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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游侠传

_27 梁羽生(当代)
薛红线的态度,早已怀疑是她的女儿,现在更是得到了证实了。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铁摩勒想要知道的薛、聂二家情形,也差不多都已打听得一
清二楚,不过他为了免使卢夫人受嫌疑,却从未问过她的事情。晚饭过后,已是将近二更时
分,那老管家带铁摩勒回房安歇。
  铁摩勒所住的客房靠近花园,官家规矩,内外有别,客房和聂家内眷所住的内房有几道
隔开,距离颇远。老管家将他当作贵客招待,怕他要人使唤,亲自来伺候他,铁摩勒住在楼
上,他就住在楼下。
  铁摩勒心绪不宁,哪里睡得着觉。心里在想:“卢夫人不肯离开,又不许我去找她,我
该不该再住下去呢?想不到王燕羽竟是常常来这两家串门的客人,我在这儿,已经给她知
道,只怕住下去会有麻烦。”铁摩勒是早已相信王燕羽不会害他了的,他倒不是怕她告密,
而是怕她纠缠。“空空儿托我向段姑丈报信,段姑丈迟早会寻到这里来,我若离开这儿,更
不易见得着他了。”又想:“卢夫人说日内将有大事发生,却不知是什么事?我不如多住几
天,她若要人帮忙,我可以给她尽力。”
  铁摩勒正在东思西想,迟疑莫决的时候,忽听得窗外“卜”的一声,那两扇窗门开了,
露出一个少女的面孔,正是王燕羽在向他窥视,比他预料的来得更早!
  铁摩勒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怎么三更半夜,到这里来?”王燕羽
笑道:“你放心,没人瞧见的。那老管家已是烂醉如泥,我还不放心,又点了他的昏睡穴,
不到红日高升,他是绝不会醒来的了。””
  铁摩勒道:“你有什么事情,明天来不行吗?哎呀,你,你不懂我的意思。”王燕羽呆
了一呆,脸上忽地泛起一片晕红,嚷道:“原来你是避男女之嫌么?哼,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了?我虽出身绿林,却还不是下贱的女子!”
  王燕羽这么一说,铁摩勒也臊得满面通红斤好意思不开门让她进来了。王燕羽坐了下
来,余怒未息,许久许久,都未说话。
  铁摩勒赔罪道:“王姑娘,我是直心眼儿,不会说话,你别见怪。我只怕我们若是往来
过密,给展大哥知道,可又要引起误会了。嗯,展大哥到处找你,你可知道么?”
  王燕羽柳眉倒竖,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倒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可要当心些。
哼,我若不是不忍见你遭祸,我才不会来呢。你以为我是想见你吗?你放心,过了今晚,我
是绝不会再来找你的了。”
  铁摩勒道:“我有什么危险?难道是有人知道我到了长安,向安贼告密了么?”
  王燕羽道:“安禄山现在正在大过皇帝痛,在宫里胡天胡地,什么事情也不管。但只怕
还有别人,要加害于你!我先问你,你到长安来干什么?”
  铁摩勒道:“来看看长安城里的群魔乱舞!”王燕羽道:“我知道你不会与我说实话,
但我也猜到一二,是不是唐皇派你来行刺安禄山的?”王燕羽自负聪明,但这回她却是猜错
了。
  铁摩勒道:“哦,原来你是怕我自不量力,灯蛾扑火,自投罗网么?”王燕羽道:“有
一个人,不知你可识得,他就是在三十年前,与我师公展飞龙齐名的火魔头——七步追魂手
羊牧劳!”
  此言一出,只见铁摩勒的面色陡然大变,双眼就似要喷出火来,怒声问道:“羊牧劳?
这魔头居然还活在人世么?”
  王燕羽也吃了一惊,说道:“敢情你是他的仇家?怪不得他屡次向我父亲打听你。”铁
摩勒定了定神,连忙问道:“这魔头现在哪儿?”
  王燕羽道:“他就在安禄山的身边,安禄山已礼聘他为大内总管了。前日他还和我父亲
说起你。”铁摩勒道:“哦,他说什么?
  是否想要我的性命?”
