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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61 梁羽生(当代)
  青灵师太举起拐杖喝道:“不要再啰唆了,滚!滚!今后也不许你再找宝珠!”
  上官复长叹一声,转眼间已是走得无踪无影。上官宝珠呆若木鸡,心里乱成一片。
  杜美珠呻吟说道:“宝珠,过来!”上官宝珠如梦初醒,知道母亲已是在弥留之际,连忙抱着了她,说道:“妈有什么吩咐?”
  杜美珠吸了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道:“你,你不要听信那人的话。你爹爹是好人,你的爹爹是青灵子!好啦,我听了你亲口叫我妈妈,我也可以瞑目了!”一阵急骤的“噼噼剥剥”的响声过后,杜美珠自行“散功”,已经完毕,闭上了双目。上官宝珠一声尖叫,险些晕了过去。
  青灵师太抱着杜美珠,叹道:“好命苦的妹妹。你回头得迟了一些,不过,也总算是母女相认了。”杜美珠身躯又微微颤动了一下,青灵师太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只听得她说的是:“姐姐,你,你不要把真相告诉宝珠。”青灵师太点点头,只见妹妹脸上含着微笑,似乎已是放下了心事,死得很是安详。上官宝珠正在伤心欲绝,她母亲说的这句话,她可没有听见。
  原来上官宝珠的确是上官复的骨肉,杜美珠和他私奔时,深深觉得自己对不住青灵子,不愿意让他知道真相,是以瞒着了丈夫也瞒着了上官复,把上官宝珠当作是青灵子的女儿,托姐姐抚养。当然,她的姐姐青灵师太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她们两姐妹同一样的心思,不想上官宝珠的心中留下阴影,是以在杜美珠临死之时,还始终是瞒着她的。
  青灵师太道:“宝珠,你不要太难过了。就只当你没有碰上母亲吧。这许多年,你并不知道另有一个亲生的母亲,不是也这样过了吗?”
  上官宝珠咽泪说道:“我今日方知父母是谁,可是我们母女只能相见一面。唉,妈妈,你的命真是好苦呀!”其实,她还未知道,她只是知道了母亲,还未知道真正的生身之父。
  青灵师太老泪纵横,心里想道:“我的命比你母亲的命更苦,你却还未知道。”想起自己把意中人让给了妹妹,为妹妹抚养女儿,这一生都可以说是为妹妹牺牲了。但这一生的辛酸苦痛,却又有谁知道?
  上官宝珠抬起了头,说道:“妈,我知道你是我的大姨,但我还是要叫你做妈。你永远把我当作女儿吧。”
  上官宝珠的言语好似一股春风,吹开了青灵师太心头的云翳。她把上官宝珠紧紧搂在怀中,说道:“宝珠,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作女儿的啊!从今之后,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可不要再令我难过了。”上官宝珠道:“是。我一定听妈的话。”青灵师太脸上绽出笑容,轻抚着上官宝珠的一头秀发。女儿还是她的女儿,她为了妹妹牺牲,大半生所受苦痛辛酸,这一瞬间都好似得到了补偿了。
  半晌,青灵师太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宝珠,我对你有一样事情还是放心不下。”上官宝珠道:“妈,你说吧。我一定听你的话。”
  青灵师太想了一想,说道:“你拾一些树枝来,把你的母亲火化,我要把她的骨灰带回灵鹫山去。做了这件事情,我再和你慢慢地说。”
  上官宝珠火化她的母亲,这只见了一面便即永别的母亲,又禁不住哀哀痛哭起来。
  蓬莱魔女听见上官宝珠的叫声,以为她们是碰上了强敌,匆匆忙忙的赶来,正好赶上上官宝珠火葬她的母亲。
  蓬莱魔女看见这个情景,心中登时明白,这老婆婆一定是她的母亲无疑。她不愿加重上官宝珠的伤心,既然明白,也就不去再问她了。
  上官宝珠把骨灰聚拢,青灵师太解开背囊,包裹了骨灰,道:“宝珠,你不要再哭了。你瞧,你的柳姐姐已经来了。她对你是有过救命之恩的,是么?你还未曾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呢。”
  上官宝珠紧握蓬莱魔女的手,说道:“柳姐姐,我这一生没有知心的朋友,只有你是我唯一的知己,我刚刚碰上伤心之事,请你原谅我失礼了。”
  蓬莱魔女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哪能避免没有伤心的时候呢?不过,你除了我也还有更知心的朋友啊。这是一桩喜事,你也应告诉妈了,你还没有告诉她吗?”
