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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 女帝奇英传

_24 梁羽生(当代)
人呀,你还当她是真的可贺敦吗?中国的女子一个个都这么漂亮,听他们说,捉获的那
个大唐王妃,也是天仙似的,并不输于那位冒牌王妃呢!”前头那个宫女笑道:“敢情
大汗见她美貌,所以特别优待她,这碗参汤想必是给她喝的了?”
  后面那个宫女笑道:“你别邪心,我听他们说,大汗是想把这女子当作香饵,引那
个姓李的王子上钩呢。大汗说好了今晚三更时分接见她,想是见她受了伤,又不肯喝东
西,所以要灌她参汤。”前头那个宫女又问道:“大汗为什么在新房里接见她?”后面
那个宫女笑道:“你越问越出奇,我怎么知道大汗的心思?”前面那个宫女道:“我不
是说大汗对这个女子有什么坏心思,我是在奇怪,他被那位冒牌王妃作弄一场,新郎都
做不成了,却还有心情留在新房里面?照他往常的脾气,一怒之下,不知要杀多少人呢!”
  两个宫女吱吱喳喳的谈论,走过了那块假山湖石,没入了花树丛中,声响也渐渐听
不清楚了。李逸咬了咬牙,心中想道:“大汗要引我上钩,我偏偏要去和他作对,看是
鱼儿上钩还是鱼钩被毁?好在我已知道他所在的地方,待到三更时分,直闯进去便是。
  李逸从假山石后出来,正想找寻符不疑的踪影,黑黝的角落里忽然跳出一人,喝道:
“口令!”李逸怔了一怔,立即骈指如戟,点他的穴道,只听得“呵”的一声,那人影
晃了一晃,并未跌倒,反而驾道:“好呀,你这小子原来还会点穴,哈,原来你是李逸!”
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放松,倏忽之间,便向李逸劈了两掌。
  李逸接了两招,但觉对方的劲道大得出奇,瞧清楚了,原来是百忧上人的大弟子阳
太华,怪不得用重手法点穴也点他不倒。
  李逸知道他的厉害,急忙绕树一转,待阳太华追到,他已拔出了宝剑,一招“横指
天南”,疾剁过去,阳太华农袖一拂,双掌一分,左掌一顿一搭,轻拨李逸剑把,右掌
一招“乘龙引凤”,肘底穿出,反来截击李逸的左臂。李逸见他“空手入白刃”的招数
使得变化莫测,吃了一惊,尖叫不妙。要知李逸利于速战速决,数招之内,若不能击倒
对方,踪迹便得败露。
  阳太华抢不走李逸的宝剑,李逸在急切之间也伤不了他。果然过了几招,阳太华缓
过口气立即大声嚷道:“有刺客,快来人呀!”
  片刻之间,但听得人声、脚步声纷然而来,李逸大为着急,舍命抢攻,一招“铁骑
突出”,接着一招“飞渡阴山”,上剁咽喉,下剁胸胁,这两招全是进手的招数,确是
凌厉非常,但他侧重进攻,本身的防卫却也是空门毕露。
  高手搏斗哪容得丝毫暴躁,李逸意图行险侥幸,反而给了阳太华以可乘之机,但见
他滴溜溜的一个转身,身形前俯,反而抢了进来,骈指如敛,倏的点到了李逸乳下的
“期门穴”,“期门穴”是人身死穴之一,这一来两方的招数如—用实,阳太华定能被
挑断琵琶骨,李逸纵然不死,也要受到重伤。
  就在这一发之际,阳太华忽地闷哼一声,箭般的向后到去,头撞在石上,“咕咚”
一声,直挺挺的跌倒。李逸征了一怔,他的剑锋根本就未曾触及阳太华的身体,阳太华
怎么就倒了?
  心念不已,陡见两条黑影凌空飞掠而来,忽地在空中一撞,双双跌下,随即听得一
个洪亮的声音喝道:“你这酸丁真是不知死活,敢闯进宫来,佛爷可要给你念生咒了!”