  王燕羽道:“听他的口气,他当真是要取你性命。他说,他说……哎,总之没有好话,
你可真得当心。他已经知道你离开唐王了,他也正在猜度你会到长安来呢。”原来前两日当
羊牧劳与王伯通谈及铁摩勒时,正巧王燕羽也在旁边,当王伯通说到大破飞虎山的往事,羊
牧劳就拍案叫道:“可惜,可惜,你杀了窦家五虎,怎的斩草却不除根,让铁昆仑那小杂种
走了?”王伯通道:“当时是为了卖空空儿的面子,后悔也来不及了。这小子已跟磨镜老人
学了一身武艺,事事与我作对呢!”羊牧劳道:“王见不必烦忧,这小子我也容他不得。听
说他已给唐王驱逐,我怀疑这是苦肉之计。”王伯通道:“苦肉之计?难道他敢来投降咱们
的皇上?”羊牧劳道:“或者不敢假意投降,但可能混人长安,图谋行刺。”王伯通道:
“我的手下许多人认得他,我叫他们留心侦察便是。只是若然查到了他的行踪,还得我兄亲
自出手才成。”王燕羽因为怕提起飞虎山的往事,又怕铁摩勒对她的父亲仇恨更深,故此没
有详细描述他们的对话。
  王燕羽正是为了怕铁摩勒去行刺安禄山,会碰上羊牧劳,这才不避嫌疑,来报消息,并
劝铁摩勒离开长安的。
  哪知铁摩勒听了,却是勃然大怒,拍案便骂道:“好呀,他想要我的性命,我也正想要
他的性命呢!”
  你道铁摩勒为何如此发怒,原来这羊牧劳乃是他的杀父仇人。
  二十五年前,铁昆仑还在做燕山王的时候,有一天,他的山寨里来了一个客人,这客人
便是羊牧劳。他和铁昆仑虽然相知不深,但因彼此都仰慕对方的武功,故此羊牧劳到来,铁
昆仑当晚就盛筵招待。
  酒至半酣,这两位武学大师不免谈论起武功来,羊牧劳道:“铁兄,你的外家功夫登峰
造极,在掌力上可曾遇到过对手么?”
  铁昆仑道:“老兄号称七步追魂手,在老兄面前,我就相形见细了。”言下之意,论到
掌力,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羊收劳哈哈大笑,说道:“铁兄过誉了,咱们一个是外家掌力,一个是内家掌力,只怕
难分高下呢。”铁昆仑自认不如,羊牧劳却只说是“难分高下”,语气显然是比铁昆仑高做
得多。
  铁昆仑自认不如,这不过是谦逊之词,当时有了几分酒意,便邀羊收劳比试。哪知羊牧
劳正是有心前来,要挑动他比试的。
  这“比试”二字,先由铁昆仑口中说出,正合他的心意,但他还故意作态,皱着眉头说
道:“咱们所学不同,原应彼此切磋,但我却有一点顾虑。铁兄,你的外家掌力至猛至刚,
小弟的内家掌力,亦有几十年火候,非敢自夸,至今也还未碰过对手,倘若有所误伤,伤的
是小弟,也还罢了,伤及老兄那却如何是好?”铁昆仑酒意已浓,听了这话,更不舒服,立
即哈哈大笑道:“老兄尽可不用顾虑,久仰老兄七步追魂,小弟还真想试试呢。莫说误伤,
即是当真给你追了魂去,我也决不怪你。”
  当下两人就在筵前比试,山寨的大小头目,环立四周,屏息而观。但见铁昆仑叱咤风
生,每发一掌,屋瓦随落,墙壁也似乎震动起来;羊牧劳却是气定神闲,身随掌转,每发一
掌,必定移动一步,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式式不同,招招变换,掌力发出,毫无风声,但
站得稍近的人,却都感到有一股潜力迫来,不由自主的要向后退。座中的行家可以看得出
来,论功力两人都已登峰造极,但羊牧劳以灵活的步法消解对方的力道,却有点取巧,因之
也似乎稍稍占了一点便宜。
  双方拼到了第七掌,羊牧劳一个转身,反手拍出,双掌忽地胶住,但见两人都是汗如雨
下,过了半晌,铁昆仑笑道:“小弟侥幸未给追魂,咱们可以罢手了吧?”羊牧劳道:“老
兄接了我的七步七掌,彼此都未受伤,是不必再强分胜负了。”
  旁观的头目松了口气,都觉得这样收场,双方都有面子。哪料就在双方收掌这一瞬间,
忽听得铁昆仑大叫一声,跃出了一丈开外。
  羊牧劳作出了大吃一惊的样子,叫道:“铁兄,你怎么啦?伤在哪里?小弟有药。”铁
昆仑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圆睁双眼喝道:“羊牧劳,你别假惺惺啦!待我伤好之后,还
要领教你的真实功夫!”他虽然能够起身,但听他的声音中气不足,显然已是受了内伤。
  旁观的头目明明看见两人功力悉敌,铁昆仑却忽然莫名其妙地受了重伤,再听他的口
气,不由得都怀疑他是受了羊牧劳的暗算,当下便有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亮出了兵器来,
向羊牧劳喝骂。
  羊牧劳冷笑道:“铁兄,你怎么说?先前的话还算不算话?”