  上官宝珠面上一红,青灵师太已接着说道:“是啊,离开我之后的事情都还没有告诉我呢。”
  上官宝珠把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一一告诉了母亲,说到了她和麻大哈的分手,说到了她与仲少符的相遇,说到了她被猛鹫上人欺负等等事情。不过,在说到了她和仲少符的那段事情,则是蓬莱魔女替她详加补充的。青灵师太这时才知道女儿已经有了意中人。
  青灵师太很是喜欢,说道:“我刚才对你说,我有一桩心事,如今我的这桩心事是可放下了。麻大哈这小子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幸亏你和他及早分手。只可惜那位仲小侠我没见过。”
  蓬莱魔女道:“这位仲小侠,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选。我和他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我的义弟耿照却是他的好朋友。”上官宝珠说道:“他和武帮主、檀大侠等人也都是好朋友。俗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武帮主、檀大侠等人都是侠义道中响当当的角色,他和这些人交朋友,妈,你可以信得过他决计不是坏人。”上官宝珠性情坦率,心中想的什么就说什么,她只怕青灵师太不许她和仲少符要好,不知不觉便在帮着蓬莱魔女替仲少符说好话。
  青灵师太微微一笑,说道:“宝珠,你还没有和他成亲,倒先夸起夫婿来啦!”上官宝珠面上一红,说道:“妈,你若是相信不过,你可以自己看去。他与武帮主约会在祁连山那儿相见。这里事情一了,我们也都要到祁连山去的。”青灵师太笑道:“柳女侠都说他好,我当然是相信得过的。”
  青灵师太听得女儿有了称心如意的郎君,当然很是高兴,可是另一方面,却又不免怅触于心,茫然如有所失,她想起了少年时候的情事,那时她和青灵子何尝不也是两小无猜,只可惜她不似上官宝珠今日的坦率,敢于把心事直说出来,以至错过了大好姻缘。
  青灵师太的怅触还不止此,心里又在想道:“青灵子当年也曾勉励过我要做一个侠义道中的英雄儿女,可惜我在情场失意之后,便即心灰意冷,非但自己不问世事,与侠义道的距离越来越远,连女儿我也不许她足迹踏出灵鹫山之外,以至她所结识的朋友,只能是麻大哈这一种人,几乎又累了她的一生!”
  上官宝珠吃了一惊,说道:“妈,你在想些什么?”她见青灵师太面色不豫,以为妈是不欢喜她的心已分成了两半,禁不住低声说道:“妈,我就是有了少符,也还是一样依恋你的。”
  青灵师太哈哈一笑,说道:“妈只愿你们小两口子永远这样要好,白头到老,岂有妒忌女婿的道理。”上官宝珠放下了心,说道:“妈,我看你的面色,我以为你不高兴呢。妈,你还有什么心事?”
  青灵师太把拐杖一顿,说道:“我是气不过猛鹫这个贼秃,他们两师徒竟然联合起来欺负你。好,我和你去打他一顿,替你出这口气。”
  聂金铃想起自己被太乙害了一生,这几天来又被他捉到岩洞之中凌辱,心中之气,也是难以消除,说道:“好,咱们一起去!”
  她们走出树林,会合了武、檀二人,再去搜那岩洞,青灵师太是第一次到这个岩洞,对洞中仙境赞叹不已。可是搜遍了这个岩洞,那班魔头,连公孙奇在内,已是一个都不见了。
  武林天骄道:“想必他们都是跟随宇文化及回蒙古去了。”聂金铃道:“太、柳二人梦想练成桑家的两大毒功,想不到反受其害。半年之内,他们必将遭受走火入魔之劫无疑。不过,他们也一定不会死心的。蒙古尊胜法王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我料他们会去求尊胜法王救治。”
  青灵师太道:“他们练错了毒功,即使青灵子复生,也是无法救治。除非有两个人联同出手,还要懂得青灵子所传的逆行经脉之法,才可以挽救他们的性命。”聂金铃与蓬莱魔女点了点头,心里明白青灵师太说的是谁。
  上官宝珠却不知道,她年轻好奇,问道:“妈,你说的那两个人是谁?他们的本领比尊胜法王更高吗?”
  青灵师太说道:“一位是明明大师,一位是柳女侠的尊翁柳元宗柳大侠。柳大侠是天下第一名医,明明大师已练成了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尊胜法王号称武功天下第一,也未必就胜得过他们二人。只有他们二人联同出手,以最上乘的内功配合最深湛的医术,才有希望可以救治走火入魔之难。”
  蓬莱魔女冷笑道:“谅柳元甲这老贼也不敢去见我的爹爹。”心里却想:“如果公孙奇能够痛悔前非,我倒可以为他求情。就只怕我师父不肯原谅这个逆子。”想是这样想,但公孙奇如今已受着那班魔头的挟持,蓬莱魔女即使想要救他,也是毫无把握可以令他脱出魔掌的了。
  聂金铃听她们提起了明明大师,想起了少年时候的情事,本来她是可以和明明大师结成佳偶的,不料却给这人面兽心的太乙害了她的一生,思之不禁黯然。
  出洞之后,蓬莱魔女、武林天骄等人是要到祁连山去的,聂金铃母女却是无家可归。蓬莱魔女道:“聂老前辈,你不如也到光明寺去。一家人团圆,岂不是好?”
