甚是渺茫,但她怕万一错过,终生遗憾,于是便悄悄地走入林中,偷看来的是谁。
  那队人马来得快极,杨婉一入林中,已听出有十数骑之多,杨婉吃了一惊,慌忙躲到一
块大石后面,可是月光已把她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恰好那是一块寸草不生的荒地,飞骑而来
的那些人远远的就看见了她的影子。
  为首的一个军官喝道:“是谁躲在那儿?还不快快给我滚出来!”说的是蒙古话。原来
这是一队蒙古骑兵,担当大军的“斥准”侦察兵,夜晚行军,突破边境,准备给侵入金境的
蒙古大军开路的人数不多,总共只有十骑。那军官一声呼喝!骑快马,齐都向着杨婉藏匿之
处冲击。
  “好,夺他们一匹坐骑。”索性站了出来,先发制人。
  说时迟,那时快,前面一骑已经冲到。杨婉把手一扬,一颗石子飞了出去,这是她刚才
随手拾起当作暗器的,使的是暗器打穴的手法,正中对方胸膛“蟒矾穴”的方位,只听得叩
当,的一声,石子反弹落地。原来那个士兵是披着盔甲的,隔了一重盔甲,自是收不到打穴
的功效,杨婉匆忙中没有想到这层,空自费了气力。
  可是虽没收到打穴功效,那人给石子击中胸膛,也是痛得难受,“哎哟”一声,险些跌
下马来。控制不住绳缀,那匹马斜刺冲出去了。
  后面一骑飞快奔上,叫道:“这小姑娘倒似有点本领!”杨婉拔刀出鞘,斜身一窜,刀
锋横削马足。那人使的是柄长矛,从马背上直掷下来。只见刀光过处,火花飞溅,那人的矛
头给杨婉的宝刀所断,但杨婉也没有斫着马足,那匹马飞快的也过去了。
  杨婉虎口微感酸麻,心里想道:“这几个鞑子倒也不是泛泛之辈。”心念未已,又有两
骑快马向她左右夹击,这两人使的乃是长枪大矛,杨婉的刀只有二尺八寸,虽然锋利也是吃
亏。而且一在马上,一在地下,对杨婉更是不利。
  说时迟,那时快,两匹快马眼看就要撞到杨婉身上,杨婉一看势难兼顾,百忙中只好施
展轻功,脚尖一点,登时如大鸟般地斜掠出去,恰恰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长枪大戟的穿
梭攻击。
  那军官叫道:“小姑娘好俊的功夫!但你也不必拼命,我们并不想将你难为,只是要向
你问个明白?”
  杨婉怎能相信他的说话。眼看又有一骑冲到,杨婉心里想道:“这次可不能放过他
了。”身形疾起,再一次施展超卓的轻功,径向骑在马上的那个蒙古兵扑去,脚尖未点着马
鞑,刀锋已是朝着对方的咽喉抹去。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杨婉的刀尚未触及那人的身体,只所得“砰”的一声,杨碗
的身体先给一条绳圈套住。原来那个军官乃是猪户出身,打猎的本领在蒙古数一数二。用绳
索活擒猛兽,正是他拿手的绝技,杨婉身子悬空,给绳圈套住,哪还能挣扎。
  杨婉给他曳了落地,运力一挣,岂知这条绳索并非普通的麻绳,乃是用犀牛的筋制成
的,杨婉挣扎不脱,眨眼间,连手臂也给缚住了,杨婉的宝刀咣啷坠地。
  杨婉喝道:“你敢碰一碰我,我与你同归于尽!”杨婉此言,倒也不是虚声恫吓,她虽
然双手被缚,指头还有点穴的功夫。
  那军官皱了皱眉头,说遁:“我们蒙古武士也并非如你所想象那样都是坏人。你放心,
我决不会欺侮你的。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你这身本领是从哪里学来的,又为什么三
更半夜躲在这树林里面?”
  杨婉冷冷说道:“要嘛你就杀我,要嘛你就放我。我可不能受你盘问!”
  那军官笑道:“好个倔强的姑娘。但这却教我为难了。我当然不会杀你,但格于军规,
未经审间,却也不能随便就放了你!”
  那军官仔细打量了杨婉一番,觉得面貌好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但却想不起来,心
中很是奇怪,遂缓缓地向她走近。杨婉反正是拼了一死,也不理他。
  那军官眼光一瞥,瞧见杨婉系在腰间的那条手帕,忽地“咦”了一声,说道:“你这条
手帕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婉怔了一怔,道:“你问这个干嘛?”那军官惊疑不定,先不言语,连忙就用他那柄
长长的马刀连着刀鞘往前一伸,把这条手帕挑了过夹,他果然遵守杨婉的禁约,虽然是急于
得到这条手帕,也没有挨着杨婉的身体。
  那军官展开手帕一看,心里想道:“一点不错,这是卡洛丝亲手所绣的手帕。”慌忙再
问:“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条手帕是什么人给你的?”
