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挑灯看剑录

_38 梁羽生(当代)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得有一个响亮的声音道:“请丐帮众位豪杰且慢离场。”声音远远传来,人还未见。丐帮中不乏武学行家,一听就知道这人是个内家高手,“传音入密”的功夫比公孙奇刚才所显露的还要深厚得多。
  众人俱是一怔,心道:“这人是谁?”心念未已,只听“叮叮”之声,有如暴风骤雨,转瞬间,已见着了两个人的身形到了山上了。这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一足微跛,用一根铁杖辅助;跟在他后面的少年,手中拿着一管玉萧。有若干认得这少年的丐帮弟子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咦,这少年不就是武林天骄么?”
  这些人话声未了,忽见本帮中七袋以上的弟子与风火龙、朱丹鹤二人,都恭恭敬敬地起立,个个都是又惊又喜的神气说道:“来的可是柳英雄么?”要知柳元宗是三十年前名震天下的英雄,丐帮中老一辈的人,很多是认识他的。柳元宗中年遁世,除了一足微跛之外,相貌并无多大改变。
  丐帮内外,一众英雄,对柳元宗不论是识与不识,至少都知道他的名字,听说过他的故事,对他十分佩服的。是以一听说来的这个跛足老者是柳元宗,全场都是又惊又喜,一齐肃立,表示敬意。
  柳元宗缓缓说道:“不错,难得各位丐帮旧友还记得敌人。柳某侥幸逃过了金虏爪牙,又苟活了二十年。今日特来拜访贵帮帮主!”
  柳元宗与武林天骄偕来,一个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个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风、朱等人所受的震动可想而知了。朱丹鹤强作镇定,说道:“不敢,不敢。本帮的新帮主尚未推定。”
  柳元宗说道:“好,那我就拜会风香主也是一样。”柳元宗与丐帮老帮主尚昆阳交情极深,当年风火龙以尚昆阳大弟子的身份,和柳元宗也曾经见过不少次的。风火龙惴惴不安,说道:“老叔说到‘拜会’二字,小侄如何担当得起?”连忙上前迎接。
  柳元宗哈哈一笑,说道:“你这‘老叔’二字,我也是担当不起,但你既然还记得我与尊师的交情,那我也就不枉此行了。”话中有话,风火龙更是吃惊,讷讷道:“不知柳老前辈今日到来,有何指教?”
  柳元宗抓着风火龙的手,摇了一摇,这是武林中通行的平辈见面礼节,旁人只道柳元宗是为了表示客气,把风火龙当作平辈看待。以柳元宗这样高的身份,即使是心怀鬼胎的朱丹鹤,也决不会以为柳元宗是要借着握手的礼节来暗算风火龙的。
  两人手掌一握,风火龙却觉得一股热力从掌心透入,突然间只觉得精神一爽,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柳元宗不是暗算他,而是给他治病。
  柳元宗说道:“指教不敢,但尊师逝世,老朽赶不上吊丧,有几句话却是想与风香主说说。”朱丹鹤惊疑不定,竖起耳朵要听柳元宗和风火龙说些什么,但只见柳元宗嘴唇微微开合,朱丹鹤那么尖的耳朵也是一个字也听不见。
  朱丹鹤是武学的大行家,当然知道柳元宗是用最上乘的“传音入密”功夫,对风火龙说话。“这老头儿为什么不肯让我听见?”朱丹鹤是越发惊疑了。他心中忽地想到一个“逃”字,但眼光一瞥,只见自己身旁,一左一右,两旁站立的是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二人,武士敦的功夫他已试过,虽是他的师侄,本领却胜于他,武林天骄名震江湖,料想只有比武士敦更为厉害。朱丹鹤一惊之下,不敢轻举妄动。
  群丐根本就不知道柳元宗曾用了“传音入密”的内功,正自心想:“他有什么话要和我们的风香主说呢?却又为何迟迟不说?”心念未已,只见风火龙面上倏然变色,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忽地又上了石台。柳元宗未曾开口,风火龙却要当众说话了。
  众人都觉有异,场中肃静无哗。只听得风火龙缓缓说道:“有两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了各位。第一件:那颗真的完颜亮首级,本来是武士敦交来的,老帮主归天之后,由我保管,是我以假换真,把真的给了公孙奇,却把公孙奇交来的假人头当作是武士敦‘冒功’的‘罪证’。武士敦并无欺骗本帮,犯了欺师灭祖的大罪的是我!但我是被朱长老胁迫的,主谋是朱长老!”
  此事早在蓬莱魔女、笑傲乾坤等人意料之中,但对于丐帮弟子来说,却是一件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群丐都惊得说不出后来。
  朱丹鹤面如死灰,强自作态,破口大骂:“风火龙,你、你胡说!”可是声音已颤抖不堪了。武士敦在他身旁冷冷道:“风师兄还未说完呢,朱长老,你就安静点吧!”朱丹鹤身边,左有武士敦,右有武林天骄,朱丹鹤触及武士敦愤怒冰冷的目光,吓得再也不敢说话。
  风火龙瞪了朱丹鹤一眼,说道:“朱师叔,事到如今,我是不能不说真话了。否则我的罪孽更重,死了也无面目见我恩师。
  “第二件,这会场中的确是有一个奸细混在其间。他是公孙奇带进来的。刚才暗算柳女侠的是他,半个月前,用玄阴指力伤了我的也是他。我不知道他是汉人或是金人,也不知道他是否金国的奸细,但要使公孙奇篡夺本帮帮主的阴谋,则是朱长老和这个人迫我和他们同谋的。
  “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他们想把持丐帮,存的什么心肠?这几个问题,我不能代为回答,只有请朱长老和大家说个明白了!”群丐从惊愕中清醒过来,蓦地爆出如雷的吼声:“朱丹鹤,你说!你说!”群丐盛怒之下,早已不管他什么长老不长老,而直呼其名了。
  风火龙何以会忍受朱丹鹤的胁迫呢?原来他最初是自己想当帮主的,为了这一念之私,遂一口咬定武士敦交来的人头是假,并把武士敦驱逐出帮。同时要把他师父所留的遗书搜出来烧毁。
  朱丹鹤知道了他这个隐秘,有一日就邀他到密室谈话,用他这个阴私作为要挟,迫他让位给公孙奇,否则就揭露他,叫他做不得人。风火龙并不知道公孙奇通番叛国的事实,但公孙奇行事邪恶,并非正派中人,他则是知道的。初时他还坚持不允,不料朱丹鹤在密室中早布下了埋伏,正当争论未决之际,公孙奇与神驼太乙突然从复壁中跳出,风火龙猝不及防,受了神驼太乙的玄阴指所伤。
  受了玄阴指之伤,倘无他本门解药,必将身受极大痛苦而亡。在这利害关头,依从了他们,则可以保全性命、颜面,否则死了也还是身败名裂。风火龙一时把持不定,竟然投降屈服,从此任由他们的指使了。
  风火龙本不是奸恶之徒,在丐帮中也一向得人敬重,此次只因一念之私,想当帮主,做了亏心之事,反而落入了朱丹鹤的圈套,叫他在罪恶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一步错步步皆错。风火龙每当清夜自思,亦是睡难安枕。但他还未知道朱长老与公孙奇是通番卖国之人,也即是说,对于这件罪恶的严重性,他尚未曾完全认识。
  到了今日的丐帮大会,宋金刚、武士敦、蓬莱魔女、东海龙等人相继出来指控,公孙奇虽然百般狡赖,蓬莱魔女也还没有彻底剥开他的画皮,但风火龙从蓬莱魔女、武士敦等人所揭发出来的事实,已经可以断定公孙奇是金国奸细,甚至朱长老也是通番卖国之人了。
  风火龙越听越心惊,也越来越感愧悔。他要想说出真相,但因利害攸关,一时之间,依然踌躇未决。后来,直到柳元宗来了,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才下了决心。
  柳元宗说的是什么呢?第一句是:“我可以治你内伤,保你性命。”第二句是:“人兽关头,从速抉择;如今悔过,尚未为晚!”
