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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40 梁羽生(当代)
  柳元甲冷笑道:“小贱人你下得辣手,我也不能和你客气了!”石瑛毒针无效,方自一呆,柳元甲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她的穴道。
  柳元甲扬声笑道:“岳母大人,你的女儿已经愿意跟我回去了,我劝你也不要和岳父闹啦!”话犹未了,忽觉劲风飒然,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从那棵树上双双跳下,箭一般地向他射来。
  柳元甲笑声顿敛,喝道:“什么人躲在这儿?”蓬莱魔女也喝道:“老贼,你看看我是谁?我是还没有给你害死的柳清瑶!”声到人到,挥剑便攻柳元甲。笑傲乾坤过去解开了石瑛的穴道,立即也加入战团。
  柳元甲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一看他堂兄并没同来,这才减了几分惊恐,勉强打了个哈哈说道:“原来是清瑶侄女,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说。”
  蓬莱魔女骂道:“谁和你是一家人?你和太乙才是一家,和完颜亮才是一家!”挥剑如风,剑剑直指柳元甲的要害!
  柳元甲又惊又怒,气得“哇哇”大叫:“无礼小辈,胆敢目无尊长!”大袖一挥,荡开蓬莱魔女的拂尘,“呼”的一掌拍出。他与蓬莱魔女、笑傲乾坤都曾数度交手,知道蓬莱魔女功力较弱,是以立意先击破较弱的一环,这一掌全力施为,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打得沙飞石走,周围数丈之内树叶纷落如雨,林鸟惊飞。
  哪知蓬莱魔女今非昔比,这一掌只能令她身形摇晃,却不能将她击倒。蓬莱魔女身形一晃,随即藉着对方攻来的掌力,倏地身形平地拔起,一招“玉女投梭”,挽了一朵剑花凌空刺下,斥道:“什么尊长?我认得你,我的宝剑认不得你!”
  笑傲乾坤也在同时发动攻势,折扇一指,以闪电般的手法,刹那之间,遍袭柳元甲的十三处大穴。柳元甲脚踏五行八卦方位,双掌如环,使出平生本领,化解对方攻势。但饶是他化解得宜,也禁不住步步后退,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已被蓬莱魔女的剑锋削去一截,“肩井穴”也险被笑傲乾坤的折扇点中,肩背一阵酸麻。
  石瑛是给柳元甲用重手法点了穴道的,此时穴道虽解,血脉一时间尚未畅通,正倚着大树调匀气息。柳元甲歹念再起,蓦然一个倒纵,反手抓出,意欲拿住他的妻子作为盾牌。
  幸而蓬莱魔女甚为机警,见他肩头一耸,已识破了他的恶毒心肠。他快蓬莱魔女更快,飞身一掠,恰恰拦在石瑛面前,一剑就朝着他的手腕切下。笑傲乾坤也是如影随形,跟踪急上,挥扇点他背心的“悬枢穴”。这是人身死穴之一,柳元甲纵有闭穴功夫,也不敢让笑傲乾坤点中。
  柳元甲武功委实了得,就在这危机重重的刹那,脚尖尚未着地,已是硬生生地把身躯扭转,斜窜出数丈开外,避开了利剑切腕之危。笑傲乾坤的折扇也差了三寸,点了个空。
  石瑛气得双眼翻白,骂道:“你,你简直是畜牲!”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联手夹攻,把柳元甲困在当中,再也不让他有偷袭石瑛的机会。
  蓬莱魔女道:“二婶不必气恼,我们绝不容他再欺负你了。我是你大伯柳元宗的女儿,奉了爹爹之命,特来探望你的,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石瑛又是伤心,又是感动,眼泪夺眶而出,哽咽说道:“多谢你啦。我,我不愿再看见他了,任凭你们怎样处置他吧!”掩面大哭,飞快地跑回家去。
  柳元甲抓不着妻子,图谋不遂,已无斗志。他本来就难敌二人,此时斗志一失,更是招架不住,只想脱身。
  蓬莱魔女哪肯让他逃跑,左手拂尘,右手长剑,使得凌厉无前,当真是有若神龙夭矫,雄鹰展翼。她的“天罡拂尘三十六式”也还罢了,那手“惊神剑法”,是跟她父亲新近练成的最上乘的刺穴剑法,正好是柳元甲的克星。若不是因为她功力稍差,不必笑傲乾坤帮忙,柳元甲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柳元甲倒抽一口冷气,心里想道:“若不拼着耗点元气脱身,只怕这次真会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了。”激战中他为了躲避蓬莱魔女的刺穴剑招,左肩又给笑傲乾坤的折铁扇重重地敲了一记。饶是他练有护体神功,这一下重手法也敲得他疼痛难当。
  柳元甲蓦地一声大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便似一枝血箭似的向蓬莱魔女射去,蓬莱魔女吃了一惊,侧身一闪,脸上溅着几点血点,竟然火辣辣作痛。笑傲乾坤见多识广,知他是要施展邪派的“天魔解体大法”伤人,忙把折扇一张,给蓬莱魔女拨开血箭。柳元甲双掌齐推,掌力大得出奇,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不禁退后几步,说时迟,那时快,柳元甲已是突破包围,如飞逃跑,下山去了。原来他这“天魔解体大法”极伤元气,只能在最危急之时用来救急,却不能持久的。
  笑傲乾坤扶住蓬莱魔女,说道:“想不到这老贼还有这么一招,瑶妹,你没事么?”蓬莱魔女说道:“没事。只可惜让他跑了。”笑傲乾坤道:“他跑得了今次,跑不了下次。下次再碰上咱们,我有办法破他这招。好,你既然没事,咱们该去助那老婆婆一臂之力啦。”蓬莱魔女道:“那老婆婆骄傲得紧,她的本领也胜过她的丈夫,恐怕她未必乐意咱们去帮忙她呢。”
  话犹未了,只听得太乙一声厉叫,原来他见柳元甲已经败走,心里一慌,他本来就打不过他的妻子,心里一着慌就更加抵挡不住,给老婆婆在他背脊上重重打了一拐。
  老婆婆喝道:“这次我饶你性命,你给我滚开,以后可别让我见着!”原来她这一拐虽然打得很重,却也颇有分寸,只是令他受伤,并未将他的背梁打断。
  太乙如奉纶音,忙不迭地飞跑。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因为是老婆婆有言在先,放太乙逃跑的,当然也就不便去追击了。
  老婆婆见他们二人走来,不觉有点尴尬,当下淡淡说道:“你们救了我的女儿,我以后会报答你们。你们还来缠我做什么?”