  聂金铃的外孙早已托给柳元宗教养,现在正在光明寺。石瑛每个月都去看儿子一次。只有聂金铃因为旧事难忘,不敢去见明明大师,所以从未到过光明寺。
  聂金铃面色微变,石瑛柔声说道:“妈,咱们去和小南住在一起吧。既可以避免那两个人的骚扰,你也可以清清静静地度个晚年。”
  聂金铃闭目冥思,许久,许久,才张开了眼睛,说道:“好,我依你就是。我这一大把年纪,尘缘早断,也不必自己折磨自己,顾忌什么闲话了。”她打定了主意,到光明寺削发为尼,以净化了的感情,和少年时候的情侣见面。这么一想通了,倒觉得自己若是比起杜美珠来,那是要幸福多了。
  聂氏母女到光明寺去,青灵师太则回转灵鹫山。分手之时,青灵师太一再叮嘱女儿,叫她在战事结束之后,就要带仲少符来见她,上官宝珠含笑答应了。
  武士敦、武林天骄、蓬莱魔女、上官宝珠四人续向西行,这日进入了陇西山区,距离祁连山不过三日行程了。正谈笑间,忽见有两骑快马从官道上迎面而来,是两个金国的军官。
  上官宝珠眼尖,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叫道:“咦,那不是沙衍流吗?好呀,你这贼子终须给我撞上了!”上次在那古庙之中,上官宝珠与仲少符二人,几乎丧生在沙衍流手下,上官宝珠给他打得重伤,还是前几天才完全伤愈的。此时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焉能将他放过。
  武林天骄也认出了另一个人,这人是他叔父济亲王手下的一名参将。上官宝珠与武林天骄不约而同地追上前去。
  沙衍流一见他们四人同在一起,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他不怕上官宝珠,但对于武、檀与蓬莱魔女三人,他却是十分忌惮的,这三个人任何一个都可以置他死命,他能不心慌?当下,连忙拨转马头,就要逃跑。
  上官宝珠轻功超卓,就在沙衍流拨转马头的时间,她已经追到了三丈之内。沙衍流知道她的毒药暗器厉害,立即先发制人,“呼呼”两声,把两枚铁胆反手掷出。上官宝珠振臂一剑,把一枚铁胆挑开,已是虎口酸麻,身子摇摇欲坠。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枚铁胆又到,蓬莱魔女跃上,一把将上官宝珠拉开,武士敦随后来到,一记劈空掌将那第二枚铁胆也打落了。
  武士敦喝道:“往哪里跑?”呼的又是一记劈空掌打去。武士敦的劈空掌力可及十丈以外,沙衍流拨转马头之后,坐骑刚刚起步,已经给他的掌力打及,那匹马一声嘶鸣,四蹄屈地。
  武士敦身形一起,一掌便向沙衍流头顶劈了下去。沙衍流用的是一根镔铁杖,一招“举火撩天”,击向武士敦的虎口,杖尾上撩,又点向武士敦的胸膛,想趁着武士敦身子悬空之际,一招将他击落。
  武士敦左臂一伸,人未落地,已经抓着了杖头,右掌一招“力劈华山”仍然劈打下来。沙衍流迫得抛了铁杖,举掌相迎,大叫道:“好,与你拼了!”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沙衍流翻身落马,武士敦则落在马背上。武士敦哈哈笑道:“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果是不凡,再来,再来!”沙衍流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口角已是有血水流出。
  少林寺的金刚掌和丐帮的金刚掌本来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轾,但武士敦本身功力却比沙衍流强得多,双方都用这种纯刚的威猛掌力相斗,当然是力强者胜,力弱者败,决无侥幸。沙衍流跳了起来,只觉四肢百骸,寸寸欲裂,想要飞跑,双脚却已是不听使唤,莫说施展轻功,连举步都觉艰难了。
  上官宝珠喝道:“哪里走?”马鞭抖出,把他一卷,沙衍流登时又跌倒地上。其实用不着上官宝珠出手,他已经是站立不稳的了。
 
  武士敦走过来一看,笑道:“你这厮怎的如此禁不起打,只一掌就把你的琵琶骨都打碎了。”琵琶骨打碎了,武功多好,也成残废。沙衍流心里一凉,叫道:“好,你们就杀了我吧!”
  此时,武林天骄也早已把那个军官揪下马来。这军官是他叔父手下的一名参将,知道武林天骄的本领,根本就没有反抗,下了马背,恭恭敬敬向武林天骄请了个安,说道:“檀贝子,我是元帅差遣我去送文书的,元帅定了限期要我回京禀报的,我从来没有得罪过贝子,请贝子开恩,许小人回去。”武林天骄想了一想,说道:“好吧,你等一等,待我问清楚了就放你。”
  武士敦搜了沙衍流的身,并无文件发现。武林天骄说道:“文书在这位祈参将的身上,不用搜了。”武士敦道:“好,沙衍流,我不杀你。你是少林寺的门徒,自有你寺中的长者按门规来处置你,用不着我越俎代庖。你自己回少林寺去领罪吧。”沙衍流侥幸得回了一条性命,但要他回少林寺领罪,这却是比死还难受。武士敦笑道:“当然我也没工夫押解你回去,去不去也是随你的便。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已经受了内伤,只有贵派的长老才能给你医治。”原来少林寺有天下无双的治内伤的圣药小还丹,沙衍流身上本来有两颗的,都已经给武士敦搜去了。沙衍流心想,自己已经失了武功,回到少林寺待罪,寺中长老想也不至于要他性命,大抵是给他医好了伤,就要他在寺中面壁十八年。这样虽然难受,到底比失了性命好些。于是拾起了铁杖,一步一拐地走了。上官宝珠笑道:“痛快,痛快!这比杀了他更好,什么仇都报了!”
  从那祈参将身上搜出的一封公文,是一个总兵呈给檀道雄,由祈参将带回去的。檀道雄以金国兵马大元帅的身份,调动青州、范阳、陇右、凉州各处兵马“围袭”祁连山,在他未曾来到之前,“围袭”的军事就由这个总兵代为指挥。
  武林天骄先不拆开这封文书,道:“檀元帅叫你去送文书,下了什么命令,你和我说,不许隐瞒!”
  祈参将心里想道:“这虽是军事秘密,但也用不了几天,他们都会知道的,说给他听,也是无妨。”于是说道:“小将不敢隐瞒,檀元帅乃是命令他们退兵。本来檀元帅是要和完颜统领亲自来指挥军事的,现在也不能来了。”
  武林天骄诧道:“为什么要退兵?是不是‘围袭’的战事失利了?”
  祈参将道:“那倒不是。是因为蒙古兵已经入侵!”
  武林天骄大吃一惊,说道:“蒙古兵已经入侵?”