  杨婉心中一动,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有一条同样的手帕?”
  那军官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说罢,解开盔甲!从贴身的汗衫袋中掏出一
条手帖,展开来给杨婉看,上面果然是绣着一式一样的一只兀鹰。
  杨婉这才说道:“是一个名叫卡洛丝的蒙古姑娘送给我的。他说她一共绣了三条,一条
给了她的未婚夫婿,一条她自己保存,这一条她却送给了我。”
  那军官又喜又惊,说道:“我就是她的未婚夫阿盖,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着她
的?为何她送你这条手帕?”原来卡洛丝曾经和他说过,这第三条手帕她是准备送给她最好
的一位女友,如今送给了杨婉,显然在她的心目之中,杨婉已是替代了她原来的那位朋友的
位置。
  杨婉早已从卡治丝的口中知道阿盖的为人,此时也是不禁又惊又喜,但却还想试他一
试,故意板起面孔不理会他。
  阿盖瞿然一省,连忙解了杨婉的捆缚,赔礼说道:“我不知你是卡洛丝的好朋友,冒犯
了姑娘,还请恕罪。”
  杨婉这才说出那日与卡洛丝相遇的事情。阿盖听了,大吃一惊,说道:“原来你还是卡
洛丝的救命恩人,我真是该死,该死!”说罢,竟然伏在地上,以首顿地,给杨婉行了一个
大礼。蒙古人最尊重的礼节是伏在地上嗅对方的脚,幸亏阿盖知道汉人男女有别,礼仪不
同,只是伏而不嗅。
  杨婉不便扶他起来,便还了一礼,说道:“你依军令行事,我也不能怪你。但你现在可
以放我了吧。”
  阿盖踌躇片刻,说道:“我无意留难姑娘。不过,我为姑娘着想,你一个单身女子,这
条路只怕很不好走哪!对啦,我还未请教姑娘的高姓大名,何以会一个人来到此地?姑娘刚
才不是说,那日救卡洛丝的时候,你是有一位朋友同在一起的吗?”
  杨婉心念一动,想道:“这人倒似个有血性的汉子,我又于他有恩,想来他不至于害
我。我何不向他打听打听南哥的消息,是死是生,说不定他可能知道。”
  杨婉低声说道:“你懂得汉语吗?”
  阿盖点了点头,说道:“说得不好。”……言下之急,至少他是听得懂的了。
  杨婉道:“请你摒退左右。”
  阿盖会意,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到树林里搭个帐篷。”马童问道:“今晚不走了
吗?”阿盖道:“待会儿再走。搭好了你们来告诉我。好,都去吧。”
  阿盖的手下退下之后,阿盖说道:“这些人都是和我同时投军的同一族人,都是与我从
小一同长大的。其实姑娘大可放心,即使他们在旁,你说些什么秘密,他们也决不会泄漏出
去。”
  杨婉道:“不是我不放心,只因我这位朋友的名字是不便对人说的。”
  阿盖道:“可以告诉我么?”
  杨婉道:“你是卡洛丝的未婚夫,告诉你自是无妨。他叫做李思南,你可听过这个名
字?”
  阿盖用蒙古话和汉语把“李思南”这个名字念了两遍,蓦地大吃一惊,夹声叫道:“李
思南?啊呀,敢情你这位朋友就是我们的元帅所要搜捕的人了。
  杨婉道:“不错,岂只你们的元帅要搜捕他,你们的大汗也要捉拿他呢!你怕不怕?”
  阿盖一拍胸膛,说道:“你救了我的卡洛丝,我就是赔了性命也不足报答你的大恩。你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决不怕受累。”
  杨婉道:“我不要你帮什么忙,只是想打听他的消息。”
  阿盖道:“我只知道我们的元帅叫画师画了他的图像,传令各营,说是要捉拿此人。此
外,我就不知什么消息了。”
  杨婉再问:“听说他已给你们国中最出名的神箭手哲别将军一箭射死,这样重大的消
息,你都不知道吗?”
  阿盖道:“哦,有这样的事?我可没有听人说过!不过,恐怕这个消息是假的吧?”
  杨婉道:“何以见得?”
  阿盖道:“若是真的,元帅就该通令各营总兵,取消这一命令,免得将士白费精神。但
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接到这样的通告。”
  杨婉喜出望外,心里想道:“这样说来,南哥或许还真的活在人间。”
  杨婉正要告辞,阿盖忽道:“杨姑娘,你不能走!”
  杨婉怔了一怔,问道:“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姓名,你怎么就知道了?”
  阿盖道:“我正要告诉你,在我们的元帅分发了李思南的图像之后,神翼营的木华黎将
军又送来一个少女的画像,元帅叫画师复画了许多张,我们左营的总兵也得到一张,我曾经
见过。”
  杨婉道:“哦,那少女想来就是我了?”
