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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冰魄寒光剑

_2 梁羽生(当代)
  红衣番僧抛了架装,一声怒吼,双掌齐扬,桂华生末清楚它的来历,不愿伤他,剑诀一顿,腾蛟宝剑在他面门一晃,引开了他的眼押,红衣番僧双掌扑空,失了重心,被桂华生倒转剑柄,在胸口轻轻一点,登时纵三层高的塔顶跌了下来,桂华生纵声长笑,背起了麦士迦南,闪电般的转到丁白塔背面,跳下地来,立刻向山头疾跑。
  山上云海迷茫,雪峰轰立,雪月交辉,晚间的景象更显得奇丽无畴。桂华生背着麦士迦南,跑了好一会子,渐渐觉得有点气喘,俯腰一望,脚下“魔鬼城”在云气弥漫之下只看得见一个尖尖的白搭顶了。抬头一望,雪峰高插云霄,看不见顶,自己站立之处,仅仅是在山腰,却已有点“高处不胜寒”之感了。
  桂华生见麦士迦南还是昏迷末醒,抚他脉息,脉息甚粗,既不像是受了内伤,也不像是给人点了穴道,心中甚是奇怪,再走了一会,忽觉冷风之中,有一股温暖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向前一看,前面是一个两峰之间的盆地,有一股喷泉正在嘶嘶喷水,灼热的水花被风吹散,在月光下形成一团团白色的花环,喷泉所在,地气较热,在冰岩之下,居然盛开着许多不知名字的花朵,端的有如童话中的世界一般。桂华生心道:“他们踪是追来,也得费一些时候才能追到这里,我正好在这山谷中歇息一会。”
  桂华生走到喷泉旁边,将麦士迦南放了下来,仔细审视,竟不知他是受了何伤,竟至昏迷不醒。将天山雪莲放近他的鼻观,亦不见效,显然又不是中了什么毒了。桂华生无法,只好将真力凝聚掌心,在他脊骨“天枢穴”的周围,轻轻揉搓,给他推血过宫,这“天枢穴”乃是经脉的总纲,桂华生运用了“达摩真经”中最上乘的解穴功夫,按说若是他被点了穴道的话,不论是点了那一处穴道,都可以解开,果然过了一阵,麦士迦南便悠悠醒转,大声叫道:“呵,原来是你救我,赶快给我疏通闭血的经络。”只见他挣扎了好一会子,仍是不能动弹。
  桂华生道:“什么闭血的经络,在什么部位?”麦士迦南也懂得一点中国的武学,说道:“这就像你们内家的点穴呀,我晓得什么部位,还用你解吗?”桂华生家学渊源,师友辈都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他对咎家各派的点穴手法无不熟悉,可就是不懂这种异域的点穴功夫。
  麦士迦南道:“你学过子午流闭血法吗?”桂华生摇了摇头,仔细问他,原来这是从欧洲传到阿刺伯国家,再从阿刺伯国家传到印度、尼泊尔诸国,再采纳了印度瑜咖术的“闭气诀”,所创出来的一种类似中国点穴的功夫,麦士迦南从现任法王那儿知道有这种功夫,那是按着时辰,将人体某一个部位的气血阻滞,使其不能自然运行的功夫,本来这种功夫远远不及中国点穴法的深奥神奇,可是桂华生不懂这种功夫,而麦士迦南也略解皮毛,无法教给桂华生知道。
  桂华生小心翼翼的试着用各种上乘的解穴手法给他解穴,却是丝毫无效,反而弄得他频频呼痛,桂华生搓搓双手,苦笑说道:“没办法啦!”话未说完,忽听得“咄睫”一声,一粒石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掷来,麦士迦南突然大叫一声,纵身跃起,桂华生大吃一惊,正想跳出去看,却被麦士迦南一把拉着,叫道:“你原来是懂得的,却故意骗我,拿我着急!”原来这粒石子正是乘着麦士迦南挣扎着转身之际打来,麦士迦南根本没有瞧见,只觉好似桂华生的指头触着它的腰部某一个方位一般。
  桂华生驾奇更甚,跳上冰山石,但见树梢风动,野花飘落,山上云气弥漫,好像蒙上一层薄雾冰销,那里有人的影于?桂华生心中想道:“这人掷石解穴,大是不凡:这份轻功,更是无人能及,想不到在这穷荒异域,果然碰到异人!”
