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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冰魄寒光剑

_3 梁羽生(当代)
  桂华生在洞口一张,但见白茫茫一片,端的似神话中的仙府,雾锁云转。桂华生将一块石头丢下,听不见声响,看来真是深不可测。白衣少女道:“你怕么?”桂华生笑道:“有你一起,我还有什么怕的?”拔出腾蛟宝剑”插入冰壁,支持体重,施展剑掌交替的工夫,沿着冰壁溜下,遇到特别平滑之处,就以壁虎游墙功向下滑行,看那白衣少女时,却是不用花费如许气力,但见她张开双手,贴着冰壁,向下滑行,竟是如鱼游水,顺利之极,条忽之间,就赶过了自己的前头,桂华生心中暗叹:我自负英雄,却竟不及一个少女。却不知尼泊尔乃是冰雪之国,溜冰滑雪的玩意儿三岁孩童也会,白衣少女在冰壁上滑行,当然要胜过桂华生。不过像她这样无所凭依,脚下既没有装上滑冰的鞋子,手上也没有“冰挖”(可勾着冰壁,减小爆速的一种登山用具。),居然如鱼游水,这种本领,确也需要极上乘的轻功。
  过了半个时辰,白衣少女先到下面,脚踏实地,抬头一望,佳华生还在半空,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批出一条彩绳,长可十丈,经她内力挥动,其直如夫,桂华生一个“鹤子翻身”飞扑下来,抓着彩绳,也施展了极上乘的“一苇渡江”的绝顶轻功,借着彩绳一汤之力,往下飞坠,白衣少女收短彩绳,转瞬之间就把桂华生接下来。
  这时已在冰窟之中,寒气更浓,桂华生调匀呼吸,运气一转,与白衣少女缓缓走入,但见四边都是水晶般的冰岩冰壁,就像千百面明镜,层层反射,两人的影子在冰壁上重叠出现,几乎分不出来。
  走了好一会,光线渐渐减弱,寒意更浓,再过一会,连冰壁所发的那种幽冷的清光也没有了,桂华生但觉手足麻木,呼吸也渐渐有点困难。白衣少女道:“这里的冰层都已化成岩石,不像外面的冰岩有新凝的寒冰。梵文秘典中称呼这种冰层为万载玄冰,其实何上万载?”桂华生用宝剑一划,割出一块“冰块”,但见坚硬黜黑,果然像是石头,但握在手中,却是奇寒澈骨,急忙抛了。
  两人借着宝剑的光芒,再向前走,约莫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忽然又具眼睛一亮,前面发出绿莹莹的幽光,白衣少女道:“寒玉岩已在面前,咱们就可以发掘那块亿万年的寒玉了。大哥哥,你受得了吗?”桂华生冻得牙关打战,但听得白衣少女的温言软语,有如一道暖流从心底缓缓流过,登时寒意减了许多。
  前面裹土着一块大岩石,有如绿玉屏风,两边却是黜黑的玄冰冰壁,白衣少女川桂华生用宝剑将冰壁上面削去一层,登时寒光四射,将冰窟照耀得如同白昼,白衣少女道:“这些都是一日一古不化的寒雪精英,若是成了冰块坤弹,那就是天下第一等厉害的暗器!”
  那块寒玉山石上有许多刀痕,白衣少女笑道:“我们的戈克利刀虽然锋利,却那能切开寒玉。若要凿山取宝,最少也得花几年功夫。藏灵上人大约没有料到寒玉岩如此坚硬,幸亏他没有宝剑。大哥哥,这回可要仰仗你了!”
  桂华生拔出宝剑往寒玉岩上削去,片片玉石,应手而落,削了一盏荼的时刻,剑尖织物,铿然有声,竟是削之不动,白衣少女道:“将宝剑给我。”小心翼翼的用宝剑在岩中心那块寒玉的周围,划了一道剑痕,与桂华生并肩而立,施展大力庹爪功,用力一抓,但觉奇寒透骨,两人各运真气抵御,疾喝一声,那块玉石应手而起,是一块三尺见方的碧玉,通体晶莹,寒光闪闪。白衣少女喜形于色,说道:“大哥哥,这次取得万年寒玉,全仗你的宝剑,这块寒玉,你可以取去剑,将来可以无敌天下。”桂华生笑道:“要不是碰到你,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冰窟所在,遑论取玉,再说,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做物轻情重,你要将寒玉迭我,这份情意,就比寒玉本身要贵重得多,我心领你的情意,已是终生难忘!”白衣少女道:“你真会说话。这么说我倒是非要不可了。”取出一个锦囊,将那块寒玉放了进去。桂华生道:“这锦囊是什么做的?光泽悦目,好像不是普通的锦绣。”白衣少女道:“这是西天竺的天蚕丝做的,水火不侵,你瞧寒玉放在其中,寒气一点也没有透出来。”桂华生摸摸果然,说道:“既有这样的宝囊,你就将这里的冰魄精英也抓些进去,将来也好制炼冰魄裨弹。”白衣少女道:“正是。”按着又笑道:“我这次是满载而归,只可惜你却是如人宝山空手回了。”
  桂华生用剑再削下几片寒玉,笑道:“这几片玉虽然不能炼剑,可也好玩得很。”白衣少女忽道:“大哥哥,你且住手,瞧,这是什么?”但见在寒玉岩的上方,有几行奇形怪状的文字,白衣少女仔细端详,失声叫道:“这是梵文,写的是冰块寒光剑的用法。这位大师,正是着秘笈的那位印度前代高僧。他当时发现此宝,因为没有宝刀宝剑,取之不出,却还肯留在窟中忍受奇寒之苦,研究寒玉的性能,写出用法,指点后学,真真可佩!”当下盘膝而生,默读那岩上的经文,并照那经文所说,练习抵抗寒气的吐纳妙法。
  桂华生仗剑在旁守护,寒气透骨攻心,渐觉难以忍受,他们在冰窟不知时刻,原来午时已过,此际已将是傍晚的时分,冰窟中寒潮正盛,要不是桂华生学的乃是达摩租师所传下的正宗内功,早已冻僵!