  祈参将道:“蒙古铁骑从三路进犯我国,东路从乌珠穆沁旗进犯,要强渡拉木伦河;中路从海拉尔进犯,前锋直指乌兰浩特;北路从鄂伦春进犯,看来是要夺取齐齐哈尔。中路攻势最为锐利,前锋距离乌兰浩特已经不到三十里了。北路的齐齐哈尔亦已告急,围城只怕已是指顾间事。”乌兰浩特与齐齐哈尔乃是金国边疆的两大重镇,若然有失,蒙古铁骑就可以长驱直入,夹攻金京大都。武林天骄又惊又怒,说道:“蒙古鞑子竟然这样猖狂!”
  祈参将续道:“告急文书雪片飞来,皇上已经派出使者求和,但只怕铁木真不肯答应。因此檀元帅只能放弃‘围袭’的计划,下令退兵,先御外侮。”
  武林天骄再拆看那封总兵回报的文书,这封文书倒没什么,只是报告在他主持“围袭”期间的战事情况和遵命退兵的。不过,从这封文书所报告的事实,金兵和耶律元宜的部队,双方都是伤亡颇重。
  武林天骄点了点头,说道:“抵御外侮要紧,叔叔的退兵命令倒是下得对了。”说罢又叹了口气道:“蒙古的铁木真大汗,削平群雄,鹰扬漠北,有识之士,早就知道他必将成为金、宋两国的大患。可惜咱们的谋国之臣却只是忙于南侵和‘袭匪’,对北方的强邻,反而没有加紧防备。无端端地打了这一场,自伤元气,又令蒙古坐大,如今退兵,只怕已是补救不及了。”
  武林天骄肆无忌惮地议论国事,那名参将不敢言语。武林天骄把那封文书还给他,道:“好,你回去吧。你可以说给我叔叔知道,你曾经在这里碰上我,是我拆开这封文书的。”
  祈参将接过文书,忽地说道:“檀贝子,皇上和元帅很是挂念你,希望你能回去。元帅说,他身边没有可堪重任的人,蒙古鞑子杀来,无人能助他一臂之力。”
  武林天骄道:“哦,有事就想起我来了。蒙古鞑子杀来,我当然是要执干戈而卫国的,但我不在朝中也许更能出力。你就这样回报我的叔叔吧。”
  祈参将走了之后,武林天骄喟然叹道:“金侵宋,蒙古侵金。这正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武士敦愤然说道:“与其说是天道循环,毋宁说道是帝王相将,不恤百姓,黩武穷兵,自食其果!他们自食其果也罢了,却是苦了老百姓也!”
  武林天骄默然不语,心里想道:“我毕竟是出身王府,与老百姓总是隔了一层,看事情还不及武大哥的透彻!”
  蓬莱魔女道:“所以老百姓只有起而自救。我已经传下了绿林箭,蒙古兵若然来犯,绿林兄弟必定帮忙老百姓抵御强寇。”
  他们走了两天,第三天果然就见着了败退的金兵。金兵在撤退之时,遭受耶律元宜的追击,败得很是狼狈。败兵所过之处,掳掠百姓,不在话下。
  他们一行四众,取道山路,避开潮水般退下来的败兵。可是当他们走出山口之时,仍然碰上了一小股正在强拉民夫的败兵。
  武林天骄大怒,跑出去骂道:“是谁准许你们欺侮百姓的。要拉夫来拉我吧!”那股败兵看见他们两男两女,男的壮健,女的貌美,登时发一声喊,涌上来捉拿他们。
  武士敦使出大摔碑手法,一手一个,抓小鸡般的将金兵提了起来,摔倒七八个,这还是他手下留情,摔了出去便算,但亦已把他们摔得头破血流。
  有个军官认得武林天骄,大吃了一惊,叫道:“是檀贝子!”余下的十多名金兵一哄而散。
  但远处还有几个金兵,在追逐着一个小叫化,这小叫化看来还不到二十岁年纪,衣裳褴褛,瘦骨伶仃,那几个如狼似虎的金兵,仍是不肯将他放过。
  武士敦“哼”了一声,说道:“好呀,我是叫化头子,有谁在我的面前欺侮叫化子,我可是非得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不可!”正要上去,把那几个金兵加以严惩,忽听得那小叫化叫道:“我这小叫化只会讨饭,你们拉我做什么?”那几个金兵哈哈大笑,说道:“你给我们做事,有你的饭吃!”那小叫化叫道:“不行,不行!你们不许我自由自在地讨饭,我只有将你们当作恶狗般的打了!”话犹未了,手起棒落,“卜”的一声,一个金兵已是被他打翻。
  武士敦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好利落的棒法!不过却又不似打狗棒法,不知他是不是本帮弟子?”
  这小叫化的棒法快如闪电,武士敦心念未已,只见那几个金兵都已经给小叫化打倒了。
  武士敦跑过去喝道:“小叫化休得逞能!”一手按着他的棒头。
  陡然间一股猛烈的力道冲击过来,武士敦险些给他挣脱,吃了一惊:“这小叫化的功力竟然深厚如斯!”但仍然把他的棒头抓牢了。
  小叫化挣脱不开,松了手笑道:“好,你要我这打狗棒我就送给你吧。”
  武士敦道:“我手下有几万个小叫化,怕没人跟我讨饭?打狗棒还你!”小叫化接过了打狗棒,“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是丐帮帮主,怪不得本领这样了得!”
  武士敦道:“不错。你是蒙古国师尊胜法王的弟子是不是?”原来武士敦刚才那一按正是要试他的功力,小叫化那一抖用的是“混元一炁功”,武士敦曾经和宇文化及几次交手,识得这混元一炁功。
  小叫化又是一惊,说道:“你怎么知道?”
  武士敦道:“我和你的师兄宇文化及交过手。你一定是到过石家村给聂金铃母女送信的那个小叫化了,是么?”