  麦士迦南道:“喂,你瞧什么?是不是有追兵来?”桂华生摇了摇头,跃下冰岩,双方通了名姓,桂华生笑道:“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他们是什么人?”麦士迦南道:“那王子是尼泊尔的王子,那些人是他带来的僧侣和武士。”
  桂华生吃了一惊,叫道:“这王子野心不小!”麦士迦南道:“不错。但听说这王子并不是尼泊尔国王的太子,柢是它的侄儿。尼泊尔国王膝下无儿,他想继承王位,所以培植了一批党羽,从阿刺伯诸国甚至从欧洲请了许多武士来。印度婆罗教的一些高手也做了他的宾客,他为了巩固它的地位,很想立功国外,先把西藏灭了,做他的属国。”桂华生“阿呀”一声,说道:“怪不得他选择这个神秘的地方做他的巢穴。”麦士迦南道:“这个魔鬼城据说本来是个古城,后来地形变化,前有沙漠,后有冰山,古城也已风化道尽。这里的土人每晚听到风中怪声,更不敢进去探险,大家都说这个是魔鬼城了。尼泊尔王子在这废城的遗址上建房屋庙宇和白搭,经营了几年,可叹满清的驻藏大臣一点也不知道。”
  桂华生道:“他联络那几个藩王,还想唆使你们白教法王打回西藏,这正好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麦士迦南道:“我们现任的法王可不上他这个当。”
  经麦士迦南说明,桂华生这才知道,原来在白教喇嘛之中,也分为两派,前任法王是旧派,主张用武力打回西藏,所以不惜与尼泊尔王子勾结。现代法王本是掌管典籍经文的法师,在教中地位,仅次于前任法王,他从秘籍之中通悟了密宗的武功,并通晓梵文和尼泊尔语言,又曾到过印度的圣地礼佛,在白教之中以学问渊博着称,很得一些人拥护。他的主张和前任法王不同,主张和现在西藏掌权的黄教谈和,被称为新派。这次前任法王勾结尼泊尔王子的事情漏出来,两派冲突,拥护新派的十居八九,终于在前任法王派出了那两个使者的第二天,就将他废了。
  桂华生听说白教喇嘛中有这样的人材,甚为向往,说道:“你有什么要我效劳的地方,我定当尽力。”麦士迦南叹口气道:“我这次奉法王遣派,虽幸不辱使命,阻止了他们签订盟约,但失了法杖,终是奇耻大辱,我须得立即回去报告法王。请你代我做一件事情,到拉萨去见达赖活佛,报告他你今晚的所见所闻,并代为转达我教法王的心意。”桂华生道:
  “听说达赖和班惮这两位活佛并不是寻常人所易见的。”麦士迦南除下了身上所带的那尊金佛,交给他道:“你拿这个作为信物。以你的武功,自可悄悄的造人布达拉宫。”
  桂华生接过金佛,抬头一望,忽见南北两边的山头,都出现了黑衣人的影子,桂华生笑道“尼泊尔王子派来的追兵,终于找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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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魔鬼城中闻玉笛
  话声末了,忽听得轰轰隆隆之声响彻山谷,原来尼泊尔王子派来的那几个武士也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将一块块大石推下来。桂华生怒道:“好狠毒的手段!”拉起了麦士迦南跳跃闪避,有几块石头滚到了喷泉的旁边,好在没有碰到他们。有一个黑夜武士走下山坡,大约是想觑准他们再抛大石,桂华生冷笑道:“好,叫你也我一颗石头!”抬起一粒石子,双指一弹,疾飞而上,那黑衣武士做梦也想不到桂华生竟有这样的弹指神通,居然能把石子弹上数十丈高的冰岸,登时给打中了穴道,应声而倒!
  其他的武士那还敢再下来,只是不断的从山峰上抛滚巨石,忽然间,山谷里响起巨大的雷声,万山回应,震耳欲聋,麦士迦南叫道:“不好,若是他们再滚石头,就要引起雪崩啦!”但见磨盘大的雪块从悬岩上演塌而下,声势极为惊人!要知道这些高山,山岭积雪,常沿着山坡向下滚动,尤其是在西藏的冰峰,要潜伏着无数冰崩和雪崩的“槽印”,若然遇到强风或地震,千百吨重的冰岩和雪块也会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泻下来!任是天大神通的英雄好汉,也会被雪活埋,这几个武士虽然没有能力造成一吹地震,但大石源源滚下,震动冰层积雪,时间一长,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那也就极有可能引起一次巨大的雪崩w在这样情形之下,桂华生其势不能在石头雪块飞舞之下冲上去和他们拚命,只好施展腾挪闪展的上乘轻劫在满山飞滚的雪块之中闪避,一方面又要照顾麦士迦南,饶是他武功卓绝,也自手忙脚乱,而且雪块越落越多,越滚越大,他们的处境也越来越惊险了日眼见冰雪石头滚之不已,震得山谷轰鸣,冰峰也好像要震抖起来了,忽然间听得一片极柔和的笛声从风中远远传来,那闷雷也似的雪块轰鸣,竟是压它不住!
  桂华生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但惊奇于吹笛者的深厚内功,而且惊奇于所吹的曲调。那笛声柔和悦耳,好转极了,端的有如“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吹的竟是江南曲调。这几年来桂华生都在边疆之地奔驰,所见所闻,无非是草原大漠,朔风胡筋,那里听过这样悦耳的玉笛风声!
  过了片刻,那笛声一变,从江南情韵一变而为幽燕之声,恍如“银瓶乍破水浆裂,铁骑突出刀枪鸣!”慨当以慷,今人血脉赀张,精神勃振,桂华生愈听愈奇:在这冰山荒谷之间,那里来的妙解音律的中川女子?
  然而还有更奇怪的事情按着发生,那笛声一发,从山上滚下的石头雪块就渐渐少了,待到吹了两关,忽听得山上的武士发出惊叫之声,霎然间静了下来,再没有一块石头向下滚落!再过片刻,只听得从“魔鬼城”中传来了“当当”的钟声,麦士迦南叫道:“这是他们石人回去的警钟。”果然见那几个武士转身飞跑,而且山头上的哨声此起彼落,一听就知道是他们招呼同伴回去的讯号。
  过了片刻,人散风停,山谷里又复归于静寂。麦士迦南喃喃说道:“这真奇怪极了,他们为什么害怕这个笛声?”歇了一歇,深深吸了口气,往下续道:“我在路上也普听过一次这个笛声。那时我已发现有两个装束古怪的僧人跟踪我,我正想揭破他们,同他们邀斗,草原士忽然响起笛声,不过没有今天吹得这么长久,那两个僧人一听到笛声就赶忙逃走了。你刚才看到没有?笛声一起,山上的那些武士也就不敢再滚石头了呢!”桂华生游侠四方,所见所闻的奇人异事不知多少,却是从无一件有今晚这样的离奇古怪,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一想,说道:“他们既然害怕这个笛声,魔鬼城中也响起了警钟,你正好趁这时机逃下山去。”麦士迦南道:“你呢?”桂华生微微一笑,道:“我还想再探一探魔鬼城,也希望能有机缘见见这位吹笛的人物!”麦士迦南向桂华生郑重道谢,并将谒见达赖活佛转达白教法王心意的事情再一次拜托,然后道别下山。
  桂华生施展轻功,再赶回“圣庙”.但见庙门紧闭,守卫的武士也不见了。桂华生跳上白塔的第一层,仍然用刚才的办法,隐身在殿角飞檐之内,偷偷的从庙顶一片透光的琉璃瓦向下窥探。
  但见那王子双眉紧磨,正在和一班僧侣武士说话,看样子是在商议甚么事情,他们用尼泊尔话交谈,桂华生一句也听不懂,但从他们那紧张的神色看来,自是和今晚的笛声有关了。
  过了一会,忽听得有三声哨声,一长二短,按着是三下铁环碰门的声音,也是一长二短,王子双眉一展,用低沉急促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庙门候的打开,只见一个黑夜武士将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衣喇嘛带了进来。
  这红衣喇嘛看来已有六十多岁,额角也起了皱纹,但满面红光,精神健锲,一进来就哈哈大笑,用藏话说道:“王子宠召,本应早日前来拜谒,怎奈有些事情,是以来迟,远望恕罪。”那王子亲自出迎,执礼甚恭,用藏话先行问好,然后说道:“得藏灵上人惠临,实乃敞国之福,不知上人可肯屈驾,到敝国屈就第一国师么?”
