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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53 梁羽生(当代)
  猛鹫上人大喝道:“管你是谁?”呼的一掌,又劈过来。这一掌他用上了八成内力,掌风呼呼,当真是有若排山倒海。宇文化及这次有了准备,真力凝聚掌心,使出了“混元一炁功”,硬接了猛鹫上人的一掌。
  “混元一炁功”是宇文化及的师父尊胜法王所传的武林绝学,掌力之霸道足以与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抗衡,在邪派中乃是第一等刚猛的掌力,而且能伤奇经八脉,比正派中的大力金刚掌尤为阴毒。可是由于猛鹫上人的功力实在太高,双方对了一掌,“轰”的一声,宇文化及仍然给他震退三步。
  猛鹫上人是占了上风,但对掌之后,他亦感到脉息受了对方掌力的震荡。猛鹫上人吃了一惊,连忙默运玄功,调匀气息。喝道:“你这混元一炁功是跟谁学的?”
  宇文化及冷笑道:“天下有几人会使混元一炁功?”言下之意,猛鹫上人既然识得“混元一炁功”,就应该知道他的师父是谁了。
  猛鹫上人心中一凛,想道:“听说尊胜法王有个关门弟子,本领甚为了得,莫非就是此人?”瞬息之间,他心中转了几个念头,先是想与宇文化及讲和,但随即想道:“尊胜法王若知我欺侮了他的弟子,只怕他也不肯干休。不如就把这厮杀了,免除后患。”于是猛鹫上人佯作不知,也不再问。迈步上前,猛的又向宇文化及施展杀手。这一次出手更为凌厉,双掌擒拿,宇文化及的七处大穴都在他的掌势笼罩之下。
  宇文化及使出浑身解数,仍是有一处穴道避不开他的擒拿,只好再以“混元一炁功”与他硬拼一掌。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宇文化及倒纵出一丈开外,但觉胸中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稳得住身形。
  猛鹫上人跟踪追击,宇文化及忽地叫道:“且慢动手,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灵山派南支的掌门猛鹫上人。”原来用一招大擒拿手擒拿对方的七处穴道,这是只有灵山派才有的独门武功。
  猛鹫上人大为得意,哈哈笑道:“算你有点见识,看得出我这一招大擒拿手法,但你知道我的来历又怎么样?”
  宇文化及说道:“我看得出你的来历,想来你也应该看得出我的来历。若是上人不嫌在下高攀的话,咱们倒不妨交个朋友。”
  猛鹫上人“哼”了一声,说道:“你倒说得容易,你打不过我,才与我套交情,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宇文化及淡淡道:“不错,以你的本领,你可以把我杀掉。但你杀了我,你必有后祸。而且即使除掉这层不说,你要杀我,你至少也得耗掉五年功力。那时只怕你这掌门人的位子也坐不稳啦。”
  宇文化及的混元一炁功能伤奇经八脉,倘若他拼死一斗的话,猛鹫上人的确是要大伤元气,说不定还不只耗损五年功力。猛鹫上人心里想道:“这厮倒不是虚声恫吓,我若耗损五年功力,是斗不过青灵老乞婆了。”原来灵山派自分为两支之后,彼此都想兼并对方,但由于猛鹫上人与青灵师太功力悉敌,彼此都不敢抢先发难。这就是他们二人各怀心病的由来。
  可是猛鹫上人一来是为了面子攸关,二来也怕留下了宇文化及,将来宇文化及可能唆使尊胜法王出来与他为难。因此他还硬着口气,冷笑说道:“你欺负了我的弟子,还要我把你当作朋友,天下有这样便宜的事?”
  宇文化及笑道:“我是伤了你的两个弟子(他以为上官宝珠也是猛鹫上人的弟子),那是我事前不知他们的来历之故。我想送给你两件稀世奇珍,略表歉意。你意下如何?”
  猛鹫上人道:“什么稀世奇珍?”
  宇文化及说道:“阿修罗花与天山雪莲,这两样奇花,别人也许不知它的珍贵之处,你是一定知道的。”
  猛鹫上人双目闪闪放光,说道:“你有这两样奇花?我不相信!拿出来给我看看。”
  灵山派擅于使用毒药暗器,这两样奇花,一样可以制炼极厉害的迷香,一样则是解毒的圣药。正合猛鹫上人之用。
  宇文化及说道:“上人想要这两种奇花,请随我来。”猛鹫上人随他走了一程,果然闻得阿修罗花与天山雪莲的香气。猛鹫上人又惊又喜,心里又是怀疑不定,突然停下脚步,说道:“你既然发现此处有这两种奇花,为何你不自取?”
  宇文化及说道:“实不相瞒,这间屋子内有几个武林高手,我一个人敌不过他们,咱们二人联手,方可操胜算。”
  猛鹫上人道:“是些什么人?”宇文化及道:“一个是丐帮的鲁长老,一个是新任丐帮帮主的武士敦,一个是在金国有武林天骄之称的檀羽冲。还有两个女的,尚未知道她们的来历,武功也很不差。”
  猛鹫上人有数十年未曾下山,只知道鲁长老的来头,当下哈哈大笑道:“鲁阳戈的功夫虽然不错,也还未算得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其他几个是他的晚辈,武功再高,料想也高不到哪里去。”
  宇文化及道:“上人不可轻敌。不错,鲁阳戈是年纪老迈,武功消退了。但武士敦与檀羽冲却是不能小觑,我和他们单打独斗,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
  猛鹫上人冷笑道:“这几个人是你的仇敌吧?哼,哼,原来你是借花为饵,要我助你报仇。”
  宇文化及道:“这是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事情。不错,你是助我报仇,但我也助你取得这两种奇花,说不上是谁利用谁。而且,你我联手,把这几个人除掉,还有大大的好处。”
  猛鹫上人道:“还有什么好处?”
  宇文化及说道:“想来你应该知道我的师父就是尊胜法王了?”宇文化及既然说出了本师的名字,猛鹫上人再不能佯作不知,便道:“这又怎样?尊师武功盖世,我是仰慕已久,但我可不想向他讨取什么好处。”
  宇文化及说道:“我的师父已受铁木真大汗之聘,当上了蒙古的国师。”猛鹫上人道:“哦,这个,我倒尚未知道。但这又怎样?”
  宇文化及道:“铁木真大汗雄才大略,不久就要起兵吞金灭宋,统一中华。实不相瞒,我就是受了大汗与师父的差遣前来金国,一来打探金国虚实,二来给大汗招揽高人异士的。这几个人不肯受聘,定要与蒙古作对。上人若能助我除掉他们,功劳非小。那两种奇花自然归上人所有,另外大汗也必定厚礼上人,各种珍宝,随上人所欲。将来统一中华,上人可以做一个‘汗国’的国师,上人要想光大贵派,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猛鹫上人本来是还有些担心尊胜法王会对他不利的,听了宇文化及的说话,这才知道他们是要图谋大事,决不会计较这些小节,心上一块大石放了下来。于是哈哈大笑。
  猛鹫上人哈哈笑道:“老弟台,你何不早说。早知你是尊胜法王的弟子,又是替铁木真大汗办事的人,咱们就不致发生这场误会了。好,咱们今日算是应了一句俗话:不打不成相识。他日在大汗跟前,还得请你美言几句,好,咱们这就去吧。”
  且说鲁长老正在园中讲解那两种奇花的效用,忽听得外面的雪地上有轻微的积雪爆裂的声响,鲁长老心中一凛,喝道:“是什么人!”