  桂华生正在凝神运气,抵御寒潮,忽听得外面有“擦咛”的声音,桂华生是武学的大行家,一听就知道有轻功绝顶的高手来了,不禁大吃一惊,想道:“居然还有人有这般能耐,敢在寒潮正盛之时,进入冰窟:”
  心念方动,怪声已起,有如枭鸣,桂华生一跃而前,抬头一看,但见一个怪人,身如枯竹,面额深陷,双眼如火,发似飞蓬,相貌猝柠,见所末见。这还不足骇异,最令人骇异的是:但见他双掌呼呼乱劈,挡在身前的寒冰竟然如遇骄阳,触手而化。试想这种万载玄冰,即算用平常刀剑来削,也削之不动,然而竟被他掌风一扫,竟然化水而融,岂非奇绝!
  桂华生方自惊诧,只见那怪人怪眼一翻,大声喝道:“你这两个娃娃好大的胆子,竟敢潜人玉女峰来取宝!”桂华生笑道:“这是亿万年来无主之物,谁有本领都可来取,你管得着么?”
  那怪人“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如此说来,那块亿万年的寒玉你们已拿到手了?”桂华生道:“不错,你待怎么?”那怪人道:“拿来给我!”桂华生大笑道:“天下那有这样便宜的事情?我们尽费心血取得的东西要迭给你,凭什么要迭给你?”
  那怪人笑道:“你们有本领到冰窟中取宝,我便有本领从你们手中夺宝。凭什么?就凭我这双掌!”
  那怪人一面发话,一面走来,相距还有十馀丈远,说到末了一句,忽地飞身疾起,身法之快,无以形容,“掌”字刚刚出口,那双蒲扇般的手掌,已拍到眼前。
  但见那双手掌鲜红如血,好像剥开了一层皮似的,桂华生虽然早有防备,亦是大吃一惊,当下腾蚊剑一招“直指天南”,迎着掌心便刺,那怪人似乎知道宝剑厉害,手腕一翻,掌势飘忽,眼前红影闪动,掌风呼呼,同着桂华生扑面而过。
  怪人怪掌,已今人惊,但还有更骇人的,他那掌风,热呼呼的,竟然像是从鼓风炉中喷出一般!桂华生连闪数招,忽地喝道:“你这敢情就是雪山妖人赤押子?”
  原来这赤神子是横行康藏边境之间的一个大魔头,千馀年前,被天山上剑之一的武琼瑶打败,迫今他在雪山自省,不许复出。赤裨子那肯甘心,可是武琼瑶的本领比他大得多,他迫于无奈,只好在大雪山上匿迹潜踪,却用十馀年的功夫,苦练赤神魔掌,练法怪异无伦,要将四肢皮肤剥去,用毒草熬汁洗,故此手足都鲜红如血,触人即死,而且可以用邪功,将体内的真阳之气,从掌心追出。赤坤子练这种怪异无伦的魔掌,本来是准备用来对付武琼瑶的,却料不到,魔掌还未练得大成,武琼瑶和易兰珠都已相继去世,他自以为天下从此没有能制服他的人,于是再下雪山,重到西藏,第一个便找他的旧友藏灵上人,打听一些近年来的消息。
  藏灵上人在念青唐古拉山脚山下遇到他,其时恰巧是藏灵上人被桂华生打败之后,藏灵上人遂对赤裨子说,你别以为魔掌练成,便可无敌天下,这神玉女峰的冰窟之中,是一块亿万年的寒玉,便恰巧是你的克星,现下正有人在冰窟中取宝,准备练成冰块寒光剑来制你死命。一番说话,激得赤神子立刻赶来,造人冰窟,要找取宝的人拚命。
  桂华生与白衣少女如此年轻,大出赤裨于意外,不过,接了数招,赤坤子便知道桂华生属于天山上剑中的一支,与昔日的大仇人武琼瑶正是一家,当下既惊于桂华生的精妙剑术,又激起旧仇新恨,于是把那赤坤魔掌的威力,尽量发挥。
  桂华生苦苦抵挡,热风所至,玄冰飞溅,佳华生但觉忽冷忽热,或奇寒奇热,同时袭至,若非他内功深厚,早已昏迷,饶是如此,也觉呼吸不畅,体力渐疲,俨如大病一般,回首看那白衣少女,却还在盘膝静坐,对这一切,竟似不见不闻。
  赤押子掌势越来越紧,热风呼呼,连番猛卷,桂华生使出浑身本领,以绝妙的身法闪避,但赤神子这种武功太过邪门,桂华生虽然闪避得宜,不让他的怪掌触及身体,但整个身形,却始终是在他掌风笼罩之下。而且这时寒潮正盛,奇寒奇热,相继袭来,桂华生呼吸困难,头昏目眩,突感地转天旋,看看就要支持不住。
  忽听得白衣少女叫道:“大哥哥回来,别再理会这个怪人!”嗤嗤声响,一颗颗好像珍珠十天、亮晶晶的冰弹突然从空中酒下,被热风一汤,条忽碎裂成粉,登时散出一团寒光冷气,赤押子禁不住柄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掌势稍缓,桂华生一招“神龙掉尾”反手一剑,将赤神子迫退几步,立即腾身飞起,脱出了赤神子掌力笼罩的范围,回到了白衣少女身旁。
  赤神子又惊又怒,心中想道:“藏灵上人说的果然不假,这冰魄神弹已经这样厉害,若是给她将寒玉炼成了冰块寒光剑,那里还有我立足之地!”杀机陡起,一声大吼,狠狠的扑上前来。
  白衣少女待他扑到离身教文之地,微微一笑,说道:“枉你活到这般年纪,兀是不知道进退,妄动无明,何苦来哉!”玉手一扬,七粒冰弹连发,赤神子好像发狂的野兽,突被猎人插了几枪,一声厉叫,双眼火红,虽是怒火冲天,却不由得他不连连缩退。原来他已有三处大穴,恰恰被冰弹打中,那股奇寒之气,循着穴道,直攻心头!
  赤坤子练的邪门内功,本人可以将体内的真气,凝成一片,发出热力,虽受冰弹打中,仍可支持得住,当下盘膝静坐,运气三转,迫散了体内的寒气,又是一声怒吼,狂扑面前。
  岂知这种一日一古不化的冰块精英,所蕴藏的阴冷之气,除非练正宗内功的人,并且已练到了通玄之境,或许还可抵受,而具有这种功力的高明之士,寰宇之内,亦不过是有限几人。赤神子所练的魔掌神功,虽然可以暂时相抗,时间稍长,终是支持不住!