另一个声音突嘻嘻的说道:“很好,先赔我一双草鞋,然后再念你的倒头经吧!”这两
个人一个是符不疑,另一个正是百忧和尚。原来他两人都发现了李逸和阳太华在生死搏
斗,符不疑距离较近,出手在先,以飞花摘叶、伤人立死的功夫,暗助李逸一臂之力。
但百优上人如影随形,立即跟踪赶至,两人未待身形落地,在半空中便交换了一招,百
忧上人以内力震翻了符不疑,符不疑则以一指掸功戳中了百忧上人的脉门,双方各吃一
点小亏,缓了口气,立即又跳起来再度交手。
  李逸又惊又喜,惊者是已给百忧上人发现,喜是有符不疑将他拌到,这两人交上手,
非到千招之外,难分胜负,另外那些飞奔而来的武士,这时都给符不疑吸引他们的注意
力,一时之间,尚未察觉在山石掩蔽下的李逸。
  李逸急忙钻过一个山石洞,蛇行龟伙,到了花木丛中,过了片刻,只听得有好几个
突厥武士的声音纷纷嚷道:“哎呀,不好,阳太华给人害了,还好!还好!他还有气息。”
“快请菩提上人前来,将他救活。”这一群武士忙着救阳太华,暂时顾不得搜索敌人,
李逸趁这个机会,又穿过一片树木。悄悄的溜入了后宫。
  背后金刀吱吱之声,听那声音,裴叔度和谷神翁似乎都已来!而且已陷入重围之中。
  李逸心想以符裴谷三人的武功,纵然陷入重围,要脱险谅非难事,现下已是三更,
时机稍纵即逝,若然惊动大汗,救人那就难了。因此只好撇下他们,独自进宫刺探。
  他已知道大汗的所在,参照武玄霜所画的宫中草图,一路借物障形,蛇行免伏,绕
过曲折回廊,穿过重重门户,虽然时不时碰到巡查的武士,可趋避得宜,没有给他们发
觉。
  来到了那座王妃的“新房”,奇怪得很,外面竟然没有防守的武士,李逸也起了疑
心,可是情势紧迫,哪容得李逸仔细推敲,心想反正来了,即算是虎穴龙潭,也得闯他
一闯了。
  李逸飞身跳上瓦面,攀着檐角,用一个“珍珠例卷帘”的姿势,斜挂半身,探头窥
视,但见那突厥大汗正在屋中,他旁边有一个持长鞭的武士,既不是麻翼赞,也不是恰
克图,李逸更觉奇怪,心道:“大汗怎的如此大意,不要第一流高手防护,难道是他另
外安排了陷井?还是天赐良机,令我成功?”
  李逸本来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但此时他救妻心切,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何况这
时他又看到了屋子里另外一个人,这一看登时令他呼吸紧促,血脉愤张,更顾不得大汗
是否安排有陷井了。
  这是一个穿着维族服饰的女子,但见她带着镣铐,坐在大汗的侧边。中间隔着一个
长方形的茶几,李逸只见到她的侧面,虽然看得不很清焚,但除了长孙壁还有谁人?李
逸还认得她那件衣服。每次长孙壁改扮维族女子下山。总是欢喜穿这件衣服的。
  只听得大汗微笑说道:“你整天没有吃东西,这怎么行?我对你们夫妇实是一片好
心,你喝了这碗参汤,我再和你说吧。”长孙壁哼了一声,不言不语。大汗道:“好,
她不喝,你灌她喝!”那武士应了声“诺”,拿起参汤,按着长孙壁便灌,忽听得“呛
啷”一声,长孙壁侧转身子,把手一拨,盛着参汤的磁碗跌成粉碎。李逸心道:“好,
不愧是我的妻子!”
  大汗怒道:“孤王好意对你,你却这样无礼!好呀,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喀尔巴,
给我重重的鞭她,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有多硬!”那个武士挥动长鞭,“啪”的一声,
重重的在长孙壁的背脊上抽了一下,长孙壁被他抽得胸脯起伏,仍然咬牙硬挺,不肯出
声呻吟。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逸舌绽春雷,陡的大喝一声:“住手!”飞身窜入,劈手夺了
那武士的长鞭,另一手一把抓着了长孙壁,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忽觉脚底轻轻飘飘,
踏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轰隆”一声,地板忽然裂开,李逸搂着长孙壁双
双跌下去了,上面兀自传来突厥大汗得意的笑声。
  下面是个黑黝黝的地牢,李逸中计,侮之已晚,但他终于得与妻子重逢,难过之中,
却也感到欣慰,心想:这总算是不幸中之幸了。
  李逸搂紧妻子,在半空中一个翻身,缓和了下坠之势,轻飘飘的落到地上,幸而没
有损伤。黑暗中看不到妻子的面目,李逸紧握着她的手道:“壁妹,我在这儿,咱们到
底又聚在一处了。”长孙壁轻轻哽咽,李逸摸索着解她的手铐,一边说道:“壁妹,你
不要难过,咱们得以同生共死,死亦无憾!”
  话犹未了,忽觉双手紧束,李逸大吃一惊,叫道:“壁妹,你做什么?”就在这时,
长孙壁忽地冷冷笑道:“谁是你的妻子?你把眼睛睁开,看清楚了!”
  地牢里现出火光,那维族女子退后了数丈之地,她的手铐已柬到了李逸的手上。李
逸定睛细看,那维族女子,身材轮廓都与长孙壁相似,但确实不是长孙壁。
  原来突厥大汗预料到李逸必定会进宫救人,因此安排下这个陷井,选一个与长孙壁
相似的宫女,诱李逸上当的。新房里的机关也是临时布置的,在那个宫女的脚下,就正
是机关所在,李逸急救人,焉有不上当之理?
