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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 女帝奇英传

_28 梁羽生(当代)
儿的时候,先要打好了主意,婉儿一生的命运,就要看你如何处理了。好,你今晚就去
见她吧!”
  李逸怔了一怔,说道:“今晚可并不是长孙泰入宫轮道之期啊!”武玄霜道:“我
带你进去。”李逸吃了一惊,道:“你带我去?”武玄霜道:“不错。你藏在我的车子
里,谁也不敢搜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去了。”李逸道;“你姑姑知道了没有?”武
玄霜道:“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李逸神色踌躇,武玄霜道:“你若今晚不去,以后再
找机会就难得多了。”李逸道:“为什么?”武玄霜道:“你今日在魏王府大闹一场,
天后陛下现在还无暇查问详细情形,将来一定有人告诉她的。”
  李逸心头鹿撞,只听得武玄霜又道:“我已和婉儿约好,入宫之后,你躲在我的房
中,二更时分,她来会你。我去绊住姑姑,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们遮掩。你赶快换过一
身衣服吧,后宫可是不许男子进去的啊,你最好扮成一个宫女。”李逸道:“男子汉大
丈夫岂能易弁而钦,我不扮宫女。”武玄露笑道:“这有什么打紧,当今的皇帝尚且是
女人,你却还是重男轻女。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不过,这身武士的服饰是要换的,我
总不能带一个武士进我的闺房呀。这样吧,你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和我同车入宫。”
她早就准备了一套官女的宫装和一套太监的青衣小帽,现在李逸不愿改扮宫女,她就把
那套太监的服饰给他,笑道:“委屈你一下子,换好了衣服,就请出来。”说罢便走出
房间去了。
  李逸一片茫然,心中只是盘旋着一个念头。“我今晚要见婉儿,要见婉儿!”长孙
泰忽地走了进来,将门轻轻掩上,说道:“玄霜已经和你说好了?”李逸道:“说好了,
我今晚就见婉儿!咦,你是几时回来的?武承嗣的事情,武则天怎样发落?”长孙泰道:
“我是和武玄霜一道回来的,我知道她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武承嗣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张相国已经递上奏折,又有武玄霜作指证,料想武承嗣这番难逃公道。”
  李逸匆匆的换过衣裳,回过头来。长孙泰一片怅悯的神情,叹口气道:“李兄,你
对壁妹生死不忘,我感激得很。但死者不能复生,敏甥也要人照料。眼前有合道的人,
我劝你还是续弦的好。”顿了一顿,又道:“婉儿一直将我当作兄长看待,壁妹死了,
我就只有她一个妹妹了,我不愿意婉儿抑郁而终,我失掉了一个妹妹,不能再失掉她了。
唯有你可以令她快乐,我也但求她得到快乐。李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李逸点
点头道:“我明白,不过,不过——”长孙泰道:“不要再说什么不过了,你们快乐,
我就快乐。一切都要为婉儿着想。好吧,你换好衣裳了,快些出去吧!”
  长孙泰眼有两颗晶莹的泪珠,急忙举袖拭去,但李逸已在镜中瞧见了。李逸回过头
来,缓缓说道:“泰兄,你放心,我不会令你失望的。”这说话模棱两可,但长孙泰已
无暇推敲了,紧紧握着他的手道:“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好了,你去见婉儿吧!”
  李逸藏在武玄霜的车子里,一路驰入宫门,车轮疾转如飞,李逸的心也似随着车轮
转动。长孙泰的意思明白得很,乃是希望他与婉儿结合,宁愿自己默默忍受哀伤。李逸
心乱如麻,他不忍长孙泰伤心,但也不愿婉儿郁郁终老。“婚姻之事,岂能勉强了,她
真正欢喜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啊!”武玄霜刚才的说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他知
道婉儿的性格,她不愿嫁长孙泰,劝也没有用的。可是刚才听武玄霜的说话,若是他不
娶婉儿的话,婉儿一定会嫁给另一个人,这个人不是长孙泰,她虽然不欢喜这个人,但
却愿意嫁给他!”这是什么原故呢?饶是李逸绝顶聪明,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李逸藏在车厢后面,不能和武玄霜交谈,他望着武玄霜的背影,不禁心乱如麻,他
爱惜上官婉儿的绝世才华,要是婉儿没有归顺武则天,而自己当年又迫于形势,不得不
与长孙壁结婚的话,也许他早已与婉儿结合了。然而现在——唉,转眼将近十年,十年
来的变化又是如此之大!他在婉儿之后碰到了武玄霜,在武玄霜之后又碰到了长孙壁,
更想不到的是与长孙壁成为夫妇,而长孙壁又是为他死的!
  往事历历,重上心头,李逸望着武玄霜的背影,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现在长孙壁
已经死了,他本来决意独身终老了,谁知又碰到了这桩事情。上官婉儿才华绝世,他又
怎忍见她彩凤随鸦?婉儿和武玄霜的影子同时在他脑海中泛起,婉儿和他的性格较为相
投,而玄霜对他的感情则更为深厚,李逸又是一阵迷茫,但尽管仍在踌躇,那独身终老
的决心已是有点动摇了!