  但见白衣少女的冰弹越打越急,赤裨子有如一只无头苍蝇在窗纸上乱飞乱撞,却总是钻不过去。在他和白衣少女之间,便似布了一层冰幕似的,任是热风呼呼,却总吹不散那冷雾寒光。赤神子发出热风,须要耗损本身真力,而白衣少女的冰弹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何况赤神子的邪门内功,不过练了十多年,火候也还未到炉火纯青之境。
  再过片刻,寒气激汤,越来越浓,只见赤裨子狂呼疾舞,如中疯魔,却又全身颤抖。桂华生不禁骇然,心中想道:“世间暗器,或用以伤人或用以打穴,所讲究的不外准头和劲力,独有这种冰弹,却以奇寒伤人,当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奇怪暗器了!”
  白衣少女展颜笑道:“看你可怜,饶你去吧!”玉手一扬,飞出了三枚冰弹,赤押子一个筋斗倒翻,头也不回,疾奔而去。白衣少女笑道:“最后这三枚冰弹都打中了它的灵枢穴,叫他根本不能再运真气,若是七弹齐发,立刻可取他性命,他知道厉害,是以走了!”
  桂华生道:“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我只怕已伤在那魔头的怪掌之下。”想起适才的奇寒酷热,犹有馀怖,但觉四肢无力,心神不定,不自禁的打了几个寒襟,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掏出一个银瓶,取了一粒碧绿色的丹丸,递给桂华生道:“你在赤神子魔掌之下,同了一百馀招,犹自支持得住,内功深厚,远在我上,可惜咱们相聚的日子无多,要不然我倒要向你好好的领教呢。”桂华生心内一酸,缓缓念道:“人间难得两相投,问君何故轻言别?”白衣少女笑道:“你忘了我说过的去住随缘的话么?世间那有不敬的筵席,你若是如此执着,我就只有提早走了。嗯,快将这粒丹丸服下吧。”这几句话说得超脱非常,近似惮机,但却又似暗藏情意,桂华生一片茫然,不敢多话,将那粒丹丸下,但觉一缕幽香,沁人肺脏,精神勃振,身体也暖和起来。白衣少女道:“你不过元气稍稍受损,那赤神子却必定要大病一场。你再静坐运功,待到寒潮减弱之时,咱们再出冰窟。”
  桂华生杂念频生,想起这白衣少女的诸般坤秘,那里静坐得稳,忽听得白衣少女在他耳边轻轻念道:“菩提非树,明镜非台,魔由心起,自染尘埃。”桂华生心头一凛,收束了心猿意马,真气渐渐透过十二重关,终于到了物我两忘之境。
  也不知生了多久,那白衣少女说道:“咱们可以走啦!”桂华生一跃而起,但觉精神饱满,冷意全消,向白衣少女作了一揖,笑道:“多谢你的指点,想不到你把上乘的内功诀要,都寓于惮机妙理之中。”白衣少女道:“我那有这样的大智慧?这都是从那本梵文秘典中觉悟的。冰弹打穴的功夫,则是从寒玉岩上所留的经文学来的,说来我也要谢你助我进人冰窟呢!”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冰窟,但儿红日当头,在冰窟中不知时刻,原来又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了。桂华生笑道:“我但愿在冰窟中再多留一些时日。玉妹妹,你离开这里之后,要上那儿?你家中还有甚么人?你的武功是怎么学来的?”白衣少女笑道:“你又来寻根究底了,若然他日有缘再遇,这些事你不问自知。今日咱们且尽情玩赏这雪山奇景,领略那天湖风光。不许谈世俗之事。”
  桂华生大喜,与白衣少女探冰川,游天湖,又在皓皓的冰峰之上,留下了许多足印,白衣少女成与他谈诗论文,或与他说禅论剑,在雪山之上,不知不觉的过了三天。这一日白衣少女与桂华生在玉女峰头,望那满山纵横交错的冰川,呆呆出神,桂华生奇道:“这冰川有甚么好看?”白衣少女道:“你看这些冰川好像银龙飞舞,临近看时,上面冰层凝结,几乎看不出它在移动,实则在冰层之下,仍是暗流汹涌,冰川的奇妙,轨在极静之中有极动,嗯,我将来要练的冰块寒光剑,和世间任何宝剑都不相同,必须自创一派最特别的剑法才行。”佳华生大喜道:“我也正有这个心愿。咱们,咱们……”话末说完,但见白衣少女从峰顶一飘而下,拔出玉笛,在冰川上面挥舞起来,忽疾忽徐,有如流水行云,美妙之极!
  桂华生暗道:“若将它演成剑法,果然是奇幻无比,看来比北天山以奇诡见长的白发魔女那一派的剑法,还要胜过几分,只是其中好像还有破绽,若作为独创一家的剑法,还须假以时日,细细琢磨!”白衣少女舞了一会,收起玉笛,忽地对桂华生敛枉一礼,微微笑道:“难人法眼,尚望指正。”桂华生道:“小妹子你真是聪明绝顶,敏慧无伦,这套剑法是从冰川流动之中,妙悟出来的么?”白衣少女道:“独创一家,谈何容易?我不要你的奉承,你愿你依实说来,这剑法有何不足之处?”桂华生道:“轻灵翔动,奇妙之极,只是暗藏的威力不够,得冰川的气象,却未得冰川的凝重。”白衣少女道:“你那套达摩剑法,蓄劲深沈,倒是正好补我这套剑法的不足。”桂华生心中一动。说道:“那么咱们不如就在这玉峰上住上三年,合创创出一套新奇的剑法来,就把它定名为冰川剑法:”
  白衣少女杏脸微红,默然不语,忽地从冰川里抬起几片浮冰,揉碎了冰上飘浮的一朵花瓣,又轻轻的将它撤了,让它随风而逝,叹口气道:“花自飘零水自流,冰光月影两悠悠!”身形一起,衣袂飘飘,轻点浮冰,横过冰川,跳上冰崖,星昨半启,仰望浮云,眼光在有意无意之间,正好与桂华生相接,桂华生心神俱醉,曼声吟道:“青赞聚素厉,冰国仙人偏耐热,餐尽风香露肩。便万里凌空,肯凭莲叶,盈盈步月。悄似怜轻去瑶阙!人何在?忆伊痴小,点点爱清绝::”白衣少女道:“这是甚么词牌?”桂华生道:“霓棠序中第一(词牌名)。这是上半阅。”白衣少女幽幽说道:“只愁天际起长风,惊破霓棠羽衣曲。酒冷休温,诗残莫续。留些未尽的情韵更好,下半阅不听也罢。”
  桂华生意乱情迷,不知是喜是悲,竟自痴了。忽听得远处山头,有笛声轻奏,白衣少女凄然一笑,说道:“我的侍女唤我回家,我要去了!”桂华生惊道:“你去那儿?”白衣少女道:“从何处来,向何处去!”桂华生叫道:“难道咱们就是这样的分手了吗?以后呢?”白衣少女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忽地伸出纤纤玉掌,按了三按,回掌翘指,指着挂在胸前作为饰物的一面小玉镜,明声吟道:“若是相逢休再问,各随缘份到天涯!”飞身掠下,展开绝顶轻功,竟如青女素娥,凌风而去!