  话犹未了,只听得宇文化及大声笑道:“鲁老头,你真好雅兴,你的伤恐怕还未好吧,就在园中赏花了?可是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园中有这两种稀世奇花,理该公诸同好才是。对不住,我擅自替你邀了一位朋友,如今我们是不请自来啦。希望你不把我们当作恶客。”
  宇文化及说到“恶客”二字,猛鹫上人已是越过墙头。武士敦大喝一声:“下去!”劈空掌发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掌力排山倒海般地向猛鹫上人涌去,猛鹫上人哈哈一笑,说道:“丐帮的大力金刚掌确是不凡,但要想把我打出墙外,你却还差几分功力。不错,我是要下来啦!”笑声中脚已落地,进了花园。饶是武士敦艺高胆大,也不禁吃了一惊。心中想道:“他居然没有还掌,就硬接了我的劈空掌力。看来是比宇文化及那厮还要高明几分。”殊不知猛鹫上人是故作从容,他受了武士敦的一记劈空掌,胸口也是有点隐隐作痛。不过,他的本领也的确是比宇文化及高明几分,受了掌力之后,立即默运玄功,依然行若无事。宇文化及跟在猛鹫上人身后,也越过了墙头。
  猛鹫上人脚一落地,就朝着阿修罗花跑去,哈哈笑道:“何必和他们多说废话,我不只是要赏花,还要来采花!”鲁长老守护在花树之前,正要出招,武林天骄说道:“请让檀某替主人驱逐恶客!”
  武林天骄声到人到,一招“分花拂柳”,双掌一虚一实同时拍出,无声无息,掌力却是如狂涛突发般地卷来,猛鹫上人猝不及防,连忙后退三步,挥袖一拂,这才解了他的掌力。
  猛鹫上人双眸炯炯,大声说:“你就是号称武林天骄的檀羽冲吗?好,我让你三招,折折你这‘天骄’的傲气。”
 
  武林天骄冷笑说道:“什么东西?胆敢狂妄!我只是一招就要你非还手不可。”他已知猛鹫上人的功力在他之上,他所创的“落英掌法”,用来对付功力差不多的如柳元甲之辈可以收效,对付功力比他高的猛鹫上人则必须另出心裁。于是舍掌用箫,暧玉箫“呜”的吹出一口罡气,迅即一挥,幻出了千重箫影。
  箫影千重,变幻莫测。但猛鹫上人乃是一派的武学宗师,却看得出武林天骄这一招乃是同时指向自己的九处穴道。饶是猛鹫上人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如此奇妙的点穴功夫,原来这是武林天骄得自柳元宗所授的“惊神指法”,这是天下无双的点穴功夫,武林天骄以箫代指,又加多了许多变化,更见神奇。
  猛鹫上人无法闪避,只好出掌相抗,他双掌一扬,使出大擒拿手法,掌风呼呼,不但抵消了暖玉箫中吹出的那股罡气,而且也是在同一招内,抓向武林天骄的七处关节穴道。双方以攻对攻,猛鹫上人功力稍胜一筹,武林天骄展开了行云流水般的身法,在紧要的关头,一闪闪开,双方均无伤损。可是猛鹫上人大言在先,说是要让他三招的,如今却给他在一招之内迫得还手,在面子上已是先输了一招了。
  那一边,武林天骄挡住了猛鹫上人,这一边,鲁长老就向宇文化及迎上,厉声道:“恶贼,你敢欺我老迈,我虽老迈,一样还可废你武功。好,今日须报你一掌之仇!”宇文化及哈哈笑道:“老匹夫,你侥幸未死,还敢口出大言。好吧,你要送死,那就来吧。”
  武士敦哪肯让鲁长老冒险,说道:“师叔,让我来!”抢在鲁长老前头,一招“横云断峰”,掌如刀劈,登时堵住了宇文化及的去路。鲁长老深知他这位师侄之能,以鲁长老的身份,也不便以二敌一,武士敦既然上前,他也只好让他了。
  宇文化及与武士敦对了几掌,情知在掌力上无法占武士敦的便宜,便取出了日月双轮,说道:“武帮主,我再与你比一比武器上的功夫。”
  武士敦道:“管你用什么兵器,我都是一双肉掌奉陪!”宇文化及双轮并举,一招“双龙出海”,平推过去。武士敦呼呼两掌,将他双轮拨开。
  宇文化及在这日月双轮上曾下了十年苦功,双轮盘旋滚上,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武士敦使出了丐帮的武林绝学——大力金刚掌,使到兴酣之处,劲如骇电奔雷,也是厉害之极!论掌力武士敦稍胜一筹,但宇文化及却占了武器上的便宜,双方恰恰打成平手。
  那一边武林天骄与猛鹫上人也展开了一场激烈非常的恶战。武林天骄以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对付猛鹫上人,猛鹫上人则使出本门的大擒拿手法。灵山派以轻功、暗器与大擒拿手并你三绝。猛鹫上人是掌门的身份,不屑使用暗器,这数十年来,他特别用心苦练的是大擒拿手法,早已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双方以绝顶武学较量,在招数上谁也占不到便宜。但猛鹫上人功力较高,过了数十招之后,武林天骄却是自先额头见汗了。
  赫连清云见丈夫陷于困境,拔出了月牙弯刀,说道:“你是一派宗师,我们小辈向你请教,算不得是恃强欺弱,以众凌寡。”原来江湖上的规矩,平辈的只能单打独斗,倘若以二敌一,便是自贬身份。但猛鹫上人高于武林天骄夫妻一辈,晚辈与长辈交手,单打独斗,反而是轻蔑长辈的表现。不但可以以二敌一,以三敌一,以四敌一都可以的。赫连清云因为恐怕她的丈夫心高气傲,不愿要她帮忙,故而先交代几句。
  猛鹫上人哪里把一个少妇放在心上,哈哈笑道:“你们尽管都来,省得我费事。”赫连清云冷冷一笑,说道:“是么?那就休怪小女子无礼了,看刀!我告诉你,我这一招刀尖要刺你的风府穴!”
  双方交手,从没有先告诉对方自己要怎么出招的。猛鹫上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冷笑道:“好吧,我倒要看你怎样刺我的风府穴?”要知“风府穴”是在后心,敌人迎面出招,那是绝不能刺着“风府穴”的。猛鹫上人只当她是胡说八道。
  赫连清云把月牙弯刀划了一道圆弧,唰的向猛鹫上人劈去,武林天骄跟她配合,箫中夹掌,同时发出一招“力劈华山”,掌力用到了九分。暖玉箫也同时点他胸前“愈气穴”。猛鹫上人单掌接了武林天骄的掌力,左掌一伸,便要硬抢赫连清云的月牙弯刀。哪知赫连清云的刀法奇诡绝伦,刀锋一转,刀尖竟自转到猛鹫上人的背后,果然就是刺他的“风府穴”。
  原来赫连清云的本领虽然不及丈夫,但他们是同派异流的师兄妹,差也差不到哪里。赫连清云的月牙弯刀式样特别,形如钩镰,她这套刀法是在光明寺的时候向柳元宗学的,揉合了本门的武功,这刀法就特别以奇诡见长。普通长刀刺不到敌人的背后,她的月牙弯刀,只要微一侧身,刀尖却正好可以刺到敌人背心的“风府穴”。
  当然,若是单打独斗的话,赫连清云是决不能得手的。但此际,猛鹫上人要分出六七分精神、功力应付武林天骄的箫中挟掌,他那一抓抓空,力道可就荡不开赫连清云的月牙弯刀了。只听得“嗤”的一声,刀尖划破了他的衣裳,刺着了他的“风府穴”。
  “风府穴”本来是人身死穴之一,但赫连清云的刀尖刺着猛鹫上人的“风府穴”,对他却是毫无伤损。原来猛鹫上人练有护体神功,赫连清云功力不如丈夫,还够不上破他的护体神功。在刀尖触着猛鹫上人身子的那一刹那,他的背部肌肉突然凹陷半寸,就差那么半寸,已是消解了赫连清云的劲道。刀尖虽然触着身体,也不能伤人。但虽然如此,对猛鹫上人来说,这一招也是危险之极。死生之际,真可以说得是间不容发。
  猛鹫上人大怒,“呼呼”两掌,左一招“五丁开山”,右一招“仙人指路”,猛攻赫连清云。武林天骄“呜”的一口纯阳罡气从暖玉箫中吹出,饶是猛鹫上人内功深湛,也觉触体如烫。猛鹫上人只得挥袖成风,抵消他的纯阳罡气。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一招“斗转星横”,把玉箫当作判官笔使,又指到了猛鹫上人脑后下三寸的“玉枕穴”,“玉枕穴”是人身的死穴之一,而且是最脆弱的一个部位。这一招乃是攻敌之所必救,猛鹫上人只好转过身来,对付武林天骄。那两招杀手,也就给赫连清云从容化解了。猛鹫上人力敌武林天骄夫妇,不免处于下风。但他功力深厚,七十二招大擒拿手法又极其厉害,武林天骄夫妇在急切之间也是胜他不了。
  鲁长老凝神观战,见武林天骄夫妇已是占了上风,武士敦和宇文化及也打成平手,这才松了口气。蓦地省起,说道:“云姑娘,你去采那雪莲,我把这魔鬼花摘下。”鲁长老是怕他们在激战之中,可能损伤这两种奇花,也怕他们续有党羽来到,为了谨慎起见,当然是先采下为宜。他知道云紫烟怕嗅魔鬼花的气味,故而叫她去采天山雪莲。
  云紫烟道:“天山雪莲,蓓蕾初绽,现在采下,不是太可惜了吗?”鲁长老说道:“有两朵已开了几瓣,先采下来,我将它养在冰魂瓶中,可以用人工方法将它催开。还有三朵含包未放的,暂时不采。在湖边的假山洞中,有一支竹钩,你可以用竹钩把雪莲钩下来。但可要特别小心,别把它弄坏了。”
  原来雪莲是在冰湖中开放的,湖中浮冰片片,以云紫烟的轻功,踏在浮冰之上,也许勉强可以,但总是有几分冒险,鲁长老怕她跌下湖中,因此还是叮嘱她用竹钩摘花较为稳妥。
  魔鬼花已经开了的有十三朵,鲁长老刚刚采了七朵,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说道:“我道是什么人在这里打架,原来是你这个狗肉和尚!”声到人到,是个身材高大的驼子,正是神驼太乙。
  神驼太乙和猛鹫上人是旧相识,猛鹫上人一见是他,真是喜从天降,忙说道:“驼兄,你帮个忙,快抢天山雪莲和魔鬼花,咱们两人平分。”
  太乙正是因为闻得这两种奇花的香气而来的,大笑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抢的了!”