  小叫化道:“哦,我明白了。聂婆婆和石姑姑盼望的救星,就是你们。”
  武士敦道:“不错。那封信已经送到我们手上。我们也已经把她们母女救出来了。”
  小叫化道:“好,那么我了却一重心事了。多谢你们。”
  武士敦道:“不,是我们要多谢你,多谢你给聂婆婆送信。但我却有所不明,你为什么瞒着师兄给她们母女送信?”
  小叫化道:“这是我应当做的。不过,我不想师父师兄知道,你们可别要说出去。”
  武士敦道:“我们当然不会泄漏的。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和聂氏母女有甚渊源。”
  小叫化道:“素不相识,毫无渊源。”
  蓬莱魔女道:“那么你是明明大师的什么人?”蓬莱魔女记得石瑛曾经讲过,因为那小叫化说出了明明大师的名字,她才相信他的。
  小叫化笑道:“我只是小叫化,并不是小和尚。”意思是说,他和明明大师毫无关系。
  蓬莱魔女诧道:“那么你怎样认识明明大师的?”
  小叫化道:“谁说我和他相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为诧异。
  小叫化反问道:“你们认识明明大师?”
  蓬莱魔女道:“明明大师是我爹爹的好朋友。”武林天骄道:“我在光明寺住了差不多一年,最近才离开光明寺的。”
  小叫化喜道:“既然你们都是明明大师的熟人,我也不妨对你们说了。我给她们母女送信,正是为了要报明明大师之恩!”
  上官宝珠奇道:“你与明明大师既不相识,这恩惠又从何而来?”
  小叫化道:“我是代父报恩。”武林天骄插了一句道:“令尊何人?”小叫化道:“我爹爹是斡难河畔的呼图博,我名叫呼图赫。”
  蓬莱魔女和上官宝珠不知呼图博是何等人物,武士敦和檀羽冲听了这个名字,却是不禁耸然动容。原来这呼图博在蒙古大大有名,是仅次于蒙古国师尊胜法王的一位武林高手,武林天骄知道他大约在十年之前,曾经到过一次中原,以后就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呼图赫继续说道:“十年前我爹爹躲避仇家的追踪,曾远游中原,结识了一位名叫青灵子的前辈高人。”上官宝珠“啊呀”一声,说道:“你说的这位前辈高人,正是先父。”
 
  呼图赫说道:“原来青灵子老前辈已经去世了么?可惜,可惜。我还希望能够见他一面呢。”接着往下说道:“家父与青灵子纵谈天下的武学名家,青灵子非常推崇两个人,一个是明明大师,一个就是柳女侠的令尊柳大侠柳元宗。柳大侠当时尚未再次出山,无人知道他下落。明明大师隐居光明寺,也是极少人知,不过青灵子是知道的。
  “我爹爹从青灵子口中得知明明大师的住处,就到光明寺去拜访他。不料还未曾上到山上,在山腰就遇见了仇家。对方三个人都有极厉害的独门武功,一场激战,三个仇家都给我爹爹打死,我爹爹也受了重伤。
  “明明大师那天恰巧出来采药,发现四具倒毙的尸体,经他细心察视之后,发觉其中一具‘尸体’尚未断气。明明大师慈悲为怀,将这个垂死的人救活,收留他在寺中养伤。这个人就是我的爹爹了。
  “经过十多天的调治,我的爹爹才脱离了险境,走出了鬼门关,但还未能下床,说话也没力气,他正想待精神再好一些,便向明明大师说出他和青灵子的交情,青灵子却也来了。
  “那一天我爹爹躺在床上,听得青灵子在外面和明明大师说话,大为欢喜,只恨自己不能出去相会,只好听青灵子说些什么。却原来青灵子说的是一桩私事。
  “我的爹爹无意之中偷听了他们这番谈话,这才知道明明大师有一位少年爱侣,给青灵子的师弟太乙强夺了去,这对怨偶如今已经分手多年,青灵子最近才知道她和女儿住在石家村。这就是聂金铃母女了。青灵子那次到来,就是告诉明明大师这个消息,问明明大师要不要去看一看她们母女的。
  “明明大师当然没有去,不过在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好几天闷闷不乐。”
  武、檀诸人相视而笑,心中均是想道:“情之为物,与生俱来。少年爱侣,白头相忆,即使得道高僧如明明大师者,亦是不能太上忘情。”呼图赫说道:“我爹爹虽得明明大师救活,亦已元气大伤,回家之后旧病复发,没有多久,就去世了。临死之前,对我言道:‘我的仇家都已给我击毙,死可瞑目。惟有一事,尚感遗憾。我受了明明大师的恩德,此生却是无以为报了。我这次得免埋骨异乡,能够回来与你们见上一面,这都是明明大师之所赐。你要牢牢记着明明大师对咱们的恩德。日后如有机缘,你应该为我报答明明大师。’
  “尊胜法王是我爹爹的好朋友,他做了国师,本来是不再收徒了,我爹爹死后,他破例收我做了关门弟子。这次他派我到天狼岭来,召唤师兄回去。不料我却因此而得遇聂老婆婆和她的女儿。
  “我爹爹曾和我说过她和明明大师之事,我想明明大师是个得道高僧,飘然物外,与世无争,我要报恩,也无从报起。难得有这个机会,我若是救了聂氏母女,也算是稍微报答了他的一些恩情。因此我才冒险瞒着师兄,给她们带出那一封信。”
  武林天骄赞道:“小兄弟,你年纪虽小,倒是性情中人。好,我交了你这个朋友了。”
 
  呼图赫笑道:“你是明明大师钟爱的晚辈,自必是好人。我也当然乐意交你这个朋友。不过,你们金国的官兵却是坏透了。我这次前来,为了路上方便,扮作了小叫化,以为做了小叫化总可以少惹麻烦,哪知你们的官兵,连小叫化也要欺侮。怪不得我们的大汗要兴兵来打你们。”
  武林天骄皱了皱眉,说道:“我们的兵士欺侮了你,我也很是抱歉,我这厢向你赔罪。不过,我们的老百姓都是好人,他们也没有得罪你们的大汗,你们的大汗兴兵侵犯我国,势必要杀戮许多无辜的百姓,这却是大大的不该了。”
  呼图赫呆了一呆,说道:“这一层我倒没有想到。但大汗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我也必须听我师父的差遣。不过,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了,日后我若是和你在战场相见,我不和你对敌就是。”
  呼图赫年纪还小,大道理他是一时不易明白的。武林天骄想道:“他能够知道官兵与老百姓有所不同,这已经是明白了一层了。”于是笑道:“多谢你的好心,我也不和你对敌就是。”
  呼图赫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都是好人。我回去见了师父,我会替你们求情。”
  武林天骄愣了一愣,不觉笑了起来,说道:“小兄弟,你真有意思,你要为我求什么情呀?”