  桂华生吃了一惊,他父亲桂仲明生前,足迹遍历蒙藏,曾与他说过,西藏红教有一个藏灵上人,精通密宗的奇妙武功,内外功夫俱臻绝顶,天山女侠,也是名列天山上剑之一的易兰珠在漫游西藏时,普和他较量武功,也要打了一百招开外才将他打败。尼激尔王子今晚接连够了西藏三个藩王的使者,青海白教法王的使者,又约了这位红教喇嘛中的第一高手前来,图谋西藏的野心确是不容忽视。
  藏灵上人合什说道:“现在黄教掌权,敝教在西藏虽然不得其道而行,但究不便远离乡土。”尼泊尔王子说道:“敝国还没有选定白教,上人若肯屈任国师,贵教正可在敝国推行,有何不可?而且将来也大有机会重回西藏。”藏灵上人想了一阵,忽地双目环扫,将两旁的僧侣武士都打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掩藏不住的失望神情。
  桂华生方自奇怪,只听得那藏灵上人说道:“这里面没有提摩达多?”尼泊尔王子道:
  “咱们小国留不住他,他到麦加去了。”藏灵上人道:“印度的龙叶大师也没有来吗?”尼泊尔王子道:“龙叶大师前年到过敝国的京城加德满都,也许明年还会再来。”藏灵上人道:“我虽然僻处穷荒,孤陋寡闻,也普听说提摩达多是阿刺伯诸国中的第一高手,龙叶大师我在十多年前到德里进香时普有缘拜谒过他,他的武功确是可以称得上震世骇俗。想来这两人当可与天山的易老乞婆一较短长。”桂华生暗自好笑,易兰珠已死去七八年了,这藏灵上人却未知道,兀是念念不忘那一剑之仇。
  那红衣番僧在尼泊尔的僧侣武士群中身份最尊,听得藏灵上人如此说法,分明是轻视他们的武功,颇感尴尬。尼泊尔王子道:“上人想见他们二人也并非难事,明年佛袒诞辰我在加德满都开无遮大会,他们两位必定会来。”“无遮”二字在梵文中的解释是“宽容无阻”之意,即圣贤道俗贵贱上下一律可以平等参与,这等无遮大会在佛门中是一件旷世盛事,在中国佛教史上也柢有梁武帝在同泰寺开过四部无遮大会,见于《南史》。桂华生听了,悻然心动,油然而起了去尼泊尔一观法会之心。
  藏灵上人叹了口气说道:“我那里等得到明年?若是他们今日在此,我就可以借重他们之力,共取一件稀世之珍。”尼泊尔王子道:“什么稀世之珍?要到那儿去取?”藏灵上人笑道:“就在此山之中!我费了几十年心血,才知道一点端倪,到底是否如我所料,目前还不敢说。”尼泊尔见他不肯透露这件稀世之珍是什么东西,甚是纳闷,问道:“上人既然等了几十年,也不必争此一刻。不如先到敝国,待邀请了提摩达多、龙叶上人然后再来吧。”
  藏灵上人摇头道:“不然,不然。我实对王子说吧,我今次上山一来固是王子之邀,二来也是为了这件稀世的宝物!我一到此山便发现有些不对,似乎是有了武功极高明的异人也到了此山,只怕他们也是为了这件宝物而来的。”尼泊尔王子急忙问道:“上人发现了什么不对?”藏灵上人道:“你们刚才可有听到笛声么?”王子道:“怎么?”藏灵上人道:“吹笛之人就是内功甚有火候的人,王子帐下,不乏高明之士,难道听不出来么?”尼泊尔王子起初一惊,继而笑道:“这人定不是为了宝物而来,我到担心她是我的对头!”藏灵上人道:“不管如何,这宝物我总不能让别人先发现了。我纵是冒了大险,今晚也定要将它取得。王子,咱们不如想个两全其美之法,你先助我取那宝物,我再助你除去那厉害的对头。
  你不要担心,这件宝物一到手中,我就可以无敌放天下!”
  尼泊尔王子半倍半疑,问道:“如何相助?”藏灵上人道:“你选一队武士给我,由我指挥。”说话之时,又打量了两旁的僧侣武士一遍,眼中充满惋惜的神情,从神情中不难猜到它的心事,那是惋惜此中没有高手,但为了急于要取那件稀世之珍,不得已而思其次,只好去冒一冒险了。
  尼泊尔王子眉头略皱,与那红衣番僧商量了一阵,选出了八名带刀武士。
  尼泊尔的武士们素以勇武着称,他们人人都有一把利刃,叫做“戈克利刀”,乃如新月,弯成弧形,不但美观,而且锋利之极,足与缅刀矮刀比美。藏灵上人眉端稍展,自言自语道:“好坏且试它一试。”带了这八名武士,使出庙门。
  桂华生心中七上八落,暗自想通:“他找的是什么宝贝,得之可以天下无敌?”好奇之心大起,颇想暗暗跟踪这个藏灵上人,看他究竟到那儿掘宝。但转念一想:“看今晚这个情形,那位的吹笛异人只怕就要来了,如若失之交臂,那可是终生遗憾!”相比之下,无价之宝易求,绝世高人难遇,心念遂决,终于还是留下。
  藏灵上人去后,王子僧侣武士们又吱吱喳喳的讲回尼泊尔话,看来似是商议一件重大的事情。桂华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心中发闷。过了好一会子,忽见庙中诸人坤色紧张,桂华生也自心跳不已,但听得风迭笛声,音细而清,假若游丝枭空,若断若续,过了片刻,笛声自远而近,声音也渐渐了亮,曲调高雅,仙乐风飘,是那样的美妙柔和,今人俗尘尽涤,与庙中的暗藏杀气,恰恰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氛!