  这两句话从一个前辈英雄口中说出,旁人虽然听不见,风火龙却如受了当头棒喝,一方面是感到老前辈的“与人为善”的菩萨心肠,一方面是更感到自己的罪孽深重,愧悔难当。终于正义战胜了邪恶,他还未尽泯的良心,迫他说出了实话。
  且说风火龙说出了实话之后,群丐纷纷起哄,包围了朱丹鹤要他招供。就在此际,在朱丹鹤身旁,监视着他的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二人突然受到了暗袭!
  武士敦所受的是公孙奇的袭击,武士敦十分机警,一觉得腥刚扑鼻,立即闪开,人未转身,便是反手一掌。武士敦的功力与公孙奇在伯仲之间,但因公孙奇的毒功在上次与他交手之后的这一个月来,又加深了一重,故此武士敦虽然解开了他的“化血刀”,却也无力“保护”朱丹鹤,朱丹鹤年老气衰,吸了毒气,摇摇欲坠。伺时周围的丐帮弟子,也有好几个人因受了公孙奇的掌力而震倒。
  暗算武林天骄那人则根本没有露面,这人的功力比公孙奇更高,武林天骄只觉一股冷风如箭射来,饶是武林天骄这么本领高强的人也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给他迫得闪开正面。公孙奇与这个人是同时发难的,朱丹鹤刚刚中毒,立即又受了那人的暗算,登时一声厉呼,“卜通”倒地,晕过去了。
  武林天骄叫道:“凶手是神驼太乙!”蓬莱魔女喝道:“奸细往哪里走!”拔剑便追太乙,笑傲乾坤眼睛望着公孙奇,但心中随即想道:“这人不需我去惩治他。”脚步随着心念而转,于是跟着蓬莱魔,也去追赶神驼太乙。
  公孙奇正要逃跑,忽听得一声喝:“畜生,气死我也!”声音中充满了气怒悲苦之情,追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公孙隐。
  原来一众英雄都知道公孙隐大义凛然,决不会包庇儿子,故此大家都是不约而同地把公孙奇留给他父亲惩治,对他的监视也就不免疏忽了些。公孙奇之所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得手,以及蓬莱魔女、笑傲乾坤等人都只是去追神驼太乙而放过他,也都是为了这个缘故。
  公孙奇吓得魂飞魄散,心道:“我命休矣!”说时迟那时快,公孙隐已追到他的背后,长须抖动,颤声喝道:“畜生,还不给我跪下?你要我亲自动手么?”
  公孙奇给他一喝,心胆俱裂,他知道落在父亲手里,必死无疑,意图侥幸,竟然回手招架,同时连忙叫道:“爹爹,看在妈的份上,饶了我吧!”
  公孙隐妻子早死,生前对这唯一的儿子是疼如宝贝的,临死时还再三叮嘱丈夫,说是自己不能再照料儿子,要公孙隐早日续弦,把儿子抚养成人。公孙隐听了她一半的话,没有续弦,父兼母职,把儿子养大。公孙隐就是因为妻子死得早,每因念及亡妻,不忍将公孙奇责打,以致小时候娇惯了他。
  此际公孙奇在性命关头,搬出死去的母亲作为“护符”,正要击中公孙隐感情的要害。但公孙奇怕父亲一掌把他打死,所以必须招架一下,才有说话的机会。他知道父亲的内功深湛之极,当世高人,堪与他父亲比肩的恐怕也只有柳元宗一人。所以他这一下招架,倒是没有伤害父亲之意。
  公孙隐本来就已是伤心到了极点,听了儿子一句“看在妈的份上”,再也忍受不住,陡然间“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两父子双掌一交,“喀喇”声响,公孙奇一臂脱臼,公孙隐却倒了下去。他不是给儿子击倒的,而是给自己的感情击倒的!可怜他已是心碎神伤了!
  可是他虽然不是给儿子击倒,但心碎神伤倒下之后,还哪有精神运气抗毒?公孙奇的毒掌也终于还是伤了他的父亲。公孙隐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人也就昏迷过去了。
  倘若没有公孙奇那句话激动他的感情,他那一掌全力打下,公孙奇必然毙命无疑。如今公孙奇一臂折断,却幸而保全了性命。公孙奇逃命要紧,不管他父亲是死是活,忙即冲出人群,他单掌狂挥,仍是十分厉害,丐帮弟子如何能够阻拦?
  就在公孙隐追上儿子那时,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也追上了神驼太乙,但奇怪得很,这神驼太乙却似变了一个人的,背部并不佝偻,只是显得比常人臃肿一些,面貌也不像他往常模样。正是:
  揭破画皮分泾渭,要存正气在人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群雄纷起诛奸细
  一死何辞谢本帮
  倘若不是因为武林天骄身遭暗袭,从所受的玄阴指力断定这人就是神驼太乙,蓬莱魔女只怕还当真不敢认他。就是此际,蓬莱魔女也还是有点怀疑:“怎的这老残废忽然又能够挺起腰板了,驼背怎么能够医好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神驼太乙。”
  风火龙叫道:“我说的那个奸细就是此人,决不可放过他!”蓬莱魔女心道:“不错,不管他是否太乙,总之是不可放过他!”蓬莱魔女轻功超卓,风火龙话犹未了,她已经追到那人后面,唰的就是一剑刺去。
  笑傲乾坤亦已赶到,却从侧面包抄过来,折扇一挥,扇出一股劲风,抵消了这人的玄阴指力。这人知道笑傲乾坤是个劲敌,不能不全神应付。蓬莱魔女出手如电,他虽然明知蓬莱魔女那一剑已从背后刺来,也是闪避不开了。
  只听得“喀嚓”一声,说也奇怪,蓬莱魔女那一剑刺到他的身上,竟然不似血肉之躯。蓬莱魔女方自一怔,只见那人衣裳破裂,一块木板掉了下来。
  原来太乙在背后缚了一块木板,空隙处填上棉絮,所以显得身形臃肿,但却掩了他的驼背。太乙是怕人认出了他的庐山真貌,故此特别化装了来的。
  蓬莱魔女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刚才谁也没有发觉他是个驼子。”
  太乙被拆穿了伪装,情急拼命,掌劈指戳,猛攻蓬莱魔女。蓬莱魔女与笑傲乾坤联手,本来可以胜得过他,但他的玄阴指力十分厉害,却也不是三五十招之内便能将他制服。
  刚刚斗了几招,蓬莱魔女已听得师父的凄厉叫声。此时正是公孙隐吐血倒地,公孙奇开始冲出人堆的时候。
  蓬莱魔女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只道师父已遭了公孙奇的毒手,师恩深重如山,救师父当然紧要过追凶手了。
  蓬莱魔女只好放松太乙,连忙跑回去看她师父。
  朱丹鹤刚着了暗算,接着又是公孙隐吐血倒地,场中登时大乱。一众英雄与丐帮弟子,有的忙着去救公孙隐,有的忙于要设法保全朱丹鹤的性命,(因为他还没有吐出口供,此事关系丐帮极大,丐帮弟子当然不能让他轻易便死。)有的则忙于去追赶公孙奇,武士敦也是去追赶公孙奇的一个。
  太乙挟数十年深厚的邪派内功,功力还稍稍在笑傲乾坤之上,笑傲乾坤给他猛攻几招,不由得不退了几步。
  太乙冲了出来,哈哈大笑道:“大金武士是我请来的,如今你们已是瓮中之鳖,釜底之鱼,死到临头,还想来难为我么?”果然他的笑声未了,便听得号角声响,从山上望下去,已经看得见奔驰而来的金国骑兵了。
  风火龙忽地大声叫道:“本帮弟子,听我一言!”骚动的情形稍稍安定下来,只听得风火龙接着说道:“我只因一念之差,引狼入室,罪无可恕,愧对同门。如今本帮面临灾祸,请武士敦师弟从速接任帮主,以补我过。武师弟才能胜我十倍,必能光大本帮。请恕我不能再为本帮效力,把重担子都推给你啦!”