  李逸这一气非同小可,他带着手铐,就想过去将宫女扑杀,但一想这个宫女不过是
大汗所利用的工具,只好忍着了气,长叹一声。
  那短小精悍的武士走了出来,哈哈笑道:“不用害怕,大汗不会亏待你的。”李逸
大怒,棒着手铐,横扫过去,这武士名叫喀尔巴,是西藏赞普法师的门下弟子,武功与
阳太华不相上下,在恰克图之上,李逸戴着手铐,如何伤得了他,被他一把抓着了臂弯
的曲池穴,登时不能动弹。
  喀尔巴笑道:“你的脾气好大,大汗要把中国皇帝的宝座送给你,你还发这么大的
脾气,也算得是奇怪极了。”
  李逸喝道:“废话少说,我落在你们的手中,宁死不辱!”喀尔巴笑道:“大汗是
抬举你,除非是你自取其辱。你有什么话,向大汗说吧。”在墙壁一按,开了一道角门,
押着李逸走上去。走了许多石级,又回到前面那座宫殿,突厥大汗与麻翼赞已在那里等
候。
  突厥大汗得意笑道:“你昨日走得太匆忙了,我的话也许你还未曾平心静气去想,
难得你今日回来,咱们再谈谈吧!”李逸道:“你施用诡计捉了我,咱们还有什么可谈
的?”大汗说道:“我不怪你聚众进宫胡闹,你却怪我施用诡计吗?兵不厌诈,这话原
是你们中国的兵家说的。”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又转身问麻翼赞道:“外面闹得怎么
样?那几个老家伙捉到了吗?”
  麻翼赞道:“早已被驱逐出宫去了。现在国师正率领武士去追。他们受了重伤,谅
也逃走不远。”李逸心想,以符不疑他们的武功,纵然寡不众敌,也决不会受到重伤,
听得他们已经逃出,反而放下了心。
  大汗又得意笑道:“我国中兵精粮足,武士英勇,你经过这两次交手,知道历害了
吧?”
  李逸道:“中国有句圣人的话说,唯仁者方可以无敌于天下。徒恃甲兵之利,岂能
服得了人?”大汗“哼”了一声道:“那是你们腐儒的说话。”李逸又冷笑道:“大汗
的厉害,我确是见识过了,哈,哈,那当真是可笑而又可鄙!”大汗面色一变,怒道:
“你敢非议孤王?我有哪点不是?”
  李逸道:“你拥有甲兵十打,武士千人,拿着我没有办法,却来欺侮我的妻儿,此
等手段,岂非可笑可鄙?”
  大汗笑道:“这也是从你们中国学来的办法呀。你们中国的君主不是最喜欢拘留他
们不信任的人的儿女,作为人质的么?中国君主拘留人质的故事,确是史不绝书,最著
名的例子如周平王以天子之尊,用郑庄王做‘卿士’,君臣二人闹蹩扭,竟然互相交换
儿子作为抵押,周天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成为历史上的大笑话。”
突厥大汗请有汉儒给他讲述中国的史事,现在便拿来反驳他。
  李逸冷笑道:“中国有多少好的东酉值得你学,你不学好的,专学坏的,这也是可
笑得很呀!中国还有一句圣人的说话‘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懂得吗?不论
你用什么威胁利诱的手段,总之我不会对你依从。”
  大汗有点气沮,瞅着李逸说道:“好,算你是条硬汉,你连妻子也不要了么?”李
逸道:“我们夫妻二人如同一体,我正是为了她,才舍了性命到这里来,愿与她同生共
死!我知道她的想法与我一样,你想拿她来威胁我,或者拿我来威胁她,想要我们投降,
那只是你的痴心妄想!”
  大汗“哼”了一声,冷漠说道:“将他的妻子拿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也像你
这样的铁石心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也不爱惜自己的亲人?”
  过了片刻,恰克图果然把长孙壁押进来,大汗说道:“你瞧清楚了,你的丈夫就站
在这儿!你的性命就捏在他的手中,他依从我,我给你做中国的皇后,他不依从,你们
两人都不得好死!你好好的和你的丈夫说去!”
  长孙壁呆呆的望着李逸,大汗说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听见,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果然来了,为了我来了!他对我如此情深义厚,呀,我却还对他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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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植字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女帝奇英传》——第二十七回 同命鸳鸯悲命薄
梁羽生《女帝奇英传》 第二十七回 同命鸳鸯悲命薄   她这样一想,但觉内疚于心,呆呆的望着她的丈夫,一颗颗的泪珠滴了下来,欢喜、
悲伤、惭愧、焦虑,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有如乱丝塞胸,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李逸也瞧清楚了,这的确是长孙壁,不会再是假冒的了!他戴着镣铐,缓缓的走到
妻子面前,柔声说道:“壁妹,我来了,我拖累了你,很是对你不起。”长孙壁双眉开
展,泪痕未干,便似幽谷中雨后绽开的百合,放出笑容,喃喃说道:“你来了,很好,
很好!我能够和你死在一起,死亦无憾!嗯,还有敏儿呢?”李逸道:“敏儿已经救出
去了。”长孙壁道:“那我就更放心了!逸哥哥,你别说什么拖累的话,我从来没有过
今天的快乐!”这是真的,八年来她一直担着心事,常常这样的想:“他是无可奈何才
与我结婚的,要是武玄霜或上官婉儿来了,他会怎么样呢?”现在武玄霜已经来了,他
可并没有忘记自己,不但没有忘记,还舍了性命前来相救,武玄霜是再也不能将他抢走
了!