  桂华生心伤欲绝,抬头一看,但见新月初升,冰峰如镜,只是生了一个人儿,便觉得满目荒凉,凄凄寂寂!回想这几日来的种种奇遇,直似做了一场大梦!只可惜这梦醒得太早了。
  桂华生没精打采的下山,一路沈思,想白衣少女临走之时,玉掌三按,手指镜子,那是甚么意思?再琢磨她那两句诗,好像还有重见的日子。到甚么地方去见她?在甚么时候可见她?越想越是茫然,但觉她留下的哑谜真难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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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布达拉宫参活佛
  桂华生下山之后,遥望“魔鬼城”中那座尼泊尔王子所修的白塔,想起了麦士迦南的付托,心中一凛,想道:“魔鬼城中那班尼泊尔武士,虽然都已被白衣少女起跑,但尼泊尔王子图谋西藏的野心,可还没有消弭。麦士迦南请我到拉萨去参见活佛,托我转达白教法王的诚意,我怎么忘了?”
  于是佳华生又仆仆风尘,前往拉萨。这时已是初春时节,对出的冰雪渐渐消解,路上好走得多,走了将近一月,便来到西藏的首府。
  桂华生进城之时,天色已晚,但见街上中平顶的房屋与帐蓬交杂,与内地城市的风光大不相同。街上行人熙来攘往,每一座帐幕都有香烟镣绕,烛光媚耀,在许多帐蓬前面,都有藏人焚香礼拜。桂华生拉着一个老头道:“今天可是什么节日吗?”那老头道:“不是今天,是明天!”指指天上的明月,说道:“客人,你是从那儿来的?你是不是佛门的信士,怎么连佛租诞辰都忘记了。”
  桂华生抬头一望,天上明月正圆,诧而问道:“佛租诞辰不是四月八日吗?”那老头怔了一怔,忽地笑道:“客官,你是汉人,有所不知了,幸亏懂得汉历,要不然真不懂得你因何诧异了。明天就是四月八日啊!”桂华生道:“天上的月亮正圆……”那老头笑道:“我们是用藏历。你们汉人用的阴历,月亮正图之日,便是十五,我们的藏历不这样的,有时月初便圆,有时月尾方圆。若照汉历,今天是三月十四日,明天便是三月十五日,因为今年的佛租诞辰,恰逢月圆,所以特别热闹,从昨天起,大家便沐浴斋戒,焚香礼佛了。”
  桂华生心头一动,喃喃说道:“三月十五,三月十五?”猛然醒悟:白衣少女临别之时所作的手势,玉掌三按,三五十五,岂不正是表明三月十五日之期?手指玉镜,岂不正是代表天上月圆之家?
  那老头絮絮说道:“客官,你真有福气,今年达赖活佛,将在明天亲自主持礼佛仪节,布达拉宫前面的三座大殿也将在明天开放,准许善男信女在大殿的阶下礼佛。我们一生之中,也未必得见活佛一次,你一到来,只要明日挤得进去,便可以见着活佛的真面目,那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桂华生大喜过望,急忙谢谢老头,找一座专门接待客商的帐蓬住下。但这一夜那里睡得着,心中想道:“原来华玉妹妹是约我明日午夜在布达拉宫相会,可是她又怎么能进布达拉宫呢?难道晚间也一样开放,任人游览?”睡不着觉,又起身向帐蓬的主人打听,所说的与那老头一样,明天开放的就是三座大殿,一副黄昏落日,所有礼佛的人便都要离去。那位主人还肃然说道:“活佛何等神圣,岂能容凡人造人他的深宫?让我们在大殿阶下礼拜,已是福分不浅了!”桂华生心头的疑团越来越重,想道:“除非是我猜错它的用意?但若不是这样解释,又具什么?”对白衣少女的身份,更觉诡秘,但望明日早早到来。
  桂华生一夜无眠,好不容易到第二天天亮,立即起来,同主人借了一套西藏的服装,免得在进香礼拜之时惹人注目。
  达赖活佛开放布达拉宫,并且亲自主持佛租诞辰的礼佛仪式,这件事情轰动了拉萨,甚至有许多外地的善男信女也也闻风赶至。桂华生以为已起得早了,那知一出帐幕,街道上已是黑压压的人群,桂华生随着人流,缓缓行进。
  布达拉宫建在拉萨城外的葡萄山上(藏名布达拉山,宫以出名。),高达一十三层,相传是藏王松赞干布娶了康太宗李世民的女儿文成公主之后(公元六四一年),应文成公主所谓而建,经过历代的扩建整修,富丽无比。它的结构,全都是山一块块一尺见方的石头从山腰下平砌上去,布达拉宫顶上有三座庞大的金顶,还有西藏历代活佛肉身的八座金塔,全部用金叶包裹,中嵌珠宝,远远望夫,灿烂闪光,端的似琼楼王府,壮丽非常。
  桂华生随着人潮,将近中午时分,才挤到布达拉宫下面的山径,但见通到宫门的弯曲石阶上,有两队披着黄色架装的喇嘛作为前导,前面三座大殿的门户大开,进香礼拜的善男信女跟在喇嘛后面,鱼贯而人,待到桂华生挤进里面大殿的石阶下己无插针之地,后到的人,
  好在宫门外礼拜了。
  桂华生游目四顾,想在人群之中发现白衣少女,直如在大海寻针,毫无踪影。桂华生暗运用内勤,从人丛之中挤进,靠近他身边的人,都似暗中被人推了一把似的,不由自主的让开。好在人极拥挤,别人只以为是受了后面的推压之力,没有看破。
  桂华生踏遍了三座的数千级石阶,费了几乎一个多时辰,仍是找不见白衣少女。人群从殿下的石阶直挤到殿外的回廊,桂华生知道典礼在正中的大殿举行,便也挤到了这座大殿的回廊之上,但见殿上有四个大飞槽,士缀人面马身的金像,下系锋铃,雕镂得极其精细。桂华生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旅行,从满目荒芜,寒冻凄清,常常在数十里内渺无人烟的西藏高原,来到布达拉宫,彷佛如置身在一个华美的梦境之中!