  柳元宗在他身边,听到最后两句,心头一动,正自觉得他话中有“不吉之兆”,还未来得及阻拦,只见风火龙已是一口鲜血狂喷出来,在石台上倒下去了。原来他是在愧悔交集的心情之下,用上乘内功自断经脉,了结自己的生命的。柳元宗在他身边,本来是防备有人暗杀他,特地保护他的,但却想不到他会自杀。风火龙以上乘内功自断经脉,纵有华佗再世,扁鹊重生,那也是无可救治的了。
  丐帮那三位老香主忙跑了过来,说道:“风香主,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何苦如此?”柳元宗一掌按在他的后心,将真气输送进去。风火龙脸上现出笑容,低声道:“你们愿意饶恕我,我很欢喜。但我已是不能饶恕自己了。”说了这两句话,便即气绝。风火龙初时还未完全知道朱丹鹤、公孙奇、太乙等人的底细,也即是尚未完全认识到他自己所参与的罪恶的严重性,故而还有意图苟活之心,受了他们胁迫;待到公孙奇面目完全揭露,太乙的金国奸细身份也证实之时,他自觉无颜苟活。便决心一死以谢本帮了。
  武士敦眼看就要追上公孙奇,但忽然发生了这个变故,他只好回来。丐帮上下,一致拥戴他继任帮主,在这样紧急的情形之下,无暇举行什么仪式,武士敦立即行使帮主职权。
  武士敦在金国御林军中混了十年,懂得军事。金国那队武士是一路厮杀来的,和他们厮杀的是西岐凤率领的一部份赴会群雄,虽因寡不敌众,堵截不了,给他们杀上山来,但估计时间,至少也还得有一顿饭功夫,才能杀到此地。当下武士敦便即发号施令,叫本帮弟子力持镇定,布阵迎敌。
  柳元宗放下风火龙,走下台来,正自想道:“是先去追捕太乙呢?还是去看看公孙隐?公孙隐内功深厚之极,想来总还可以支持吧?”心念未已,只听得女儿已在叫道:“爹爹快来!”
  原来公孙隐的内功虽然深厚之极,但他遭受了这样重大的刺激,早已是心伤欲碎,根本就没有求生之念,哪里还会运功驱毒,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各以上乘内功,替他推血过宫,但由于公孙隐本身的真气不能凝聚,在体内四处乱窜,非但不能收内外协调之效,反而成了障碍,抵消了蓬莱魔女与武林天骄给他医治的外力。蓬莱魔女束手无策,唯有向父亲求援。
  柳元宗替公孙隐一把脉息,不觉皱了眉头,蓬莱魔女哽咽说道:“爹爹,你一定要救活我的师父!”
  柳元宗说道:“好,我尽力而为。你叫谷涵回来!”柳元宗功力与公孙隐相当,当下用针灸疗法,刺激公孙隐相关的穴道,随即运用绝顶内功,为他推血过宫,让他体中的毒气缓缓发散。可是柳元宗虽然使尽平生本事、内功、医术全都用上,也只不过能够减轻他中毒的程度而已,却不能代他收束真气。要知双方功力相当,倘若柳元宗以外力强施,公孙隐一样有性命之忧。是以问题的关键在于公孙隐必须本身有求生的意志,否则即使柳元宗有天大神通,也是无济于事。
  华谷涵赶了回来,正好公孙隐在金针刺激之下,刚刚醒转。柳元宗道:“公孙大哥,我求你一件事情,你必须帮我的忙。”
  公孙隐苦笑道:“我现在还能帮得你什么忙?”
  柳元宗道:“我是特地为了这件事,万里迢迢赶来求你的。这件事情,是除了你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替代的。”
  公孙隐与柳元宗同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彼此慕名了数十年,今日方始会面。而柳元宗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求他帮忙,公孙隐虽然心如槁木,也感到这是一生中最大的光荣,当下侠义之心一起,便即说道:“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帮你的忙。请说吧。”
  柳元宗道:“瑶儿是我生的,却是你教养成人的,你对她的恩义胜于我这个生父多多,所以她的事情,必须由你作主。我今日到来,就是求你允许她与谷涵的婚事,并为他们主持婚事的,你可肯答应么?”
  公孙隐坐了起来,面带笑容,说道:“我早已有这个意思了,我怎能不答应?”
  华谷涵道:“公孙前辈,我也想求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公孙隐道:“哦,你已经得了娇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求我?”
  华谷涵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多承你老人家青睐有加,又把爱徒许配与我,大恩难报,我与清瑶想长依膝下,作为你亲生的子女一般。只求你的答应。”
  公孙隐又惊又喜,说道:“这我怎么敢当?”话犹未了,他们两人已是双双跪下,蓬莱魔女说道:“师父恩重如山,我是自小就把师父当如父亲的了。如今不过正个名份而已,你老人家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公孙隐泪盈于睫,一手一个,将他们拉起,喃喃说道:“想不到我失了一个儿子,却得回了一双儿女。”
  柳元宗见他滴出眼泪,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心道:“只要他心有寄托,我也就有把握可以挽救他的性命了。”
  俗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柳元宗之所以能够挽回公孙隐的性命,用的就是“心药”。
  由于儿子不肖,公孙隐在这世上最疼爱的人就只是蓬莱魔女了。他对于蓬莱魔女的确是兼有师父与父亲的感情的。但因他所受的刺激(儿子叛国通敌)太过重大,一时遂至万念皆灰,断绝了求生的意志。柳元宗看出“病因”,故此“对症下药”,在他昏乱之中,用蓬莱魔女来唤起他的求生意志,同时也转移了他在感情上所受的刺激。
  柳元宗微笑道:“公孙大哥,请让小弟给你治病。瑶儿还要等你给她主持婚礼呢,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行。”当下掌贴他的后心,一股真气输送进去,公孙隐有了求生的意志,也自行收束真气,于是两大高手功力就是相辅相成,而不是相抗相拒了。
  此时公孙奇已用毒掌打死了好几个丐帮弟子,逃至山腰。那队金国武士从山脚杀上来,与他的距离已经不远了。但因一众英雄与丐帮弟子动了公愤,仍然穷追不舍。
  公孙隐神智清醒之后,所得众人的骂声,声声都是骂他儿子,他一气之下,跳了起来,说道:“我一定要把这畜牲亲手处死!”但他的功力尚未恢复,一怒之下,真气走入岔道,刚刚跳起,咕咚一声,又跌倒了。柳元宗连忙将他扶起,说道:“公孙大哥,恕我直言,你就比如是没有这个儿子,当他是死了吧。何苦来由为他生气?”公孙隐气呼呼地道:“我不会给他气死的,我不需要你们都来照料我,快快去给我拿这孽畜!”武林天骄道:“我和谷涵同去。”立即飞步奔前,原来他已经看见山坳处有两个少女跑来,其中之一,正是赫连清云。因此无须公孙隐吩咐,他也是要赶着去救援的了。柳元宗要给公孙隐治病,不能离开,蓬莱魔女既舍不得离开师父,也不愿亲自去伤公孙奇。她就留下来协助父亲,从旁照料。