  转瞬间笛声到了门前,条然而止,外面响起了铁环扣门的声音。
  僧侣武士们都襟不作声,每个人都把眼睛望着王子,尼泊尔王子取出了一个面具,罩在面上,跟着每个人都这样做,面具是皮草做的,罩过耳后,只露出一对眼睛和嘴唇部位的一条裂缝,样子甚是滑稽。
  桂华生心中一动,想道:“莫非这个人是他们认识的,他们怕被认出了庐山真相?”但觉这里的事情越来越诡秘了!
  扣门的声音响到了第十三下,王子把手一挥,铁门骤的打开,这霎那间,桂华生运气也透不过来!
  但见进来的是一个白衣少女,脸如新月,秀发垂肩,修短合度,肤色如指,浅昼双眉,眼珠微碧,炯娜刚健,兼而有之!看她的形貌体态,似乎是个异国女郎,有几分似藏人,也有几分似汉女,但桂华生不论在汉人藏人之中,都还未普见过这样姿容绝色的女子!
  桂华生真的有点不敢相信,这样一位异国美人,竟然能吹出中国的江南曲调!
  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只见那白衣少女樱唇微启,莺声坜坜的说了几句话,桂华生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也觉悦耳非常,就像她所坎的笛声一样,今人心神欲醉。
  庙中诸人都襟不作声,忽然间,那少女微微一笑,竟然用汉语说道:“额尔都王子,你不敢和我见面,大约也知道你在这里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吧?好,我为了保存你的颜面,不在众之前责你,你立即给我回国,今晚之事,我也不向任何人提起!”
  这少女竟然会说汉语,已是一奇,而且说的还是地道的北京话,虽然不大流畅,但咬音审字,甚是准确!而且听他语气,那尼泊尔王子也是懂得汉语的!
  桂华生这个疑团直到他后来到了尼泊尔之后方才打破。原来尼泊尔自有历史以来,即与中国友好来往。远在中国的晋朝,法显和尚就普访问过尼泊尔,以后唐代高僧玄装也曾到此访问,不久,唐朝就和尼泊尔互派使节。元朝时,尼泊尔曹派建、塑造艺匠等八十多人到中国,首领阿尼哥还在元朝住过光禄大夫、大司徒之职,此后中尼两国来往仍络绎不绝。故此在尼泊尔的上层杜会之中,无不以会写汉文,会讲汉语(主要即是北京话)为荣,尤其是皇室子弟,更是自小就有通晓汉学的鸿儒伴读。这白衣少女用汉语和尼泊尔王于交谈,用意自然是要瞒过其他人众。
  可是那尼泊尔王子仍然不发一言,白衣少女手持玉笛,轻轻划了一道圆弧,说道:“额尔都,我已给你留下一条退路,你再不听善言,那可是自取其辱了!”说话之时,缓缓走进那两行僧侣武士之中,妙目流盼,似乎是要在这些人中,认出尼泊尔王子!就在她将要走到那尊大佛像前面的时候,一个红衣僧人徒然发难,架装一抖,俟的向白衣少女当头罩下!
  这红衣僧人虽然也是蒙了面具,但桂华生却认得出他正是那个曾和自己交过手的红衣番僧,突然见他在白衣少女背后偷袭,架梁一展,势挟风雷,宛如一片火云,凌空压下,也不禁吃了一惊。岂知这红衣番憎出手虽快,那白衣少女竟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出手比他更快,头也不回,反手一指,玉笛一挑,那一片架装抖起的人云,竟然给他一支小小的玉笛挑开,说时迟,那时快,地飞身一转,刷、刷、刷连进三招,手中玉笛,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竟然是一派凌厉的剑术招数!
  就在这一瞬间,庙中的武士也一齐出手,只听得呜呜怪啸,满屋刀光,在她背后和雨测的僧侣和武士,各把随身的佩刀飞出,桂华生暗叫不妙,他知道这红衣番僧功力不弱,只怕白衣少女难以同时应付那十几把飞刀,不暇思量,就抓了一片屋瓦,捏成了无数碎片打去。
  桂华生的暗器功夫本来也是上上之选,怎奈他倒悬在庙顶的飞檐之内,只腾得出一只手臂发力,碎瓦用“倒酒金钱”的手法发出,虽然也打落了五六把飞刀,还是有五六把飞刀飞到了白衣少女的背后。
  那白衣少女忽地一声长笑,玉笛一挑,也不知她用的是什么手法,举手之间,就把那红衣番僧的架装挑了过来,玉笛一旋,如臂使指,架装反展,将那五六把飞刀,全都卷了。这般奇妙的收暗器手法,连桂华生也是大出意料,不禁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中想道:
  “早知她有如此功夫,何必我来多事?”
  那红衣番憎失了架装,惊惶失措,想避开时,那避得了?只见那白衣少女五笛一扬,疾如掣电,若然声响,玉笛划处,竟把红衣番僧那厚厚的皮革面具划破,这一下绝招,更今桂华生心折,想那玉笛乃是一件光滑的圆形乐器,但被那少女运用起来,竟然能够像锋利的刀剑一样,把皮革面具划穿,而且又不伤及敌人皮肉,这手功夫,桂华生自问也末必能够!