  阿盖道:“不错。总兵说,元帅告诉他,这位姑娘姓杨名婉,是和李思南一起的,叫我
们一并留神。”原来阿盖一见了杨婉,就觉得面貌好熟,但直到杨婉说出了李思南的名字—
—他才想得起来。
  阿盖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给大军打前站的,大军明天就会从这条路来,你若
是继续向前行,定将遇上战事!”
  杨婉道:“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阿盖道:“姑娘若是遇上金国的溃军,虽然危险,也还好些,倘若遇上见过你的图像的
我们的军官,那是决不会把你放过的。我们的骑兵行动迅速,姑娘,你向前走,不出两天,
一定会给发现。我不遇见你便罢,既然相遇,我怎能让你听天由命?”
  杨婉道:“那又如何?”
  阿盖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姑娘肯不肯依从?”
  杨婉道:“你先说来听听!”
  阿盖道:“你家住何处?”
  杨婉道:“蓟州的一个乡下。”
  阿盖道:“蓟州,那是离大都不太远的地方吧?”
  杨婉道:“也有四五百里。”
  阿盖道:“那就便当了,我们要从河南进兵,攻取大都,正要经过贵乡。”
  杨婉道:“那又怎样?”
  阿盖道:“我想请姑娘暂受委屈,充当我的马童。女扮男装,混在我的营中。到了你的
乡下,那时你再偷偷回去。要捉拿你的人,决不会想到你躲在军中的。这样,看来危险,其
实却是平安得多
  杨婉心想:“我一个女子,怎能和士兵混在一起?”踌躇片刻,说道:“恐怕不方便
吧。而且只怕也瞒不过众人耳目,要是泄露出去,我不打紧,因为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
了,但却难免连累了将军。”
  阿盖笑道:“第一,我不是什么将军。我只是小小的一个百夫长,将军们是不会纤尊降
贵来到我的营中巡查的;第二,我手下的人都是和我同一族的朋友,尤其是这十个人更是如
同兄弟一般,我对他们交代过后,他们决不会泄露出去;第三,我们住的是帐幕,我让你单
独一个帐幕,尽量给你方便。杨姑娘,有我给你担保,你也应该相信得过我的手下不会骚扰
你吧?”
  杨婉听他为自己设想得这样周到,很是感激,说道:“我当然信得过你。不过,装束可
改,我的相貌——”
  阿盖道:“要改变相貌,又有何难?只要你愿意忍受委屈,我立即教你改容易貌的法
子。”
  杨婉听他说得这样肯定,不禁动了好奇之心,笑道:“你先让我试试,看看是否真的能
够改容易貌?”
  阿盖道:“你脚边的这些青草,就是改容易貌的妙药,你拔一把,将它嚼烂,把草汁涂
在面上,再和一点烂泥敷一遍,然后小心的抹掉它。你试试看。”
  杨婉依他所教,涂上草汁烂泥之后,到河边一瞧,只见水中映出一个青紫色的面庞,果
然是先后判若两人,心想:“我再换上马童的衣裳,只怕就是南哥,也未必认得我了。
  阿盖说道:“我是一个猎人,长年累月在深山之中,对这些草药很是熟悉,小时候我就
常常用这种青草改了面貌,扮鬼吓人的。恰巧这里就有这种青草,这正是天助你了。你可以
多采一些备用。”
  杨婉默不作声,阿盖又道:“怎么样了?你看还有什么破绽没有?主意可以拿定了
吧?”
  杨婉心中一动,想起一事,问道:“听说你们这一路的副元帅是个汉人,是吗?”
  阿盖道:“不错,这人名叫李希浩,很得大汗的信任,故而破例提拔他做了这一路的副
元帅。杨姑娘,你可是说得此人?”
  杨婉道:“不认识。只因他是汉人,汉人当你们的大官的极为少有,故此问问,他来了
没有?”
  阿盖道:“他和元帅同在中军,来是一定要来的,但要稍迟几天。”他信了杨婉的话,
只道杨婉因为同是汉人的关系,故此好奇多问。却不知道这冒名“李希浩”真名余一中的家
伙,正是李思南和杨婉的大仇人,李思南的父亲固然是给他害死,杨婉的哥哥也可以说是间
接死在他的手上。
  杨婉暗自思量:“南哥死生未卜,但不管他是死是生,他的大仇我总是要替他报的。我
若混在蒙古军中,倒是一个可以刺杀余一中的机会。”
  杨婉打定了主意,便与阿盖说道:“多谢你给我想得这样周到。我也只有倚靠你的照顾
了。不过,我还有两个要求,要请你谅解的。”
  阿盖道:“你是卡洛丝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你有什么说话,尽管吩咐好了。用不
着客气。”
  杨婉说道:“第一个要求,你要让我来去自主。我可能随时离营而去,不一定等到回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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