  公孙奇一臂脱臼,只剩下一条左臂可以使唤,他的轻功虽然不弱,但群雄的暗器,从他背后纷纷打来,他必须挥剑拨打,当然也就影响了他的轻功。武林天骄施展“八步赶蝉”的功夫,迅即越过众人,与公孙奇的距离越来越近。
  公孙奇暗叫“不妙”。他深知武林天骄的功夫远非群丐可比,自己只剩一臂,决计打不过武林天骄。就在此时,忽见两个女子从山坳出来,正好挡住他的去路。
  这两个女子,一个是赫连清云。另一个则是云紫烟。赫连清云的伤已经好了,今朝武士敦与云紫烟一同到公孙隐家中,后来武士敦与武林天骄先走一步,她与云紫烟随着而来,但因她们轻功较弱,赫连清云又是刚刚伤好,故而现在才到。
  公孙奇哈哈笑道:“你们这两个雌儿来得正好!”当下插剑归鞘,身形一掠,倏地就到了二女身旁,施展大擒拿的手法。要知赫连清云是武林天骄的师妹,云紫烟是武士敦的未婚妻子,公孙奇只要随便擒住一人便可当作护身盾牌,不但可以脱险,而且可以用来威胁群雄了。
  公孙奇虽然一臂脱臼,但独臂使出来的擒拿手法,仍是十分凌厉。他知道云紫烟武功较弱,第一招先向云紫烟发出。
  哪知云紫烟自从那次受辱之后,回到师父无相神尼门下,又苦练了五年剑术,早已是今非昔比。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骂声“奸贼”,竟然毫不躲闪,便是唰的一剑!还刺过去。
  这一剑刺胸截肋,剑势遒劲,是一招拼着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杀手绝招。公孙奇也不由得心中一凛:“这雌儿的剑术远胜从前,倒也不可太过轻敌了。”
  但云紫烟虽然远胜从前,毕竟还是比不上公孙奇。公孙奇融会正邪两派的最上乘武功,招数已到收发随心的境界。就在双方即将碰上之际,公孙奇已是身移步换,倏地绕到了云紫烟的侧边,避开了两败俱伤的局面。他脚步未停,招数不变,仍然是那一式擒拿手法,不过抓向云紫烟的部位,则与前不同而已。
  云紫烟一剑刺空,变招已来不及。倘若是单打独斗的话,必将落在公孙奇手上无疑。但好在有个赫连清云在她身边,一见不妙,立即舍命扑来,解云紫烟之危。
  赫连清云这一招更是使得毒辣,她手挥玉笛,打公孙奇那只脱了臼的手臂,而且是对准了碎折的关节骨缝之处打下去的!
  公孙奇手臂只是脱臼,续筋驳骨,还不很困难。但倘若手臂给打断分成两截,那么要想断臂再续,就极不容易了。公孙奇当然不敢给她打中,只好闪开。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已经赶到。
  公孙奇大喝一声,袖子一挥,劲风呼呼,就在武林天骄只差几步就可以赶到之标,倏地使出铁袖神功,向赫连清云卷去。赫连清云毒伤初愈,气力未曾恢复,百忙中一个“鹞子翻身”,向后倒纵,但虽然没有给他袖子卷着,却也给那股劲风震翻。“砰”的一声,在半空中一个倒头筋斗,跌了下来。
  武林天骄这一惊非同小可,玉萧一指,一口炙热的罡气,从萧管之中吹出,公孙奇发出毒掌,腥风罡气,两相抵消。公孙奇只剩一臂,不敢恋战,转头便走。
  武林天骄急于救人,也无心去追,连忙跑过去将赫连清云扶起。幸亏赫连清云刚才闪躲及时,虽摔一跤,却没受伤。此时武士敦亦已赶了到来救应了。
  云紫烟叫道:“大哥给我报仇!”武士敦“呼”的一掌打出。丐帮的大力金刚掌功夫乃是武林一绝,武士敦的师父尚昆阳生前曾有“天下第一掌”之称,武士敦天生异禀,掌力之强不亚于师父盛年。公孙奇右臂脱臼之后,一直未得空暇敷上金创药,刚刚又与武林天骄交了一招,牵动伤臂,伤口扩大,鲜血已在汩汩流出。公孙奇只得强运邪派玄功,封闭穴道,暂止血流,拼命逃跑。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在十丈开外,公孙奇想不到武士敦的劈空掌力打得这么远,只顾运功闭穴止血,而未能及时防御。只听得“蓬”的一声,公孙奇给武士敦的掌力震翻,变作了滚地葫芦。
  赫连清云一推武林天骄道:“我没受伤,你快去擒奸贼!”武林天骄在武士敦前面,距离公孙奇不到五丈。他放开了赫连清云,展开八步赶蝉的功夫,几个起伏,已是追到了公孙奇背后,公孙奇尚在地上打滚,当然跑不过他。
  眼看武林天骄就可以把公孙奇手到擒来,忽见一骑快马飞奔来到,马上的军官竟然是金军的主将,具有皇叔身份的完颜长之。
  完颜长之喝道:“檀羽冲,你身为金国贝子,何等尊荣,竟与群丐为伍,羞也不羞?”口中喝骂,手上已在张弓放箭,他是金国数一数二的高手,若只论功力之深,他还要比武林天骄稍胜一筹。只听得弓如霹雳,箭似流星,武林天骄只差一步就可以抓着公孙奇,利箭已经射到。武林天骄挥萧拨箭,箭虽拨落,虎口竟也隐隐发麻。
  武林天骄冷笑道:“丐帮豪杰,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我与他们为友,胜于你陪伴暴君,为虎作伥!”完颜长之怒道:“我以为你只是不服前皇,才犯上作乱的。哪知你竟是甘为叛逆,我非杀你不可。”弓弦三响,连珠三箭射来。说时迟,那时快,武士敦亦已赶了到来。
  武士敦迈步上前,噼啪两刀,扫落了两枝箭,第三枝箭来不及用兵器打落,引身一闪,这枝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身旁射过。原来武土敦的内家真力胜于武林天骄,而身法灵活则有所不如。故所以他能够打落两枝,不感吃力,但却险被第三枝箭所伤。
  完颜长之见他面不红,气不喘,心中也自一惊:“这臭叫化气力倒是很大。”武士敦险些给射中,怒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一刀!”一把匕首掷出,但却不是向马上的完颜长之飞来,而是瞄准了马脚贴地扫去,完颜长之俯伏雕鞍,长鞭一撩,因部位不对,功力难以尽量发挥,鞭梢虽然卷着了匕首,但马腿已给刀锋划伤。他的坐骑是久经训练的战马,登时人立长嘶,不敢再向前跑。
  完颜长之吃了一惊,心里想道:“下马步战,我与檀羽冲不过打个平手,加上这个臭叫化,我是必败无疑。好汉不能吃眼前之亏。”此时,金国的大队武士已将随后赶到,完颜长之遂勒住马头,不再前进。武士敦与武林天骄各自保护未婚妻子,也急忙回来与大伙会合。
  公孙奇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那队金国武士的“先行”已经赶到接应,完颜长之皱眉道:“公孙郡马,你何以如此狼狈?”公孙奇虽然已经杀了受封为金国郡主的妻子,但金国的新皇帝既然还要利用他,所以仍然保留他这“郡马”的尊号。
  公孙奇不待人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看武士敦等人已经走回去了,方始放下了心,暗暗叫声“好险!”他仗着邪派的护体神功,刚才又应变得宜,是以只是给武士敦的掌力震翻,而没有受到内伤。但虽得侥幸脱险,在完颜长之面前出乖露丑,也不禁羞得满面通红。
  公孙奇驳上臼骨,敷了金创药,气呼呼地说道:“不必提啦,大事已经坏了。不但我这个丐帮帮主做不成,朱丹鹤也已经给他们擒去了。”完颜长之问道:“风火龙呢?”公孙奇道:“这老杀材更糟,他临时反悔,把事情都抖了出来,不待别人杀他,自己就自尽了。丐帮是再也钻不进去的了,如今是用计不成,只能动武了!”