  大汗接连的向长孙壁说了几次,希望她劝告丈夫,长孙壁一心放在她丈夫的身上,
对旁边一切,竟似是视而不见,听而又闻大汗怒道:“我不是请你们来谈情的啊!好,
你们难舍难离,我偏偏要你们分开,你们都可以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一声令下,麻
翼赞与恰克图将他们夫妇分别关了起来,大汗狠狠的说道:“为祸为福,全看你们自己
了。你们一日不肯归顺,我就一日不放你们。让你们夫妇可以声息相闻,如一世也不能
见面!”
  他们被关在相邻的密室里,中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恩爱夫妇,闻声而不能见影,
这当真是最残忍的折磨,但长孙壁没有哭泣,她反而在心里笑了出来,她自觉这个时候,
李逸才是完全属于她了,她忽地为武玄霜感到可怜,心中想道:“她万里远来,这一趟
可是白走的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可惜她没有眼见刚才的场面呀,我真想让她知道,
我的李逸哥哥对我是何等情深义重!”长孙壁可是一点也不知道,武玄霜曾经想过要进
宫看她,而现在又替她照顾孩子!
  武玄霜与夏侯坚在石窟之中等候,夏侯坚利用这个空闲的时候,自己默运玄功,拔
毒疗伤,武玄霜则照料孩子,孩子老是问东问西,武玄霜心神不定,常常问非所答,孩
子觉得没趣,不久就睡着了。
  武玄霜明明知道他们不会这样快回来,但仍然忍不住每隔片刻就到洞口张望一次,
她衷心盼望长孙壁能够脱险归来,但又害怕和长孙壁见面时的尴尬场面。她轻轻抚摸孩
子的面庞,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忽闻得夏侯坚也是一声叹息,武玄霜急忙问道:“夏侯老伯,你怎么啦?体中的毒
可都逼出来了。”夏侯坚道:“身体上所受的伤,不论怎么厉害,都是医得好的。”武
玄霜道:“不错,老伯你是天下第一神医,世上没有你医不好的病。”夏侯坚好似自言
自语的继续说道:“可是心上的伤就难医了,我就医不好自己心上的伤!”
  武玄霜怔了一怔,只听得夏侯坚又叹了一气,说道:“武玄霜,你还记得你第一次
见我的事么?”武玄霜点了点头,道:“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时,夏侯坚问她的师父,
武玄霜用花环排出“不可说?不可说?”六个字形,而夏侯坚用花环排出“如之何?如
之何?”六字。夏侯坚道:“那时,我是无可奈何的心情,孩子,你知道么?”武玄霜
道:“我明白。”夏侯坚又叹了口气,说道:“那次你送李逸来求医,我当时就想,李
逸的病我有把握医好,你的病却难医得很,所以我当时只留下李逸,对你的病,却是连
问也不敢多问。”武玄霜心头一震,她懂得夏侯坚的含意了,面上不禁飞起一片红霞,
夏侯坚轻声问道:“玄霜,你现在心里很难过,是么?”武玄霜甚觉尴尬,勉强抑制下
激动的心情,说道:“还没有将长孙壁救出来,我心里的确很是难过。”夏侯坚若有深
意的望她一眼,说道:“你心上的伤未曾医好,救出来了,你仍然会难过的。嗯,我是
过来人了。”武玄霜给他说到心坎里去,怔怔的无话可以辩解,唉,她这时候的心情确
是像夏侯坚当年一样,那是一片无可奈何的心情!
  夏侯坚抬起眼睛,脸上忽然泛出一层奇异的光来,说道:“我心头创伤,唉,几十
年来!现在才完全平复。你知道是谁医好我的吗?”不待武玄霜说话,自己又自问自答
道:“是你的师父,她在死后医好了我心上的创伤。我翻阅了你师父遗留下的那本诗集,
我接受了你师父送给我的珍贵药物,这些药物不但本身是无价之宝,也医好了我心上的
创伤。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情:‘知己朋友的情谊,并不见得就逊于夫妇的情爱!’”
  武玄霜听了他这两句话,好像给他用金针刺了一下似的,可是那是治病的金针,金
针扎在她的心头,痛苦之中却又感到舒服,她明白夏侯坚是用自己的事情,现身说法来
点化她。她想起夏侯坚和她师父的情孽,又想起自己和李逸之间的爱恨纠缠,情形有许
多相似,但有一样不同的是,她师父在认识夏侯坚之前,心上早已有了一个尉迟炯了。
李逸在认识自己的时候,只怕根本还末曾想到会与长孙壁结成夫妻。
  但事情都已成定局了,再想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过了半晌,武玄霜也抬起头来,缓
缓说道:“老伯放心,我的创伤也会慢慢恢复的!”
  夏侯坚点点头道:“岁月无情,一个人要做的事情很多,是应该早点把自己医好。”
他为了平复武玄霜激动的心情,说了这几句话后,随即转换话题,和她谈一些武林中的
奇闻异事,以及自己所诊治过的一些怪病,武玄霜听得津津有味,随后夏侯坚又谈到自
己所制炼的一些灵丹妙药,以及在医术上的新发现等等,武玄霜更是大感兴趣,不时的
提出一些疑难问题问他。
  不知不觉已是夜幕降下,夏侯坚将洞中的枯枝败叶扫在一起,燃起了一堆火来,武
玄霜忧心忡忡,说道:“他们昨夜入宫窥探,至迟今早就应该离开突厥的王廷,照计路
程,现在也应该回到这儿了,怎的还不见他们回来?”