  武玄霜的座车毫无阻碍的独入后宫,武玄霜在宫中住的时间很少,她喜欢清静,武
则天在太液池边的竹林里拨了一所住宅给她,因为不常住的原故,服恃的官女只有几个
人,其中两个还是她带来的心腹婢女,李逸扮成一个太监的模样随她进去,并没有引起
怎么注意,其时已是黄昏时分,武玄霜将李逸安顿房中,吩咐了心腹婢女几句,便出去
了。
  李逸独处房中,听宫中玉漏已近二更,心头怦怦跳动,过了一刻,忽听得有脚步声
传来,好似不止一个人,李逸怔了一怔,慌忙逃到帐后,接着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笑道:
“玄霜表姐的住处真不错呀!”
  来的是武则天和她的女儿太平公主,李逸大吃一惊,心道:“难道她们已经知道我
在这儿?是谁把风声泄漏出去了。”但听得武则天笑道:“你看她的房中图书满架,装
饰虽然简单,却比你高雅多了。”太平公主道:“玄霜表姐文武双全,我怎能与她相比?”
武则天道:“嗯,你真该向你的表姐和婉儿多学一些东西。”太平公主应了一个“是”
字,说道:“妈,其实我更想跟你多学一些治国平天下的本领。”武则天道:“你有这
个志愿也未尝不好,治理国家最紧要的是大公无私,用人唯贤,还应该体恤百姓。做皇
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看你近几年来越来越贪图享受了,听说你最近要京兆尹给
你征集,大修驸马府,有这回事吗?”
  太平公主低下了头,说道:“咱们帝王之家,女儿就是多造一座府邸,也小是什么
大事。只是事前没有明禀母后,这是孩儿的过错。”武则天道:“胡说,你是我的女儿,
更应该自知检点,帝王之家,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你建造私人府邸,怎可以动用京兆尹
来征集民快,你这是乱了朝廷的法度,你知道吗?尤其现在是战争过后,更不可劳民伤
财。”太平公主面色大变,说道:“母亲责备的是,孩儿停止修造便是。”
  武则天喘了口气,续道:“还有人密告你督官卖爵,任用私人,窦怀贞、萧至忠等
人都是凭藉你的势力得官的。”太平公主大吃一惊,忙道:“妈你不要听别人的闲话,
孩儿绝没有督官卖爵的事情,孩儿引进一些人也不过是为母亲分劳罢了。婉儿不是也推
荐过姚崇、宋景都等人么?”武则天道:“姚崇、宋景都是有才能的贤人,窦怀贞等岂
可与之相比?”太平公主道:“窦怀贞不是也有相当才干吗!”武则天道:“不是我见
他们有点才能,我早就把他们贬滴了。他们对我谄媚奉承,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心术不
正的小人。”
  太平公主不敢吭声,武则天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对待你的几个哥哥很严厉,
有人说我没有骨肉之情。其实我无非是想为你们好啊!”太平公主低声道:“妈,我知
道。”武则天道:“我忙于国事,对你们的管教其实已是失之过宽了。我现在已是八旬
老妇,精神不比从前,对你们更纵容了些,这是我的过错。唉,要不是我管教不严,怎
会闹出武承嗣这桩事情。”
  太平公主道:“承嗣表哥一时不察,被奸细混入他的王府,还望母亲从宽发落。”
武则天道:“不用你管,我自有分数,咦,婉儿怎么还不来呢?”听了这话,李逸又是
心头一震,“莫非她已经知道了我与婉儿在这里约会?”