  蓬莱魔女道:“聂老前辈,你打了神驼太乙一拐,已经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刚才我们未得你的允许,擅自闯入贵府,还望老前辈恕过。”老婆婆听她叫出了自己的姓氏,虽然知道蓬莱魔女是柳元宗女儿,也不禁吃了一惊,说道:“哦,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正是:
  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如水只东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末路穷途求故友
  勾心斗角杀连襟
  蓬莱魔女躬身答道:“我来此之前,曾到光明寺见过明明大师。明明大师曾说及聂老前辈。”
  那老婆婆呆了一呆,枯皱的眼角忽地有了晶莹的泪珠。刚才她与太乙生了那么大的气,无限伤心,却始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如今听得蓬莱魔女提起了她的旧时情侣,却是禁不住眼泪盈眶了。
  老婆婆呆了一呆之后,喃喃说道:“明明大师?哦,他还记得我?他还希望知道我的消息?你是受他之托。来此打探我的下落么?”这老婆婆重温旧梦,一往情深,错将蓬莱魔女认作是明明大师派来探访她的人。蓬莱魔女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可是这老婆婆并不等待蓬莱魔女的回答,忽地又十分激动地叫了起来:“不,不!我不要见他,也不要见你!凡是认识他的人我都不要见。你们给我走,走!”
  蓬莱魔女这才明白,为什么上次她爹爹来时,这老婆婆也是避而不见的原因了。她是不愿意再看见旧日相识之人,以免触及心头的隐痛。
  蓬莱魔女正自不知如何是好,那中年妇人走了出来,说道:“妈,你怎么又发起脾气来了?柳姑娘可并不是他们一路人,她和咱们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呢!妈!天快亮了,孩子也就要醒了。你别吵吵嚷嚷的让他听见。”
  那老婆婆说道:“瑛儿,我知道。唉,今晚我几乎保护不了你们母子,我很惭愧。柳姑娘,你们今晚帮了我的大忙,我要再次向你表示感谢。请原谅我老糊涂了。”她伤心稍过,神智清醒过来,人也比较正常了。
  石瑛说道:“妈,我有点害怕,怕他们还会再来。你却还要赶柳姑娘走。”
  蓬莱魔女道:“二婶,我正是要来和你商量这件事情。我爹爹现在光明寺,还有我的师父公孙隐也在光明寺和他们同住。有他们三位老人家坐镇光明寺,任何坏人都决不敢到光明寺骚扰的了。我爹爹的意思,想你们搬到光明寺去与他同住。他也好尽一点做大伯的职责,把侄儿教养成人。”
  石瑛把眼望着母亲,说道:“妈,咱们这儿是不能再住了。我也想孩子有个安身之处,妈,你的意思——”
  老婆婆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光明寺我是不能去的。你们母子去吧,我,我护送你们上山,我就了却心事了。”
  石瑛懂得母亲的心情,心中极是难过,说道:“妈,这些事咱们慢慢商量,那么,咱们趁早动身了。咦,孩子已经醒了。”屋子里隐隐传来孩子呼唤“妈妈”的声音。
  蓬莱魔女心事已了,想道:“这孩子年纪还小,她母亲是隐瞒着他的身世的。我若是以堂姐身份见他,可不方便说话。”于是说道:“那么,我们也告辞了。”
  蓬莱魔女与那老婆婆分手之后,心中甚为感慨,说道:“这儿的事情了结,咱们该到登州寻找珊瑚妹子了。嗯,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为什么许多才貌双全的女子总是遭到不幸?像这位聂老婆婆母女竟然都是同一命运,用‘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一句话也还不足以形容她们的遇人不淑呢!还有我那珊瑚妹子……”
  笑傲乾坤打断她的话笑道:“珊瑚的情形和聂氏母女可不一样,耿照是本来有了意中人的,可不能责他对珊瑚薄情。”
  蓬莱魔女道:“话虽如此,但珊瑚要爱的人爱不着,她不想爱的人却偏来纠缠她。这也不是殊堪浩叹么?嗯。难道当真是红颜多薄命?”
  笑傲乾坤笑道:“这么说来,你该是很幸运的了?当今之世,你是才貌双全,你可没有薄命呀!”
  蓬莱魔女“啐”了一口道:“你是夸赞我呢还是夸赞你自己?好不识羞,我遇上了你就是我的幸运了么?”
  笑傲乾坤道:“好,那么是我的幸运好不好?”蓬莱魔女杏脸飞红,佯嗔诈怒,说道:“你再说不正经的话儿,我不理你了!”
  笑傲乾坤道:“我夸赞你,这是最最正经的话儿。”蓬莱魔女道:“我不喜欢听。”笑傲乾坤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喜欢听的。”蓬莱魔女顿足说道:“你再说,我可当真不理你了!”