  铁昆仑挥手道:“让他走,不必你们替我报仇!”
  羊牧劳还故意叹了口气,说道:“铁兄,我一时失手,后悔莫及,想不到你竟把我当作
仇人。我没法子,只好走了。望你早点康复,我再来请教。”
  铁昆仑练有金钟罩的功夫,众头目还以为他只是受了点伤,料无大碍,哪知他当晚就寒
热交作,从此一病不起,竟不能够亲自向羊收劳报那一掌之仇了。
  原来他与草牧劳虽然功力悉敌,但羊牧劳练的是内家掌力,在双方同时收掌之时,铁昆
仑的阳刚掌力是一撤便即收回,而羊牧劳则暗地里用上了阴劲,收掌之后,他的劲力还未消
散,突然乘虚攻人,破了铁昆仑的金钟罩,且伤了他的三焦经脉。这可说是“暗算”,但却
非明显的暗算,因为这是他掌力上另有奥妙之处,所以当时铁昆仑也只好怪自己过于疏忽,
太过把他当作朋友看待,吃了哑亏,说不出来。
  铁昆仑死后,他的部下当然要给他报仇,侦骑四出,可是草牧劳早已不知去向了。官军
趁着铁昆仑之死,而几个大头目又出去追凶的时候,便乘机攻破山寨。可怜铁昆仑在燕山经
营了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而铁摩勒也成了孤儿,后来才得窦家收为义子。
  攻破山寨的是幽州道行兵总管苏秉,事后铁昆仑的部下方始得知,原来这羊牧劳便是受
了苏秉的重托来暗算铁昆仑的,苏秉立了此功,官升三级,不在话下。但苏秉也不过只得意
了几年,后来铁摩勒的义父窦令侃亲自率领陵兵,攻人幽州,终于把苏秉杀了,算是给铁昆
仑报了一半仇。这也是铁摩勒为什么将窦令侃视同生父的缘故。
  羊牧劳仍是不知下落,这当然是因为铁昆仑交游广阔,他怕铁家的亲友寻仇,所以藏匿
起来。窦家因为要与王家争夺绿林霸权,也无暇去寻觅他。
  铁昆仑与磨镜老人交情甚厚,临死之时,曾嘱咐部属要将儿子送到磨镜老人门下学艺报
仇,但又因磨镜老人行踪无定,直到过了十多年,铁摩勒与段圭湾在长安巧遇南雾云,这才
由南雾云将他引人师门,这时飞虎寨亦已给王伯通灭了。
  铁摩勒在磨镜老人门下八年,在第五个年头,磨镜老人有个朋友从突厥(即今新疆及青
海一部)回来,据他说羊牧劳已在突厥死了,而且他还曾亲自参加羊牧劳的火丧之礼。这位
朋友乃是武林七奇之一的玄空子,磨镜老人与铁摩勒都相信他决不会乱说假话,故此铁摩勒
出师之后,念念不忘的只是给义父报仇,而以为父亲的仇人已死,根本无须报了。
  哪知现在听王燕羽所说,羊牧劳竟还未死,而且还做了安禄山的“大内总管”!
  惨痛的记忆给挑了起来,铁摩勒禁不住泪咽心酸,泪眼模糊中,现出了他父亲的影子,
满面血污的愤怒神情,语语悲凉的临终嘱咐…。··仇恨的火焰重新从心中燃起,铁摩勒咬
牙切齿地说道:“羊牧劳他在这儿?好呀,他在这儿,我就偏不离开长安!”