  桂华生纵目浏览,但见过回廊的梁、柱、扶手上,或裹金,或雕镂,或绘上图案、昼幅,说不尽的富丽庄严,桂华生暗暗叹道:“外面已是如此,宫里面更不知如何?只这一座布达拉宫,就不知费了几许人力财力?”大殿四壁,里里外外,都绘有壁画,给的多半是佛经中故事,人物景像,奇奇怪怪,生动非常。要知布达拉宫的壁画,天下闻名,壁画是用白绸粘在壁上,再在绸上涂上酥油,这样作上的画,色泽可以历久不变。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画师,来自中国内地,来自印度,来自尼泊尔、不丹,在这儿作过壁画,真可说是一个艺术的宝库,怪不得桂华生目眩神迷。
  桂华生正自挤到殿外欣赏壁画,忽觉背后一股大力推来,腰间一酸,竟似有人点到了它的软麻穴上,桂华生不禁大吃一惊!
  幸而他正在暗运内劲,一觉有异,立刻运气护穴,同时迅速反手擒拿,但听得吸哟的几声哗叫,周围跌倒了好几个人,桂华生回头一望,只见拿着的是一个胖妇,怒目而规,沉声斥道:“你做什么?”桂华生一拿之下,早已发觉了那胖妇丝毫不懂武功,急忙放手,连声道歉,说道:“我见有人用力挤我,伸手乱摸,我以为是有小城乘机行窃,那知错拿了人,请大娘恕罪。”幸而藏人对男女之防还不若汉人重视,桂华生说的也是实情,那胖妇人扑嗤一笑,说道:“在活佛所住的布达拉宫,谁敢行窃!你大约是刚来不久的汉人?”桂华生点头说是,那胖妇絮絮叨叨,尚待说话,忽听得殿上钟鼓齐鸣,两队黄衣嘛喇绕殿而走,遍酒法水,礼佛的大典就将开始了,登时殿里殿外肃静无声,胖妇人也就不再纠缠,自顾自的低头礼拜。
  桂华生心中想道:“这个暗中偷袭的人武功确是不弱,人也机伶,我出手不算慢了,还是被他混在人堆之中逃脱。那几个跌倒的人,当然是他故意推倒的,造成混乱,以免被我发觉。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向我偷袭?”百思莫得其解。这时殿上的钟鼓已敲了三遍,有两个大喇嘛带头念经,过了一阵,钟声梵声之中,达赖活佛在从人簇拥之下,缓缓走出。所有观光的男女老幼,都高诵佛号,俯伏礼拜,不敢仰砚。
  桂华生自然也不得不跟着他们一齐,俯伏礼拜,然而他却偷偷张望,达赖活佛大约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微微发胖,神情甚是庄严,也不觉有什么特异之处,吸引着桂华生眼光的,倒不是达赖活佛,而是另一个人。
  达赖后面,有好几个相貌和服饰都特别的僧侣,而且各各不同,一看就知是从外国来的贵宾,大约从印度、尼泊尔、不丹、锡金各地来的,其中有一个披着大红装装装的番僧,正是和桂华生在魔鬼城中交过手的那个鬼番僧,桂华生心头一凛:“怎么他也来了?”随即想到他这一来,其中定有奸谋。
  活佛主持的礼拜大典为时甚短,先是把杨枝甘露遍晒佛像之前,继而是呈献“哈达”(即是丝绢所做的手帕。献哈达是西藏一种表示敬意的礼节。一,最后是焚香礼拜,前后不过一枝香的时刻,典礼便告完成。活佛的护法弟子传谕,所有前来礼拜的弟子都限在黄昏之前离开。
  桂华生回到帐蓬,主人还没有回来,他欧了一会,养好精神,吃过晚饭之后,主人方自赶回,兴致冲冲的大谈今日的盛典,和桂华生互相祝福,并说今晚布达拉宫燃灯礼佛,许多善男信女,宁愿不回家食物,留在葡萄山下遥赏灯饰,主人叹道:“可惜我年老体衰,要不然我也宁愿挞饿一晚。客官这样难逢的胜景,你倒不可错过了。”桂华生连声说是,便向主人告辞。
  布达拉宫的夜景,果然更是迷人,金铸的屋顶,在雪山映照之下,发出点点金光,极为壮丽,十三层的宫殿,每一层的飞檐翘角都挂有琉璃灯饰,灯光、月光、雪光、金光,光辉影射,壮丽之中叉有一种神秘的气氛。桂华生无心观赏,心中所念只是白衣少女!
  布达拉宫重重叠叠,屋舍盖满了大半个山,从第一层到第六层的房屋,全部泥着白色的,藏人称为“白寨”:是宫中做法事的地方;从第七层到第十三层称为“红寨”,却分别泥着红、黄、黑、猪红四色,红色泥墙,黄色泥檐,黑色则泥在顶端房管与窗沿的间隔处,猪红色泥在两座大殿凹进去的一部份,宫顶则金碧辉煌,还达望夫,好像一片五色约烂的房海:从第七层到第十三层,是宫中僧侣居住的地方。
  桂华生从山下这一片约烂的肩海,心中大是畴曙,想道:“布达拉宫如此宽广,华玉妹妹即使在这宫中,也不知如何寻找?而且灯如繁星,却又如何偷进?”眼看月亮渐渐移近天心,心中大急,最后泱定不论如何,也要进布达拉宫一探。
  人群挤在布达拉宫山下,桂华生却偷偷绕过山脊,借着岩石草木的遮蔽,蛇行兔伏,渐渐爬近了布达拉宫,他早准备好了一套喇嘛服饰,悄悄换上,等了一会,趁着台风之际,抬起了几颗石子,轻轻一弹,将偏西一层那座大门上的三盏琉璃灯打碎,西藏高原,风势本烈,何况布达拉宫建在山上,所以灯饰都有防风设备,那守门的喇嘛在大风过后,发觉琉璃破碎,颇为奇怪,嘀嘀咕咕:“怎么今晚的风势这样厉害?”慌不迭的担了梯子,换上新灯,桂华生则趁此时机,施展绝妙的轻功,倘进了大门。守门的喇嘛正在长梯之上,一点也没有发觉。
  桂华生低头合什,把架裟拉起,遮过了半边面孔,遇见喇嘛,轨远远闪开,宫内喇嘛众多,别个喇嘛见他一样的服饰,不会特别注意,竟被他混过了好几座宫殿。
  宫中壁画琳琅,比之日间所见,胜过数十百倍,此外像宫灯、玉器、古式桌椅、香案、古老的香炉、名家的彩绣……等等华丽装饰,应有尽有,桂华生暗暗叹道:“想来皇宫之中亦不过如是。”但可惜是匆匆一瞥,而且心中有事,亦无暇流连。
  耳听得三更鼓响,桂华生已偷人了第十二层达赖活佛的寝宫,桂华生自己还不知道。忽见有两个大喇嘛走近,桂华生隐身在佛像之后,只听得一个说道:“活佛这么晚了,还接见宾客,可真累了。”另一个说道:“你不知道今天来的都是尊贵的客人,连佩有贝叶灵符的女护法也来了呢。只怕活佛还要接见这位女护法。”先头那个道:“活佛特别为她清扫了一座寝宫,请了藏王约两位公主陪她,听说咱们这座布达拉宫,在达赖二世的时候,有一位印度公主,也是佩有贝叶灵符的女护法在这里住过一晚之后,这么多年来,就从无女子被准许进宫,所以这次真是旷世难逢的事呢!”桂华生心中一动,想道:“那里来的女护法,居然能蒙活佛优礼,布达拉宫也要破例恭迎?”