  笑傲乾坤一笑改转话题,说道:“你说的那个珊瑚不想爱的人是孟钊吧?听说孟钊已经骗得公孙奇的小姨嫁了他,想来他不会再纠缠珊瑚的了。”
  蓬莱魔女叹了口气道:“这结果更坏,我的师嫂临终之时,是曾托我照料她的妹子的,我却不能阻住青虹这头婚事,真是愧对我这死去的师嫂了。你可知道孟钊是公孙奇的心腹下人,我怀疑公孙奇之所以能练成那两大毒功,就是靠了孟钊去骗取桑家的内功心法的。”
  笑傲乾坤道:“天下不平之事极多,咱们也只有尽力之所及替天行道罢了,话说回来,公孙奇比柳元甲比太乙都还要阴险,他那两大毒功若是练到足够火候,咱们要想除他,恐怕还不大容易呢。”
  蓬莱魔女明白笑傲乾坤的心意,他是怕她念在恩师情份,不忍与自己合力除掉公孙奇。笑傲乾坤是希望最好能够在公孙奇的毒功还未练到登峰造极之前,趁早将他除掉的。
  蓬莱魔女给他触动又一桩心事,不觉神色黯然,再也提不起兴致与笑傲乾坤说笑了。
  笑傲乾坤说道:“好,咱们不要再谈公孙奇了。待到当真碰上他时再说吧。咱们说些高兴的话儿。”几经哄骗,才使得蓬莱魔女化悲为喜。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终于到了登州,这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清明时节了。
  蓬莱魔女知道珊瑚的老家是在筇莱乡下,黄昏时分,进了那条村子,在村口遇见一个放牛回来的牧童,蓬莱魔女便向他打听。
  那牧童道:“哦,原来你问的是玉家姑姑,我知道她,她回来已有一个多月了。你从这里向南走,走不多远,在山边有一座房子,围墙有火烧过的痕迹的,那就是她的住家了。”蓬莱魔女道:“不知她可在家?”牧童道:“她回来之后,几乎是成天躲在屋子里很少出门的。今天我没有碰见过她,想必是会在家中的吧。”
  蓬莱魔女谢过了那个牧童,便与笑傲乾坤按照牧童的指点走去,果然找到了那座房屋。蓬莱魔女笑道:“这回可要比找我那二婶顺利多了。”
  不料在敲门之后,却没有听到里面有人回答。蓬莱魔女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珊瑚妹子,是我来啦!”估量珊瑚即使是住在深院内宅,也该听得见了。但等了一会,里面依然是毫无声息。
  蓬莱魔女道:“奇怪,珊瑚是决不会躲避我的。难道当真有这么巧,我们一来,她又走了?咱们进去看看。”
  两人越墙而入,只见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却杳无人影。其中有间房子房门虚掩,从窗口看进去,见有罗帐低垂,看这布置应是珊瑚的卧房。
  蓬莱魔女推门进去,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只见这间房子纤尘不染,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是有人住的。
  蓬莱魔女道:“看来珊瑚是还未离家,可能刚好是出门子去了。她回来已有一个多月,心情也该好了一些,出去走动走动了。好,咱们就在这里等她回来,让她惊喜一番。”
  紫檀桌上有个笔架压着一纸诗笺,墨渍犹新,蓬莱魔女拿起来一看,写的却是五代词人冯延巳的一首诗。词道:“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词中表达的是一片无可奈何的寂寞情怀,这当然是珊瑚借古人的这一首词来排遣自己胸中的愁绪。
  笑傲乾坤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你这侍女却原来也是文武双全的才女呢。只是她尘根未断,却怎能做一世尼姑?”
  蓬莱魔女道:“我这珊瑚妹子本是一个退隐的老镖头的女儿,她爹爹在她小时候曾请过一个老夫子教她诗书。她读的书可能比我还多呢。我一直不赞成她削发为尼,这次我一定要劝她还俗。”
  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一弯眉月也已照上纱窗了,但珊瑚还未回来。蓬莱魔女正自心焦,笑傲乾坤忽道:“你听,她回来了。咦,她怎么不走正门呢?”
  蓬莱魔女凝神一听,果然听得有夜行人越墙而入的声息。蓬莱魔女悄声道:“来的不是珊瑚,珊瑚的轻功已得了我的六七分本领,要比这人高明得多。”笑傲乾坤是个大行家,说道:“不错。此人轻功杂而不纯,大约是个邪派中的二三流人物。咱们且别声张,看他来意如何?”当下一口气吹熄桌上的油灯,便与蓬莱魔女靠近窗边,窥伺那人行动。
  油灯刚刚吹灭,那人的脚步声已走上厅堂,天上有一弯眉月,月照空庭,厅堂上虽不至于黑漆一团,但也相当幽暗。不过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练有夜眼,只要有些微光线,就可以在暗中视物。
  蓬莱魔女甚是诧异,说道:“来的是孟钊,咦,他怎么不与桑青虹一起,却偷偷来到珊瑚家中。他不怕他妻子知道?”笑傲乾坤道:“这不来得正好吗?咱们可以从他身上追查公孙奇的下落。”蓬莱魔女道:“我师嫂托我照顾青虹,青虹给他骗婚,我也要着落在他的身上,把青虹找回来。好,且看他有何动静?”他们两人用上乘的内功将声音凝成一线,在暗室中任意交谈,珊瑚的卧室有一面窗口正对着厅堂,但坐在大厅上的孟钊因为本领与他们相差太远,却是毫无知觉。
  孟钊躲在厅堂一角,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朝外向,动也不动,如有所待。蓬莱魔女道:“看这光景,他是在等待珊瑚回来。奇怪,他怎么知道珊瑚不在家中,又怎么知道珊瑚定然还要回来?”