  王燕羽吃了一惊,说道:“摩勒,我不知道你与羊牧劳有何冤仇,但我却亲眼见过他绵
掌击石的功夫。那一天,他在御花园中,当着安禄山和许多武土面前炫技,十几块石头堆在
一起,他说他只要打碎当中的一块石头,说罢,轻轻一掌拍下,那一堆石头纹风不动,然后
他叫人将石头一块块搬开,果然周围的石头都是原状,只有当中的那块石头,一触即成粉
碎!嗯,看来他这手功夫,不在我师父之下!摩勒,我不是小觑你的功夫,只怕,只怕铁摩
勒是武学行家,当然知道这手绵掌击石功夫的厉害,心想:“如此看来,这魔头的内家掌力
确是不容轻视,若然一掌打下,所有的石头全都碎裂,那还容易,现在他能够随心所欲,任
意打碎当中的一块石头,这内家掌力,已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但铁摩勒虽是吃惊,却仍然沉声说道:“就算他是石头,我是鸡卵,我也得碰他一
碰!”
  王燕羽柔声说道:“摩勒,看来你与他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本不该劝你,但俗语说得
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不敢说你就比不过他,但现在长安,你是孤掌难鸣,而他
却是羽翼众多。”
  铁摩勒望了她一眼,见她忧急焦虑的神情现于辞色,哪里像是仇家的女儿?简直像似一
个非常关心他的姐妹,心中大为感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王燕羽又道:“摩勒,作即算是恨我也好,我却不忍见你受到任何伤害,你倘若要留在
长安,我只有一件事情求你,求你不要孤身冒险,去行刺安禄山、”她的意思铁摩勒理会得
到,她不敢劝铁库勒放弃报仇,但只要铁摩勒不入宫行刺,那就当然没有机会碰到羊牧劳
了。
  铁摩勒道:“好,我答应你。我决不单身行刺就是。天快亮了,你走吧!”
  王燕羽含着幽怨的目光,凄然一笑,说道:“摩勒,你不必赶我,我也要走了。你放
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单身见你。”说罢,便跳出了窗子,再不回头。铁摩勒不自禁地倚着窗
儿,望着她的背影在深沉的夜色之中消失。正是:燕子穿帘来又去,可怜爱恨总难消。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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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雨楼 扫描,Yacker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潇湘书院·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三十二回 虎穴藏身思报国 绣闺夜话识深心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三十二回 虎穴藏身思报国 绣闺夜话识深心   铁摩勒虽然报仇心切,但却也非鲁莽之徒,王燕羽走后,他渐渐冷静下来,仔细一想,
王燕羽说的确乎有理,在这个群魔乱舞的长安,自己孤掌难呜,确足不宜露面,更不用说入
宫行刺了。
  心里想道:“报仇也不争在早这几天,且待姑丈到来再说。”铁摩勒在磨镜老人门下八
年,以内功和剑术造诣最深,他衡量一下自己与羊牧劳的武功,估计可以接得下他的绵掌,
但要想取胜,却是万难。倘得段圭樟夫妇相助,报仇或者有望另有一件令他挂心的是卢夫
人,卢夫人不肯离开薛家,原因不说,只预言将有大事发生,听她的口气,似乎这件事的发
生,对她也不无危险。日间言犹未尽,铁摩勒很想再找个机会去见她,但卢夫人又不许他前
往薛家,铁摩勒只好等待她和红线再来。
  可是此后一连几天,非但卢夫人和红线没有过来,聂隐娘也没有再来缠他练武,铁摩勒
暗暗纳罕。官宦之家,内外有别,他当然也不方便退进内房去向聂隐娘打听,只好天天陪那
老行家闲聊。薛嵩、聂锋仅是安禄山当作心腹的大将,这老管家对安禄山的家事倒知道得不
少,据他说安禄山的次子,即现在被立为“太子”的安庆绪生来愚蠢,安禄山本来不喜欢他
的,只因大儿子安庆宗在他造反的时候,还留在长安作唐室的郡马,给唐玄宗杀了(事见前
书),所以才个得不立他为“太子”,他们父子二人一向不大和好。铁摩勒听过就算,并不
放在心上。
  大约过了五六天,这一天,聂隐娘忽然又到铁摩勒的房间来,要铁摩勒陪她到花园练
剑,铁摩勒自是欣然答应。到得花园,只见薛红线已经先在那儿,一见铁摩勒,不待他问,