  呼图赫带着几分孩子气,板起面孔说道:“你笑什么?你们的本领都高过我,我是知道的。但你们若是碰着了我的师父,你们就一定打不过他了。我的师父有一条规例,打不过他的人只有两条路,要嘛做他的仆人,否则就给他杀掉。你们当然不会做仆人的,所以若果碰上我的师父,那就不免有性命之忧了。不过,我师父很疼爱我,我若给你们求情,或者他还可以网开一面的。”
  武林天骄笑道:“哦,原来如此。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向人家求情,令师的武功若是当真有你所说的那么高,我倒想有个机会,向他领教领教。”
  呼图赫很不高兴,说道:“你不相信,那也由你。我的师父就要到中原来的,你总有机会可以碰得着他。”说罢扭头便走。正是:
  太惜新交成敌国,干戈扰攘几时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五回
血溅刀留悲远使
龙争虎斗震奇僧
 
 
 
  武林天骄追上前去,说道:“小兄弟,你别生气。我虽然不领你的情,也是一样感激你的。你上哪儿去呀,你不是要回蒙古的么?”原来呼图赫走的这条路,也正是他们要走的。
  呼图赫道:“我要到祁连山去,咱们就此别过。”
  武林天骄笑道:“我们也正要到祁连山去。但你不回蒙古,却要到祁连山去做什么?”
  呼图赫道:“我的二师兄约我到祁连山脚等他。我就是因为要赴这个约会,所以才冒着给乱兵杀掳的危险的。”
  武林天骄道:“好呀,那咱们还可以多聚两天,就一起走吧。”
  武、檀和蓬莱魔女等人都很喜欢呼图赫,把他当作小友相待。一路之上和他谈说武林异事,也问他大漠风光。双方都是增长了不少见闻。
  路上呼图赫忽然谈起他的大师兄呼韩邪丧命金京之事,说道:“我的师父很是震怒,他说要给大师兄报仇。但我可不敢问他,不知杀我大师兄的是谁?”
  武士敦道:“你和大师兄很要好吗?”
  呼图赫道:“我只见过大师兄几次,说老实话,我不喜欢他,他的官架子太大了。不过他给人杀死,我当然还是难过的。”
  武林天骄道:“你的大师兄是自杀的。我不想瞒你,你的大师兄之死,多少也是与我有关。”当下将金京打擂之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呼图赫知道。
  呼图赫叹了口气,说道:“如此说来,我的大师兄乃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你。不过,你可真要小心,切莫碰上我的师父才好。”
  武林天骄一笑置之,心中更是渴望与尊胜法王一斗。众人转过话题,一路谈谈笑笑,续赶路程。
  这一日到了祁连山下,呼图赫留在山下等候师兄,便与众人分手。
  祁连山是西北有名的大山,峰峦重叠,危插崖天。武、檀等人上到半山,忽听得哈哈大笑之声,声震林谷,闻其声而不见其人。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此人内功深厚,世罕其伦!”武林天骄道:“不错。只可惜过于霸道,似还不及明明大师的精纯。”武士敦道:“咱们快去,且看看是哪位高人。”
  笑声过后,只听得那人说道:“怎么着,你们是想把我强行留下吗?嘿,嘿,我若没有这个胆子,我也不敢来了!”南腔北调,口音生硬,听来刺耳非常。蓬莱魔女眉头一皱,说道:“这人不是汉人!”