  太平公主道:“婉儿不在她自己的屋子,一定是到这里来了,母亲你就再坐一会;
看看孩儿料得准么?”武侧天笑道:“这点鬼聪明我相信你还有,不过婉儿一定料不到
玄霜不在这儿,她见了我,亦当意想不到吧!”听她们的口气,似乎武则天已找过婉儿
一次,找不到才到这里来的。李逸稍稍安心,但武玄霜到哪里去了?武玄霜本来对李逸
说过,她是要去绊住武则天,让他们的幽会不受惊扰的,何以现在武则天来了,武玄霜
却不随来?想至此处,李逸又不禁心头惴惴。
  过了一会,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意思是说:“妈,你看我料
得多谁!”果然揭帘而入的正是上官婉儿。武则天哈哈笑道:“婉儿,我等你许久了。”
  上官婉儿大为惊愕,极力忍住,不让神色上表露出来,她向武则天行过了礼,问道:
“天后陛下可有什么事情要我办么?”武则天道:“正是有件紧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孩儿,你且退下,过一会再来。”太平公主内心妒忌,却不敢吭声。
  太平公主走后,武则天笑道:“婉儿,你今晚面色有点不对,为的什么?”婉儿心
头一凛,说道:“没什么呀,也许是昨晚睡得不好吧。”李逸从帐后偷窥,见婉儿颜容
慌恢,暗暗痛心。
  武则天道:“这几天事情较多,辛苦你了,承嗣的案件,卷宗你弄好没有?”上官
婉儿道:“已整理好了,就等陛下过目。”武则天道:“承嗣送来的请罪奏折怎么说。”
婉儿道:“他说不知道那两人是奸细,自认失察之罪。那两人已经死了,无可对质。”
武则天又问道:“玄霜指证他曾派遣密使,私通突厥,他的折子里怎样自辩?”婉儿道:
“他说突厥大汗要求和亲,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淮阳王延秀,他派去的人不过是谈和
亲的事情,那时战争尚未发生,后来战事一起,他的僻者回不来,是否迫于淫威,归顺
了突厥,那他就不知道了。他没有禀陛下,自认专道之罪。”
  武则天冷笑道:“他倒善于避重就轻!”想了一会,说道:“婉儿,你给我起草一
封诏书,将武承嗣的各种职权尽皆解除,并罚傣年,只保留他魏王的封号。”
  婉儿以为武则天定要大发脾气,重责武承嗣的,哪知竟大出她意料之外。武则天瞧
了她一眼,笑道:“婉儿,你心里一定不服,说我袒护自己的侄儿了?”婉儿默不作声,
索性给她来个默认。武则天道:“婉儿,你很忠直,我就是欢喜你这个脾气。魏王罪大
罚轻,难怪你不服气,可是事至如今,我也只能这样!”
  武则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这几年精神不够,一个人年纪老了,对儿女、对
侄儿又不免溺爱一些,显儿和承嗣都想在我死后,继承我的帝位,他们各自结党营私,
我早已知道了。错在我自负过甚,料想他们翻不出我的掌心,没有及时制止他们。现在
他们的羽翼部已长成了。去年,我权衡轻重,立了显儿做太子,承嗣生了怨妒之心,这
我也知道的。他派遣使者勾通突厥的事情,虽然没有真凭实锯,只有玄霜的一面之辞,
但依我看来,多半也是真的,我应该杀了他!但这事情一揭开来粘连极广,绝不是只杀
了承嗣一个人就可以了事的,我老了。魄力远不及年少之时,而且又在和突厥大战过后,
国力消耗过甚,我不想再惹起任何乱事了,不论规模大小,我都要避免。所以我只攘夺
承嗣的各种职权,让他役有力量造反,我的苦心,你明白吗?”
  婉儿呆了好一会子,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武则天道:“这两天我没有功夫看
群臣的奏折,有什么紧要的你拣几件说给我听听。”婉儿道:“也没有什么紧要的,只
是崔告味、袁恕己二人合上一个奏折,是对陛下有所劝谏的。”武则天道:“他们二人
是正直的人,既有劝谏,那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了,这还不紧要吗?赶快说吧!”婉
儿道:“他们劝谏两件事情,一件是请陛下停止修造佛寺,他们说去年修造同福寺,又
建佛教的“天抠”,用了铜铁两百万斤,耗费钱财工力太多,请陛下体恤民艰。”武则
天惊然而惊,说道:“用了这么多钢铁,办事的人竟然没有告诉我!这是去年我在病中,
他们替我‘祈福’,而建造的,当时我想这也无可无不可,一时考虑未周,便答应了,
想不到他们得了我的旨意,便大兴土木,耗费民力,唉,刚才我还责备我的女儿修驸马
府呢,岂知我的错比她还大!真是令我痛心!还有一件是什么?”
  婉儿踌躇片刻,说道:“他们请陛下远小人而近君子。”武则天吃了一惊,道:
“他们指的小人是谁?”婉儿道:“指的是张易之和张昌宗,他们说二张是陛下的壁臣,
留在官中,易滋物议,请陛下驱逐他们出官!”武则天道:“我见他们二人懂得音乐,
的确是把他当作壁臣看待,留在官中解闷的。我是一个老太婆了,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
闲话的。晤,但他们说得也对,二张并不是正派的人,要防备他们持着我的宠爱而卖弄
权势,好吧,我明天遣散他们便是。唉,不是有人劝谏,我这一生真不知还要做错多少
事情!”
  婉儿道:“陛下一生中做的好事也难于胜计!”武则天摇了摇头,说道:“好事是
应该做的,不值得提。嗯,婉儿,现在轮到我和你说了!”
  武则天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神色显得非常沉重,婉儿心头一凛,说道:“陛下有什
么吩咐?”武则天道:“不,我这次是来求你的!”婉儿吓了一跳,急忙说道:“陛下
言重了,婉儿待罪之身,得陛下托以腹心,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武则天道:“不,我更感谢你。这十年来你帮忙我做了许多事情,最懂得我心事的
人恐怕也只有你了。”歇了一歇,叹口气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今年已经是八十几
岁了,自知来日无多,说句笑话,我已是一只脚跨进坟墓里的人了!”