便先说道:“王叔叔,我早就想过来的,只因卢妈病了,我舍不得离开她,功夫也丢荒几天
了。”聂隐娘跟着笑道:“王叔叔,你不知道,那卢妈简直比她的亲生母亲还更疼她呢。她
对卢妈也像对母亲一样孝顺。卢妈虽是乳妈,却懂得诗书,我这几天都与薛妹妹陪她,也叨
光得她教我读了半部诗经呢。”铁摩勒听得卢夫人病中还能教孩子读书,料想只是小病,而
看薛红线今天欢喜的神情,想必她的病亦已经好了。
  这两个女孩子要铁摩勒再指点剑术,铁摩勒却有心想识她们的渊源派别,当下说道:
“指教二字我不敢当,我的剑术和你们的路数不同,不如你们先把你们所学的全套练给我
看,咱们才好彼此琢磨,互相增益。”薛红线道:“这样也好,但我的剑术是聂姐姐教的,
我还未学会全套呢。聂姐姐你来练吧,让我也在一边学学。”
  聂隐娘笑道:“红线,你怎么说起谎来了?我可要告诉卢妈去,叫她教训你一顿。”薛
红线道:“我几时说谎了?”聂隐娘道:“还不是说谎吗?你的剑术不也是师父教的吗?她
上次还夸赞你悟性最好呢!”薛红线道:“师父每次到来,都不过是住十天八天,我跟她学
剑的日子,总共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最初只学剑诀,招数都是你代为传授的,这套剑法到
现在也确是尚未学全,怎能说我说谎?”
  铁摩勒故作惊诧,说道:“哦,原来你们另有师父,我只道你们是家传的剑法呢。你们
的师父是谁?”
  聂隐娘沉吟片刻,说道:“叔叔,你不是外人,但我师父吩咐过我不许将她的名字胡乱
对人说的。”
  铁摩勒道:“那你就不必说了,只把她所教的剑法练给我看吧。”
  聂隐娘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短剑,立了一个门户,目光直注剑锋,略一盘旋,便见剑光
如练,直荡出周围丈许远近。倏然间,身形一晃,身随剑走,越展越快,但见剑光线绕,忽
东忽西,忽聚忽散,当真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舞到急处,又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好
看煞人。
  铁摩勒看得暗暗奇怪,看她这套剑法与王燕羽的剑法似乎是同源异流,王燕羽的剑法比
较刚健,聂隐娘的剑法则偏于阴柔,极得轻灵翔动之妙,外形虽异,但在行家眼中,却可看
出是同出一源。不过,若只就剑法而论,聂隐娘这套剑法却要比王燕羽高明得多。变化的精
微奥妙之处,实不在空空儿那套袁公剑法之下。
  铁摩勒正自猜疑,忽见那老管家匆匆忙忙的走来,叫道:“小姐,小姐……”聂隐娘正
好将这套剑法使完,当下收剑凝身,满不高兴地问道:“什么事情,你不见我正在练剑吗?
我还要请王叔叔指点呢?”
  那老管家们怕说道:“外面来了一个老婆子,凶得很,她说要见什么妙慧师太,我说这
里没有这个人,她说没有这个人就要见小姐,她硬闯进门,走一步就在石阶上留下一个足
印,家丁们不敢拦阻她,请问小姐你是见她不见?”那老管家一面说话,一面眼睛里人铁摩
勒,似乎是想请铁摩勒帮她拿个主意。
  聂、薛二女都现出惊诧的神情,同声问道:“这老婆子要见妙慧师太?她可有说她是什
么人吗?”老管家道:“她没有说。”聂隐娘年纪较大,想了一会,便对铁摩勒道:“她这
么凶,我倒想去见见她,王叔叔,你跟在后头,要是她欺侮我,你可得帮我。”
  铁摩勒笑道:“真有本领的人,是不会欺侮孩子的,你们要我同去也行,不过我是个不
相干的外人,却不方便露面。不如这样吧,你去见她,我藏在屏风背后,先听听她的来意再
说。”
  薛红线拍掌道:“好,有你壮胆就行。聂姐姐,咱们一同去。
  我不怕她凶,我才恨不得她凶呢。咱们练了这几年功夫,正好试试。”说罢在兵器架上
挑了一把短剑,藏在身上,又对铁摩勒道:“王叔叔,你可不必先忙着出来,待我们真的打
不过她了,你再帮忙。”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就像巴不得这场架打起来似的。
  铁摩勒摇了摇头,笑道:“红线,一个女孩子可不该喜欢打架啊。你们应该先和和气气
地问她,纵算她再凶,也不会先动手打孩子的。”
  薛红线嘟着小嘴儿道:“她和气我便和气,干嘛要我们去奉承她。”
  聂隐娘与薛红线手挽着手走进客厅,只见一个相貌凶恶的老婆子太马金刀地坐在当中,
发乱如草,一对眼珠似金鱼般地凸出来,活像大人吓孩子时,所说的故事中的“妖婆”模
样,聂、船二女虽然胆大,也不禁打了个哆喷,薛红线颤声嚷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找
妙慧师太?”