  魔鬼花是长在树上的,采它不必怎么费力;采天山雪莲则费力得多。云紫烟小心翼翼地刚用竹钩摘下一朵,太乙就猛地向她扑来。太乙是个识货的人,知道雪莲更为难得,而且只有两朵,生怕云紫烟再摘下一朵之后,就要溜走,故而先向她动手。
  鲁长老大喝一声,截住了太乙,怒道:“这花是我种的,岂能任你要取便取?”太乙冷笑道:“原来你是主人,失敬,失敬!”蓦地一指点去。鲁长老呼的一掌劈出,掌力大于指力,太乙身形一晃,从鲁长老身旁掠过,哈哈笑道:“原来是丐帮的鲁老前辈,好,好,回头我再领教你的金刚掌法。对不住,你种的天山雪莲,我可要不问自取啦!”
  鲁长老年老气衰,在掌力上虽然稍占了一点上风,但给太乙的玄阴指一戳,却也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这刹那间,血液都似乎要冻得凝结起来。鲁长老连忙默运玄功,气纳丹田,把体中所受的阴寒之毒炼化。回头一望,神驼太乙已经在冰湖之旁与云紫烟交手了。
  云紫烟的本领自然是远不如神驼太乙,但她近年苦练无相剑法,在二三十招之内,却也还勉强可以抵挡。
  鲁长老识得玄阴指的厉害,自忖无法破他。叫道:“武师侄,你去对付那老残废,让我来打发这厮。”武士敦与宇文化及正自打得吃紧,听得鲁长老要来替他,吃了一惊,说道:“师叔,你先歇歇。小侄若是不行,再请师叔接下。”要知鲁长老昨日刚败在宇文化及的掌下,几乎送了性命,武士敦岂敢让他冒险?
  鲁长老顿足道:“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再歇?你不快去,云姑娘只怕就要性命难保了!你放心,我已经跟你说过,我自有办法胜得这厮!”一面说话,一面就抢上前去,挥掌接过宇文化及的招数,不由分说地硬替了武士敦。
 
  武士敦抬眼一望,只见云紫烟已给太乙迫得手忙脚乱,果然是非他马上去援救不可。武土敦心里想道:“武学之道,相生相克。鲁师叔深通武学,或者经过了昨日一败,他真的已想出了克敌制胜之道。”在这样紧迫的形势之下,已不容他多作考虑,只好让鲁长老和宇文化及交手,自己则抽出身来赶去援救云紫烟。宇文化及笑道:“你当真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昨日一战,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么?”鲁长老淡淡说道:“我正是要报你昨日的一掌之仇!”宇文化及笑道:“好,你不怕死,那就来吧!”正要收起日月双轮,与鲁长老对掌,鲁长老道:“今日我与你较量兵刃。”抄起了打狗棒,便即进招。
  宇文化及“哼”了一声,道:“随你的便。兵器没长眼睛,只怕你死得更快。”经过昨日一战,宇文化及已知道鲁长老的功力虽深。但因年纪老迈,却没有足够的气力可以发挥,不论比什么他都可以稳操胜算。于是漫不经意地便把日月双轮向鲁长老推去。
  哪知鲁长老举起了打狗棒,只是轻轻一拨,宇文化及的日轮已给荡开,“当”的一声,与月轮撞上。说时迟,那时快,鲁长老的打狗棒已是闪电般地指向了他的胸前大穴。
  宇文化及吃了一惊,连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三丈开外。鲁长老跟踪追上,宇文化及用月轮护身,日轮反手推压,这一推一压,乃是他得意的杀手绝招之一,此时他已不敢轻敌,用足了气力,势道凌厉之极。哪知鲁长老的打狗棒只是滴溜溜一转,轻描淡写地又把他这一推一压化解开了。
  原来打狗棒法是丐帮的决不外传之秘,与大力金刚掌及伏魔杖法并称“丐帮三绝”。大力金刚掌以刚猛见长。打狗棒法则以阴柔制胜。大力金刚掌还比较易练,打狗棒法则极难练到炉火纯青之境。打狗棒法分圈、转、推、磨、粘、引、勾、连八诀,纯以借力打力为主,八诀互用,神妙无方。既是以借力打力为主,本身就无须使用多大的气力。昨日鲁长老猝然遇敌,又不知道对方的深浅,一时来不及用打狗棒,这才吃了宇文化及的大亏的。如今双方使用兵器,宇文化及可就要吃他的大亏了。
  但宇文化及也是个武学大行家,接连吃了几次亏之后,蓦地一省,收起了日月双轮,说道:“念你年纪老迈,我让你占一点便宜。管你用什么兵刃,我都是用一双肉掌奉陪。”原来他已看出鲁长老的棒法的奥妙之处,自己若用兵器,反而给他可收借力打力之效。如今他改用劈空掌力,只要打狗棒点不着他的穴道,鲁长老就无计可施,非得凭着本身功力和他硬拼不可。
  鲁长老心头一凛:“这厮可也真够眼力,今日我是非与他拼老命不可了。”原来鲁长老另有个“两败俱伤”之法可以制敌,但非到极紧要的关头,是不轻易使出来的。当下鲁长老神色不露,淡淡说道:“好,随你的便,我这打狗棒一样打你。”
  话虽如此,宇文化及改用了劈空掌力之后,鲁长老的打狗棒要打到他的身上,那也是大不容易了。宇文化及的混元一炁功可以用来护身,也可以用来攻敌,掌力使开,周围三丈之内,如同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鲁长老的棒法纵然神妙,却近不了他的身。但宇文化及使用劈空掌力,也是有一利另有一弊。弊病在于他在三丈之外发出的掌力,对鲁长老也同样伤害不了。本来,鲁长老的气力大不如他,若是双方硬打硬碰的话,鲁长老必然支持不住。如今宇文化及怕了他棒法的神妙,不敢让他近身,鲁长老就可以支持更多的时候了。