  那红衣番憎被划破面具,登时呆若木鸡,正在围攻的僧侣武士也无不骇然失色,那白衣少女却并不趁势进招,但见她玉笛一横,一双明如秋水般的眼睛,从右圭在的自两旁僧侣武士的脸上缓缓的扫过,说也奇怪,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武士被她的眼光一扫,个个襟若寒蝉,大殿里静寂无声,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那白衣少女眼光射到了红衣番憎的面上,缓缓说道:“道圣国师,你不在加德满都,却到西藏来作护法么?”那红衣番憎一声不响,摔下面具,立刻走出庙门。
  尼泊尔武士们发一声喊,有好几个人跟着那红衣番僧便跑,人群中不知是谁射出了一支响箭,有好几个武士纶刀又土,看来这几个人乃是王子的心腹,虽然明知不敌,仍然鼓噪而前。
  白衣少女摇头一叹,冷冷说道:“额尔都王子,你再不听我的劝告,那就休怪我将你的面皮也戮穿了!”挥动玉笛,但见碧光荣莹,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几个照面,将那几个武士的月牙弯刀全都打飞,玉笛东指西划,每指一下,便是“上”的一声,霎时间,已有五六个武士的皮罩面具被她戮破!
  白衣少女纵声长笑,士笛一停,庙中的僧侣武士潮水般的向外面涌出去,不消片刻,空旷的大殿就只扩下了她一个人!桂华生抚掌赞道:“玉笛风声,摹魔敛迹,善哉,善哉!”
  白衣少女道:“多承高明相助,请来相见。”
  桂华生走近那白衣少女,在佛殿的琉璃灯下,看得更真切,也更觉得娇动人,呆了一呆,那白衣少女检枉一福,微微笑道:“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樱唇启处,暗香袭人,桂华生心神一汤,急忙还礼。
  两人相见,桂华生固然是意乱情迷,那少女也是又惊又喜,心中想道:“中华人物俊秀,果然不错。”不过她素性矜持,不致于像桂华生那样都从神色中表现出来。
  桂华生定了定神,说道:“狂生无礼,敢问小姐芳名。”在中国的礼俗,同一位陌生少女请问姓名,那自是一件冒昧之事,好在这白衣少女并不拘泥中国的礼俗,落落大方的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我叫华玉。”桂华生怔了一怔,通:“这是中国人的名字。”白衣少女笑道:“是么?我虽然没有到过中国本土,对中国向往已久。听说你们汉人很宝贵玉石,在你们的书上也把它当作洁白坚贞的象徵,所以我取了这个名字。”桂华生道:“小姐对中国的东西真懂得不少。”那白衣少女道:“我学过几年汉文,要说懂得中国,那还差得远呢!先生高姓大名?”桂华生道:“我明桂华生。”那白衣少女又是格格一笑,道:
  “听说你们中国,兄弟姐妹的名字中总有一个字是相同的,是不?”桂华生道:“不错,这是在中国家族中排定辈份的习惯。”白衣少女笑道:“你叫华生,我叫华玉,若是在中国,别人就要当我们是兄妹了。”桂华生又是心神一汤,但见她天真无邪,落落大方,那敢冒昧,也笑道:“不错,正是这样。可是我那有这份福气有你这样的妹子呢?”白衣少女笑道:“你今晚帮了我的大忙,看来你年纪也当比我大,好,你就做我的大哥哥,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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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寒冰窟里见奇珍
  桂华生喜出望外,该道:“这我可不敢当。”白衣少女道:“佛门之中,世法平等。另皆兄弟,女皆姐妹。何况你我有这段奇逢,兄妹相称,有何不可。”桂华生道:“那么说,你是佛门弟子?”白衣少女道:“我们自古以来,都是以佛教治国,举国崇信,我自然也不例外。”桂华生稍微有点失望,小道:“原来按照她们的教义,异姓兄妹,亦属寻常。”但听她“大哥哥”三字叫得如此娇甜,心中极为舒畅。
  只听得华玉问道:“大哥哥,你是满清皇帝派来的人吗?”桂华生道:“不是。”华王道:“那你为何肯冒此奇险,闯进魔鬼城中,来与他们作对?”桂华生道:“我是中国人,他们和中国作对,我自然也要与他们作对了。小妹子,你又为什么要与他们作对?”华王道:“因为我是尼泊尔人。”桂华生诧道:“那位额尔都王子不正是你们尼泊尔的王子么?”华玉道:“不错呀,正是为此,所以我才要赶他们回国。中尼世代交好,两国皆蒙其稿:若然妄动干戈,不但尼泊尔与西藏生灵涂炭,而且一旦兵连祸结,中国所受的灾害可能不大,只怕尼泊尔就要因此毁了。”
  这一番话说得桂华生肃然起敬,心中想道:“她不但姿容绝世,眼光见识,更今人心折。”佩服之中,却又有无数疑团:尼泊尔王子为什么不敢露面见她?她为何远涉异国,单身到此?难道她早已知道王子的阴谋?那又是怎么知道的?她年纪轻轻,这身绝世的武功,又是从那里学来?初初相识,桂华生不便寻根究底,心中想道:“我总要慢慢探听出来。”
  白衣少女璞嗤一笑,道:“大哥哥,你想什么?”桂华生道:“我想,我想……”白衣少女笑道:“你觉得我有点奇怪,是吗?”桂华生心思给他看破,面上一红,道:“是有点儿。”白衣少女道:“那么你单身一人到此,我也觉得你有点奇怪呀!”桂华生道:“我是男子,男子理当游学四方,增广见识。”白衣少女笑道:“女子与男子又有什么不同?男子理当游学四方,女子就不该增广见识吗?”