  原来完颜长之在大足峡设下埋伏,是作了两种打算的。倘若原来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公孙奇当上了丐帮帮主的话,他就按兵不动,作长远的打算。以后可以借助于公孙奇之力,诛锄更多的抗金义士。倘若计划失败,他得到讯号,便即发兵攻来,先把聚会的丐帮弟子一网打尽。至于公孙奇是否牺牲,则已不在他考虑之内了。完颜长之这个恶毒的主意,是连公孙奇都未知道的。不过,他聪明绝顶,此时见完颜长之领兵杀来,当然心中亦已明白。但此时他已走到绝路,再也无法冒充是抗金的英雄,他既然没有悔过求饶或一死谢罪的勇气,也就只有完全投靠敌人这一条路了。
  不过,完颜长之却不是接到讯号赶来的,(因为朱丹鹤在最紧要的关头已给武士敦等人监视,无法发出讯号。)而是给西岐凤等一众英雄发现了他们埋伏的秘密,迫得他们不得不提早发动的。也正由于他们提早发动,及时杀到,公孙奇才得侥幸逃出一条性命。
  此时太乙也已逃回本国的队伍,于是完颜长之便即发动进攻。那边武士敦亦已会合了大伙,严阵以待。
  赫连清云跟着武林天骄跑到草坪,石头上赫连清波那颗首级,还摆在那儿。赫连清云一眼看见这颗首级,不由得心头一震,失声道:“这不是我的姐姐吗?是你,你们……”武林天骄道:“不是我们杀的,是公孙奇这奸贼杀的。他要借你姐姐的首级取信于人,谋夺帮主大位。”
  赫连清云与赫连清波虽然早已是姐妹殊途,分清泾渭,但目睹如此惨状,也不禁心中悲愤,咬牙道:“我姐姐固然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却不应该由公孙奇这奸贼来杀她!”上前收了赫连清波的首级,正要寻觅蓬莱魔女,却已听得蓬莱魔女惊叫之声。
  原来公孙隐看见武士敦等人回来,知道公孙奇已经逃脱,今后他这不肖之子,将公然与敌为伍,变成了国人皆曰可杀的奸贼了。公孙隐一世英雄,怎忍得了有如此一个不肖之子,败尽他的门风,丢尽他的面子。他正在一口气转不过来,赫连清云那几句话又恰恰在此时让他听见。公孙隐接连受了重大的刺激,一口真气走入岔道,登时又晕了过去。蓬莱魔女就是因为她的师父再度晕倒而惊叫的。
  柳元宗将本身真气输送进去,在公孙隐耳边低声说道:“公孙大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诺言。清瑶的婚礼还待你主持呢!”
  公孙隐倏地张开眼睛,叫道:“气死我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吓得蓬莱魔女张皇失措。柳元宗摇了摇手,示意女儿不可惊惶,说道:“公孙大哥,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你先要保重身子才好。”公孙隐的心情,柳元宗是明白的。公孙隐是为了自己不能惩治不肖之子而伤心,故而柳元宗劝他保重身子,正是对症下药的言语。
  公孙隐叹了口气,说道:“谷涵,你过来!”笑傲乾坤上前叫了一声:“爹爹!”公孙隐道:“我答应把瑶儿嫁给你,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笑傲乾坤道:“请爹爹吩咐。”公孙隐说道:“我已是不能亲手惩治这个畜牲了,你们夫妇成婚之后,必须为我完成这个心愿。”原来公孙隐虽然给柳元宗鼓起求生的意志,但已经走火入魔,今后将半身不遂,不能行动的了。他知道蓬莱魔女念在他的情份,未必下得决心杀公孙奇,故而郑重地嘱咐笑傲乾坤,把这件任务交给他。笑傲乾坤道:“爹爹,你安心养伤。这件事我会给你办到的。”此时,金国武士已经杀上山头,公孙隐道:“好,你们都去迎敌吧。不能因为我的原故,累了大家。”柳元宗道:“你一世英雄,也决不能落在敌人手中。”不由分说,把公孙隐背了起来,公孙隐还想说话,柳元宗已抢着说道:“谷涵的武功制服不了公孙奇,今后还得你多传授他们夫妇的武功呢。你不保全自己的性命,又怎能指望谷涵给你完成心愿?”公孙隐这才没有话说,索性闭上眼睛。他是不愿意看见他的儿子跟着敌人一道杀来。
  但公孙奇却并没有再杀回来,他一来是怕他父亲,二来断臂待续,因此乘了一匹快马,自己先跑回去养伤了。神驼太乙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仍然跟随完颜长之杀来。完颜长之杀上山头,立即喝令放箭。他带的这班武士,都是经过挑选过的好手,人人武艺高强,用的是当时最犀利的一种武器——神臂弓。
  一声令下,千箭如蝗,神臂弓所发的箭可以射到三十丈开外,丐帮弟子有十数人登时中箭身亡。
  武士敦大怒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就只你们会放冷箭么?”信手拾起地上一块石头,用力一捏,石头碎成十数块,把手一扬,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这把碎石也飞到数十丈开外,打死打伤了十几个金兵。
  可是丐帮这边,有武士敦这等功力的人,不过寥寥数人,而对方却有几百张神臂弓,两边箭石交锋,丐帮这边自是大大吃亏。
  武士敦急忙改变队形,用人自为战的办法,各自我寻隐蔽的地方,或躲在岩石之后,或藏在大树之上,双方用暗器互相攒射。
  普通的暗器,不如神臂弓射得这么远,丐帮仍是不免吃亏,但改换了战术之后,伤亡已是大为减少。丐帮弟子与一众英雄都怀着满腔怒火,只待敌人接近,就冲出去与他们肉搏。
  可是完颜长之勒住了战马,金国武士也都在三十丈之外停止前进,只用神臂弓发箭,武士中有数十名神箭手,丐帮弟子一在隐蔽的地方露出头来,就有中箭的危险,激战之下,丐帮弟子又有十数人伤亡。柳元宗、武士敦等人也飞石打伤了对方十几个神箭手。双方伤亡的人数倒是差不多相等,但敌众我寡,倘若如此相持下去,丐帮这边却是禁不起伤亡的消耗。
  武士敦站在高处,严密注意敌方动态,只见金军的队形向两面作扇形展开,转眼间就似一条长蛇把山腰圈住,看来是要把山顶上的人团团围困,来一个瓮中捉鳖的战术。武士敦心道:“好呀,他们的胃口倒是不小,竟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么?但他们的兵力分散布防,却也正有利于我们从一点突围了。”
  武士敦正要下令突围,忽地心念一动,又再想道:“完颜长之是金国的名将,难道他想不到兵力分散的弊病?莫非他是另有所恃,诱使我们上钩?”
  心念未已,只听得山脚也有厮杀之声,原来是西岐凤率领的那班好汉,被一队金兵围在山下。西岐凤这方人数不多,只有四五十个,包围他们的金国武士,有一百多人,平均是敌三我一。西岐凤无法突围,但金国的武士在他们顽强抵抗之下,也不能将他们消灭。好在完颜长之主要的目的是要歼灭山上的群雄,故而没有抽出更多的兵力去包围他们。
  东海龙与西岐风情如手足,见他在山下受围,勃然怒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冲出去与他们决一死战吧!”在他振臂一呼之下,不属于丐帮的各路英雄纷纷响应,武士敦虽然觉得敌人企图未明,冲出去可能会上当,但也不便阻拦,只好率领丐帮之中七袋弟子以上的高手,给冲出去的群雄压阵。
  东海龙取了一杆长枪,一马当先,冲上前去,长枪舞得呼呼风响,向他射来的乱箭,都给他长枪拨落。宋金刚等一众英雄,紧紧跟在他后面,冒着箭雨冲锋,虽然又死伤了几人,但双方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转眼间已冲到金军阵前,一个军官是金国著名的勇士,不识东海龙厉害,自恃本领,拍马迎来,东海龙大吼一声,长枪飞出,从这个军官的前心射入,后心穿出,登时人仰马翻,死于非命。金军阵脚摇动。
  神驼太乙跟在完颜长之身边,见东海龙来得凶猛,怒道:“待我去收拾这糟老头儿。”完颜长之微笑道:“不必与他们逞血肉之勇。”此时一众英雄都已杀到,眼看双方就要短兵相接,完颜长之忽地将令旗一展,喝道:“用火烧他!”