  他们虽然不是近身搏斗,但也处处透着凶险。只要哪方稍有疏忽,另一方就可以立即欺身进招,取他性命。
  这一边,鲁长老与宇文化及打得难分难解。那一边武士敦也正在与太乙展开一场恶战。
  且说武士敦赶去援救他的未婚妻子,到得恰是时候。其时云紫烟和太乙已经斗了二三十招,气力渐感支持不住,太乙把她迫到了湖边,喝道:“撤剑!”五指如钩,朝着云紫烟搂头抓下。云紫烟身形已在他掌势笼罩之下,除了一招脱手掷剑,迫退敌人之外,必然要给他挤下湖中。但若掷剑退敌,以太乙的本领也断不会受她所伤。退而复进,云紫烟依旧脱不开他的魔掌。
  就在太乙大喝“撤剑”之时,武士敦也是一声喝道:“看掌!”人未到,掌先发,武士敦的大力金刚掌何等厉害,五丈之外,遥遥一掌,掌力已及到太乙身上,太乙陡然一震,连忙闪开。云紫烟一招“玉女投梭”,剑尖划过,把太乙的衣袖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幸而太乙功力远胜于她,当她剑锋触及之时,衣袖一挥,消解了她的六七分劲道,这才只是给划破衣袖,没有伤着皮肉。
  说时迟,那时快,武士敦劈空掌一记打出,人亦已赶了到来。挡在云紫烟前面,呼呼两掌,把太乙迫退。云紫烟惊魂稍定,想起刚才的险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只觉手足无力,倚着山石歇息,她暂时只能袖手旁观,看武士敦与太乙恶战了。
  太乙反手一指,一股冷风,如箭疾射。武士敦微感寒意,冷笑喝道:“你的玄阴指又能奈我何哉?”武士敦正当年富力强,且又天生异禀,内功造诣,比鲁长老还更深厚。太乙的玄阴指只能使他稍受影响。却是伤他不了。
  太乙挟着数十年功力,也是非同小可。他掌指兼施,寒风激荡,武士敦一面运气护身,一面以金刚掌应敌,双方旗鼓相当,恰恰打成平手。
  武士敦记挂着师叔,说道:“烟妹,你去助鲁师叔一臂之力。”云紫烟练的是峨嵋派的玄门正宗内功,歇了一会儿,行大周天吐纳之法,真气流转全身,气血畅通,精神已是渐渐恢复。当下答了个“是”字,便即向鲁长老那边跑去。
  可是她刚刚跑过一座假山,距离鲁长老还有数丈之遥,忽地听得有人哈哈大笑道:“还好,我也赶得上这场热闹!”声音初发之时,在花园之外远远传来,说到了“热闹”两字之时,人已越过围墙,进入了花园之内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太乙的女婿柳元甲。虽是女婿,两人的年纪可差不多,柳元甲的本领并不在他岳父之下。柳元甲进了围墙,张眼一看,只见园子里八个人,分成三处厮杀。鲁长老这边的人,他全都认得。与武林天骄夫妻激战的那个猛鹫上人,他也是早就认识的了,但宇文化及是何等样人,他却未知。正是:
  天狼岭上群魔会,血雨腥风又一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
  长老自残施怪术
  魔头得逞夺奇花
 
 
 
  猛鹫上人连忙叫道:“柳兄,这位是尊胜法王的高足,铁木真大汗的金帐武士,都是自己人。请你帮一个忙。”猛鹫上人被武林天骄夫妻攻得几乎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地把话语说得清楚了。其实最需要帮忙的是他,只是他不好意思向柳元甲求援,于是抬出了尊胜法王与蒙古大汗的招牌,含含糊糊地只说请他帮忙,却不指明要他帮谁。从上下的语气听来,似乎是要他帮宇文化及,骨子里则是希望柳元甲前去帮他。
  柳元甲随着太乙之后来到,对猛鹫上人等人来说,固然是喜出望外;但对柳元甲来说,他听了猛鹫上人这一番话,也是感到了意外之喜。你道为何?原来柳元甲自从他的哥哥柳元宗还俗之后,他自知罪孽深重,即使柳元宗肯饶他一命,蓬莱魔女也不肯放过他。柳元宗爱女情深,蓬莱魔女不肯放过他,柳元宗终须也会改变主意,取他性命的。当今之世,柳元甲最最惧怕的就是他的哥哥,这也是他要骗取公孙奇的毒功秘笈的原因之一。即使如此,他也怕练成了那两大毒功仍然敌不过他的哥哥。
  如今他听得宇文化及是尊胜法王的弟子,又是铁木真大汗的心腹武士,不由顿然一喜,心里自思:“铁木真大汗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将来代金而兴的必定是他。当今之世,能够与我哥哥匹敌的,也只有铁木真大汗的国师尊胜法王。我何不趁此机会结交此人,将来可以托庇于铁木真大汗与尊胜法王,那就不怕我的哥哥与笑傲乾坤这一些人了。何况这还是求得荣华富贵的好机会。”
  此时云紫烟正向宇文化及杀去,柳元甲是个武学大行家,一眼就看出字文化及对付鲁长老可以稍占上风,若加上了一个云紫烟,他就决难抵御。于是柳元甲一跃而前,喝道:“我不许你们以多为胜,你这丫头给我滚开!”呼的一掌,向云紫烟劈下。
  柳元甲的大摔碑手比宇文化及的混元一炁还要霸道,幸而云紫烟的轻功不弱,给他掌力一震,登时一个“细胸巧翻云”,借着这股猛力,整个身子反弹起来,半空中一招“鹰击长空”向柳元甲刺下,柳元甲焉能让他刺中,左掌的劈空掌力接续发出,把云紫烟震荡出三丈开外!