  过了片刻,夏侯坚笑道:“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随即发声长啸,声音柔和,
但石壁的回声却悠长不绝,武玄霜一听,便知他的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心想此老医术
当真是神妙无比,受了天恶道人的剧毒,居然一日一夜之间,便都拔除净尽,同时对他
“伏地听声”的本领,也极为佩服。
  武玄霜急不及待,出洞相迎,但见远远的奔来三条黑影,武玄霜心头一沉,尚未辨
得出是哪一个没有回来。远远的便听得谷神翁的声音喊道:“李逸回来了么?”
  武玄霜浑身发冷,转瞬间他们已来到洞前,回来的只是符不疑、谷神翁、裴叔度三
人,并没有李逸!武玄霜失声叫道:“李逸,他、他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裴叔度道:
“我们就是因为一路等他,所以回来晚了。我们还以为他是先回来了呢?”武玄霜道:
“这是怎么回事?”符不疑道:“进去再说吧。”
  进了石窟坐定,符不疑道:“他在御苑里被阳太华发现,打起来,我借助了他一臂
之力,将阳太华击倒,随后百忧上人便赶了到来,展开了一场混战,在大汗的御苑里几
乎闹了一个更次,却一直不见李逸露面。”他们跟着详说在宫中激战的情形,他们那边
虽然折了一个天恶道人,但却补上了菩提上人和灭度神君,菩提上人的功力比天恶道人
尚要稍胜一筹,灭度神君较弱,但也可以和裴叔度打成平手,因此混战起来,竟是他们
那边占尽上风,加以一开首符不疑给百忧上人的内力震得略受损伤,若然久战下去,只
怕要被一网成擒,所以他们才顾不得再找李逸,只好先求脱险再说。
  事态如斯,大家都想到李逸于是凶多吉少,武玄霜尤其难过,竟似是失魂落魄一般!
  裴叔度最留意武玄霜,见她如此,暗暗叹息,想了一想,忽地说道:“符老前辈,
你的太清剑法乃是武林一绝,为何这次舍剑不用?”符不疑苦笑道:“你的师父还未曾
和你说过么?有她老人家在,我还焉敢用剑?”原来远在三八年前,符不疑、尉迟炯、
谷神翁、长孙均量四人都以剑术驰名,被武林人士公认为当世四大名家,符不疑更是四
大名家之首。后来尉迟炯在北天山隐居,符不疑在南天山隐居,有一次尉迟炯去访他,
与他切磋新创的几招利法,比试了半天,符不疑赢了一招,但尉迟炯认为他虽然赢了,
剑招中仍有破绽,两人相约,在十年后,各以新创的剑法再比一场,想不到未满十年之
期,尉迟炯先已死了。符不疑去上坟,遇到优云老尼,说起当年之事,优云老尼知道尉
迟炯曾为此事耿耿于心,便代尉迟炯了结生前的心愿,与他比试一场,结果优云老尼以
新创的佛门无相剑法赢了符不疑一招,符不疑掷剑叹道:“子期死后,伯牙终生不再鼓
琴,何况还有高人胜我!”从此他也不再用剑。
  谷神翁听他提起此事,摇了摇头,笑道:“老符,你也太迂腐了,你虽然为了悼念
知己,伤心之余,不肯用剑,但如今是为了救尉迟炯的徒弟,破一破例,又有何妨?而
且优云老尼也已死了。”符不疑道:“我自认剑术尚未到家,无颜再用。何况我纵然使
剑,也未必赢得了百优上人。”
  斐叔度说道:“我师父生前评论当代剑术名家,她最佩服的就是你,她说那次赢了
你的一招,实在是非常侥幸。”符不疑双眉一展,问道:“你师父当真是这么说?嗯,
你师父是故意给我保存面子,她确确实实是用真本领赢了我,哪里是什么侥幸?”符不
疑虽然这样猜想优云老尼的用意,却也禁不住心花怒放。
  斐叔度说道:“我师父在临终之前吩咐过我,她传了我的无相剑法,叫我若有不明
之处,便请你指教。你知道她老人家创了无相剑法之后,没多久便死了。这套剑法太过
博大精深,我钻研了多年,尚有一处未明,符老前辈,你虽然不愿用剑,指点晚辈一次,
总可以吧?”
  符不疑本是个极爱好剑术的人,听了此话,心痒难熬,说道:“你师父的剑术神奇
莫测,我也不知是否能懂,你说说看,是哪一处你不明白,咱们切磋切磋。”裴叔度叫
武玄霜取出师父那本无相剑谱,揭开一页说道:“就是这套两人合使的剑术,我怎么样
也不明白。”符不疑取来一看,不觉心醉神驰,连声赞妙!