  随即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傲慢无礼,耶律元宜因你远来是客,他以主人身份,不愿与你计较。俺东园望却想领教领教你的功夫!”武士敦道:“哦,原来东海龙老前辈在这里和人较量。”东海龙有三十年以上的混元一炁功,外家功夫更是登峰造极,说话的声音宛如金属交击,铿铿锵锵,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但若比起刚才那人声震林谷的笑声,他的功力却又似是逊了一筹了。
  武林天骄道:“只怕东海龙不是此人对手。”众人加快脚步,果然便听得那人大笑道:“久仰四霸天的大名,可惜四霸天雁行折翼,如今只留其二,你们东海龙和西岐凤就并肩上吧。”听这人的说话,想必西岐凤也在这儿。武林天骄道:“这个蒙古鞑子倒是很熟悉中原的武林情况。”他已经听出了这个人的口音是蒙古人。
  东海龙大吼一声,众人听不到他的答话,料想已是和那人交手。众人加快脚步,连忙赶去,转过一个山勒,只见和东海龙王交手的是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蒙古僧人。
  此时东海龙不过和那个蒙古僧人对了三掌,双方掌力激荡成风,沙飞石走,但在武学行家的眼中已是看得出来,东海龙业已在对方掌力笼罩之下。
  西岐凤道:“好,大和尚既然定要伸量我们兄弟,我也只好奉陪了!”拔剑出鞘,加入战团。剑中夹掌,发了一招。蒙古僧人微微一噫,说道:“太清气功,果然不凡!”原来西岐凤练的是正宗内功,名为“太清气功”,与东海龙的“混元一炁功”异曲同工。“混元一炁功”力量威猛,“太清气功”则是一片柔和,更容易侵袭敌人。他的“太清气功”一发,那蒙古僧人只觉一片清风吹拂,一丝暖气相继侵来,风虽不劲,气虽温和,但却令人有软绵绵、懒洋洋的感觉。
  蒙古僧人心头一凛,想道:“太清气功果然名不虚传。四霸天以东海龙为首,但这西岐凤的功夫却还在他大哥之上。”饶是这蒙古僧人自负绝世武功,此际亦已不敢轻敌,当下双掌合抱,身形滴溜溜一转,使了个“捧璧抱月”的招数,蓦地双掌一分,左击东海龙,右击西岐凤!
  这一招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左刚右柔,奇妙无比。东海龙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推来,和他的混元一炁功正是同一路子,双方掌力相撞,轰然有声,东海龙长须抖动,倒退三步。心中好生惊诧:“他也会混元一炁功!”
  与此同时,西岐凤也接了他的一掌,同样的惊诧不已。只觉他的掌力柔和之极,与自己以“太清气功”所发出的掌力好似溶在一起,就像河水注入大海之中,“太清气功”的威力发挥不出来,反而给他包围、溶化了。西岐凤全力解了他这一招,也不由得倒退两步。
  蒙古僧人使出刚柔并济的掌力,以一敌二,兀是攻多守少。不过片刻,东海龙已是大汗淋漓,西岐凤稍为好些,亦已喘息可闻。原来这蒙古僧人的“混元一炁功”得自天竺高僧所传,更胜于东海龙的“混元一炁功”,双方各以刚猛的掌力硬碰,自然是力强者胜,力弱者败。
  蓬莱魔女等人已经赶到,一看之下,好生惊诧。在东海龙和西岐凤后面,并排站着五个人观战,给他们压阵。
  这五个人是耿照、秦弄玉、李家骏、玳瑁和仲少符,他们是和东海龙一同出来“送客”的。他们聚精会神地看得目不暇瞬,直到蓬莱魔女来到他们的身边,方始发觉。
  蓬莱魔女低声问道:“这个僧人是谁?”
  耿照说道:“这个人就是蒙古的国师尊胜法王,他是替蒙古大汗铁木真来招降的,摆出强国国师的架子,十分傲慢无礼。耶律大哥不肯归降蒙古,他才悻悻而去。东园前辈恼怒他的无礼,是以瞒着耶律大哥,和他较量。”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想道:“怪不得呼图赫为他师父夸口,这尊胜法王果然是个武学奇才。他双掌能够使出截然相反的刚柔掌力,内功外功都已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武林天骄听说是尊胜法王,登时激起了好胜之心,便要上去。但却给武士敦抢快一步。
  武士敦说道:“两位前辈请让我领教领教这位大和尚的功夫。”东海龙和西岐凤正在力战不支之际,乐得有人替他,于是双双退下。
  尊胜法王哈哈大笑道:“我此来正是要会中原高手,掌下不打无名小卒,你可不要不自量力才好!”
  武士敦道:“我不是高手,但是否就是‘不自量力’,还要打过方知!”尊胜法王道:“好,那就来吧!”武士敦掌挟风雷,一掌就打出去。
  尊胜法王举掌相迎,“轰”的一声,就似晴天打了个霹雳,平地响起了郁雷。震得众人耳鼓欲裂!功力稍弱的秦弄玉、李家骏、玳瑁等人连忙堵了耳朵。
  武士敦的大力金刚掌出道以来,从无对手,此时给对方的掌力一震,竟是不由自主地身形连晃。
  尊胜法王在他的大力金刚掌冲击之下,也是不能不退开一步。武士敦固然吃惊,他亦大感意外,喝道:“你是何人?”
  武士敦道:“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我是丐帮帮主武士敦!”尊胜法王大怒道:“哦,原来你就是杀了我大弟子的那个臭叫化!”
  武士敦也不分辩,淡淡说道:“你说是我杀的便算是我杀的,那又如何?”尊胜法王一声大吼,说道:“没怎么样,只是要你偿命就是!”这一声大吼用的竟是狮子吼功。
  “狮子吼功”是佛门的极厉害的内功,本来佛家讲的是“慈悲”二字,佛门中的功夫讲究的是“降魔”而非伤人,所谓“降魔”即是只把对方制服便行,但这“狮子吼”功却是威猛无比,一吼之下,可令百兽慑服,心胆俱裂,常人当之,更难忍受。李家骏等人堵了耳朵的,此时听了他这一声大吼,也不由得倒退几步,这刹那间,五脏六腑就好似要翻转一般,连忙运功抵御,汗下如雨,武林天骄吹起玉萧,以柔和的乐曲给众人安定心神。
  随着一声大吼,尊胜法王双掌齐出,猛搏武士敦。武士敦的内功深厚,不惧他的“狮子吼”功,但在他一吼之下,心神也不由得稍稍分散。当下也是双掌齐出,使出了丐帮的绝技大力金刚掌。
  四掌相交,变化各异。武士敦左掌打出,俨似碰着了铜墙铁壁,发出了郁雷般的声响;右掌打出,却似打到了一团棉絮之中,毫无声息。尊胜法王以左刚右柔的掌力,配合了“狮子吼”功,分敌他的金刚掌。武士敦的掌力并不弱于对方,但给尊胜法主以上乘的佛门内功化解了他的一半掌力之后,却就难免相形见绌了。
  尊胜法王暗暗吃惊:“这个姓武的看来最多不到三十岁,居然能够抗挡我数十年功力所注的三种奇功,中原高手,也的确是不可小觑了!”