  猛鹫上人见柳元甲不来帮他,心头暗恨,心想道:“这姓柳的也不是好东西,只知趋炎附势。好,将来再慢慢地炮制他。”
  猛鹫上人正自吃紧,武林天骄忽地放松了他,叫道:“武大哥,咱们都来掉换对手。清云,你去与云姑娘联手;武大哥你来斗这个秃驴,我和这姓柳的老贼算一算账。”于是赫连清云和云紫烟合斗神驼太乙,武士敦则替换了武林天骄,与猛鹫上人交手。
  猛鹫上人刚自松了口气,武士敦已是补上空档,呼的一掌打来。猛鹫上人“嗖”的窜起一丈多高,五指如钩,向武士敦的天灵盖抓下。武士敦喝声“去!”掌风震荡,猛鹫上人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斜斜落下。武士敦也接连蹬、蹬、蹬地退了三步。原来猛鹫上人那一抓,乃是他的杀手绝招之一,五指鹰扬,冷风疾射,就似发出了五枝无形的冷箭,刺向武士敦的五处大穴。故而武士敦也不能不给他迫退几步,避开他的锋芒。
  这一招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猛鹫上人“噫”了一声,似乎有点惊诧。两人一退复进,这次是猛鹫上人先行出招,一个“大擒拿手法”,双臂箕张,招里藏招,式中套式,猛扑过来。武士敦上半身的三处关节、七处穴道,都在他的掌指擒拿之下。这样复杂奥妙的大擒拿手法,倘若用普通的招数化解,无论如何总会有一两处防御不到的地方会给他抓着。武士敦喝一声:“好!”不退不闪,也不出招化解,却是和他对抢攻势,硬攻过去。只见他身形一斜,手腕一绕,把全身成了侧立的弓形,两掌平推似箭,力猛如山。掌力大于指力,这一下硬碰,倘若猛鹫上人不变招的话,虽然可以扭伤武士敦的关节,但本身也必定要被武士敦的掌力震伤。
  猛鹫上人不愧是一派的武学宗师,就在这双方都是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之际,蓦地化抓为劈,轩眉绕掌,双掌如环,一冲一绕,疾如闪电。在掌法之中仍然藏有擒拿手法,不过却是以掌力为主,左掌那一绕一扭,则是助攻了。
  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接着“嗤”的一响,猛鹫上人倒纵出一丈开外,武士敦则被他撕烂了一幅衣襟。原来武士敦是以双掌之力和他硬碰,而猛鹫上人则因用了擒拿手法助攻,故此在掌力的比较上稍稍吃亏。但他乃是掌指兼施,在招数上却又稍稍占了便宜。一个要倒纵退避,一个被撕烂衣裳,大家都吃了点亏,算起来还是打成了平手。
  猛鹫上人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想不到这些后辈英雄,一个强于一个,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了。”
  武士敦也是不由得不心头微凛,想道:“这秃驴与武林天骄夫妇打了半天,居然还能够硬接我的大力金刚掌,我竟自讨不到他的半点便宜。”
  双方都是不敢轻敌,交手的情形又与刚才大大不同。两人并不近身搏斗,猛鹫上人倒纵出一丈开外之后,就在原地发掌,一掌劈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武士敦双掌一合一张,也是遥遥发掌。两股掌力在中途一撞,登时卷起了一股旋风。
  掌风激荡,砂飞石走,但在两人之间,却总是隔着几步距离,双方的拳脚都没有沾着对方的衣裳。虽然隔着几步,每一招数,又都是带攻带守,应付对方的。武士敦依然是用大力金刚掌,猛鹫上人则用七十二招擒拿手法配合着他的五禽掌,两人每一举手一投足,全都暗藏着几个变化。这样的打法比近身的搏斗还更凶险,除了比掌法之外,还含有较量内劲的功夫,因为距离数步,谁的内力充沛,掌风凌厉,谁就可以占到便宜。这种上乘武学的较量,若是哪一方稍有疏漏,对方只要身形微动,便可抢进身来,立下杀手。
 
  猛鹫上人是一派宗师,有数十年的武学造诣,论火候差不多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但武士敦则胜在年富力强,而且是天生异禀,在大力金刚掌上更有独到之处。是以他虽然比猛鹫上人小一辈,但打起来却是难分高下。猛鹫上人因为与武林天骄夫妇先打了一场,耗损的真力较多,这也是他的一个吃亏之处。
  武士敦是以刚猛的打法对付猛鹫上人,另一边,武林天骄与柳元甲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打法。
  柳元甲的功力不在猛鹫上人之下,他的绵掌功夫乃是武林一绝,柔中寓刚,有击石如粉之能。以往武林天骄与他几次交手,都是不免稍处下风,这一次武林天骄用新创的“落英掌法”来对付他,落英掌法轻灵飘忽,正是绵掌的克星。
  柳元甲不知他新创的落英掌法的奇妙,见他上来,冷笑说道:“你这小子,放着现成的贝子不做,却来武林争雄,几次三番与老夫捣乱。嘿嘿,可惜你还差几年火候,不配做老夫敌手。回去再练几年吧!”
  武林天骄淡淡说道:“是么?我只练了一年,但可以先让你三招。”武林天骄的脾气是别人骄傲,他则更为骄傲。
  柳元甲大怒,左掌一晃,引开武林天骄的目光,右拳劈面捣出。武林天骄使出“风刮落花”的身法,柳元甲的右拳左掌全都打空了。柳元甲心头微凛:“这厮的轻功的确大为精进了!”反手立即又是一掌,武林天骄腾身飞起,说道:“还有一招,用心打吧。过了三招,就没有你的便宜了。”这一招他避得恰到好处,柳元甲的掌锋刚刚从他的脚下削过。
  柳元甲也真厉害,算准了武林天骄落下的方位,抢过去先占了有利的形势,待他身形一落,柳元甲倏地平地拔起,便是一招“举火撩天”,掌插他丹田要穴。武林天骄人在半空,谅他躲避不了。即使是用“鹞子翻身”的身法冲击下来,那也是势非还招不可了。
  柳元甲是个武学大行家,不出他的所料,武林天骄果然是用“鹞子翻身”的身法;但出乎他的意料的却是:武林天骄并没还招。
  一般的“鹞子翻身”是直线下落的,武林天骄的“鹞子翻身”却是斜飞出去,恰恰避开了柳元甲的这一招“举火撩天”。但虽是避开了,他的丹田亦被掌风所触,感到隐隐作痛。武林天骄心道:“好在我只是说让他三招,再让多一招可就不行了。”要知柳元甲的功力尚在他之上,他让这三招实已是竭尽平生本领。为了争一口气,几乎伤在柳元甲掌下。
  幸亏武林天骄这一年来,得了三位武学大师的亲传,内功心法早已参透,就在身形落地之时,他已是运气三转,真气直透丹田,登时痛楚消失。
  柳元甲如影随形,跟踪追到。武林天骄喝道:“三招已过,我还招了!”柳元甲是前辈身份,意欲让回三招,话未出口,武林天骄闪电般的一掌已是打了过来,这一掌无声无息,看似漫不经意,毫不着力,掌力一到,却似暗流汹涌,突如其来。
  柳元甲大吃一惊,只好出招化解。武林天骄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掌法轻灵飘忽,奇幻无方,叫他捉摸不透,一口气连攻了十七八招。
  柳元甲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大行家,对敌人的掌法一时捉摸不透,便以绵密的掌法护身,只守不攻。待到武林天骄的落英掌法告个段落,柳元甲倏地猛施杀手,一招“金龙探爪”,唰地抓向武林天骄的面门,左掌则从时底穿出,仍然是用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但掌势则变为“印掌”,“印”向敌胸。这一下掌抓兼施,倘若给他得手,武林天骄不死也受重伤。
  武林天骄一声冷笑,说道:“老贼你再凶狠,岂能奈我何哉?”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只见他身如彩蝶穿花,恰到好处地先避开了柳元甲的一抓。但柳元甲是一流高手,右手的一抓落空,左手的“印掌”依然“印”到,不过是改变了个方位而已。
  柳元甲正以为对方无可逃避,武林天骄身形一转,轻飘飘地反手一掌,双掌一交,已是化解了柳元甲的掌力。原来武林天骄费尽心力,用一年的工夫。创出了这套落英掌法,就是为了要破柳元甲的绵掌的。柳元甲这招杀手,也早在他意料之中。