  婉儿望着武则天衰老的颜容,听着她凄凉的声调,想她一代雄才,开天辟地以来的
第一位女皇帝,最终也不免归于黄土,心头不禁一阵伤感,忍泪说道:“陛下精神健烁,
何为出此不祥之言!”
  武则天凄然一笑,缓缓说道:“人总是要死的,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多少也做了
一些前人所未做过的事情,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但是国家大事,我仍未能放心,
所以要求你来分挑我的担子。”
  婉儿惶恐说道:“陛下这话折杀我了。”武则天正容说道:“婉儿,你听我说,我
今晚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心腹之言。”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
应该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死了之后,我卸下的担子不知谁能挑起?我本来想过要
把帝位让给狄仁杰的,可惜推位让贤的事情只能见之千古代,现在是一家一姓的观念已
经深入人心,我拗不过这几千年来的观念,所以我这个心愿也只好永远搁在心头,除你
之外,对任何人都未曾透露。”
  婉儿道:“太子为人忠厚,陛下当政以来,又提拔了许多贤人可以辅佐他,也不必
过于多虑。”武则天苦笑道:“我的几个儿子都是庸才。太子较为忠厚,却不是能够担
当大事的人。我的几个侄儿更不是好东西。我的女儿,唉,她想学我只学到我的皮毛,
她贪权募势,如果我死之后,没人管她,更恐怕将来会弄出祸患。”
  武则天喝了口茶,连连喘气,婉儿道:“陛下你歇歇再说吧。”武则天道:“不,
我现在不说,将来就没机会说了。今天闹出的武承嗣案件,更令我对儿女、侄儿失望伤
心,我死之后,是随时会发生变祸的!所以我求求你,求你做我的媳妇!太子可好可坏,
有你做他的内助,我死了才能安心!”
  李逸藏在帐后,听到这话,有如焦雷轰顶,他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婉儿碰到的是
这个难题,她所不喜欢的但又可能嫁给他的人乃是太子!
  婉儿面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如纸,好久,好久,都未曾答武则天的话。本来,这件
婚事,在一年之前,武则天就曾经叫玄霜和太平公主向她示意过了,但武则天亲口向她
提亲,这还是第一次。
  武则天轻轻抚摸婉儿的秀发,眼光中充满爱怜和期待,叹口气道:“我的儿子是个
庸才,这头婚事实在是委屈你的,若然另有良策,我也不想你嫁给他的。但为了大局着
想,我还是希望你做我的媳妇。你跟我多年,熟悉政事,我的担子,也只有你能挑起来。
你不但可以辅佐我的儿子,将来李武两姓的纠纷,你也是最好的调停人。”
  婉儿眼角沁出晶莹的泪珠,缓缓说道:“陛下,多承你看得起我,我也感激你对我
的期望,对我的信托,但这件事情,我还得想想。”
  武则天抽出手绢,亲自替她拭去了泪珠,凝眸对着她说道:“婉儿,你是不是另有
心上的人?”
  婉儿避开她注视的眼光,摇了摇头,心头却泛起了李逸的影子,“他来了没有呢?
我心上有他,他心上有没有我呢?”天后一生的婚烟也极不如意,她实在是为了国家牺
牲了自己的婚烟幸福的,我是不是也应该走她所走过的路呢?”婉儿心乱如麻,一时间
实是委决不下。
  武则天翻了翻桌上的一宗文件,忽道:“李逸已经回到长安,你知道了么?”帐后
的李逸与待立在她旁边的婉儿,同时心中一震,只听得武则天继续说道,“今天在承嗣
王府捉拿奸细,也有他的一份,禁卫军的几个统领都来向我报告了。”
  武则天歇了一歇,叹了口气,续道:“李逸是个人才,可惜他以前一直把江山看作
他李家之物,对我成见太深,不知他现在有些改变没有了。听说你小时候和他很好。若
是他愿意辅佐太子,那么我可以封他做个亲王,让你做他的王妃。”
  婉儿心情激动之极,低下头来,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心上早已另有人了。”
  武则天道:“是么?我还未知道呢。其实,对我来说,我当然是最希望你做我的媳
妇,现在的情势已经迫得很紧了,我大约也活不了多久了,婉儿,我在等待你的回复!”
  婉儿想了一想,答道:“陛下,请你给我三天的期限。”武则天微笑道:“好,三
天我大约还可以待得到吧。”说了这一句话,她接着就按了按桌上的金铃,唤一个宫女
进来,问道:“玄霜回来了没有?”
  那宫女回道:“她们已到凌波宫问过了,郡主还没有回来。”武则天皱起眉头,自
言自语道:“奇怪,难道当真会发生什么事情?”挥手叫那宫女退下,神色之间,似乎
显得甚是不安。
  婉儿禁不住心头一凛,她跟了武则天将近十年,很少见武则天有过这样的神色,她
还记得就是在徐敬业造反的时候,武则天也还是谈笑自如,难道在这太平的日子,会突
然发生比徐敬业造反吏大的乱子不成?