  金军两翼分开,中间现出一队黑衣武士,人人手上抱着一个长达一丈的圆筒,黑黝黝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众英雄方自一怔,陡然间只听得呼呼风响,火光耀眼,每一个圆筒都喷出了火来。登时就似有数十条火蛇,吐出火舌,择人而啮。众英雄猝不及防,许多人身上着火,烧得焦头烂额。东海龙在地上一个打滚,扑灭了身上的火焰,跳起身来,抢了一个喷火筒,也向金军射去。可是他一个人究意是敌不过数十条火蛇的扫射,其他的人抢不到喷火筒被烧伤的已经不少,只得退后,离开了喷火筒所能及的范围。
  完颜长之吹起号角,正面的金军以喷火筒开路,步步挺进。围绕着山腰的各处金军也都放起火来。
  原来这喷火筒是完颜长之的又一“秘密武器”,玉门关外盛产石油,在地底下涌出来,当地人称为“黑水”(其时还未知道“石油”这个名词),完颜长之利用这种“黑水”,叫巧手匠人制成了喷火筒,火力可以射到三丈开外。完颜长之这次是意欲将首阳山上的群雄一网打尽,故此最初只是用神臂弓射着阵脚,而不肯马上便用火攻,他是要等待包围圈完成之后,才动用喷火筒,叫山上各处起火,把山顶变成火海。这样部署,山上的人不论从哪一个方向冲下来,就都要受到火海所阻了。
  可是由于东海龙等人冲来,他们的“火攻”只能提前发动。山后还有一个缺口,金军未曾占领,亦即是包围圈的一环尚未完成。武士敦当机立断,马上叫丐帮弟子从后山这缺口冲出,他自己与笑傲乾坤等人去抢救陷入火网的群雄。同时,山脚被包围的西岐凤这一班人,也需要他们前去解围。
  喷火筒在山上使用最为见效,山上草木茂盛,着火即燃,但也有一个毛病,前面一着了火,后面的金军也就不能前进了。
  武士敦把朱丹鹤挟于胁下,大喝道:“谁敢挡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众英雄之中,以他的掌力最为雄浑,当下选择了火势较弱的地方扑去,呼呼几记劈空掌打出,把一股火焰打得火舌反吐,转过方向燃烧,吓得附近的金军纷纷躲闪。
  跟在他后面冲击的有十几个丐帮的六袋、七袋弟子,这些有丰富对敌经验的丐帮高手,想出了一个暂时救急的灭火之法,他们都是背着一个讨米袋的,此时就把泥土塞满袋中,抱着泥袋,在火上滚过去,只要火势不是十分旺盛的地方,给泥袋一压,火苗便给扑灭。这个方法虽然只是在火势较弱的小面积见效,但毕竟也闯出了一条路。
  武士敦手起掌落,打翻了几个武士。东海龙扑灭了身上的火焰,大吼一声,须眉怒张,跟着冲进敌阵。他的混元一气功足以开碑裂石,也是厉害非常。丐帮高手与江湖好汉两股人会合,拼了性命,杀入金军队伍之中,势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喷火筒与神臂弓都是利于远攻的武器,一到近身肉搏,便毫无作用,此时只是各凭本领的决斗了。
  武士敦正向前闯,忽觉一股冷风如箭射来,饶是武士敦功力深厚,也自感到透骨寒意。武士敦一掌拍出,只见来的是神驼太乙。太乙喝道:“你挟持师叔,犯上作乱,若不放人休想活命!”欺身直进,掌劈指戳,截住了武士敦的去路。
  武士敦知他玄阴指的厉害,横掌护胸,暗运玄功,便要用大力金刚掌与他硬拼,但他胁下挟了个人,不及太乙的灵活,他掌力未吐,太乙已闪到他的侧边,倏地一指,竟然是向着朱丹鹤的天灵盖戳去。朱丹鹤被武士敦倒挟胁下,脑袋下垂,太乙身躯高大,要弯下腰来,指尖才能戳着他的天灵盖。
  武士敦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太乙要想杀人灭口。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武士敦左臂挟人,无法解招,只得一个旋身,拼着背心受他一指,保全朱丹鹤的性命。
  双方动作都快,眼看太乙的手指就要戳着武士敦背心的“大椎穴”,这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倘给他一指戳中,武士敦纵是内功深厚,着了他的玄阴指力,只怕不死也得重伤。就在此时,忽听“叮”的一声,柳元宗背着公孙隐,铁杖在地上一点,一掠数丈,及时赶到。他背了个人,依然能够使出最上乘的轻功,人在半空,铁杖已是一招“鹰翔隼刺”,杖尖也是点向神驼太乙背心的大椎穴,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时太乙若然要伤武士敦,自己也必将毙在柳元宗杖下。太乙平生最忌的就是柳元宗,在这性命交关之际,当然是先要保命,不敢伤人了。
  太乙武功也委实了得,在这危机相扣,眼看就要两败俱伤之际,一个“细胸巧翻云”,居然躲过了柳元宗杖击之灾。他一跳开,武士敦的危机也就不解自解了。
  柳元宗叫道:“武帮主,你身负重任,先冲出去,让我来对付这厮。”笑傲乾坤、蓬莱魔女相继杀到,柳元宗道:“快快跟上武帮主,给他掩护,小心,别让敌人杀了朱丹鹤。”蓬莱魔女应了一声:“女儿懂得!”几个起落,追上武士敦,完颜长之恰好纵马过来,长鞭打出,想把武士敦背负的朱丹鹤卷走,蓬莱魔女拂尘一展,缠着鞭梢,笑傲乾坤立即上去抢攻。完颜长之是金国数一数二的高手,倘若单打独斗,蓬莱魔女未必是他对手,但如今有一个笑傲乾坤助她夹攻,而笑傲乾坤的本领则是与完颜长之不相上下的,完颜长之不敢恋战,连忙收回长鞭,拨转马头便走。
  武士敦等人冲了过去,神驼太乙恶念又生,心想道:“当今之世,武功胜于我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光明寺的明明大师,他已经发誓不再下山,今生是不会与我为敌的了。一个是公孙隐,这老儿受了他儿子的气,身又着了毒掌,如今已是半死不活。剩下的一个就只是柳元宗了。这老贼做了二十年的和尚之后,武功更胜从前,真正与他较量,我恐怕是打他不过的。但现在他背着公孙老儿,必须分神照顾,我正好趁此时机,将这两个劲敌一并除去!”