  柳元甲这一惊更甚,这才知道武林天骄不但是轻功大进,内功也是远胜从前。要知他能够化解柳元甲的掌力,虽说是用个“卸”字诀的巧劲,但没有相当功力,还是不能化解的。轻功与内功的精进也还罢了,尤其令得柳元甲吃惊的是,武林天骄的落英掌法竟似是专克他的绵掌的,他每出一招,都似是在对方所算之中。
  柳元甲经验丰富,看破了这一点,登时改用另一种掌法。但他最擅长的乃是绵掌功夫,如今舍长用短,武林天骄就更是可以应付裕如了。不过,武林天骄的功力虽是大胜从前,比起柳元甲来还是稍逊一筹。好在他在掌法上占了便宜,双方恰恰打成了平手。柳元甲还给他迫得只能防守。
  另一边,云紫烟与赫连清云双战神驼太乙,又是一种打法。她们二人的功力自是不及神驼太乙,但却也各有独斗的武技。云紫烟的无相剑法得自峨嵋派无相神尼的衣钵真传,当年无相神尼面壁十年始创出这套剑法,以轻灵奇变见长,最适合于女子使用。赫连清云的弯刀点穴,也是武林一绝。
  太乙要抢云紫烟已采下的那朵雪莲,一上来便对她猛施杀手。
  云紫烟给他掌力一震,跄跄踉踉地倒退数步,太乙正要向她抓下,忽觉背后微风飒然,赫连清云的刀尖从他意料不到的方位刺来,这一刀迳刺他的背心的“风府穴”,正是攻敌之所必救。太乙反手一挥长袖,裹住了她的刀锋,喝声:“撒手!”不料云紫烟唰的一剑,也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太乙只得回掌护身,用到了八成功力,荡歪她的剑尖。可是这么一来,他的衣袖就裹不牢赫连清云的弯刀了。只听得“嗤”的一声,太乙的衣袖被削去了一截,赫连清云的刀尖往前一送,点着了太乙肘尖的“曲池穴”。还幸太乙闪避得快,刀尖点着,内力尚未能贯注,太乙功力深湛,立即运气解穴,这条手臂才不至于残废。但饶是如此,也已感到一阵酸麻。
  太乙大怒,双指一弹,使出“玄阴指”的功夫,冷风如箭,向赫连清云射去,赫连清云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但却也没有受伤。原来赫连清云这一年来在光明寺得有接近三位武学大师的机会,武学亦是大有增益,尤其在内功的造诣上更是大胜从前。虽不及太乙,却可以抵御他的玄阴指所发的寒气。太乙的玄阴指除非是触着她的身体,否则便不能令她中毒。
  云紫烟功力不及赫连清云,可是她身法轻灵,比赫连清云也更机警。一见太乙接着向她指来,立即一个“移形换位”,避开正面,而且马上便以奇诡绝伦的剑法向他的侧面袭来。太乙的一条左臂酸麻未过,只能以右臂发出玄阴指,威力自是打了几分折扣。云紫烟与赫连清云联手斗他,两人起初还是各自为战,渐渐就懂得配合起来。杀得太乙只有招架之功。太乙悔不该一上来就轻敌,给赫连清云先点着了他的“曲池穴”。如今只有暂且忍耐,先行防守。一方面默运玄功,希望在左臂恢复正常之后,再对她们施展杀手。
  云紫烟挥剑急攻,赫连清云从旁侧袭,和她紧紧配合。太乙给她们迫得步步后退,强忍着气,心里想道:“等下再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太乙的功力远在她们之上,虽然只是以单掌应敌,给她们联手迫退,但退而不乱,还可以应付得来。
  鲁长老以打狗棒法对付宇文化及,初时颇占上风,渐渐可就有点感到气力不济了。打狗棒法虽然不用怎样费力,但宇文化及的劈空掌十分强劲,他的棒打不到宇文化及身上,却必须运功抵御对方的掌力。鲁长老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过了一百招之后,已是心跳加剧,气喘之声对方亦已可闻了。宇文化及哈哈大笑道:“老叫化,任你夸口,你总还是我的手下败将。”掌力加紧,越迫越近。
  鲁长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武林天骄和柳元甲打成平手,武士敦与猛鹫上人也是旗鼓相当,云紫烟、赫连清云联手应付神驼太乙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看来只是假象,久战下去,只怕她们还会败在太乙手里。鲁长老咬一咬牙,心里想道:“我今年已将近八十,多活也活不了几年,索性与他拼了。”
  鲁长老跄跄踉踉地连退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宇文化及哈哈大笑,身形一起,便要抓他的琵琶骨。哪料笑声未绝,鲁长老陡地一声大喝,连人带棒旋风般地向他劈来。两人来势都急,登时撞上。宇文化及只道他已是气衰力竭,一掌便可将他打翻。哪知他全力打出的一掌,竟然连鲁长老的打狗棒也荡不开,给他结结实实的一棒打个正着。这一棒的力道大得出奇,宇文化及大吼一声,血如泉涌,反而给鲁长老打翻了。原来鲁长老乃是用“天魔解体大法”来增强自己的功力的,这“天魔解体大法”本是邪派中的一种最奇异的功夫,在自残肢体之后,可以刺激本身精力,使原有的功力陡增一倍。鲁长老并非出身邪派,但他少年时候曾远游西藏,机缘巧合,得一个红教僧人传他“天魔解体大法”,他当时由于好奇之念,便学了下来,数十年来从没用过。如今才是第一次使用。他咬破舌尖,使出这种邪派奇功之后,立即便用最刚猛的伏魔杖法,痛击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如何能够抵挡?
  鲁长老正要再打一棒,毙了宇文化及。忽听得“呼”的一声,猛鹫上人已似一头兀鹰般地飞扑过来。他是见宇文化及有性命之忧,特地扑过来相救的。武士敦也同时扑来,但武士敦的内功虽强,轻功却是不及猛鹫上人。结果还是猛鹫上人先到一步,就在鲁长老举棒再打字文化及的时候,猛鹫上人一抓就抓着了他的棒头。
  猛鹫上人抓着棒头,正要施展大擒拿手法,不料鲁长老的打狗棒往前一送,猛鹫上人登时触电似的,慌不迭地松开了手。原来鲁长老的功力已是增强了一倍,比猛鹫上人还要胜过一筹。猛鹫上人想要夺他的棒,反而给他的内力所震,若不立即松手,只怕经脉也要受伤。
  但“天魔解体大法”最伤元气,而且效力只能维持片刻,这是非到最危险的关头不能用的,用了之后,本身不死也要重伤。鲁长老虽然震退了猛鹫上人,本身亦元气大伤,“天魔解体大法”的效力登时消失。就在猛鹫上人刚刚后退之时,他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也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了。第一次是他自己咬破舌尖喷血的,这次可是真的是受了严重的内伤而喷血了。
  武士敦大喝道:“休得伤我师叔!”急步赶来。猛鹫上人突然见鲁长老口喷鲜血,呆了一呆,立即抱起了宇文化及,叫道:“扯呼!”飞身便即跃过了围墙。
  原来猛鹫上人也识得“天魔解体大法”,但却是知而不详,他给鲁长老震退之后,见他又吐鲜血,只道他是再次施展此法要来伤他,却不知“天魔解体大法”是只能用一次的。猛鹫上人正要倚仗宇文化及的关系,好结交尊胜法王并取得铁木真的信任,此时他当然是要把宇文化及先救出去了。其实他若果知道鲁长老此时已是元气大伤的话,只须再打一掌,便可杀了鲁长老。
  宇文化及受了重伤,尚未昏迷,叫道:“那两样奇花,那两样奇花……”说话之际,猛鹫上人已经背着他飞过围墙,说道:“那两样奇花改日再取也还不迟。”
  武士敦连忙扶稳师叔,只见鲁长老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武士敦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给师叔推血过宫。
  太乙哈哈笑道:“何须改日,现在我就取它!”此时太乙正给二人迫得退至冰湖之旁,突然双掌平推,向云紫烟猛下杀手,此时他早已默运玄功,全身血脉畅通,左臂亦已恢复如常了。云紫烟挡不住他的双掌之力,连忙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数丈之外,“咕咚”一声,跌了下地,赫连清云大惊,连忙退后,跑过去保护云紫烟。
  太乙迫退了这两名女将,哈哈大笑,飞身一跃,跳下冰湖,脚点浮冰,把另一朵已开的天山雪莲摘下。随即跳上岸来,又把树上剩下的六朵阿修罗花也全都摘了。他见猛鹫上人已走,而武士敦正在救治师叔,他自是要趁此时机,赶快掠夺这两种奇花,顾不得再去伤云紫烟了。鲁长老嘶声叫道:“去,快去,抢回这两种奇花!”可是武士敦岂能弃他而去?