  过了一会,听得大门打开的声响,有个女子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一个篮子,果然正是珊瑚。
  珊瑚却不知道孟钊坐在她的客厅,骤然看见一个黑影站立起来,吓了一跳,立即从篮子里抓起一件东西,便打出去。孟钊叫道:“别打,是我!”嗤嗤两声,暗器插在孟钊面前的一张桌子上,却原来是两枝香。蓬莱魔女很是欢喜,心中想道:“这丫头离开我两年有多,功夫非但没有丢荒,反而大有进境了。她篮中盛有香烛,想必是扫墓回来。”
  珊瑚又好气又好笑,斥道:“起来,我不要看你这个丑态。你得罪了桑青虹,你向她磕头去,我才没工夫理你们的闲事呢。”
  孟钊仍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说道:“玉姑娘,你非救我不可!唉,你不知道我与青虹名是夫妻,实则她从未把我当作丈夫看待,平时要打便打,要骂便骂。这回她还要杀我呢!”
  珊瑚道:“哦,原来你是受了娇妻的气到我这儿诉苦来了。你娶了桑家的二小姐,理该受点气的,哼,你给我滚开!你们夫妻吵架,我管不着,我也管不了!”
  孟钊忽地噼噼啪啪,左右开弓,自己打了自己两记耳光,说道:“不错,你责得很对,当初我是不该妄图高攀,娶了这个妖女的。但这次她可是当真要想杀我,并非闹着玩的!玉姑娘,我以前对你不起,但求你看在我爹爹的份上,救我一命!”
  珊瑚冷笑道:“你还记得你的爹爹?”
  孟钊眼泪籁籁落下,说道:“玉姑娘,今天你去扫墓,我也躲在坟场。你祭了你爹爹的坟,又祭了我爹爹的坟,我都看见了,我知道你还念着两家的交情,我今晚才敢到这儿来求你。当今之世,也只有你才能够救我的命了。”珊瑚听他说到两家死去的老人,心中一软,说道:“好吧,你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孟钊又磕了个头,这才起来,说道:“多谢玉姑娘救命之恩。”
  珊瑚道:“且慢,我还有话问你,你可老老实实地回答!”
  孟钊道:“姑娘请问,孟钊决不敢有半句欺瞒。”
  珊瑚道:“桑青虹这次为什么真的要杀你?我不信她仅仅是为了不满意你做她丈夫。”
  孟钊讷讷说道:“这里面有个,有个原因。”
  珊瑚峭声道:“什么原因,从实说来!”
  孟钊面色苍白,神情极是难堪,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这也是我的不对。我,我不该骗了她们桑家的内功心法,私自送给了公孙奇让公孙奇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这件事情,最后给青虹发觉了,她生气得不得了,非要杀我不可。幸亏我及早知道风声,要是走慢一步,今天我就没命见你啦。”
  珊瑚气得面色铁青,说道:“活该!你也不想想你这是助纣为虐!公孙奇练得成了那两大毒功,给武林带来了多大的祸害!”
  孟钊颤声道:“是,是!但我后悔已经迟了。就是如此,还不仅仅是青虹要想杀我呢!如今江湖上的侠义道,也有许多人知道我、我是公孙奇的、的走狗,那些人也都不会放过我的!”
  珊瑚气往上涌,冷笑说道:“哦,原来你是被迫得走投无路,才跑到小庙里烧香的。可惜我只是一尊小庙里的菩萨,法力有限,不能度你超生!你对公孙奇忠心耿耿,为什么不去救他庇护?”
  孟钊给她骂得面红耳赤,说道:“玉姑娘,我,我已经知错了,只要你肯救我,我是决不会依附公孙奇的了。”
  珊瑚道:“这么说,如果我不救你,你仍然是要做公孙奇走狗的了?”
  孟钊连忙说道:“不,不!这是我说错了话。我本是侠义门风,难道我就全然不知羞耻么?我不能让人家一直把我当作公孙奇的走狗看待,所以我才决心改邪归正,来求你的。”
  珊瑚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仔细打量了孟钊一眼,心道:“看他神色,倒似有点诚意。但却也还不是完全悔悟。”
  珊瑚放下香篮,缓缓说道:“人最怕没有羞耻之心,你还懂得知耻,我也未尝不可原谅你的过错。但你可要说老实话,是不是公孙奇不要你了!”
  孟钊满面通红,说道:“当初是我的错,我妄想从公孙奇那儿得到好处,妄想公孙奇可以提拔我,使我成为桑家堡的半个主人,使我成为武林中的一个人物。如今我才知道完全错了。公孙奇,他……他只是想利用我来骗桑家的内功心法,我怎能依靠他,我也决不想依靠他了。”孟钊还漏了一点没说,他之所以要打算背叛公孙奇,那是因为公孙奇如今亦已成了武林公敌,自身难保之故。
  这时,厅中已经点着了灯,蓬莱魔女看得更加清楚,她首先注意到的是珊瑚已经留了头发,不再是一个光头了。蓬莱魔女暗自笑道:“原来珊瑚早已有心还俗,倒省了我一番唇舌了。”她又看到孟钊瑟缩一角,状甚惶恐不安。蓬莱魔女心里想道:“孟钊虽然可恶,究竟还不是大奸大恶。他今日来向珊瑚求救,虽说是势迫如此,但也算得是有几分悔悟了。”
  珊瑚也是同样的心思,于是说道:“但愿你是真心悔改就好。可是我的力量有限,我如何能够救你?”