  太乙刚才用声东击西之法,袭击武士敦所挟的朱丹鹤而大占上风,要不是柳元宗赶来,他几乎可以把武、朱二人都置之死地。如今柳元宗背着公孙隐,情形与武士敦之要保护朱丹鹤一样,太乙尝过甜头,遂想依法炮制,一退复上,避免与柳元宗正面交锋,专门袭击背在他背后的公孙隐。
  柳元宗一足不良于行,在平地上的纵跃功夫不及太乙灵活。倘在平时,他有铁杖为辅,三十招之内,一定可以胜得太乙,如今背了个人。虽不至于给太乙迫得手忙脚乱,但也须要小心谨慎,处处提防了。
  有几个年纪较轻的金国武士不知柳元宗的来历,不识他厉害,抡刀动枪,也来助攻。柳元宗大吼一声,铁杖横扫,只听得一片叮..声响,刀枪纷飞,刹时间就有十几个金国武士倒了下地。攻击他的只有四五个人,何以却有十几个倒地?原来另外的人,是因为与他的距离太近,本身又无内功根底,是以给他的佛门“狮子吼”功震倒的。
  但太乙却趁此稍纵即逝的时机,绕到柳元宗背后,使出玄阴指的功夫,一指向公孙隐点去,他怯于柳元宗的厉害,不敢太过迫近,但双方的距离也不到五尺。玄阴指力射到了公孙隐的身上!
  公孙隐打了一个寒噤,忽地反手一掌,喝道:“无耻老贼,胆敢欺我!”神驼太乙只道公孙隐已半死不活,玄阴指力发出,正自得意,哪知对方的掌力,骤然间竟似排山倒海般而来,太乙大叫一声,“哇”的一大口鲜血狂喷出来,身躯腾起,倒纵出数丈开外。
  原来公孙隐虽因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但半身不遂,只是不能走动而已,他数十年的功力,却依然还在的。这数十年的功力用来驱毒,减了几分,但即使减了几分,也还要胜过神驼太乙。公孙隐恨极了太乙,当太乙与柳元宗交战之时,他已默运玄功,将毕生功力都聚于掌上。待到太乙偷袭,他这一掌打了出去,太乙与他的距离不到五尺,如何能够抵挡?还算太乙本领不弱,一受掌力,立即倒纵出数丈开外,幸得不死。但身受震荡,落下之时,已不能平平稳稳着地,而是一个倒栽葱地冲下来了。完颜长之的卫士连忙将他抢救,无人敢再拦阻柳元宗与公孙隐了。
  公孙隐打出了这一掌,消耗真力过甚,也咯了一口血。柳元宗道:“公孙大哥,你怎么样?”公孙隐笑道:“只不过加上一点点伤而已,算不了什么。那老残废伤得比我更重,吐的血比我更多。我料他不到一个月后,决计不能起床。”柳元宗听他说话的声音,知他所言不假,虽受内伤,并非严重,对他的深厚神功,也是深深佩服。
  完颜长之手下武士,是布成了一字长蛇阵围住山腰的,群雄从一点突破,他的兵力不能迅速集中,喷火筒又不便使用,因为山上已经起火,倘若用了喷火筒,山下也要起火,岂非连自己也要被包围在火海之中。故而只能让他们突围而去。
  但完颜长之仍然不肯死心,一面传令,把兵力集中,准备去追;一面叫神箭手改用神臂弓射杀正在向山下奔逃的群雄。
  武士敦、东海龙等高手殿后,掩护突围,以劈空掌力扫荡乱箭,虽然也不免有点伤亡,但没多久,已是逃出了神臂弓的射程之外。此时完颜长之的兵力尚未集中。
  西岐凤那一班人在山脚被围,东海龙道:“趁完颜长之未曾追下,咱们赶快去给他们解围!”群雄加快脚步,疾冲下去,不料到了山腰,忽见山下尘头大起,又来了一彪军马。武士敦大吃一惊,说道:“金军续有后援,咱们背腹受攻,如何是好?只有拼一死战了!”
  武林天骄笑道:“武帮主不用忧心,你看清那个旗号。”那彪军马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一声呐喊,竟向包围西歧凤的那队金国武士冲杀。只见那面大旗,用金线绣出一头飞虎,打出的是“耶律”两个大字的旗号。武士敦道:“这是何方部队?”武林天骄笑道:“这是我的好朋友耶律元宜的辽军。”
  原来耶律元宜这支辽军,自从在采石矶反金之后,趁着完颜亮新死,金国政局动荡的时机,由耶律元宜率领,流窜数千里,由长江北岸窜至陕甘山区,最后遁入祁连山安营立寨。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生息,创伤渐复,战斗力更见增强。祁连山与首阳山相距一千余里,这次完颜长之率队西来,给耶律元宜派在地方上的细作察知行踪,报与耶律元宜知道。完颜长之是金国的擎天一柱,难得他这次孤军西来,故而耶律元宜得知消息,立即发兵追踪,意欲将他歼灭的。
  辽军赶到,恰是时候,一轮冲杀,山下那队金国武士,抵挡不住,四散奔逃。西歧凤之围已解,丐帮、辽军与各路英雄三帮人马会合一起,在人数上已经比金军略占优势。
  完颜长之不愧大将之材,集中了兵力之后,以一队藤牌军作前锋,掩护前进,神箭手居中,用神臂弓射住阵脚,队形严整,虽败不乱。丐帮这边,国有数十人受伤在先,此时也必须分出人力,照料伤者。完颜长之这队金军,并非寻常军队,个个都是千中选一,武艺高强的武士,一轮混战,终于给他们的强弓骏马、夺路突围。耶律元宜虽然未得达成歼灭敌军之愿,但却给丐帮与群雄解了围,也就不再去追击敌军了。
  赫连清霞与耶律元宜同来,赫连清云、武林天骄二人上前与他们相见,姐妹会面,又是喜欢,又是感伤。喜欢的是离乱之后,姐妹都各自找到了归宿;感伤的是她们的大姐死在公孙奇之手,虽说咎由自取,但死在公孙奇之手,究竟令人感到不值。
  此时武士敦一面令人接应从后山冲出的丐帮弟子,一面整顿队伍,检查伤亡,并商量今后行止。
  耶律元宜说道:“完颜长之突围而去,只怕要调动大军来围歼咱们,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趁他们的大军未曾聚集之前,化整为零,火速撤退。”武士敦道:“吾兄所见甚是,但我还有点事情,须在这里多住一日。你们的队伍人多,先撤退吧。”
  赫连清霞对姐姐微微一笑,说道:“二姐,我想请你和檀师兄都到祁连山去,咱们姐妹也好相聚些时。我的事情还得由你作主呢。”说到此处,忽地在姐姐耳边低声说道:“你的事情也得有个着落了,最好咱们姐妹是在同一天……”
  赫连清云满面飞红轻轻啐了一口,道:“不识羞的丫头。好,依你就是。”两姐妹与武林天骄便一同去向蓬莱魔女辞行。笑傲乾坤在蓬莱魔女身边,与武林天骄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耶律元宜这支辽军走后,武士敦请八袋弟子中的赵固代为执行帮主职务,带领丐帮弟子南归。正是:
  血雨腥风都过后,晴天丽日照红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至死始知多罪孽
  此生深悔少思量
  此次前来参加丐帮大会各路英雄,受伤的亦很不少。一般轻伤的都已走了,但伤得较为严重的却必须觅地疗伤,其中就包括有东海龙、宋金刚、杜永良、青海三马等成名人物。东海龙与宋金刚被火烧伤,幸在他们功力深湛,敷上了汤火药,可无大碍。青海三马与杜永良是被神臂弓射伤的,则必须给他们拔箭、刮毒,神臂弓的伤害力比普通弓箭大得多,医好之后,恐怕也难免残废。
  火伤、箭伤还是属于外伤的范围,还有几位受内伤的更是严重。公孙隐是内伤加上走火入魔,本来极是严重,但他本身功力也是极为深厚,如今他已有了求生的意志,已是可以确保性命无忧了。
  另外一个伤得最重的则是朱丹鹤,他接连两次受了神驼太乙玄阴指的袭击,至今仍是昏迷未醒。武士敦就是为了他的缘故,要等待柳元宗将他救醒,盘问他的口供,故而不能立即与丐帮弟子南归。
  这些需要觅地疗伤的人,暂时就住在公孙隐的家中。
  到了公孙隐家中之后,柳元宗要替公孙隐再把一把脉。公孙隐道:“不,你还是先救活朱老贼紧要,这厮固然死有余辜,但却不能让他那么轻易地就死了。”
  柳元宗把过了朱丹鹤的脉,摇了摇头,说道:“他所受的阴寒之毒已经深入膏盲,要医好是没有希望的了,但可以令他苏醒片时。”当下取出金针,在他后脑的“悬枢穴”猛扎一针,朱丹鹤果然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武士敦说道:“朱丹鹤,你是本帮长老,地位何等尊崇,本帮有何对你不住,你因何要私通金虏,倾覆本帮?”