  婉儿问道:“玄霜姐姐真的不在宫中吗?”武则天道:“我听说有部份禁卫军不稳,
是我差遣她向李明之打听去了。”婉儿吃了一惊,这才知道了武玄霜何以不在武则天身
边的原因,也明白武则天何以要那么着急向她提亲了。
  婉儿想了一想,说道:“李明之是陛下的亲信,禁卫军和羽林军的军官也都是拥戴
陛下的可靠之人,或者那消息是谣传的吧!”武则天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情往往
是难于预料,你越以为不会发生的,可能就会发生,我还是回去看看的好。”
  武则天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婉儿扶着她,刚刚走到门口,忽见太平公主匆匆跑来,
叫道:“妈,不好啦,有军士哗变,已经打进宫来了!”武则天道:“是谁率领的?”
太平公主道:“不知道!外面很乱,妈,你最好暂时不要出去,我已经叫张易之兄弟调
动宫中的宿卫军士了。”
  武则天斥道:“胡说,这时候我不出去,还有谁能够制止他们?张易之兄弟懂得什
么,你胡乱叫他调动宿卫,违反我的法度,你还未知罪么?”太平公主慌忙跪下来叩头,
道:“母后陛下,我是为了你啊!”
  武则天怒道:“你就是知道给我多添麻烦!婉儿,你陪我去,我亲自处埋这件事情!”
事到临头,武则天登时好像换了个人,反而精神奋发,镇定起来,李逸也不禁暗暗佩服,
他对军士哗变的事情,也觉得大出意外。
  婉儿扶着她刚迈出一步,忽地又有两个武士跑来,大声禀道:“叛军已经打破了朱
雀门,冲到了凌波殿啦!两位张大人也都给叛军杀了!”他们所说的“两位张大人”指
的乃是张易之和张昌宗,武则天喝道:“二张有罪,也应该让大理丞去依法审问才是,
怎么可以擅杀呢?另外还杀了什么人没有?”那两个武士道:“宫中混战,有许多宿卫
已在乱军中被杀死了!”武则天道:“是谁带领叛军?”那两个武士道:“有张相国、
桓彦范、敬晖、崔玄味、袁恕己等人在内!”
  武则天面色大变,颓然说道:“连他们也背叛我么?”这些人都是她相信的正玄大
臣,听说他们率领叛军打入宫廷,她心中自是难过之极。其中崔亥味、袁恕己二人是婉
儿向武则天推荐过的,婉儿听了,也是惶恐不安。
  其实这些人倒不是要反对武则天,而是要迎立太子。他们见武则天年老,二武掌权,
心中早已有了隐忧,这次闹出了武承嗣的案件,他们都是出头弹刻武承嗣的人,见武承
嗣虽被削去职权,却仍然稳坐王府,他们自是更为忧虑,生怕武则天一旦死去,二武争
权,国事便要弄到不可收拾,因此只有趁这时机发动兵变,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请武
则天退位,迎太子回朝,恢复李唐正统。
  武则天尚未知道他们的来意,但想了一想,立即又恢复了自信,毅然说道:“我不
信这些人会伤害我,婉儿,你扶我出去,让他们见我!”太平公主叫道:“母后陛下,
俗语说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你所亲信的人,也正就是要害你
的人,事到如今,你还一味相信外人么?宫中危机四伏——”顿了一顿,那两个武士突
然喝道:“谁,这屋子就伏有刺客!”前面的武士把手一扬,倏地一柄匕首向帐后掷去!
  以李逸的武功本来不至于被他暗算,但他听得宫中发生变乱,婉儿就要跟着武则天
出去,他也是大受震憾.他全付心神都放在听武则天和婉儿的谈话上,猛听得金刃破空
之声,躲闪已来不及,那柄匕首穿过了帷帐,在他左臂上划破了一道伤口。
  另一个武士拔出腰刀,立刻扑向李逸,忽听得“哨”的一声,那柄腰刀断为两截,
太平公主叫道:“婉儿,你——”原来是上官婉儿用武则天送她的那柄匕首削断了这武
士的兵刃。
  武则天蓦地喝道:“都给我住手!”太平公主叫道:“母后陛下,你要问问婉儿,
为、为什么——”话未说完,武则天已挥手止住了她,喝道:“不许多嘴,嗯,是你回
来了?你是要见婉儿的么?”后面这两句话是向李逸说的。
  李逸跨上一步,而对着武则天和婉儿,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武则天接着
说道:“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你们说话了,你回来了很好,待我处理了这件事情,
再让婉儿和你短叙”。
  婉儿忽地叫道:“哎呀,你受伤了!这是有毒的暗器,这,这怎么好?”李逸的伤
口流出带着腥臭气味的黑血,这时听得婉儿这么一喊,登时觉得整条手臂麻痒痒的,心
头也欲作呕!