  那老婆子双眼一翻,直上直下地打量了薛红线一番,忽地毗牙咧嘴地笑道:“瞧你的眼
神,你的姹女功也颇有点根底了,怎么,你也是妙慧的徒弟么?妙慧可真好福气,怎的一下
子就找到了两个根骨上佳的徒弟,可真羡煞我了!”笑声极为难听,有如鸥鸟夜啼,听得叫
人皮肤起粟。
  铁摩勒躲在屏风背后,这一惊比那两个女孩子更甚,这老婆子不是别人,正是王燕羽的
师父展大娘!
  聂隐娘比较镇定,说道:“婆婆,你找错人家了。我家姓聂,我爹爹是带兵打仗的,家
中可没有什么妙慧师太。”
  展大娘碟碟笑道:“我知道你是聂锋的女儿,你爹见了我也要自称晚辈呢!你年纪轻
轻,倒会说谎,你说妙慧不在这里,为什么你的妹妹又问我为什么找她?快说实话,妙慧是
你们的师父不是?”
  薛红线道:“我不说给你听,我师父不许我们对人说的。”
  展大娘大笑道:“哦,原来妙慧还有这样的戒条。哈,小!”
  娘,你不说我就试不出来吗?”笑声未了,薛红线忽觉微风飒然从身边拂过,腰间所佩
的短剑已被展大娘取去。
  展大娘倏的转身,并未拔剑,连着剑鞘,就向聂隐娘一剑搠去,叫道:“小丫头,小心
接我这招夜叉探海!”
  聂隐娘年岁较大,应变也比较机灵,在薛红线的佩剑被夺之时,她的佩剑已经亮出,正
好及时招架。
  展大娘先叫出剑招的名字,聂隐娘不假思索的便是一招“玉女穿梭”的还击过去,原来
在她师父所授的剑法之中,这一招“玉女穿梭”正是破解展大娘那招“夜叉探海”的唯一招
数,她平时早已练得十分纯熟,不过,若非展大娘预先点破,她毫无临敌经验,还不会这样
快施展出来。
  但听得“当”的一声,聂隐娘的短剑竟被展大娘带鞘的剑削断,展大娘哈哈笑道:“小
姑娘,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铁摩勒早已看出展大娘乃是有心试招,这时也已看出了展大娘与聂、薛二女的师门大有
渊源,但那薛红线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子,这时却急得叫起来道:“王叔叔,你快出来呀,
我们都打不过她了!”
  展大娘面色一沉,说道:“哦,原来你们还有一位王叔叔么?
  他是准,我倒要会他一会。”铁摩勒在屏风背后大吃一惊。展大娘不见有人出来,便要
闯进内堂搜索。
  忽听得一声叫道:“师父,你怎的到了这儿?”王燕羽走了进来,正好赶上。
  展大娘双目一瞪,喝道:“燕羽,你还认得师父吗?”燕羽道:“师父息怒,那天出
走,是元修哥哥的主意。”
  展大娘冷笑道:“好呀,原来你们早已做了一路,联起手来反对我了。我的展儿呢?你
叫他来,我要问他还认不认我这娘亲?”
  展大娘虽然声色俱厉,但王燕羽与她相处多年,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意,立即说道:“师
父放心,元修哥哥无恙,他对你老人家也是始终孝顺的,不过他不在这儿,你想见他,还得
待些时日。”
  展大娘“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想见他呢!”但紧跟着又问道:“他在哪儿?”
  薛红线不知好歹,这时惊魂稍定,忽地打岔道:“王姐姐,这个凶婆子竟是你的师父
吗?”又叫道:“王姐姐来了,王叔叔你怎么还不出来?”
  展大娘道:“你和这人家很熟吗?你的师伯你见过没有?还有那个王叔叔是谁?”
  王燕羽笑道:“’师父你这一连串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一个好?