  桂华生给他问住,心中更是佩服,那少女格格笑道:“你说要增广见识,日下就有一件足以增广见识的事情,你愿和我一同去开开眼界吗?”桂华生道:“你到什么地方,我都愿意陪你。”白衣少女忽地又具微微一笑,说道:“佛经上说:去住随缘,多欲多恼。咱们偶然相遇,出了此山,也就当分手。你不必多欲知道我的事情,我也不来问你。免得分手之后,彼此反增烦恼。”这番话探含佛家哲理,但在无情意之中又见有情意,有情意之中又似无情意,佳华生想起终须一别,不觉悯然。
  白衣少女笑道:“好吧,咱们现在该动身了,再迟就恐赶不上了。”桂华生道:“什么事情?”白衣少女道:“我带你去寻觅一件稀世的奇珍!”桂华生心头一跳,叫道:“是不是藏灵上人也共寻觅的宝贝?”白衣少女道:“不错,咱们去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本事能够将这件稀世之珍从千丈冰窟之中发掘出来?”
  桂华生惊异之极,但见白衣少女已展开绝顶轻功,直奔山顶。桂华生不敢怠慢,提一口气,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面。走到天明时份,已经可以看到积雪覆盖峰韵的了。
  白衣少女回胖一笑,柔声说道:“大哥哥,你累吗?”桂华生面热心跳,呼吸颇感困难,尴尬笑道:“有一点儿!”白衣少女缓下脚步,说道:“我也累了!好在这山还不算高,我来之时,经过喜马拉雅山,那才算高呢。我也曾试想攀登峰顶,那知刚上到珠穆朗马峰脚下的雪坡,就连气也透不过来了,只好赶下山。”桂华生看她面红上上的,艳若朝霞,如她不是故意替自己解嘲,说道:“邢么咱们可以歇一会吧?”白衣少女道:“咱们慢一些走,待到精押恢复,再赶一程。”
  这时朝阳初出,从山顶倒挂下来的冰川,由于太阳光的折射和发射,整个冰层都变成浅蓝色的透明体,那些末普凝结的雪花,在阳光底下,泛出霞辉丽彩,奇妙得难以形容,白衣少女赞叹道:“真美,真美!可惜在中国的诗词里面,我却没有读过一首吟咏冰川的。”桂华生心道:“古代的诗人,只怕没有谁普到过西藏,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冰川的奇景,又怎写得出来?”眼光一瞥,见白衣少女笑脸如花,桂华生想了一想,说道:“吟咏冰川的话我也未曾见过,但有一首写山中雪景的到也与眼前的景致有些相似。”遥指雪花缓缓吟道:“春宫满空来,触处似花开,不知山里树,若个是真梅?”白衣少女拍手赞道:“好一个:若个是真梅?果然分办不出来。”
  桂华生的母亲是江南第一才女冒院建(桂华生父母的故事见拙着《七剑下天山》。)桂华生幼承家学,对于经史、词章、音乐、图画、无不出色当行,与那白衣少女越谈越觉投机,彼此虽然不言,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走了一阵,忽觉天气渐暖,转过一个山助,但觉眼睛一亮,在群峰环抱之中,竟是白茫茫的一片湖水,湖边绿草如茵,山顶上的飞瀑流泉,冲入湖中,那透明的泉水就像滚动着五光十色的珍珠,湖中浮冰片片,在阳光下将化未化,耀眼生撷。桂华生道:“藏人传说,念青唐古拉山之上,有一个天湖,果然不错,你看这个大湖,天水相连,真的像在天上一样。”(羽生按:这个大湖即是后来的地理学家勘察之后,认为是世界第一高湖的“腾格里海”。藏名“纳木错”,亦即“天湖”之意。)白衣少女道:“此景柢应天上有,咱们到了这儿,也像神仙一般了。可惜上面没有人居住。你们中国陶渊明的话:“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意境甚美,可惜他所想像的也只是“入境”,若是在夭湖之上的冰峰结庐,那就是仙境了。”佳华生笑道:“事在人为,尼泊尔王子可以在魔鬼城中造庙建塔,咱们也自可以在冰峰之上造出楼阁亭台。”白衣少女道:“嗯,你想得真美,我到这里,也彷佛到了我梦中的仙境了。”取出玉笛,轻吹一曲,桂华生听那调子正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听到“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笛声虽停,遗韵枭枭,但见白衣少女悠然存思,恍憾若梦,此时此刻,却不知她心中想的什么?
  过了好一会子,白衣少女才好像从梦中醒来,笑道:“我要去找天下第一奇珍,却不想给这天下第一美景迷住了:嗯,咱们还是走吧!”
  绕过冰湖,走了约一个时辰,愈上愈高,山势也愈来愈险,俯览群山,片片浮白,在云气弥漫之下,恍如云海中星罗棋布的岛屿。这时已是正午时分,但寒气却愈来愈浓,白衣少女忽道:“你听,他们在那里发掘了,咱们来得正是时候。”桂华生抬头一看,前面是一座峻蟑的山峰,山形像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凝神细听,隐约有凿石的声音,好像就是从冰峰的山腹里传出来。
  桂华生满怀纳闷,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宝贝,可称得上是世间奇珍?”白衣少女道:“你不信么?”要不是世间第一奇珍,藏灵上人焉肯为它费了半生心力。这件宝贝就藏在玉女峰的千丈冰窟之中!”桂华生愈听愈奇,催她道:“好妹子,快点说吧?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白衣少女道:“三年前我有缘得见印度的龙叶大师,那时我刚学剑术,同他请益,他传了我几点内功心法,对于剑术,他谦说不是所长,不过,他却迭给我一部梵文秘典,内中就记载有一个神话般的秘密。
  “在这念青唐古拉山的玉女峰下,有一个冰窟,冰窟里有的是亿万年来页古不化的冰雪精灵,若用这种寒冰制成刀剑,坚逾钢铁。这还不奇,玉女峰本产玉石,冰窟里的冰雪精灵,与玉石凝结,有一块大玉石,正在冰窟的中心,与冰块精灵化而为一,若把这块玉石最中心那一部份美玉凿出来,成宝剑,那一股奇寒之气,就足以今人退避三舍,你想若得了这种亿万年寒玉所成的冰魄寒光剑,岂不是可以无敌放天下!”