  太平公主呆了一呆,忽地掏出一个小巧雅致的玉瓶,倒出两颗丸药,说道:“这是
大内的七宝灵丹,能消百毒,你赶快给他服下。”一边说话,一边捉着婉儿的手,把那
两颗丹药倒在她的手中。
  上官婉儿哪里知道公主正打着歹毒的主意,原来太平公主自小看惯她母亲做皇帝的
神气,心中非常羡幕,也想学她母亲的榜样,可惜地母亲却把帝位传给了她的哥哥。武
承嗣知她心意,极力巴结她,答应将来扶助她,就算做不到女皇帝,也可以帮她掌握大
权,操纵朝政,因此太平公主反而与武承嗣结成了一党。她甚有心计,平日和婉儿非常
接近,博取母亲的欢心,因此武则天和婉儿都没有疑心她。武则天虽然发觉她行事任性,
也只当她是被纵容惯了,恃宠生娇而已,想不到她怀有那样大的野心。
  太平公主既然和婉儿日夕相处,婉儿的心事也就瞒不过她,这次她知道李逸已回到
长安,料想李逸必定会冒险入宫探望婉儿,就叫心腹的太监宫女,暗地里注意上官婉儿
和武玄霜,果然给她探听到了武玄霜带一个小太监进来的消息,武玄霜和婉儿的交情,
太平公主深知,听到这个消息,立即便起了猜疑,所以她才纵恿母亲到武玄霜的房中等
候婉儿。
  就在武则天和婉儿密谈的时候,她却出去拷问武玄霜的宫女,那宫女见是公主,又
知道她与婉儿素有交情,便把秘密说了。太平公主叫手下将那宫女看管起来,不许泄漏
消息,一面召集了自己的心腹武士来,恰巧叛军打进宫中,她便趁此机会,以搜索奸细
为名,搜出了李逸。她本以为连上官婉儿都可以一并扳倒的,哪知她母亲不但丝毫没有
责备婉儿,对李逸也似乎甚有好感,听她的口气,甚至还要将李逸留下来。太平公主一
想,婉儿的聪明才智在她之上,若再加上一个李逸,自己将来一定要受他们压制,于是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把随身携带的毒药冒充七宝灵丹,交给了婉儿。
  这时武则天正在催婉儿陪她去应付兵变,时机紧迫,不容婉儿仔细思量,而且她做
梦也想不到太平公主存心要害李逸,得到“灵丹”,如获至宝,立即给李逸服下。
  只听得外面奔跑呼号之声,渐来渐近,又有两个太监进来禀告,说是叛军已打进了
乾元宫,武则天道:“婉儿,你害怕吗?”婉儿道:“在陛下身边,我什么都不害怕。”
武则天道:“既然不害怕,就赶快吧,还等什么?”
  在这样紧急的关头,婉儿当然要陪着武则天,她含着眼泪,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望着李逸,想不到费尽心力,才把李逸弄进宫来,竟不能听他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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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植字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女帝奇英传》——第三十二回 经霜方显傲寒心
梁羽生《女帝奇英传》 第三十二回 经霜方显傲寒心   李逸忽地感到眼睛发黑,一股冷意直袭心头,晕眩中隐约似见到太平公主与那两个
武士相视而笑,李逸心头一动,急忙运了一口真气,奔上两步,叫道:“婉儿!”婉儿
回头一看,见他面色有异,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啦?”李逸道:“我与你一同出
去!”武则天厉声说道:“不行!我不要旁人卷入这个漩涡!”李逸道:“我也不想卷
入漩涡,但我不能留在你的宫中。”上官婉儿还未想到是毒药发作,只道是他受伤之后,
血还未止,虽有“解药”,却仍然支持不住,心想:在乱军之中,叛军和宫中的宿卫都
认不得他,出去固然危险,留在这儿,给乱军撞到,也有性命之忧,便向武则天说道:
“天后陛下,他既不愿留在宫中,就让他从地道出去吧!”武则天道:“也好,就让如
意来照料他并护送他出去!李逸,这是为你而特别破例,你可不要泄漏了宫中的秘密!”
她扶着婉儿的肩头,口中说话,脚步却一刻不停,说完了这段话,她们已走到两道的转
角处了。上官婉儿最后还回头一望,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
  李逸目送婉儿的背影,走过转角就不见了,他心中一阵阵绞痛,一个宫女如飞奔来,
转眼间就到了他的跟前,笑道:“殿下,你还认得我么?”这宫女正是武玄霜的心腹婢
女,曾随过武玄霜大闹峨嵋山英雄会的那个丫环如意。
  太平公主和那两个武士本想待武则天走后,就把李逸杀了的,却不料武则天把如意
叫来照料他,他们都知道这个丫环的本事,当然不敢动手。太平公主佯作关怀,诈笑说
道:“李逸,你好好养伤,乱事过后,早些进宫,婉儿还在等着你呢!”