  嗯成还是先说元修哥哥的事吧c不过,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谈话之所,师父,请你屈驾
到我家来。我爹爹也渴念着你呢!”
  展大娘心意踌躇,欲走不走,王燕羽赔笑道:“师父,你老人家还在生我的气吗?”展
大娘“哼”了一声,道:“我才没闲功夫和你生气呢!”王燕羽道:“那么,咱们走吧!”
展大娘一拂袖子道:“且慢,你何必这样着急催我?我既到了此间,未曾打听得到你师伯的
下落,怎能说走便走?”王燕羽笑道:“这个你问我好了,咱们边走边说吧。你不知道,我
正有许多话要告诉你呢,见着了你,怎能不急?妙慧师伯确是不在此间,她惯例是每年冬至
之后才来,大约住过了元宵便走的。现才刚是入冬,你来得早了。”展大娘心想:“此话可
信,师姐虽然与我不和,但她若在此间,还不至于不出来见我。”其实展大娘也是渴欲知道
儿子的消息,巴不得早点到王燕羽家中,向王燕羽仔细盘问的。现在既然知道了妙慧不在聂
家,便不再踌躇,随王燕羽走了。
  眼看展大娘已跨出门坎,藏在屏风背后的铁摩勒方才松了口气,忽见展大娘突然又停下
脚步,问王燕羽道:“这两个小鬼头已得了你师伯的真传,她们刚才却要叫什么‘王叔叔’
来对付我,这‘王叔叔’又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王燕羽噗嗤笑道:“这个王叔叔是个
老家院,喝醉了酒挺会吹牛,又挺会骂人的,孩子们都不敢惹他,这两个顽皮的小鬼头想是
要叫他出丑,所以才喊他出来。但这个酒鬼见了师父你这样凶,尽管平素惯会吹牛,这时还
敢透半点大气么?恐怕早已躲到床底下去了,还会出来?”展大娘大笑道:“原来如此!”
迈开大步便走,转眼之间,出了大门。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莫名其妙。聂隐娘道:“奇怪,王姐姐平日对咱们多好,今日却
也帮着她的师父,骂咱们作小鬼头!王叔叔明明不是老头,又不是酒鬼,她这谎话是怎么编
出来的?”
  薛红线叫道:“王叔叔,你听见这些话没有?你当真是害怕得躲到床底下去了么?”铁
摩勒哈哈大笑,走出来道:“王姐姐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却不知道。这个凶婆子是你们的师
叔,你们胆敢对她不敬,王姐姐怕她责罚你们,所以才急急忙忙拉她走。骂你们一声小鬼
头,不是已经从轻发落了吗?”聂隐娘吸着小嘴几道:“真没想到咱们有这么凶的师叔。这
么说,王姐姐岂不是咱们的师姐了?她平日可从没说过。”薛红线也鼓起了腮道:“师父多
疼咱们,这个师叔却一来就欺负咱们,脾气又凶人又难看,我才不想认她作师叔呢。王叔
叔,你刚才为何不敢出来,教人笑话?”
  铁摩勒笑道:“她到底是你们的师门长辈,我怎好和她打架?”聂隐娘年岁较长,懂事
一些,也附和道:“不错,王叔叔若和她打架,打赢打输都不好。打输了固然自己吃亏,打
赢了,王姐姐的面子过不去。”
  这两个女孩子吱吱喳喳的谈论了一会,各自散了。铁摩勒的心上可是压上了一块石头,
只怕展大娘再来,察破他的行藏,要想避开她,长安虽大,却是无处立足。而且父仇未报,
就此离开,心亦不甘。
  幸而过了几天,展大娘和王燕羽都未有再踏进聂家。铁摩勒猜想定是王燕羽不知用什么
法儿将她绊住了。
  这几天,聂隐娘和薛红线天天找他练武,他教这两个女孩子如何运劲使剑,而每天看着
她们练剑,自己也得到了一些好处。
  他和这两个女孩子更熟络了,只是卢夫人却一直没有露面。
  这一天,他正在房中静坐,等候聂隐娘来叫他,忽听得屋外似有人马喧闹之声,不由得
吃了一惊,心想:“难道是我的行藏已经泄露,安贼派兵来捕我不成?”