  这套两人合使的剑术,配合得天衣无缝,虚实莫测,符不疑看了一遍,不禁叫起来
道:“老谷,你也来看,这套剑术施展开来,只怕天下第一高手,也难以冲破双剑合壁
的包围。”
  武玄霜起初颇为疑虑,原来这套剑术乃是优云老尼为了准备与尉迟炯联剑对敌而创
的,撷取了尉迟炯峨嵋剑法与她自己所创的佛门无相剑法的精华,端的是奥妙无比,可
惜他们二人至死未曾复合,这套剑法未有机会用过,武玄霜在得到师父所遗留的剑谱之
后,曾用心钻研,对这套深奥的剑法,看不明白,当时裴叔度亦曾给她详细讲解过的,
是以她初时心中疑惑:“师兄明明懂得,却为何要请符不疑指点?”这时听了符不疑的
话,方始猜到了师兄的用意。心想:“是了,定是师兄想符不疑学了这套剑法,好制服
百优上人!”要知符不疑是一代剑术大家,若非藉口请他指点,他又怎肯私阅优云老尼
的剑谱?过了一会,只听得符不疑说道:“叔度,这套剑术太过奥妙复杂,难怪你不明
白,我看是看得懂!但要练会了招式,才能给你讲解,最少也怕得在三日之后,老谷,
这是两人合练的剑法,你可得给我喂招。”武玄霜心头一沉。想到:“这样说来,符不
疑最少必要在三日之后,才能应用这套剑法,缓不济急,如何是好?”要知这套剑法乃
是优云老尼准备与尉迟炯合用的,他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使用这套剑法,威力才能尽
量发挥,至于裴叔度与武玄霜二人,则因功力未到,纵然勉强能够使用,也断断不能克
制百忧上人的。这也正是裴叔度暗使心计,要符不疑学这套剑术的理由。
  当夜,武玄霜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整晚盘算用什么办法来救李逸,符谷二老则将
这套剑法反覆拆解,也是到了深夜才睡。
  第二日起来,众人忽然发觉武玄霜不见了,夏侯坚心头一震,摸一摸他的药囊,苦
笑道:“玄霜真是大胆,她竟然偷走了我的断魂散了!”谷神翁道:“断魂散是作什么
用的?”夏侯坚道:“断魂散给人服了,立即气绝身亡,但却不是真死,只要在七日之
内,用我的还魂丹解救,便可以复活。我昨日无意之中给她讲了这两样奇药的效用,想
是她已牢记在心,想利用这种奇药冒险入宫去救李逸夫妻!”搜查药囊,果然发觉武玄
霜留下的字条,一切正如夏侯坚所料。原来这石窟幽深,有个后洞通向山外,武玄霜是
自己人,夏侯坚料想不到她会偷了奇药从后洞出走。
  突厥大汗擒了李逸夫妻之后,大为得意,这日他正要再去劝诱长孙壁,忽有一个宫
女匆匆进来。面上显出张惶的神色。
  大汗喝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那宫女跪下禀道:“可、可贺敦来了,说
是要见大汗,恰克图不敢让她进来,特我来请示大汗。”那宫女知道新王妃逃走的事情,
却不知道这个王妃原是假的,所以武玄霜来了,她仍然将她尊称为“可贺敦”。
  突厥大汗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她,她居然敢回来见我?”宫女道:“嗯,可
贺敦就在宫门外等候大汗召见。”大汗定了定神,吩咐一个武士道:“快去请国师来。”
  原来武玄霜有大汗的一面金牌,她仍然穿了王妃的服饰,昂然的进入宫门,守门的
武士不敢拦阻,惊异之极,急忙进去禀报侍云卫长恰克图,恰克图也是惊疑不定,只好
将她止在宫门之外,等候大汗的旨意。
  过了一会,百忧上人奉召而来,大汗问清楚了来的只是武玄霜一人,便吩咐那宫女
道:“叫恰克图将可贺敦放进来。”
  大汗道:“这姓武的女子,上次假冒王妃,放走李逸,朕正要将她捉回来,料不到
她竟然如此大胆,自己投来了。只不知她与李逸是什么关系?她既是武则天派来的人,
却为何要一再的舍性命来救李逸?”百忧上人道:“我听天恶道人说过,这姓武的女子
和李逸的交情似乎甚不寻常,在她假冒王妃入宫之前,天恶道人的女弟子在天山上李逸
的家中曾碰见过她。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料想总是来救李逸的了。”大汗
冷笑道:“她单身前来,要救李逸,哈哈,这岂非是自投落网!”百优上人问道:“请
问大汗主意如何?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大汗笑道:“她虽是对朕大大冒犯,朕却还有
怜香惜玉之心,这样一个绝色的美人儿,若能将她收服,那是最妙不过。且看她来意如
何?若是她敢行刺,国师再出手也还不迟。”突厥大汗深知百忧上人的武功远在武玄霜
之上,请得他来保驾,自是有恃无恐。
  过了一会,武玄霜在恰克图监视之下走进宫门,大汗笑道:“你的胆子可不小呀,
怎么前日逃出去现在又回来了?可是舍不得宫中的富贵繁华么。”武玄霜柳眉一坚,冷
冷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还问什么?”大汗道:“你是想救李逸出去吗?