  李逸道:“多谢公主好心,我不会再进官来了!如意,咱们走吧!”如意把大床移
开,揭开了一块石板,现出洞口,原来地道就在下面。宫中为了防备危急时逃难之用,
修了许多条可以通到外面去的地道,这是其中之一。武则天不惜让他使用这条地道,确
实是对他特别看待了。
  如意向太平公主行了个礼,说道:“公主若见我家小姐,请告诉她是我护送殿下出
宫。”太平公主道:“好的,你放心走吧!”她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一说完就和那两
个武士急急忙忙走了。
  如意和李逸走下地道。李逸拔出宝剑,借着宝剑的光华认路,走了六七步石级,忽
地又觉头晕目眩,五脏六腑好似要翻转来似的,一个失足,竟从石级上滚下,如意大吃
一惊,急忙将他扶起,问道:“殿下,你受了重伤吗?”
  李逸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不碍事,咱们快点走吧!”其实这时他体内的毒药
已经发作,毒气正循着他的手少阳经脉攻上心房,幸亏他在入宫之前,曾服了一颗武玄
霜给他的碧灵丹,虽然不是对症的解药,时间也隔得过长,但总是增加了他身体抗毒的
能力,他仗着精纯的内功,将真气运了一转,将要攻到他心房的一条黑线,又渐渐逼到
手腕以下。
  这时李逸也起了疑心:“难道太平公主给我的不是能解百毒的七宝丹,反而是另外
一种厉害的毒药么?”
  如意贴在他的身边照料他,说道:“小姐本来要带我到禁卫军去的,走出了清华门,
小姐不放心,又叫我回来。想不到你果然给他们发现了,真是好险!你可知道你是怎么
给发现的吗?”
  李逸心头一动,问道:“怎么回事。”如意道:“我一回来,就听到公主在拷问宫
女,你躲在小姐房中的秘密,是那宫女泄漏的,后来公主就带了那两个武士进去,我以
为公主一定对你不怀好意。现在看来,她对你还像不错,或者是我瞎疑心了。嗯,你的
伤是怎么受的?”
  李逸听了这话,登时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太平公主果然是想把我置之死地,要
不是武则天差遣如意送我出宫,只怕我早已做了糊里糊涂的冤鬼了。”
  如意听说他是中了那武士的毒药飞刀,大吃一惊,说道:“那武士是公主的亲信,
她明明知道躲在房中的是你,还让她的武士伤你,哎呀,这事情不妙,咱们快走,快走!
提防有人追来!”
  两人急步如飞,跑了一会。那地道黑黝黝的,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之外,再也没有其
他声息,李逸稍稍放心,说道:“如意,谢谢你!”
  如意笑道:“谢我做什么,你应该多谢我们的小姐!”李逸道:“是啊,你们的小
姐已经救过我几次了,我还得好好谢她。”如意道:“你知道就好!我只当你心上没有
小姐呢。你可知道,这九年来她一直是在等待你啊!”
  李逸心弦颤抖,想起武玄霜对自己确是海样情深,在她决意要撮合自己和婉儿婚事
的时候,心中不知蕴藏了多少痛苦!但她为了婉儿的幸福,竟不惜牺牲自己,甘愿作个
红娘,这又是何其可佩!
  李逸心情动荡,登时毒气又升上来。他急忙强摄心神,继续前行,走了一会,到了
地道的尽头,忽听得有轧轧的声响,如意叫声:“不好!”一抖手,飞出了两点寒星,
拉了李逸,急急忙忙的向地道口扑去!
  只听得外面“哎哟”一声叫喊,就在这刹那间,李逸和如意已到了地道口,如意伸
手一按枢纽,开了石门,但见一面千斤闸正在急速降下。
  原来宫中修造这些秘密地道的时候,为了预防出口处给敌人发现,都装有一面千斤
闸,危急之时,可以把千斤闸放下,堵死洞口,隔断道兵,好让里面的人,转回宫中。
再从第二条地道逃走,千斤闸非人力可能移动,须用辘护升降,这时外面正有两个武土
扯动辘轳的钢索,将千斤闸放下来。其中一个武士被如意的暗器打中手腕,迫得松手,
要不然这千斤闸早已落下来了。
  如意一俯身从下面滚了出去,李逸迟了一步,那千斤闸离开地面已是不到三尺,李
逸平躺地上,运了全身功力,向上一托,立即似箭一般的射出,他双手刚一松劲,但听
得轰隆一声,那个千斤闸已经落了下来,真是险到极点!