  桂华生悄悄的跟在他们后面,上到了第三层楼。等到他们票告之后下楼,便悄悄的走到窗下,但见里面灯烛辉煌,纱窗上现出两个影子,一个是活佛,一个正是耶尼泊尔的红衣僧人。
  只听得那红衣番憎说道:“活佛以绝大押通,宏扬佛法,邻国小邦,同沐思光,敞王子本要甫来参谒,只以国中有事,难参盛典,特派小僧布施金塔,并代致意,敬请训示。”达赖活佛道:“贵国是佛租诞生之地,自古以来,即为佛国,历代贤王,护持圣法,我佛佑护,国运必昌,贵王子此次布施金塔,合寺同感,也请你代为致谢。”红衣番憎继道:“敝王子还有一事禀告活佛。”达赖道:“请说。”红衣番憎道:“白教法王,遣有使者来至敝国,请敝国助他返回西藏,敝国王子以黄教方是正教,达赖班禅始是活佛,故此对于白教法王之请,婉予拒绝。王子说,此事应活佛闻知。”桂华生听到这里,心中暗骂,明明是尼泊尔的王子唆使前任的白教法王进攻西藏,如今却又这等挑拨,惹事生非,看来实是想在西藏挑起干戈,以便他混水摸鱼,从中取利。
  正想闯进去揭破,忽觉背后微风枫然,桂华生反手一掌,只听得有人用藏语大声道:“大胆恶徒,竟敢擅闯圣宫!”随即一股劲风,向背心大穴疾袭,桂华生的劈空掌竟然阻他不住。
  回头看时,袖见两个僧人,一披黑袍,一披黄袍,头缠白布,脸似玄坛,乃是两个印度行脚僧人。近身的那个黑袍僧人,正用一支竹杖,出手如风,说话之间,已连点桂华生上处大穴。另一个黄袍僧人,手托紫金孟碎,虎视耽耽,看来也就要出手。
  桂华生心中一凛,这黑袍僧人点穴的手法敏捷狠准,实不在中原的一流高手之下,正欲分辨,那黄袍僧人也大声叫道:“将他擒下便是,不可惊动活佛。”手中的金孟钵一翻,但觉一股大力,有如泰山压顶,候的就罩到了佳华生的顶门。
  桂华生无暇分辨,急忙拔出腾蛟宝剑,但听得当一声,声如钟声,宝剑刺人钵中,那黄袍僧人将孟钵飞一般的旋转,竟似隐隐生出一股吸力,腾蛟宝剑在急切之间,竟然抽不出来:桂华生吃了一惊,这印度僧人的武功好怪!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印度僧人杖头一翘,乘势便戮桂华生胸口的“璇玑穴”、胁下的“章门穴”和脑后的“风府穴”,这三处穴道颇有距离,但他杖势飘忽,抖手之间幻起了无数杖影,这三处穴道,竟然都在他的杖影笼罩之下!
  但桂华生是天山上剑的后代,达摩剑法的传人,虽危不乱,那黑袍僧人的竹杖刚刚抖起,他忽地大喝一声。舌绽春雷,霹雳疾降,黑袍僧人陡然一惊,竹杖失去了准头,被佳华生一手抓住杖头,往前一迭,黑袍僧人登时四脚朝天。原来桂华生用的是上乘的“狮子吼功”,寻常之人被他一喝,心肺俱制,这两个僧人能够抵受得住,内功亦实是不弱的了。
  用金孟钵吸着桂华生宝剑的那个僧人,功力更为深厚,虽然也吃了一惊,不过仅仅退了两步,桂华生何等机灵,趁他气馁后退之时,宝剑用力一插,只听得一片碎金夏玉之声,金孟钵给他的腾蛟宝剑戳穿一洞,桂华生立即把宝剑抽了出来,那黄袍僧人料不到它的宝剑竟有洞金削铁之能,惊得呆了!