  孟钊听得珊瑚已有答允之意,大喜说道:“玉姑娘,只要你肯帮忙,我就有生路了。请你把我决意改邪归正之心,代为禀告你们的柳盟主。我愿意到她的山寨里充当一个小卒。”
  珊瑚道:“哦,你是想托庇于柳盟主。这本来很好,可惜我现在却不知她身在何方?”
  蓬莱魔女心里暗笑:“我就在你的卧房里呢。”她正想出声,笑傲乾坤忽地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有一位武功非同小可的人物来了。留心!”话犹未了,只听得一声长笑,划破夜空,听得孟钊不由得打了个颤。笑声摇曳之中,蓦然间台阶上已出现了公孙奇的影子。
  珊瑚大吃一惊,连忙拔剑,剑未出鞘,公孙奇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她的穴道。蓬莱魔女在珊瑚的卧房里,也未来得及出来。蓬莱魔女这一惊亦是非同小可,要知珊瑚已得了她的五六分本领,却给公孙奇一个照面便即制服,公孙奇的功夫,显然是比两个月前在首阳山上与他们交手之时,又已迈进了一大步了。
  笑傲乾坤轻轻一捻蓬莱魔女的手心,示意叫她不必忙着出去。蓬莱魔女登时会意,心里想道:“不错,这正是一个机会,可以考验孟钊是否真的有了决心与公孙奇相绝。”公孙奇兼修正邪两派的上乘内功,功力之深,只有在他们二人之上,故此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在密室里也不敢私语。
  公孙奇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孟钊,你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我吧?”
  孟钊极力抑住心中的恐惧,不让它在神色上表露出来,说道:“是啊,真想不到今晚能够巧遇大哥。自从采石矶战役之后,咱们失去了联络,我一直都在寻找大哥呢。”
  公孙奇道:“是吗?你真的还愿意跟随我吗?我也在找你,我却以为你在躲避我呢。”
  孟钊道:“哪里的话,小弟一直是唯大哥的马首是瞻。”话虽如此,声音已是不禁有点微颤。
  公孙奇又是皮笑肉不笑地道:“哦,难得你对我还是这样忠心。但你来这里做什么?”
  孟钊心道:“我若是说了实话,立即便有杀身之祸。珊瑚,只有请求你原谅我言不对心了。”他若有意若无意地把眼光从珊瑚面上掠过,然后说道:“大哥,你忘记了她是蓬莱魔女最亲密的心腹侍女么?我要是将她弄到手中,嘿嘿,对咱们也有好处啊!”
  公孙奇歪斜着眼大笑道:“哦,原来你是打这门邪主意。青虹不要你了是不是?”
  孟钊道:“正是呢。青虹说我把内功心法私授与你,她要想杀我呢。大哥,你能不能给我挽回?”
  公孙奇道:“据我所知,还不只是青虹要杀你吧?”
  孟钊道:“是啊,江湖上有一班自称侠义道的人也意欲得我而甘心,大哥,我唯有托庇于你了。”
  公孙奇道:“你大概也知道对方是人多势盛,连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吧?”
  孟钊给他说中了心事,但他也知道公孙奇是在用说话试探自己,当下说道:“大哥练的那两大毒功,已经大功告成了吧?”孟钊恃着一点小聪明,也想与公孙奇勾心斗角。
  公孙奇道:“唔,你问这个干嘛?”
  孟钊道:“小弟是意欲为大哥分劳。大哥,你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天下无人能敌,自是不用担忧。但那班江湖上的侠义道毕竟是人多势盛,大哥,倘若有一个忠心于你的人做你的助手,不更好么?小弟只恨本领不济,所以,所以想请大哥加恩……”
  公孙奇道:“哦,原来你也想学这两大毒功?”
  孟钊道:“大哥从前似乎也曾答应过小弟的,只要大哥练成了那两大毒功,可以转授小弟。”
  公孙奇打了个哈哈,说道:“不错,不是你提醒,我几乎忘了。是呀,我还未曾酬谢你的功劳呢!”
  孟钊道:“小弟并无索酬之意,只是想为大哥分劳。望大哥明鉴此心。”
  公孙奇似笑非笑地说道:“好,很好。你这个主意打得真是不错。你倘若也练了那两大毒功,咱们就都是天下第一高手了。有两个‘天下第一高手’同在一起,哈哈,还何须恐惧敌人,咱们是更可以横行天下了!”
  孟钊听出公孙奇语气不对,连忙说道:“小弟决不敢想与大哥比肩,只是,只是——”
  话犹未了,公孙奇已打断他的话道:“只是为了你对我一片忠心,要为我分劳是不是?你这几句话我听得多了,就不知你是否真的忠心?孟钊,你现在是桑家堡的半个主人,和我称兄道弟,与往日大大不同啦!你还是一样对我忠心么?”
  孟钊满面通红,连忙说道:“这都是主人提拔之恩,当日也是主人要我改口相称的,其实孟钊并不敢高攀。”
  公孙奇笑道:“这只是小事一件,只要你对我忠心,兄弟相称又有何妨?但我要知道你是否忠心,我可要试一试你了。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孟钊心惊胆颤,却不能不硬着头皮道:“但凭主人吩咐,赴汤蹈火,孟钊不敢推辞。”
  公孙奇面色一端,说道:“好,你给我把这丫头杀了!”指头指着珊瑚。
  孟钊大吃一惊,讷讷说道:“这,这个还请主人三思。她是你师妹的心腹侍女,留下她用处不更大么?”
  公孙奇道:“怎样对付柳清瑶,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说把这丫头杀了,你听不听我的吩咐?”
  孟钊浑身直打哆嗦,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我不能无缘无故地杀她!她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她又决不能伤害及你,何必杀她?”