这办不到,除非你留下来。”武玄霜道:“你话可真?”大汗道:“朕王岂有戏言?”
武玄霜道:“好,我留下来,你放他们二人出去!”大汗料不到武玄霜答应得这样爽快,
倒是吃了一惊。皱皱眉头,想了一想,随即哈哈大笑。
  这突厥大汗颇有才智,想了一想,猜测武玄霜的用心,心里暗道:“你聪明我也不
傻,你岂是甘心情愿做我的王妃,不过是想骗我将李逸放走罢了,说不定,你还借此机
会来行刺我。”想到武玄霜有一身武功,若然真的做了自己的王妃,朝夕相处,凭她的
武功,要取自己的性命,那真是易如反掌,想至此处,不寒而栗,但他眉头一皱,立即
计上心来,神色不露,反而哈哈笑道:“王妃绝色美人,世间少有,若肯陪伴孤王,莫
说放这两个人,就是要我让出王位,我也答应。来,来,来,这旁坐下,咱们今日重圆,
理该饮酒庆贺。侍儿,给王妃斟酒!”心里想道:“只要你酒一沾唇,那可就得由我摆
布了。”原来他酒中下了迷药,无色无味,喝到口里,也尝不出来,他打算把武玄霜迷
倒之后,便请百忧上人废去她的武功,那时她纵有行刺之心,亦已无能为力了。
  武玄霜面色一变,淡淡说道:“待放了这两个人出去,我再伴你喝酒也还不迟。我
要先见见他们,然后送他们出宫。”突厥大汗笑道:“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呀!”武玄
霜道:“不是不相信大王,我总得见着他们活着出宫,我才放心。”大汗大笑道:“好,
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宁了失信于天下,莫失信于妇人。联既然答应了你,当然不会失信。
你所说的,我一概依你便是。你要先见哪个?是丈夫?还是妻子?”心里想道:“我就
放他们出宫,他们又走得多远?一个菩提上人已足以对付他们。”
  武玄霜双眉一展,盈盈一揖,说道:“多谢大王。”随即问道:“他们两人不是关
在一起的吗?”大汗笑道:“我让他们比邻而居,闻声而不能见面。”武玄霜道:“何
苦这样折磨他们,请大王先让他们夫妻相聚,我再去见他们。”原来武玄霜知道长孙壁
甚为猜疑自己,先见长孙壁,长孙壁未必肯依计行事,只怕反把事情弄糟,但若先见李
逸,长孙壁的猜疑,那就可能更深了。大汗想了想,说道:“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便是。”
他已成竹在胸,布置下天罗地网,就让李逸夫妻暂聚片时,那也是无关重要的了。
  长孙壁被囚禁在这间密室里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来,她感到快慰,也感到痛苦。
快慰的是,她的丈夫就在她的隔邻,甘愿与她同生共死,这世界上是没有什么人可以把
他们分开的了,不管是上官婉儿或是武玄霜,甚至是那个具有无上威权的突厥大汗,都
不能够将她的丈夫抢走了!她真真正正感到丈夫是属于她的了!但感到痛苦的也是,她
的丈夫就在她的隔邻,她将耳朵贴着墙壁,可以听得见她丈夫行动的声息,叹气的声音,
但却不能和他见面,她是多么渴望能够见丈夫一面啊!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能够活着出去,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够死在丈夫的怀中,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此刻,她正在苦苦思念她的丈夫,忽听得外面开动铁锁的声音,那两扇僵厚的铁门
忽地打开,一个人被推了进来,跌跌撞撞的几乎碰到她的身上。呀,这是在作梦吗?她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被推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
  她倒在李逸的怀中,只听得耳边一个柔柔的声音说道:“壁妹,是我呀!你吃惊了
吧?”再没有怀疑了,确确实实是她的丈夫,长孙壁又喜又悲,含着眼泪说道:“李逸
哥哥,当真是你呀!和你在一起,我是一点也不害怕了!嗯,他们为什么肯放你进来了。”
李逸道:“我也不知道大汗是什么用意?或者是他要将我们处死,所以在我们临死之前
一发慈悲,让我们夫妻最后见一次面。”长孙壁笑道:“若然如此,我虽然恨极了大汗,
这一次却不能不感谢他。”李逸道:“壁妹,都是我连累了你,岳父将你托给我,我不
但不能保护你,反而要连累你陪我送命!”