  李逸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那两个武士亦已从城墙跳下,这地道通向皇城外的
一处僻静所在,李逸见只有两个武士,稍稍放心,但抬头一看,却又不禁心头一凛。这
两个人正是李逸以前在神武营时候的同僚,一个叫崔仲元,是剑术名家谢补之弟子,未
入神武营以前,在北五省就大大有名,另一个名叫周大年,也是个内家高手。李逸当年
冒嵋山武士张之奇之名,参加神武营的选拔试,就是和他们同一场考取的。当时周大年
曾显露过踩豆成粉的武功,而崔仲元则以一套“灵猿剑法”惧服群雄,后来神武营的都
尉李明之要李逸和他比武,李逸剑下留情,故意让他打成平手。
  这两个人的武功仅在神武营三大高手之下,李逸若然未曾受伤,自是应付得了。但
现在中了剧毒,那就殊无把握了。
  只听得崔仲元哈哈笑道;“李逸,你还想逃得了吗?来,来,来,来,咱们再来比
划比划!”李逸道:“崔兄,你我无冤无仇,何以苦苦相逼?”崔仲无道:“你与我无
冤无仇,与太平公主有仇,公主不肯饶你,你做了冤鬼,到阎王老子那里控诉她吧,我
是奉了主人之命,你须怨我不得。闲话少说,亮剑吧,咄,你在神武营时候的威风哪里
去了?”原来这两个人,从神武营转到宫中当了宿卫之后,太平公主知道他们本领高强,
就把他们收为心腹的武士。他们现在正是奉了公主之命,来取李逸和如意的首级的。
  李逸被他逼得无路可走,勃然火起,冷笑说道:“好吧,崔林元,咱们便再较量一
次剑法,这次可不比在神武营的时候了,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崔仲元大笑道:
“这个何须再说!”唰一剑,便刺过来!
  李逸吸了口气,一个“回身拗步”,剑如飞凤,斜斜削出,只听得“当”的一声,
崔仲元的剑锋已损了一个缺口,崔仲元又惊又喜,惊的是李逸宝剑锋利,喜的是他已试
出了李逸的内力大不如前,心中想道:“太平公主果然没有骗我,他的确是已经中毒受
伤!”要知崔仲元本是李逸的手下败将,要不是他知道李逸中毒受伤,他是怎么样也不
敢来的。
  另一边,如意和周大年也交上了手,周大年刚才中了她的暗器,虽然仅仅是划破了
皮肉,但也是个成名的人物,吃了一个小丫环的亏,这口气以是忍不下来,他用的是一
条软鞭,一出手便是“回风扫柳”连环三鞭的绝技,唰,唰,唰,呼呼风响,卷起了一
团鞭影,如意用了一招“一鹤冲天”的身法,唰的一声,周大年的第一鞭贴着她的鞋底
扫过,如意在半空中一个翻身,俯冲下来,手上已多了一把青铜剑,鞭剑相交,周大年
的长鞭给她拨开,如意也趁势倒纵开去,周大年的第二鞭又给她化解了,待到周大年朝
第三鞭扫来,如意已解下了束腰的红绸,红绸挥舞,俨如一片红霞,疾卷而来,将周大
年的长鞭裹住,右手长剑一伸,便来刺他手腕,周大年内力透过鞭梢,运劲一挥,呼的
一声,软鞭有如蚊龙出海,倏然间脱出重围,刚好把如意那一剑拦住。
  如意的心头一凛,想道:“这家伙比英雄会上的那些什么寨主、掌门还要难斗得多!”
周大年更吃惊不小,他有三十年以上的内家功力,凭着这条虬龙鞭也曾打遍大江南北,
想不到今日碰到了劲敌,这个劲敌却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丫环!
  这一来两人都不敢有些轻敌,但如意为了要照顾李逸,却不免分了心神,激战中忽
听得崔仲元一阵狂笑之声,如意扭头一看,但见李逸臂膊上一片血红,似乎是已中了敌
人的一剑。如意叫道:“殿下别慌,我来啦!”飞身一纵,周大年如何肯放过她,长鞭
一挥,鞭梢扫中了如意的脚踝,如意一跤摔倒,急忙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周大年
的长鞭,已似暴风骤雨般的袭到,如意被他困住,竟然脱不了身。
  李逸叫道:“你小心应付敌人,我不碍事!”其实他中的那一剑正在左臂的“曲池
穴”之处,一条手臂已是不能动弹。崔仲元一剑得手,攻得更猛,李逸运了一口真气,
故意卖个破绽,让他欺近身来,猛地一招“李广射石”,剑光起处,如箭离弦,这一招
败中求胜,精妙之极,只听得唰的一声,崔仲元的肩头,也中了一剑,李逸暗叫可惜,
若是他内力充足,再深三寸,这一剑就可以把对方的琵琶骨刺穿!
  李逸中了剧毒,全仗着一口真气,护着心头,这时也强运玄功,拚尽全力。一剑伤
了敌人,本身亦已支持不住,忽地感到眼前一片模糊,一种麻痹的感觉,渐渐从左臂延
及全身,不由得跄跄踉踉的倒退几步。
  崔仲元见此情形,心中大喜,疼痛也都忘了,哈哈大笑,又扑上来,交手数招,李
逸的小腹又中了一剑,被剑锋划破了三寸来长的伤口,鲜血沮沮流出,他虽然极力咬牙
忍着,也不禁哼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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