  公孙奇面色陡变,冷笑说道:“果然一试便试出来了,你是个首鼠两端的小人!”
  孟钊颤声道:“主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孙奇冷笑道:“什么意思?你自己应该明白!你到这里做什么?不就是要背叛我吗?嘿嘿,老实对你说吧,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饶是孟钊如何奸狡,掩饰得好,这一下也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面色登时唰的变成了白纸一般。其实公孙奇不过是吓吓孟钊,试探真伪的,并非真的听见他们说话。
  公孙奇一看他的面色,便知所料不差,于是“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孟钊,你以为我真的已是到了众叛亲离,日暮途穷的境地,非你做我帮手不成么?我不妨告诉你,我已经练成了绝世神功,我即将开宗立派,我还有金国的新国师神驼太乙做我的靠山。”
  孟钊颓然说道:“我知道你取得了桑家的内功心法,那是再也无需我了。”
  公孙奇狞笑道:“不错,你到现在方才明白,已经是太迟了。哼,哼,你也不想想我公孙奇是何等样人?我若不是要用你去骗取桑青虹的内功心法,我岂能与你这厮称兄道弟?还让你做了桑家堡的半个主人?”
  公孙奇声色俱厉,眼光中已是隐隐透出杀机,孟钊忽地也冷笑道:“公孙奇,你以为你当真已练成了绝世神功么?”
  公孙奇手掌已经扬起,听了这话,不由得怔了一怔,手掌停在半空,不敢向孟钊拍下,说道:“孟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有多大的武学造诣,能够知道我的功夫是否练成?”
  孟钊淡淡说道:“不错,我的武学造诣极差,但我却知道一个你所不知道的诀窍。”
  公孙奇厉声道:“什么诀窍?”
  孟钊道:“当然是桑家内功心法的诀窃了。你不知道这个诀窃,你练成了那两大毒功,必将身受其害!”
  公孙奇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孟钊此言不知是真是假?按我练功的迹象而论,我自信已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可以消除后患的。但他既然有此一说,我也姑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顿然间公孙奇狰狞的面孔换上了一副笑容,哈哈笑道:“孟贤弟,真有你的,佩服,佩服!咱们现在好好谈吧。”
  孟钊道:“你要知道这个诀窍,那也容易。你把练毒功的方法告诉我,待我练成之后,我再把那个诀窍告诉你。”
  蓬莱魔女在密室里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暗骂:“这两人都是一丘之貉!不过公孙奇是大恶,孟钊是小奸而已。”她本来准备在紧要的关头出去救孟钊的,此时她以为公孙奇在孟钊威胁之下必将就范,而孟钊此人也不值得她的同情,因此也就放松了戒备了。
  不料结果却是大大出乎蓬莱魔女意料之外。
  蓬莱魔女心念未已,只听得公孙奇哈哈笑道:“孟贤弟,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手。很好,很好,我答应和你做这桩买卖了。”笑声未了,突然一掌击下!
  这一掌不但是大出蓬莱魔女意料之外,连孟钊本人也是绝对意想不到。只听得孟钊大叫一声:“公孙奇,你好狠!”胸口已是给公孙奇的掌力震裂,和身倒在血泊之中。
  公孙奇闪电般地撕破了孟钊衣裳,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得意之极,冷笑道:“不出我之所料,你果然有一份副本,嘿嘿,什么内功心法的诀窍,我还用得着你告诉我吗?”
  但出乎公孙奇意料之外,孟钊在临死之前,虽然力竭声嘶,却也冷笑起来:“公孙奇,你错了!这个诀窍你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了!终有一日,你将走火入魔,受尽诸般痛苦,比我死得更惨百倍!嘿嘿,哼哼,哈哈!”
  如哭如笑,声声惨厉,裂人心肺,饶是公孙奇恶胆包天,也不禁为之毛骨悚然,他在又惊又怒之下,一脚踢开孟钊的尸体,骂道:“你捣什么鬼?好呀,你变了鬼恐吓我吧!”
  就在这时,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一同从密室里跑了出来,可是已经迟了一步,孟钊被公孙奇打了一掌又踢了一脚,早已气绝了。
  笑傲乾坤将折扇一张,向公孙奇扑去,蓬莱魔女则奔向珊瑚,这是他们在密室里商量好的,一个攻敌,一个救人。
  公孙奇衣袖一拂,把笑傲乾坤的折扇引开,倏地一个转身,又迎上了蓬莱魔女。蓬莱魔女这时正要抓着珊瑚,给公孙奇掌力一震,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说时迟,那时快,公孙奇已是先把珊瑚抓着。
  笑傲乾坤挥扇点他背心大穴,公孙奇也早已拔剑出鞘,反手一剑,解了他这一招。随即把珊瑚当作一面盾牌,向前面一推,喝道:“柳清瑶,你敢动手,尽管刺吧!嘿嘿,你们躲在暗处想暗算我,我早已知道了!”
  原来他们在密室里虽然屏息呼吸,但在刚才公孙奇与孟钊彼此勾心斗角之际,蓬莱魔女初意是准备也救孟钊的,故此到了紧张之际,就不自觉的手摸剑柄,发出了些微声息。公孙奇已经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听觉极其灵敏,些微声息,他便立即察觉。
  公孙奇是个非常阴险的人,一察觉屋中伏有高手,便故意装作与孟钊妥协的神气,以作缓敌之计,然则突然将孟钊打死,叫他们来不及抢救。公孙奇之所以如此,这是因为他一来恼恨孟钊反叛自己,二来他是料定孟钊抄有一本桑家内功心法的副本的,孟钊说的那个“诀窍”,若果是真有的,也必然在这副本上可以找到。但孟钊临终时说的那一段话却是他意想不到的。公孙奇此时的本领可以胜得过蓬莱魔女或笑傲乾坤,但同时对付两人,他却还未有把握。正是:
  兔死狗烹何足惜?枭雄辣手不寻常。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
  弱女飘零遭毒手
  英雄奋起斗魔头
  此时公孙奇拿着了珊瑚当作盾牌,已是有恃无恐。蓬莱魔女投鼠忌器,见公孙奇把珊瑚推到面前,只好慌不迭地连忙收剑,公孙奇哈哈笑道:“柳清瑶,你既不念同门之义、往日之情,那就上来动手吧!”