  桂华生一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普天之下最奇怪的宝剑。不过,若非高明之士,这把剑得了也没有用,反而要冷坏了自己。”白衣少女道:“别说剑了,就是这冰,也不是寻常人可以下去的。听说藏灵上人遇游西藏名山,无意中也发现了这冰窟的秘密,他为此采集了各种奇药,了一种丹丸,服之可以御寒,经过了几十年的准备,又费了无穷心血,测出了冰窟的中心所在,和寒潮最弱的时辰,直到今天,他才敢到这玉女峰来掘宝。”
  桂华生道:“怪不得藏灵上人一见尼泊尔王子,就问提摩达多和龙叶大师有没有来?原来他是想找帮手。”白衣少女道:“提摩达多练的是阴阳掌力,龙叶大师则是佛门高弟,他们都不会与藏灵上人争夺这把剑的。不过藏灵上人的算盘也打得太如意了,像龙叶大师这等高人,岂肯助他掘宝?”桂华生听白衣少女纵谈奇人异宝,对她身份更是怀疑,心中想道:“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龙叶大师怎肯把梵文秘典付托给他,还告诉她这个大秘密。这等世间的高人异士,竟然都肯折节下交,她又具什么人呢?”
  白衣少女道:“原来你已见过藏灵上人了,他还有什么说话与举动?”桂华生道:“他向尼泊尔王子要了八名武士陪他。”白衣少女面色条变,道:“他大约是想借用尼泊尔武士所佩带的百钢刀,呀!怕他纵有御寒奇药,这八名武士也禁受不住那冰窟寒潮。”
  说话之间,忽听得山腹中传出叮叮的铃声,这时桂华生和白衣少女已到了玉女掌的冰坡上面,正对着冰窟,他们轻功妙绝,守护在窖旁边的武士,竟然听不出一点声息。
  但见有四个带着月牙弯刀的尼泊尔武士,在冰窟旁边手舞足蹈,其状甚怪,桂华生起初莫名其妙,眼光一瞥,见白衣少女面有忧色,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这四个武士耐不住冰窟的奇寒,故此跳跃如狂,藉以增加体温。
  铃声愈响愈急,那四个武士突发怪声,不约而同的跑到洞口,过了一会,扯起四只吊蓝,每只篮中,都躺着一个面青唇白、奄奄一息的武士。
  随在吊篮之后,藏灵上人一跃而出,架装一抖,飞出了漫天冰屑,桂华生在数十丈之外,也自感到阴寒之气,瞧那藏灵上人,虽然冻得面色惨白,不过仍是步履安详,举止从容,桂华生想道:“这四个武士服有御寒灵药,在冰窟外面,尚自冻得手舞足蹈,冰窟之中,想更是奇寒无比,这藏灵上人居然还能够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出来,内功深厚,确是不容轻视!”
  藏灵上人将吊蓝中的武士搬到地上,挥手说道:“你们这四个下去:”原先守在洞口的四个武士,见同伴几乎冻僵,直打寒咦,那里肯听,藏灵上人喝道:“你们胆敢不听我的命今吗?哼,哼,哼白!…你是谁?”原来就在这一瞬间,白衣少女已是飞身掠出w
  那四个被藏灵上人威胁的武士,陡然间都发出尖锐的叫声,随即跪倒地上,同白衣少女合什礼拜。桂华生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说话,但从他们那既是喜悦又具恐惧的神色和声调,也猜得到他们是向白衣少女请求恕罪和援助。
  藏灵上人眼皮一翻,喝道:“我道是谁,原来你就是在魔鬼城中吹笛吓人的妖女,你有多大修为,也敢觊觎冰窟的奇珍?”白衣少女冷冷说道:“我不管你什么奇珍不奇珍,这八名武士我命令他们返国。”藏灵上人怒形于色,打量了白衣少女一眼,却忽然换了语调说道:“也好,这八个武士本来也办不了什么事,你既然要我放他们,你就替他们下去吧。我也不会白白要你帮忙,冰窟里有的是冰块精英,你可以取来制冰块神弹。至于那块亿万斤
  的寒玉,你可就不必妄想了!”
  白衣少女冷笑道:“冰窟里的奇珍是你家的东西不成?要任从你的分配?”藏灵上人浓眉倒置,怨声喝道:“我费了几十年心血,你却想捡现成,天下那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哼,哼,你还说不觊觎冰窟的奇珍?”
  白衣少女又是一声冷笑,明声说道:“你这样说法,我无心变了有心,我倒想把那冰窟寒玉取出来了。好吧,咱们各显神通,看谁能把这块寒玉取到手中?”话声末了,但听得藏灵上人一声暴喝,飞身疾起,呼的一掌,凌空击下,白衣少女轻功绝顶,焉能给他击中,但是他这一掌打出,对面的冰岩震得轰然鸣动,冰块纷飞,桂华生也几乎立足不稳,骇然想道:“藏僧这一掌的威力,看来比少林派的武林绝学大力金刚掌还更惊人,有缘相遇,我也想试他一试了!”
  白衣少女接连避了他的三掌,扬声说道:“待我先治好了这四个人再来和你比划。”藏灵上人那里肯依,一掌紧似一掌,每掌拍出,隐隐挟有风雷之声,打得冰岩震动,砂石纷飞。将白衣少女的身形,都笼罩在他双掌威力之下!