  柳元甲猛发一掌,以攻击掩护退走,武林天骄侧身避开他这掌,柳元甲立即跟在太乙之后,两翁婿同时走了。武林天骄的本领与他不相上下。论功力还稍逊于他,自是阻他不住。
  赫连清云扶起了云紫烟,问道:“云姐姐,你怎么了?”云紫烟道:“没什么,咱们快去看鲁长老吧。”赫连清云见她果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了心。于是她们二人与武林天骄一同去看鲁长老。
  鲁长老叹了口气,说道:“唉,雪莲和魔鬼花都给他抢去了。魔鬼花落在他们手中,可是为害不浅。”武士敦道:“但得师叔平安,东西失掉算得什么。他绝不能全部抢去,云紫烟已经摘下了一朵雪莲了。”鲁长老道:“你、你不知道,魔鬼花落在妖人之手,他们、他们可以……”话未说完,双眼已是翻白,说不下去了。
  武林天骄连忙与武士敦合力给他推血过宫,说道:“我还有一颗小还丹。”鲁长老张开眼睛,说道:“用不着了。武师侄,这打狗棒给你。我背囊里的七朵魔鬼花和那朵天山雪莲你给我送去,送给柳元宗。”
  武士敦说道:“我会办到的。师叔,你宽心养病,服下这颗小还丹吧。”正要强使他吞服小还丹,忽见鲁长老双眼一阖,武林天骄用手一探,鲁长老气息已绝,原来鲁长老自知元气大伤,即使服下小还丹,也不过苟延残喘,多活十天八天而已。是以他不愿浪费这颗小还丹,自断经脉而亡。
  武士敦虎目蕴泪,说道:“师叔我一定给你报仇!”武林天骄道:“鲁长老年近八旬,临死尚打伤强敌,死得英雄,死得壮烈。这仇当然是要报的,吾兄却不用太过伤心了。”当下便在园中埋了鲁长老。
  武士敦说道:“太乙、柳元甲二人既然是在此地,公孙奇一定也在这儿。咱们正好搜出他们的巢穴,将这祸根一并除掉。”
  武林天骄道:“他们与猛鹫妖僧已经合在一伙,以咱们现在的人力,只怕还不能胜过他们。”武士敦虽然痛恨这班妖邪打死他的师叔,于公于私都要报仇;但他也是个干练精明,善于处事的一帮之主,心中悲愤,理智并未消失。想了一想,说道:“你说得不错,鲁师叔死了,现在乃是敌强我弱。暂时连这里咱们也不能住了。不过,咱们只要多一个高手相助,就可胜过他们。报仇虽然不必就在这一两天,但也不宜太迟,太迟他们若是离开了天狼岭,就不容易寻找了。”
  武林天骄说道:“公孙奇业已走火入魔,想来他们不会很快离开此地的。而且宇文化及受了重伤,至少也要在此地调养一两个月。我倒想起了一位高手,就住在这附近。”
  云紫烟道:“你所说的人可是前辈女侠聂金铃?”武林天骄道:“不错。聂氏母女住在天狼岭南的石家村,离此不过二百里。据说聂老前辈武功不在她的丈夫神驼太乙之下。”武士敦道:“就只怕她们母女对太乙与柳元甲尚有夫妻之情。”武林天骄说道:“她们母女俩所配非人,同一命运。聂老前辈咱们虽然未曾会过,但她的女儿石瑛则是经常来往于光明寺与石家村的。石瑛曾向我的姐姐倾吐过心事,她说她的母亲一生被太乙所累,痛恨非常,发过誓愿,太乙若然再来惹她,她定然不肯把太乙放过。如今太乙和柳无甲选择了天狼岭作为藏匿之所,猜想他们对于聂氏母女尚未死心,将有所图。咱们去见聂老前辈,委婉陈辞,先打探打探她的口风,说不定她会助咱们一臂之力。”
  云紫烟道:“我听清瑶姐姐说过,这位聂老前辈武功虽高,性情却是十分怪僻,还不知她肯不肯见咱们呢,不过也不妨试试。”
  此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他们埋葬了鲁长老便即下山。二百里的路程,中午时分便走到了。武林天骄只知道聂金铃、石瑛母女是住在石家村,却未知她们的居处。他们在村口遇见一个牧童,便向这牧童询问。
  牧童道:“哦,你们问的是聂老太太和石家的嫂子吗?她们的住宅是石家的古老大屋,屋背后靠着山,你们一直走到村尾,就可以找着。不过聂老太太是常年不出来的,石家嫂子则常常不在家。只怕聂老太太不会见客。”大约因为从来没有外人去拜访过聂家母女,所以这牧童觉得稀罕。
  武士敦道:“好,多谢你了。我知道她们在家。”武士敦与云紫烟到光明寺那天正碰着石玻下山,相隔不过几天,料想石瑛走是在家中伴她母亲。
  一行四人走到村尾靠山之处,果然看见了那间古老大屋。武林天骄与赫连清云和石瑛相熟,便即叩门,通名求见。不料里面毫无反应,武林天骄再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求见聂老太太,里面依然没有回声。
  武林天骄道:“不知这位聂前辈是不肯接见咱们还是当真不在家了?既然来到这儿,就进去看看吧。”赫连清云道:“这个恐怕有点冒昧吧?”武林天骄道:“难道咱们白走一趟不成?武林中人不拘礼节,咱们和她的女儿又不是初交,她们总不成就会下逐客令。”
  云紫烟道:“我听说聂老前辈的性情极是古怪,她最讨厌男子,尤其讨厌长得俊秀的男子。去年清瑶姐与华谷涵去拜访她,华谷涵就几乎给她打破了头。”武士敦笑道:“我可比不上华谷涵,俊秀二字和我可连不上。”
  赫连清云笑道:“武帮主毋乃太谦。不过聂老前辈既然是有这一怪癖的脾气,不如由我与紫烟姐先行进去代为陈辞。”武士敦道:“也好,只要聂老前辈知道咱们的来意就行。”
  过了一会,赫连清云与云紫烟仍然是从墙头跳出来。武士敦颇为失望,心想:“聂家母女不肯开门见客,此事只怕是有几分不妥了。”林天骄问道:“交涉办得如何?”
  赫连清云说道:“奇怪,她们果然是不在家里。但看她们的房中炉灰未冷,好像离开还没有多久。敢情是聂老前辈早已知道咱们要来,故意避而不见的。”武林天骄道:“她不愿意相见,咱们也无谓勉强了,反正咱们也不过是试试而已。”
  一行人走出山村,只见那牧童还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云紫烟道:“哦,你还未回家?”那牧童道:“我是在等你们。”云紫烟道:“有什么事?”牧童说道:“你们没有见着那聂老太婆吧?”云紫烟道:“你怎知道?”牧童道:“石嫂子刚才经过这里,留下一封信,要我交给你们。我想,假如你们已经见着了她,她也无须给你留信了。”
  云紫烟大喜,谢过了牧童,拆开那封信一看,只见那封信中写道:“诸君远来,盛情可感,瑛奉母命,难作畅谈。家母有难言之隐,现已避地易居,不见外客。彼所愿见者,惟瑶姑一人耳,愚母女冤孽牵连,无由自解。天狼岭奸人隐伏,愚母女亦已早知。倘能请得瑶姑一来,是所深愿。”
  云紫烟道:“看这封信所说,聂家母女已知道太乙与柳元甲在天狼岭,想必是怕对她们有所不利,故而另易住址。但却不知她何以只肯见清瑶姐姐一人?”武士敦道:“她说有难言之隐,只怕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可惜柳女侠远在数千里外,她是绿林盟主,目下风云正急,只怕她不能抽身前来。”
  武林天骄道:“反正你要把那两种奇花交给柳老前辈,不如回光明寺一转,也用不了几天工夫。”天狼岭离石家村不过八百里路程,以他们的脚力,五六天功夫就可以打个来回。
  赫连清云道:“本来若能请得动柳老前辈,那是最好不过。不过柳元甲是他的弟弟,只怕他下不了绝情。公孙隐前辈正为他的不肖之子患了半身不遂之症,如今练功自疗,又正在到了紧要的关头,绝不能再受半分刺激,因此公孙奇在天狼岭之事,是不能告诉他的。至于明明大师,他是发过誓不下山的,更请不动了。”
  武士敦道:“咱们对公孙隐与明明大师两位前辈,暂且不提天狼岭之事。先把雪莲与阿修罗花送给柳老前辈再说。”
  他们回到了光明寺,先去见武林天骄的姐姐慧寂神尼。慧寂神尼颇觉意外,问道:“你们怎么才去了几天,又回来了?”武林天骄把他们在天狼岭的遭遇告诉姐姐,接着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慧寂神尼笑道:“你们来得又巧又不巧。”林天骄诧道:“此话怎说?”慧寂神尼道:“先说‘不巧’的。公孙老前辈正在练他的少阳神功,练成之后便可打通奇经八脉,半身不遂之症也便可痊愈了。此时,他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明明大师和柳元宗老前辈都在帮他闭关练功,要一个月之后,方能开关。在这一个月之中,他们是任何人也不见的,更莫说下山了。这可不是很不巧么?”