  朱丹鹤嘿嘿冷笑,说道:“武士敦,算你运气好,你已经做了帮主,而我则反正是要死的了,我何必答你的话?”
  武士敦大声说道:“不错,你是要死的了,我们光明磊落,决不用可以救活你的话来欺骗你。但一死也有荣辱之分,今日这场大战,丐帮弟子死的就很不少,他们之死,就是重于泰山!至不济就如风火龙吧?他临死忏悔,吐露真情,也可以得帮中一众弟子的原谅。你若至死不悔,我们就只能当你是一条狗似的死掉了!你想想,你曾是丐帮长老,你也曾经是被江湖好汉尊敬的武林前辈,却为何变节投敌,非但身败名裂,而且对不住列祖列宗,死了也要永远受人唾骂!你说出来,或者还可以减轻你的罪过!说!你是怎样勾结金虏的?说!你还有什么同谋的党羽没有?”
  武士敦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对于临死的朱丹鹤确是一个重大的刺激,胜于用什么甜言蜜语诱供,更胜于用什么严刑拷打迫供。朱丹鹤瞪着双眼望了武士敦一会,终于说出一句话:“嘿,嘿,你们都错了!”
  武士敦喝道:“什么错了?”朱丹鹤纵声笑道:“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根本就不是你们汉人,我是金人!你们骂我通敌叛国,根本就没有骂对!嘿,嘿。武士敦,我的情形正是与你一样。你以汉人假冒金人混入了御林军,我则是以金人假冒汉人混入了你们的丐帮。不过,你的运气好,你刺杀了完颜亮,你成功了。我的任务却没有完成,我要谋夺丐帮帮主之位,第一次是我自己败给你的师父尚昆阳,第二次是我的徒弟公孙奇又败了给你。两次都是功败垂成,这一次比上一次败得更惨。哼,哼,这是我们的运气不如你们,功亏一篑,夫复何言!”
  众人听了这番说话,都不禁相顾骇然。想不到朱丹鹤竟是混入丐帮的奸细,数十年来竟然无人发现,给他篡据了长老的高位。武士敦更是吃惊,心里想道:“幸亏我师父那一封预先留下给我证明的书信,是交给鲁师伯而不是给他。要不然只怕我早已在金京被捕了。嗯,这么看来,师父虽然没发现他是奸细,也早已知道他是不可靠的了。”
  朱丹鹤看了看众人相顾骇然的神色,又得意大笑起来,说道:“我们虽是两次失败,但却也不是毫无成绩。这几十年来,丐帮与江湖上的各大帮派都不大往来,日益疏远,尤其是与绿林中人,更是彼此猜忌,‘丐帮绿林,两不相混!’‘丐帮弟子不许与绿林中人有甚私交!’这两条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悬为厉禁,但也已经成为丐帮弟子所要奉行的戒律了。你们知道这些主张是谁提出来的吗?嘿,嘿,就是我,朱丹鹤!是我坚持丐帮应该‘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嘿,嘿,争帮主我虽然是争不过尚昆阳,但我这些主张,却说服了多数人同意。尚昆阳在长老会中争不过我,他不同意,也是无可奈何了!”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丐帮中人更是如梦初醒,这才知道了朱丹鹤孤立丐帮的阴谋,知道了朱丹鹤挑拨丐帮与绿林不和的毒辣手段,心里都是想道:“这厮虽没能够篡夺帮主之位,但这几十年来,丐帮受了他的影响,这祸患也真是不小了!”
  武士敦冷笑道:“朱丹鹤,你错了!”
  朱丹鹤正在得意,双眼一翻,问道:“我又怎么错?”
  武士敦道:“你说你的情形与我相同,其实完全两样!我是为了正义的事业,为了对宋金两国百姓都有好处,才冒充金人去刺杀完颜亮。而你只是一个助纣为虐的狗奴才而已,岂敢与我相比!你以为你我的失败成功都只是由于运气么?不,不,在我是得道多助,在你则是众叛亲离。今日的丐帮大会,不是非常明显地说出了这个事实,作出了对比么?哼,哼,你还有什么得意?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么?不,不!你只是一条狗熊!”
  朱丹鹤混进丐帮,虽然位居长老,地位崇高,但在他来说,总还是觉得“壮志未酬”。既不能作为一帮之主称雄江湖,又不能作为一个“胜利的英雄”“凯旋回朝”,故此他在临死之际吐露真相,这并非是出于忏悔的心情,而是要自夸“功绩”,自鸣得意。不料给武士敦一顿义正辞严的大骂,登时有如一盆冷水浇头,令他气焰顿消,他自以为是“聪明机智”的事绩,在别人眼中,却只是把他当作一条糊涂透顶、助纣为虐的狗奴才。他第一次想到了正义与邪恶的分野,想到了在人生的道路上的大是大非的问题,可是这已经太迟了。
  在众人愤怒的目光注视之下,朱丹鹤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或许是我错了,嗯,我是个狗熊,我竟然是个狗熊么?”两眼翻白,口吐泡沫,当真像一条狗似的死去了。
  武士敦道:“可怕,可怕!”停了一停,接着对旁边的两个丐帮弟子解释道:“可怕的不是朱丹鹤,而是我们太过精神松懈了。应该懂得:暗藏的敌人,没有拿着刀枪的敌人,比拿着刀枪与咱们厮杀的敌人更为可怕,更应防范。”
  丐帮弟子都是心头沉重,朱丹鹤之死令他们如梦初醒,想到许多从未想过的事,武士敦缓缓说道:“朱丹鹤混进本帮,这固然是一件坏事,但也未尝不可变为一件好事。经过这个教训,我们总可以变得聪明些了。”
  黄昏时候,天气忽然起了变化,雷鸣电闪,来了一场大雷雨。武士敦笑道:“好,这场大雷雨正好冲洗了我心头的积闷。”柳元宗也笑道:“这场大雷雨真是来得合时。山上的大火可以不致成为灾祸了。一场大雨之后,道路泥泞,完颜长之要想调集大军赶来,也势将受到阻碍了。”
  这一晚柳元宗目不交睫,整整忙了一晚,替受伤诸人拔箭、敷药、疗伤,幸喜这些人都是有武功根底的,柳元宗的医术又极高明,到了第二天,所有受伤的人病情都有好转,在同伴照料之下,陆续离开。大雷雨过后,这一日天色很好。
  武士敦与云紫烟最后也走了。蓬莱魔女劝公孙隐道:“师父,你也不宜再留在家中了。公孙隐茫然道:“我去哪儿?我不想变作你们的累赘。”
  柳元宗说道:“我倒想到一个最好的去处。阳谷山光明寺的明明大师是我的好友,也是你的好友,咱们到他那儿去,你可以安心静养,我也可以得到机会,咱们三个老头儿相聚相聚。”
  公孙隐道:“好倒是好。只是清瑶与谷涵的婚事如何?我本来想在家里替他们举行盛大的婚礼的,如今却是不能够了。咱们躲到明明大师那儿,难道叫他们在和尚庙里成亲么?”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