  蓬莱魔女骂道:“公孙奇,你还算是个人吗?你用毒掌打伤你的父亲,如今又来欺负一个武功远不如你的女子。这算是什么行径?”
  公孙奇冷笑道:“你们才是打的如意算盘,你们想我把珊瑚放开,好让你们将我置于死地,哼,哼,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嘿嘿,你们说我不是英雄,你们又何尝算得好汉?你们一个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一个是名闻天下的大侠,却要以多为胜,这又是什么行径?好呀,有本领的咱们就一个对一个,决个荣辱死生!”
  笑傲乾坤剑眉一挑,沉声说道:“好,公孙奇,你把珊瑚放了,我与你单打独斗!”
  蓬莱魔女斥道:“公孙奇,你可知道我与谷涵是受了师父之命清理门户的,你是奸人逆子,人人得而诛之,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讲江湖上的规矩?”
  公孙奇冷笑道:“柳清瑶,我不与你斗口,你要与华谷涵联手杀我,那也行呀,只要你有本领。但只怕你们杀不了我,你这侍女的性命先要赔了。”
  蓬莱魔女骂了一声:“无赖!”但却也无奈他何,只好说道:“你把珊瑚放了,我们也就放你!”
  公孙奇笑道:“这样交易倒还公平,但我怎能信过你们,好,你且待我想想。”
  笑傲乾坤道:“不行!瑶妹,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公孙奇,你不是说要一个对一个么?我接受你的挑战,你放不放珊瑚?”
  公孙奇大笑道:“华谷涵,还是你有几分英雄气概,好,你既有胆与我单独较量,我可以接受你的条件。”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这厮的武功比起两个月前在首阳山之时,又高了许多了。看来他说的已练成了那两大毒功,并非假话。嗯,只怕谷涵一人单斗,打不过他。”
  蓬莱魔女心意踌躇,正想说话。笑傲乾坤已经说道:“公孙奇,你把珊瑚放了。我姓华的说话算数,绝不会要清瑶帮手,你可以放心。”要知笑傲乾坤是个傲骨嶙峋的侠士,公孙奇既然说出要单打独斗的话儿,他即使没有把握取胜,也绝不能甘心退缩,让他耻笑。
  蓬莱魔女深知笑傲乾坤的性格,他一言既出,那就是无可阻拦的了。因此当笑傲乾坤说话之后,公孙奇问她:“柳清瑶,你怎么说?”蓬莱魔女也就立即说道:“我也是这么说,你把珊瑚放了,我不插手就是。”
  公孙奇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华谷涵你与我上这山顶一决雌雄。”
  蓬莱魔女道:“且慢,你把珊瑚放回来,让我验过有否受伤。倘若你暗下毒手,我可不能与你甘休。”
  公孙奇说道:“好,你我既然不能互信,那么就先小人而后君子,把话都交代清楚,再行动手吧。这半山上有座亭子,我把珊瑚放在这亭子中,柳清瑶,你待我们到了山顶才许上来,但却不许越过这座亭子。珊瑚我可保她毫发无伤,只是却要你替她解开穴道。你若耽误了解穴的时间,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我用的是家传的点穴功夫,我知道你是学过我家的独门解穴手法的。”
  原来公孙奇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他的独门重手法点穴功夫,必须在一个时辰内解开,身体才毫无损害。倘若过了一个时辰,就有残废的危险。珊瑚被他点的穴道,已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这么一来。他在半山那座亭子放了珊瑚之后,蓬莱魔女就必须马上上去给她解开穴道,而要解这样的重手法点穴,至少也得半住香时刻。公孙奇自忖在这时间之内,他已经可以把笑傲乾坤置之死地,那时即使蓬莱魔女不守信约,要来夹攻,亦已迟了。
  笑傲乾坤猜到他的心思,冷笑说道:“公孙奇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既答应与你单打独斗,岂有中途反悔,再与清瑶联手攻你之理?”公孙奇笑道:“我知道你是大侠身份,一诺千金。但在我来说,总是多加提防的好。反正你们只是要回一个安然无恙的珊瑚,我没伤她分毫,那就是已经履行诺言了。”
  笑傲乾坤冷笑道:“谅你现在也不敢以毒掌伤她。好吧,瑶妹,咱们就照他说的办。”蓬莱魔女知道笑傲乾坤的脾气,心里想道:“华哥是绝不会要我帮手的了。他在光明寺学了我师父与我爹爹几种专门用来对付公孙奇的功夫,公孙奇的毒掌虽然厉害,也未必就伤得了他。”蓬莱魔女急于要回珊瑚,当下也就不在这小节上纠缠了。
  公孙奇在半山的亭子放下珊瑚,便与笑傲乾坤一同上山。待到蓬莱魔女赶到那座亭子,他们也已上了山顶了。蓬莱魔女一面用本门内功替珊瑚通解穴道,一面在亭子里遥观山顶上的搏斗。
  只听得公孙奇哈哈一笑,说道:“来吧!”双手一搓,掌心登时有如涂了一团浓墨,笑傲乾坤嗅到腥臭的味道心里也暗暗吃惊。