  桂华生那一声大吼,果然惊动了房中的达赖活佛,立即走出楼来。桂华生叫道:“活佛容禀……”话声刚刚出口,那黄袍憎人的紫金孟钵突然出手,挟着一溜金光,隐隐带着风雷之声,盘旋飞至,当头罩下,桂华生想不到它的紫金孟钵,不能当作暗器使用,飞出去打人,不敢怠慢,急忙施展“盘龙绕步”的身法,略避其锋,随即平剑一档。
  但听得“当”的一声,紫金孟钵在剑边一擦,立即飞回,那黑袍僧人的竹杖跟着点至,尼泊尔的那个红衣喇嘛喝道:“大胆狂徒,擅入圣宫,亵渎活佛,罪该万死!活佛法驾请回,贫僧替你将他料理:”装装一展,有如一朵火云,随着黄袍僧人那个又飞回来的紫金孟钵,同时罩下。
  桂华生一人一剑,力战三个高手,应付不暇,那里还能分心说话?达赖活佛睁眼一瞧,见桂华生颈项下挂有一尊金佛,那是麦士迦南给桂华生作为倍物的,达赖自然认得这是白教法王传家的七件法器之一,心中大疑,只道桂华生是白教法王的刺客,但转念一想,白教法王虽然没有自己的尊贵(达赖在“活佛”之中,又是至高无上的活佛。),而且也与自己敌对,但他到底是一教之专,也是活佛的身份,想来不该出此下策?因此又怀疑桂华生是白教法王的使者,猜疑不定,故此他既没有喝止,也没有回去,却在两个护法喇嘛的保护之下,负手观战。
  但见那紫金孟钵当头罩下,桂华生施展大力的手法,一掌拍出,同时宝剑一挑,将红衣番僧的架装挑开,一个转身又闪开了黑袍僧人的点穴竹杖,达赖活佛虽然不懂武功,但他却知道这两个印度僧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红衣番僧身为尼泊尔的国师武功自亦不弱,见桂华生独抗三大高手,身法美妙,居然没有落败,也不禁暗暗喝采。
  其实桂华生却是有苦说不出来,这三个僧人,若然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没一个是他对手,但以一对三,却是难于应付,尤其那黄袍僧人的紫金孟钵,既可作兵器使用,又可作暗器打人,更是防不胜防。幸而他仗着宝剑的威力,要不然早已败阵。
  那三个僧人越迫“越紧”,桂华生剑掌兼施,使出了浑身本领,仍是被他们迫得步步后退,包围圈越缩越小,形势越来越险,那黄袍僧手持金钵,突然纵身掠起,金钵一翻,势如泰山压顶,桂华生出掌相抗,竟然被它吸住,同时黑袍僧人的竹杖也点到胸前,桂华生一剥削出,却被红衣番僧横里窜来,架装一抖,将它的宝剑裹住,“卜”的一声,黑袍僧人的那根竹杖正正戮在他胸口的“檀中穴”上。
  忽听得环佩叮当,香风四散,两个黄衣喇嘛先上楼票道:“女护法参见活佛”,达赖活佛急忙说“请!”桂华生正自运用上乘的内功,肌内平空缩几寸,吸住摆袍僧人的竹杖,闻言又惊又喜,斜眼一瞥,只见一个少女盈盈的走上楼来,可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玉手一指,斥道:“你不回国,在此何为?”那红衣番僧面色大变,架装一枚,向达赖活佛合什施礼,达赖道:“女护法叫你回去,我不多留你了。”红依番僧用尼泊尔话咕咕噜噜的说了几旬,立即走出布达拉宫。
  桂华生的宝剑本来被红衣番僧的架装裹着,架装一撒,宝剑立刻削出,当的一声,又把黄袍偕人的紫金孟钵削去了一大片。就在此时,只听得白衣少女和达赖活佛说了几句话,达赖向那两个僧人挥手说道:“这位从中国来的居士不但不是刺客,而且有功佛门,两位请住手吧”,其实红衣番僧一走,这两个僧人即算联手合斗,也不是桂华生的对手,此时他们正被桂华生迫得气喘呼呼,达赖活佛之言一出,先住手的倒是桂华生。
  只见这两个人满脸惶恐的坤情,向达赖活佛跪下顿首,随着又向白衣少女屈了半膝行礼,桂华生虽然不懂得他们的说话,也猜得出是请求饶恕的意思。这两个僧人向白衣少女施礼之后也跟着下楼去了。
  桂华生这一惊诧比在魔鬼城中初会白衣少女之时更甚,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白衣少女竟然是什么女护法,连至尊无上的达赖活佛也对她甚为尊敬!桂华生走上前来,先见过了活佛,再向白衣少女施礼,白衣少女盈盈一笑。用汉语说道:“大哥哥,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
  达赖活佛道:“你是白教法王的使者吗?听女护法所言,你在魔鬼城中曾做了一件对西藏有利的事情。”桂华生道:“我正要详票佛道。”活佛白衣少女道:“他是我在中国认的大哥哥,活佛,你可以相信他的说话。我来西藏太久了,见过活佛,理当告辞,他日有缘,再来拜谒。”盈盈一揖,走下楼台,活佛合掌相迭,佳华生想不到刚刚见面,她又离开,乍喜还悲,恨不得牵着她的补袖,然而活佛在旁,他又怎敢冒昧无礼,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白衣少女离开,心中说不尽辛酸的滋味。
  达赖活佛道:“居士请来静室,详说因由。”桂华生把在魔鬼城中的奇遇,察破尼泊尔王子的野心,与及麦士迦南托他转达白教法王的诚意等等,都向活佛一一说了。达赖活佛叹道:“西藏的谚语有云,正直的敌人胜过朋友,诏媚的小人必有所求。这话真是不错。”随即吩咐宫中的执事喇嘛招呼桂华生住宿,欺待以上宾之礼。
  桂华生问那执事喇嘛:“女护法是什么身份?”那执事喇嘛露出虔敬的神情,合什说道:“凡对佛门有极大的功德的,才能被封为大护法。”桂华生道:“是谁封的?”执事喇嘛道:“印度的那烂陀寺主持,在印度的地位,亦即等于活佛。那烂陀寺有两片贝叶灵符,相传是佛租以前在菩提树下讲经之时,摘下来赐给弟子迦叶的。那烂陀寺每一个甲子开一次佛教大会,将贝叶灵符赠给对佛教有大功德的人,并封为护法。大会六十年例开一次,但六十年中却未必有一个大功德的人,是故护法难得,女护法更为难得!”桂华生听了,又是欢喜,又具惊奇。然而他还是未曾明白白衣少女的身份。她是怎么做到的女护法,到底是什么人?