  尊胜法王自忖,他可以胜得了武士敦,但恐怕至少也得百招开外。
  武林天骄吹出最后一个音节,举起玉萧笑道:“武大哥,让我领教领教这位大和尚的功夫。”武士敦退了下去,深深吸了三口气,这才把胸口那股烦闷之感消除,心中好生骇异。
  尊胜法王正恨武林天骄用萧声扰乱他的“狮子吼功”,见他上来,说道:“好小子,我正要你试试我的手段。”蓦地就是一声大吼。原来尊胜法王极为自负,他见武林天骄年纪比武士敦还轻,不信武林天骄的功力能够及得上他,因此还是想用“狮子吼功”将他折服。
  此时他们两人已是正面相对,距离不至三尺。“狮子吼功”是距离越近,威力越大的,尊胜法王满以为他这一吼,即使不能把武林天骄震得跌倒,也要叫他耳鼻流血。
  哪知他这吼声初发,忽觉一股热风迎面吹来。原来武林天骄这支暖玉萧乃是一件宝物,武林天骄从暖玉萧中吹出来的纯阳罡气,可以加强他原有的功力,而尊胜法王经过了两场恶斗,“狮子吼功”的威力已经打了折扣,此消彼长,尊胜法王的“狮子吼功”又给武林天骄的纯阳罡气化解了。不过,武林天骄也还是要退了一步,跟着吹出两声清冷的萧声,这才能够镇慑心神,从容迎敌。武林天骄心里想道:“他在恶斗了武大哥之后,功力竟然还是胜我一筹,确是不可小觑了。”
  尊胜法王被那暖热风一吹,心里也是有点焦躁不安之感,大吃一惊,连忙运气三转,把心神定了下来,喝道:“你是何人?”武林天骄笑道:“区区檀羽冲,你的大弟子就是给我打下擂台,将他气死的,你要为弟子报仇,尽管冲着我来,可别要胡找别人。”
  尊胜法王大怒,左掌一招足以开碑裂石的混元一炁功,右掌一招以柔克刚的拂云手,刚柔合济,不论武林天骄使的是什么路数,都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武林天骄知己知彼,并不与他硬比功力,玉萧一扬,抖起了一片碧莹莹的绿光,俨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洒将下来。一招之间,遍袭尊胜法王的三十六道大穴。他用的是从穴道铜人图解中参悟出来的——天下无双的点穴功夫!
  饶是尊胜法王武学高深,见闻广博,却是未曾见过如此奇妙莫测的点穴功夫,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破解,只好回掌护身。
  武林天骄的玉萧指到了他身前尺许之处,恍似碰着了一层无形的墙壁,玉萧插不进去,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尊胜法王转攻为守,与武林天骄游斗了三五十招,掌力逐渐加强。武林天骄心道:“不好,久战下去,我只怕还是要吃他的亏。”当下,一声长啸,叫道:“大和尚,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要投桃报李了。”横萧护胸,忽地一掌拍了出去。这是他自创的落英掌法,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若不经意,劲力却大得出奇。恰似暗流激湍,突然涌来。尊胜法王又不识得他这落英掌法,所应的一招未能恰到好处,饶是他功力深厚,也不禁微微一晃。
  武林天骄以萧代笔,用了天下无双的“惊神笔法”又加上他自创的落英掌法,这才能够和尊胜法王打成平手。
  正激战中,忽见一个小叫化跑上山来,叫道:“师父!“快来!二师哥在山下等你!”尊胜法王道:“让他再等片刻。”小叫化道:“不,他是不能再等的了!你不立即下去,只怕他有性命之忧!”说罢,改用蒙古方言又说了两句,尊胜法王面色一变,连忙使出全力,连劈三掌,把武林天骄迫退,跳出圈子。
  这小叫化正是武林天骄的新交呼图赫。武林天骄心里想道:“这小叫化想是怕他师父伤了我,设计骗他师父下去。”
  要知呼图赫的二师兄就是与呼韩邪一同出使大都的那个蒙古武士乌蒙,武林天骄见过乌蒙的功夫,虽然比起中原的第一流高手还是颇有不如,但若非一流高手,也绝计伤他不了。
  武林天骄心想,耶律元宜的山寨之中,只有东海龙和西岐凤或者可以和乌蒙打成平手,要伤他还是不能,如今这两人都在山上,乌蒙在这祁连山下,又何至于有性命的危险。是以武林天骄只道是呼图赫顾念友情,暗里帮他,谎言骗他师父下去。
  武林天骄恐怕呼图赫的谎言拆穿,将受师父的处罚,意欲再斗下去。但转念一想:“尊胜法王已是连胜三场,我胜之不足为武,不胜反为所笑。呼图赫是他最宠爱的关门弟子,人又机智,他既敢如此,定有所恃,料想不至于给师父重责。也罢,我就领了呼图赫这个人情吧。”于是改变主意,不再邀斗,让尊胜法王下山。
  尊胜法王跳出圈子,心里也是有点害怕遭受围攻,喝道:“你们若是恃多为胜,那就并肩上来!否则我就无暇和你们作车轮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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