  笑傲乾坤气沉丹田,玄功内运,说道:“我不想占你便宜,你先发招。”公孙奇哈哈大笑道:“笑傲乾坤果然名不虚传,骄傲得紧!”大笑声中,一掌拍下。笑傲乾坤折扇一张,扇面迎上他的毒掌。
  公孙奇的毒掌固然极其厉害,内功也十分了得,掌力一发,当真是有若排山倒海而来。笑傲乾坤心中一凛,想道:“这厮的内功果然已练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扇子一翻,扇面迎上毒掌,轻轻一挡,只觉虎口的“关元穴”微微一跳,但他的身子仍是纹丝不动,公孙奇却反而立足不稳,斜掠数步。
  这一下公孙奇也不禁大感意外,心头一震。要知公孙奇的毒掌虽然厉害,但以笑傲乾坤的本领,只要不给他直接打着身体,便可无妨,故此公孙奇必须在功力上也能够胜过对方,才能充分发挥毒掌的威力,而公孙奇在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之后,自信也胜得过笑傲乾坤的,岂知交手之后,才发觉不如自己所期。
  其实若论内功的造诣,这两人一个是玄门正宗,一个是正邪合一,比较之下,是公孙奇的内功霸道得多。两人若纯然是以内功搏斗,公孙奇加上毒掌的威力,笑傲乾坤最后总是难免受伤。但因笑傲乾坤得了公孙奇父亲公孙隐的指点,却占了知彼知己之利。公孙奇虽然兼修正邪两派最上乘的内功。但毕竟还是以他原来修习的家传内功为基础的,笑傲乾坤得了他父亲的指点,虽然不能胜他,却是可以化解他五成以上的威力。
  公孙奇道:“好,我看你能接我的几掌?”一个转身,再度扑上,双掌齐出,同时使用“化血刀”与“腐骨掌”的功夫,打得比刚才那招更为凶狠。笑傲乾坤虽然早已默运玄功,抵御毒气,但吸进了公孙奇毒掌所发的腥风,仍是不禁感到阵阵恶心。
  笑傲乾坤当然不敢让他真个打着,但倘若仍依前法,“卸力消劲”,却又不能同时化解他双掌齐出的两大毒功。好个笑傲乾坤,在这危险的关头,蓦地一声长笑,非但临危不乱,而且使出了以攻为守的奇险招数!
  公孙奇双掌划了一个圆圈,右掌先行击下,笑傲乾坤不退不闪,折扇一合,便向他的掌心“劳宫穴”点去。这是柳元宗所授的世上无双的点穴功夫,公孙奇的“劳宫穴”倘被点中了,真气散乱,便有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之灾,那时公孙奇的左掌虽然可以打中笑傲乾坤,但那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公孙奇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一心一意想称霸武林,他却怎肯与笑傲乾坤两败俱伤?当下急忙化掌为指,“铮”的一声,弹开笑傲乾坤的扇头,又再斜掠数步,他忙于化解笑傲乾坤的点穴功夫,左掌也就打空了。
  笑傲乾坤与他再度交锋,展开了游身缠斗的打法,一柄折扇,倏合倏张,忽而当作五行剑使,忽而当作判官笔用,招数神妙无比。公孙奇则以两大毒功配合上大衍八式与他相斗。双方都使出了平生所学,旗鼓相当,打得难解难分。
  且说蓬莱度女用本门内功替珊瑚通解穴道,珊瑚是被公孙奇以重手法点了七处大穴的。解穴颇费时间,也颇耗内力。蓬莱魔女累得香汗淋漓,好不容易把珊瑚所被封闭的经脉全部打通,已经是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刻了。
  珊瑚在穴道被封的时间里,身子不能动弹,心里还是明白的。公孙奇打死孟钊以及把她作为人质威胁蓬莱魔女等等事情,她全都知道。她身受公孙奇之害,因此穴道一解,不禁气得咬牙切齿他说道:“柳姐姐,公孙奇这贼子早已与你断了同门之谊、兄妹之情,你还不忍下手将他除去么?我只恨自己本领不济,不能亲自报仇。”
  蓬莱魔女道:“不是我不忍下手,是我们与他约好了的,只能由谷涵与他单打独斗,我却不能越过这个亭子一步,当然也就是不能插手斗他的了。”
  珊瑚道:“柳姐姐,你不是教导过我们的吗,‘遇文王,兴礼乐;遇桀纣,动刀兵’。与这等奸人贼子,又何须守什么信义?”
  此时公孙奇与笑傲乾坤已经斗到百招开外,双方越斗越烈,笑傲乾坤因为要同时运功抵御毒气的侵袭,较为耗损真力,头上已是冒出了热腾腾的白气。
  蓬莱魔女是个武学大行家,见此情形,心中暗叫“不妙!”暗自想道:“谷涵即便不至于便输给他,但这样下去,只怕也要两败俱伤。”
  蓬莱魔女听了珊瑚的话,思潮也自反复不定,但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若插手,只怕有损谷涵的声名。他,他的性情也不会喜欢我去助他的。”蓬莱魔女是绿林盟主的身份,说话素来是斩钉截铁。珊瑚听她如此言说,也就不好作声了。但蓬莱魔女虽然在再三考虑之后,决定不去,心中却不能不为华谷涵暗暗担忧。
  蓬莱魔女在为华谷涵担忧,公孙奇此时却是在为自己担忧了。他初时以为在半炷香时间之内,一定可以将笑傲乾坤毙于掌下的,哪知结果还只是打成平手。此时珊瑚的穴道已解,蓬莱魔女是可以抽出身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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