  白衣少女秀眉一挑,玉笛缓缓扬起,就在这时,桂华生立足的冰岩,给藏灵上人一掌震塌,桂华生趁势飞出,展出了达摩秘笈中的“五禽掌法”,半空中身子一屈一伸,双掌划了一道圆弧,俨如金鹏展翅,凌空直扑下来。
  白衣少女笑道:“好吧,大哥哥,你就替我暂接几招!”衣带轻飘,身法美妙之极,在两大高手的掌影翻飞之下,竟是从从容容的走出圈子外面。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桂华生纵不能胜,也决不至于在一时三刻之内落败。
  藏灵上人见桂华生来势凶猛,顾不得拦截白衣少女,焉地一声大喝,双掌平推,掌力相接,鞋然雷鸣,桂华生一个筋斗翻了下来,藏灵上人也跟跟的倒退数步。这一较量,竟是功力悉敌,斤两相当。桂华生心头暗惊,想道:“我借凌空下击之势,也不能胜他。西域果有奇人,看来这个藏灵上人的H力便在我上。”
  岂知藏灵上人更是惊心动魄,他自负是西藏的第一高手,天下之大,也仅仅是佩服三个人,中国的易兰珠,印度的龙叶上人,阿刺伯的提摩达多。这三个人都是百世罕见的一代宗师,藏灵上人自是心悦诚服。想不到今晚在这念青唐古拉山之上,第一个碰到的白衣少女,竟是连她的衣角也捞不着;第二个碰到的桂华生,硬碰硬接,也竟是占不了丝毫的便宜。而这个两个人,却不过是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女!
  藏灵上人骄敌之心尽去,连了全力,叱哇一声,又具双掌齐出,桂华生用了一招借方反击的“双推掌”,但觉藏灵上人的掌力有如波浪一般层层而至,前浪未消,后浪叉土,一陷入漩涡之中,竟是消解不了,只好一口气的和他硬接了十多廿招。
  藏灵上人越斗越里,双掌翻飞之际,装装也抖了起来,扬起了三股狂风,互相冲击。桂华生喝道:“掌法较量过了,咱们再比划兵刃!”藏灵上人有意逞能,哈哈笑道:“你用什么兵刃,贫僧也只是一双肉掌!”
  话声未了,突见一道紫虹,破空射出,“波”的一声,藏灵上人掌力所激起的气流,就像皮球给刺穿一样,一无遗。这一来藏灵上人的掌力威势登时大减,桂华生刷刷刷疾进三剑,“嗤”的一声,将藏灵上人的架装刺破,冷冷笑道:“还是亮出兵刃来吧!”藏灵上人这才知道桂华生的剑乃是一把宝剑,只凭掌力,万万封闭不来。
  藏灵上人老羞成怒,一声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要我取出兵刃,那就是要我将你迭上西天了!”条然间取出了一对铜跋,发出黄澄澄的光华,双跋一碰,震耳欲聋,疾的向桂华生的宝剑便夹,桂华生挥动宝剑,但听得断金夏玉之声念唉不绝,这一对铜跋乃是古铜加上其他合金所铸,宝剑竟不能伤!
  藏灵上人渐渐现出急燥的神色,一双铜跋高得震天价响,那笛声却是越来越见柔和,可是任凭那铜跋的噪声如何强烈,都总是压它不住。桂华生心裨宁静,听得的只是美妙的笛声,一柄腾蛟宝剑越发使得潇自如,再过片刻,竟自抢了上风,将那对铜跋压住,藏灵上人不论使出什么怪异的招数,都被桂华生随手化解,而且着着反击,将藏灵上人迫得连连后退。
  陡然间,笛声一转,越吹越高,响遏行云,桂华生脚尖一点,腾身飞起,无意之中,与那笛声配合得妙到毫颠,但见他在半空中一个转身,条地里便是一招“飞鸟投林”,凌空杀下,那腾蛟宝剑所抖起的寒光,轨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直酒下来!只听得一片断金夏玉之声,按着一声野狼般的哔叫,原来藏灵上人的一面铜拔已被宝剑刺裂,而他身上也同时受了七处剑伤。
  待到桂华生落到地上,藏灵上人亦已飞逃下山,桂华生见他受了创伤,仍是捷如飞鸟,心中也自骇然。
  那白衣少女收了玉笛,缓缓起立,微笑说道:“好剑法!”桂华生面上一红,说道:“不是你的相助,我只怕已伤在他双跋之下。”少女笑道:“我对你何尝有什么助力,那是你本身原来具有的功夫,比如灯烛能燃,萧笛可奏,我不过引以星星之火,吹以丝丝之气而已,何足称道?”桂华生听她语带禅机,内蕴妙理,凝神一想,豁然顿悟,合什赞道:“灯烛自燃萧自奏,外魔本是空无有,要待驱魔落下乘,我闻此言三顿首。”白衣少女笑道:“大哥哥妙解惮理,武功上又进了一层了。说老实话,论本身功力,我还当真不是藏灵上人的对手呢?大哥哥,你的剑法确是精妙,那是中土所传的吗?”桂华生道:“不,恰恰相反,那是从西土传来的达摩剑法,不过,经过了一千多年,历代名家又有不少增益,大约比达摩租师最初所传的剑术,更见完备了。”白衣少女道:“不错,我所问的倒是落了下乘了。中土西土本来就不应分开,世界各派的武功,都可以合而为一。”桂华生心中一动,笑道:“我昨晚见你用玉笛使出极精妙的剑术,今大我开眼界,佩服无已。若然咱们这两家剑术,合而为一,纵不能称雄天下,想来方可为武学大增光彩!”白衣少女道:“是么?”凝望冰峰,忽地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子,才地出的叹口气道:“去住随缘,你这番话也待将来有缘之时再说吧。”桂华生一片悯然,抬头一看,但见日正当头,冰峰在阳光下现出千重丽彩,自己的影子和白衣少女的影子在冰峰下几乎叠而为一,此景此情,如幻如梦,心中但愿幻景不灭,好梦长留。
  白衣少女回拌一盼,说道:“现在正是午时,寒潮最弱,咱们该进去了。”桂华生随她走进冰窖,但见一片寒光,窟内冷风缕缕,触体如刀。白衣少女笑道:“龙叶大师给我的梵文秘笈,本有制炼御寒的秘方,我也炼了七粒阳和丸,不过我们还是试凭本身的功力看看。若是要靠灵丹,将来也不能用这冰魄寒光剑、和使那冰块押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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