  长孙壁举手封着了他的嘴巴,柔声说道:“能够和你同死,在我是求之不得,你还
多说做甚?我只有一样难过的事……”李逸移开了她的手,急忙问道:“什么?”长孙
壁道:“我,我好像又有了!”脸上泛起一片娇红,李逸立即醒悟,笑道:“又有了孩
子了?”长孙壁点了点头,道:“大约有三个月了。嗯,我希望是个女的。”此言一出,
两夫妻都想走了,生命危在旦夕,长孙壁腹中的孩子只怕根本就没有见天日的机会,还
论什么是男是女?长孙壁自觉说错了话,低下了头,黯然神伤。李逸安慰她道:“好在
敏儿已经救出,你也不用太伤心了。咱们相聚的时候只怕没多久了,说一些欢喜的话吧。”
长孙壁强抑辛酸,问道:“敏儿是怎样救出去的?详细的说给我听听,好让我也喜欢喜
欢。”李逸踌躇半晌,微笑说道:“是一个你所意料不到的人将他救出去的。”
  长孙壁心头一颤,她已猜到是什么人了,果然听得李逸说道:“这个人就是武玄霜,
她假冒王妃,冒了很大的危险,为的就是咱们的孩子!”长孙壁默默无言,听李逸详细
说了事情的经过,好久,才幽幽叹口气道:“嗯,这是我错怪了她了。逸哥,怪不得她
虽然是你的敌人,你却一向把她当作知己!嗯,你不要辩,这话不必你说出来,我是早
已知道了的。这次你应该更感激她!”李逸道:“敏儿是咱们的命根子,她救了敏儿,
我当然是感激她,你不感激她么?”长孙壁道:“我也很感激她,嗯,我更感激你,你
没有抛弃我,多谢上天,这间房子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武玄霜却在外面,唉,我现在反
而觉得她可怜了。”说罢,忽地凄然一笑,这一笑包含了极其复杂的情绪,好像是可怜
武玄霜,也像是可怜李逸,更像是可怜自己,但在凄凉之中,又似含有一份满足的心情。
李逸望着她的眼睛,心中也似大海波翻,动荡难止。长孙壁的这个笑容,以后在他一生
之中,永远都没有忘记!
  长孙壁的心情的确复杂得很,不错,她确是很感激武玄霜,但却也感到恐惧,怕武
玄霜因此更获得了李逸的心!不过,这恐惧之感并没有停留多久,因为她的丈夫就在她
的身边,这囚房里只有他们两人,不管武玄霜用什么手段,总不能把她的丈夫抢走了。
  武玄霜在百忧上人“护送”之下,走向长孙壁的囚房,她的心情也是动荡不休,实
不在长孙壁与李逸之下,但她极力抑制不让百优上人看得出来。将近囚房,百优上人忽
然问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甘愿舍身来救李逸?”武玄霜道:“你不知道么?李
逸是尉迟炯的弟子。”百优上人道:“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百忧上人和尉迟
炯、优云老尼是同一辈的人,优云曾是尉迟炯的末婚妻子,以及他们之间的情孽纠纷,
百忧上人约略知道一些,心中想道:“原来武玄霜是为了她师傅优云老尼的原故,因而
要保全尉迟炯的弟子。优云老尼对尉迟炯的爱生死不渝,而武玄霜对师父的忠心也真是
世间少有。唉,可惜我没有一个这样的好弟子。”百忧上人哪里知道,武玄霜并不只是
为了她的师父,要是他知道武玄霜真实的感情,他恐怕更要诧异了。
  到了囚房前面,武玄霜道:“我要单独和他们会面。”百忧上人笑道:“大汗已允
许了你,我当然不会打搅你们。这是开他们镣铐的锁匙,由你亲自放他们出来,再亲自
送他们出宫,你总可以放心了吧。”武玄霜接过锁匙,轻轻把门推开,走了进去,随手
把铁门掩上,将百忧上人关在外面。
  李逸跳了起来,张大眼睛,说不出话。长孙壁神情沮丧,好像给强敌打败了一般,
失声叫道:“玄霜,是你!”但听得她手足上的镣铐,叮当作响,令人感觉得到,她的
身体和心灵都在发抖!她做梦也料想不到武玄霜也会舍了性命进来,她本以为可以避开
她了,然而还是避不开,在她和李逸的小天地之间,武玄霜竟然又插进来了!
  武玄霜低声说道:“别慌,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长孙壁一片茫然,迎着武玄霜
的目光,忽地说道:“不,我愿意死在这里!”武玄霜打开了他们两人的镣铐,轻抚长
孙壁的秀发,柔声笑道:“不,壁妹,你不能死,你的敏儿在等着你呢!”长孙壁想起
了她活泼可爱的敏儿,低下头不说话了。
  李逸定了定神,忽地说道:“不行!”武玄霜道:“我敢进来,自有妙法!你怎知
道不行?”李逸道:“我猜得到你的办法。”望了一眼她所穿的王妃服饰,说道:“你
是不是想哄骗大汗,说是愿意做他的王妃,好放我们出去,然后再想办法行刺他?不行
呀,玄霜!大汗并不是笨人,他若然答应了你,定是将计就计另有安排,你不该把事情
想得太容易了。”李逸猜测武玄霜的用意恰好和大汗所猜测的完全一样。
  武玄霜微微一笑,这顾不得再避嫌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我才不会这样傻,这
样当然骗不了大汗,我是另有妙法,凭他怎样聪明,也决对料想不到”李逸半信半疑,
问道:“什么办法?你说说看。”武玄霜道:“你怕死么?”李逸道:“我本来就不想
活着出去!”武玄霜道:“好,这里有一包药散,你服了下去,立即气绝身亡!”长孙
壁吃了一惊,怒道:“什么?你想的是这个办法吗?”武玄霜“嘘”了一声,在她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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