  宫中的执事喇嘛,对白衣少女的来历,却不肯多谈半句。第二日,桂华生遇到了他们,再向他们打听时,那白衣少女却早已离开了布达拉宫了。桂华生怅怅悯悯,也欲告辞,那执事喇嘛说道:“活佛法谕,说是居士如果欢喜的话,可以在宫中多住生时。”桂华生正想婉辞,那执事喇嘛又道:“女护法临走之时,留下了几句说话,活佛叫我们转告于你。”桂华生忙道:“什么说话?”执事喇嘛道:“女护法说,请居士到尼泊尔一行,若是有缘,自当相见。”桂华生道:“我正要去尼泊尔。”执事喇嘛说道:“我们宫中有通尼泊尔文的人,居士在去尼泊尔之前,要不要学学?”桂华生一想,语言不通处处阻碍,与其到尼泊尔再学,不如学了再去。便在布达拉宫住下,日夕苦学,学了两个多月,一些寻常的用语,已大致可以应付。
  这日一早,桂华生决定告辞了,宫中执事帮他去谒见达赖活佛,走上了第十三层的宫顶,有一座屋顶花园,达赖活佛正在园中散步。在这座屋顶花园之上,不但可以看见拉萨全城的景色,而且还可以眺望积雪瞪体的喜马拉雅山韵。桂华生谒见活佛,告禀来意,达赖活佛十分和蔼,替他祝福之后,又告诉他,若然到了尼泊尔之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去见尼泊尔国王,请他帮助。给了桂华生一封书信,可以在必要之时,将信去见国王。又告诉他,他已派遣使者与自教法王谦和,白教法王准备派出护法弟子到尼泊尔去追回法杖,这个弟子,可能就是麦士迦南,问桂华生要不要等待麦士迦南同去。桂华生想见白衣少女之心甚急,决定还是单独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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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珠峰脚下会奇人
  走了一个多月,穿过了漠漠黄砂,莽莽草原,终于来到了中尼边境的喜马拉雅山下,但见岗峦起伏,绵延无际,晶莹的雪峰就像一排排擎天玉柱,高插云宵。天山无此磅磷,昆仑无此雄奇,峨嵋无此壮丽,桂华生也不禁低头礼赞,果然不愧是天下至高无上的第一名山!
  桂华生本来可以从山脚绕过,但面对这天下第一高山,忽发奇想,虽然明知不能攀登峰顶,也想上山看看,士到那儿,就是那儿。纵使耽搁几日行程,也可以一偿心愿。
  这时时序正交仲夏,若在江南,正是榴花照眼的时节,但在喜马拉雅山上还飘着雪花。一望无尽的千万座山峰,都是白雪瞪瞪,有如琉璃世界。桂华生走了三四天,还上到半山,山中气候愈来愈冷,但高山的奇景,也愈来愈多,有好些动物,都是别处见不到的珍禽异兽。小熊猫在雪地上跳跃,像淘气的娃娃,黄嘴的山鸦飞到人的头上吱吱喳喳的叫,巨大的犀牛像冰川上的大舟,灵巧的心黄羊跑得出风还快。最妙的是这些珍禽异兽大约是因为从未见过人类,见了人也不知道躲避。
  第四日的黄昏,桂华生走了一天,渐觉疲倦,想找一个岩穴栖身,他横过了一条冰川,紫色的晚霞挂在冰川土,蔚成七彩,奇丽无祷,面对这世上难逢的奇景,倦意大消,却不料一眼瞥去,还见了一桩比冰川美景更今人惊奇的事。
  冰川的侧面,有一股喷泉,灼热的水花,被风吹散,映着晚霞,形成一圈圈橙色的、淡紫色的、和汉红色的花朵,就像在佛租诞辰之夜,桂华生在布达拉宫中所见的烟花一样,喷泉旁边,也许因为地气较暖的原故,开放着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
  西藏各地,本多温泉,即使是雪山之上见到灼热的喷泉,也不足为奇。今得桂华生奇怪的是,在喷泉之旁,花丛之中,竟然有一个女孩于在那里嬉戏!
  这女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面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这时她正在采撷野花,编成花环,是那样的专心注意,桂华生慢慢向她走来,她竟然没有发觉。
  在喜马拉雅山的雪峰之上,有人类居住,已经是一奇迹,何况是这样小的女孩子:“她的父母是什么人?”“她怎么能适应造高山上的严寒?”种种疑问,在桂华生的心头升起,他慢慢向她走去,正想和她招呼,陡然间,又有一件今人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喷泉后面的冰岩,突然间跳出两个怪人,深目高鼻,黄发宽额,额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白布,桂华生在布达拉宫两月有多,宫中藏书甚富,桂华生因为要到尼泊尔去,曹阅读了一些有关尼泊尔和阿刺伯以及欧洲诸国风土人物的书籍,如今看这两个怪人的相貌和装束,似乎是阿刺伯人,只见他们一跃而出,张开了四只蒲扇般的大手,就向那女孩子抓去,将那女孩子吓得哇哇尖叫。
  桂华生大怒,用藏话斥道:“干吗欺侮小阿子!”这两个怪人似乎听不懂他的说话,但他们在高山之上,突然碰到了桂华生,惊诧之处,殊不在桂华生之下。那女孩子叫道:“你们欺侮我,我叫爹爹打死你!”说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汉语,那两个怪人虽然不懂,也听得出是在骂他。一个怪人仍然伸手去抓那小女孩子,另一个怪人则向桂华生奔来,发出柠笑,挥舞拳头,似是要向桂华生攻击。
  桂华生脚尖一点,施展绝顶轻功,疾似离弦之箭,从那个怪人的头顶上一擦而过,先去救那小女孩子,想捉那小女孩子的怪人,手指刚刚沾到女孩子的肩头,猛听得头上呼呼风响,迫得放开了那小女孩子,向桂华生一拳捣出,桂华生用的是达摩秘笈中的“五禽掌法”,凌空扑下,有如大鹰攫兔,热道凌厉非常,拳掌相交,咄挞一声,将那个怪人重重的摔了一个筋斗。
  这时,另一个怪人已跳了回来,桂华生不待他发动攻击,便是一招“双龙出海”,双掌疾拍,那怪人奋力一档,虽然不致跌翻,也蹈蹈跟跟的倒退了好几步!
  桂华生骂道:“看你们还敢不敢欺侮小阿子!”那两个怪人这时已会合一齐,忽地并肩而上,同时发出一声怪啸,四掌齐出,向桂华生迎面拍来。桂华生适才只不过一招就将他们打倒,自是毫无惧意,心中想道:“你们两人齐上,最多也不过能挡五招:”那知他一招使出,忽觉两股潜力,有如波涛一般,条然卷至,竟然连自己的掌力也迫了回来,桂华生被这三股力道一堆。险险跌倒!
  桂华生急忙施展千斤坠的功夫,将身形定住,化掌为指,用了一招“划分阴阳”,以铁指玄功,划这两个怪人的手腕,桂华生从达摩秘笈中所练的铁指功夫,与武当派的一指惮功有异曲同工之妙,给他划着,赛如刀割,筋脉必断。桂华生见他们狂扑而来,以为这一招必能用上,那知这两个怪人竟似识得厉害,一见桂华生凝身不动,他们竟也条然止步,双掌划了一道圆弧,同桂华生缓缓推进。说也奇怪,桂华生变宁为指,力一弱,对方压过来的潜力也相应减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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