  武林天骄道:“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不便请柳老前辈下山了。那两样奇花,就留在姐姐这儿,待他们开关之日,再请姐姐交给柳老前辈吧。”
  慧寂神尼收下了那两样奇花,接着说道:“再说你们来得正巧之事。西歧凤前天上山来探你的病,你可想不到吧?”
  武林天骄果然感到有点意外,说道:“我和西歧凤虽然相识,却不很熟。真想不到他会来探我。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吧?”
  慧寂神尼道:“不错。俗语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西歧凤当然是有所为而来。事情是这样的:东海龙和西歧凤都在耶律元宜的军中。他们打听得一个重要的消息,完颜长之准备动用御林军来攻打祁连山(耶律元宜的根据地),并且还准备抽调幽州、衮州和济州的兵马合围。可能就在这一二个月发生战事。”
  武林天骄道:“哦,他们是来请救兵的?”
  慧寂神尼道:“正是。但他们不知你的病好了没有,故此请西歧凤来探望你。清霞三妹的意思想请你们夫妇到祁连山住,一来可以姐妹相聚。二来可以帮她策划军事。她有一封书信托西歧凤带来的,清云弟妹不在这儿,我代她收下了。”
  赫连清云看了妹妹的信,说道:“他们那里军情紧急,我们当然应该去帮他们的忙。但行军用兵之道,却非羽冲之长,最好请得清瑶姐姐来给他们策划军事。”赫连清云不知她的妹妹赫连清霞已经去请蓬莱魔女了。
  慧寂神尼道:“西歧凤听得你们夫妇已经下山去了,失望得很。他为着还要去请另外的人,留下书信,就匆匆走了。我正苦于无法把这消息送给你们,可巧你们又回来了。你们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武士敦道:“离此地一百余里有个市镇,名叫始兴,镇上有我丐帮的分舵,咱们到那里去打听得确实的消息,再作决策如何?”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各地都有他们的分舵,消息最为灵通。这半个月来,武士敦仆仆风尘,忙于赶路,尚无暇到分舵联络,是以趁此机会要到始兴分舵去走一趟,一来打听消息,二来也可为丐帮如何配合耶律元宜的义军抗金之事,作一安排。
  于是他们四人匆匆吃过斋饭,席不暇暖,又再下山。二百余里路程,他们中午动身,晚上三更时分便即赶到。始兴分舵的焦义舵主见帮主深夜到来,又惊又喜。
  武士敦说明来意,问道:“金虏要‘扫荡’祁连山之事,你们可曾听得风声?”
  焦义说道:“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管涔(地名,离始兴约三百里)的义军首领孟源得到了消息,派人来和我联络。孟源的意思是想发动各路义军和金虏大十一场,他希望咱们丐帮相助,并给他们代传消息。我因兹事体大,不敢擅自作主,正要设法寻觅帮主,飞书请示,想不到帮主亲自来了。”原来丐帮有飞鸽传书,从上一分舵交下一分舵,传递消息最为快捷,故此孟源要央求丐帮给他们代传消息给各路义军。
  武士敦说道:“首阳山之役,耶律元宜曾为咱们丐帮解围,于公于私,咱们都应该助他一臂之力。这样吧,明日你用飞鸽传书,替他们代传消息。并命丐帮弟子,集中在祁连山东南西北的四个要冲之地,有机会就切断金兵的粮道,扰乱他的后方。”当下把这四个地方的名字告诉焦义,焦义立即记下,拟好文书,武士敦过目之后,便叫他发了下去。
  武士敦处理了丐帮的事务之后,说道:“檀兄,现在说到咱们的事情了。我以为天狼岭之事与赴援祁连山之事可以配合起来办。首先,我想用飞鸽传书,请柳盟主到天狼岭来与咱们相会。柳盟主的大寨在山东金鸡岭,到天狼岭来,以她的脚程大约要二十天,送信的时间估计是五天,总不会超过一个月。完颜长之要调动济州、兖州、幽州各路兵马,御林军还要从大部开发,至少也得在一个月之后,各路兵马才能会合来攻打祁连山。咱们和柳盟主在天狼岭除掉那几个奸贼,还可以赶得及赴援祁连山。本来若只为除掉几个奸贼,我是不敢请柳盟主的。但现在为了抗金的大事,这就不同了。咱们正缺乏指挥大军的人材,柳盟主乃是最适合的人选,当然,那几个奸贼不除,也是后患无穷,如今正好等她来一并解决。”
  武林天骄道:“好,最好把笑傲乾坤也一同请来。但我想请问,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之内,咱们做些什么?”
  武士敦道:“我本来是要到大都(金京)去会本帮的三位香主的,如今正好趁此机会顺便打探军情。烟妹,你跟檀大哥、大嫂到祁连山去,就留在那儿助耶律元宜一臂之力吧。”云紫烟怔了一怔,正想说话,武林天骄已抢着说道:“这样安排好虽是好,但我想稍微变更一下。”武士敦道:“怎样?”武林天骄说道:“我和你同往大都,她们两位女将同往祁连山。”
  此言一出,赫连清云心头一震,正想说道:“你怎么能去大都?”但见武林天骄辞意坚决,她是知道丈夫的脾气的,他除非不说,说了就一定要做,谁也阻拦不住。于是改口道:“好,你和武帮主同去,我也可以放一点心。”
  赫连清云担忧的是:大都乃是金国京城重地,京中好手如云。武林天骄已与叔父闹翻,朝廷又再把他列名叛逆,他前往大都,危险实是太大。殊不知武林天骄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要和武士敦同去的。武士敦是丐帮之主的身份,又是当年刺杀金主完颜亮的“钦犯”,他往大都,所冒的风险更大。赫连清云担忧武林天骄冒险,武林天骄则更是不愿武士敦单独冒险。
  武士敦性情豪迈,心中很是感激武林天骄的友谊,心里想道:“朋友重义,我若是拒绝他,反而是不够朋友了。”于是哈哈大笑道:“好,咱们就联手一闯龙潭虎穴吧。”云紫烟道:“你们二人联手,天下无人能敌。不过金京好手如云,也不可太大意了。”武士敦道:“这个当然。”
  武士敦接着说道:“此去金京,半个月可以来回,即使多几天耽搁,也总可以赶得上回到天狼岭与柳女侠相会。不过,为了防备万一的意外,焦舵主你多派本帮弟子,在天狼岭周围巡逻,假如我们不能如期赶到,你们见着了柳女侠,可以通报消息,叫她迳自去找聂金铃聂老前辈。”
  赫连清云道:“要不要我们也赶回天狼岭?”武士敦道:“你和紫烟还是留在祁连山的好,不必多跑一趟了。要是柳女侠如期赶到,她可以请得动聂老前辈,我们的力量就尽够对付那几个奸贼了。”
  计议已定,于是第二日便即分道扬镳,两个男的前往金京大都,两个女的同去祁连山。
  武士敦与檀羽冲一路同行,一个是性情豪迈,一个是潇洒不羁,一路谈论武林人事以及平生抱负,意气相投,倒是颇不寂寞。
  这日到了山西大同,大同离金京不过三百余里,以他们的脚程用不到两天工夫,一算时间,比他们预计可以抵达金京的时间还早了一天,武士敦笑道:“大同有一家酒楼,所酿的‘竹叶青’最好,咱们反正不用忙着赶路了,就同往一醉如何?”
  武林天骄笑道:“好,这几天忙于赶路,嘴里淡出鸟来。我正想大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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