  正自惊疑不定,忽听得聂隐娘的声音已在楼下叫道:“王叔叔,你快下来,我爹爹回来
了。”铁摩勒一喜一惊,连忙下楼,与聂隐娘同去迎接。刚踏出二门,便迎着了聂锋与那管
家。
  聂锋刚刚回家,还无暇问那管家,只道铁摩勒养好了伤,已经走了,陡然见他挽着自己
女儿的手出来,任了一怔,脱口便叫道:“铁——”一个铁字出口,方自想起铁摩勒已改了
姓名,连忙转口说道:“铁骑军这次随我出征,想不到竟受了挫折,所以我这样快又回来
了。王兄弟,你在这里住得惯么?”
  铁摩勒见聂锋满面风尘,颇有优淬之感,心中一动,说道:“多谢这位侯管家招呼周
到,比我自己的家中舒服多了。”
  聂锋迟疑了一会,忽对女儿说道:“你进去告诉你妈,我要和王叔叔先叙一会。”说罢
又吩咐那管家道:“‘你给我拿这几包土产给夫人。若是有外客来找,你说我今天刚回家,
明天才见客人。”
  那管家颇为诧异,又暗自欢喜,心中想道:“幸亏我懂得巴结这王相公。老爷这次回
来,竟不先进内堂会见夫人,可知他对这位王相公如何看重了。”
  聂锋摒退左右,独自走进铁摩勒的客房,关上房门,便深深的叹了口气。
  铁摩勒问道:“将军何事忧烦,果真是打了败仗么?”聂锋苦笑道:“幸免全军覆灭,
但十停人马,也只剩下三停了。”铁摩勒道:“唐军是谁统领,如此厉害?秦襄、尉迟北二
人可有出阵么?”
  铁摩勒心里十分挂念这两个人,是故藉机探问。
  聂锋又苦笑道:“若是败在这两人手下,倒还抢得。说来丧气,这次碰上的根本就不是
正式的官军,只是乌合的民兵而已!
  他们出没无常,每到夜晚,便从四面八方的袭来,天明又不见了。
  我们压根儿就没有打过一场似模似样的仗,本钱便渐渐蚀光了。”
  铁摩勒正容说道:“将军,这你应该欢喜才是。”聂锋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铁
摩勒道:“将军经此一败,当可明白,只是兵强马壮,仍不足恃。最紧要的还是要得民心。
古语有云:顺民者昌,逆民者亡。将军明白了这个道理,化祸为福,不过转念之间耳!民气
旺盛,胡儿势颓,将军若当机立断,则他年国土重光,将军也可善保禄位,这不是值得大大
庆贺么?”
  聂锋低下了头,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摩勒,现在还不是时候,暂且不谈。我想先
问问你的事情,你可见过了卢夫人了?”
  铁摩勒道:“初来之时,见过一面。”聂锋道:“她怎么说?”铁摩勒道:“如你所
言,她不愿离开。”铁摩勒本欲把卢夫人的话告诉他的。但想了一想,仍然瞒住。
  聂锋望了铁摩勒一眼,说道:“铁兄弟,你们是侠义道中人物,承蒙你和段大侠看得起
我,把我当个朋友,我感激得很本来我担了天大的关系,也绝不能让你吃亏,但我不在家还
好,我一回来,情形可又有点不同了。我心里担忧的,正是这件事似”
  铁摩勒猜到了几分,故作不解,说道:“我还是不很明白将军的意思,既蒙将军许为肝
胆之交,还望将军直言相告。”
  聂锋道:“我不在家,外人个会到来。我一回来,同僚定会至此探望,问我前方的军
情。你的踪迹,日子久了,恐怕难免泄露。
  铁兄弟,你要见的人也已经见了,你留在长安,可还有其他事情么?”
  铁摩勒心想:“原来他是怕我连累了他。”有点不悦c但转念一想,聂锋之所以暗示要
他离开,也是为他着想。当下便道:”‘将军既有为难之处,我明日告辞便是。”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管家在楼下禀报道:“薛将军请家主与王相公过去。”聂锋吃了一
惊,低声说道:“他要见你,不去反而见疑,你镇定些,我陪你去一趟吧。”
  聂、薛二家本来是打通的,当下,聂锋就领了铁摩勒从冷门过去,只见薛嵩坐在堂上,
红线站在一旁。薛激一见铁摩勒,便站了起来,哈哈笑道:”‘王小黑,我有眼不识英豪,
当真是惭愧呀惭愧厂又拍拍聂锋的肩膊道:“还是你有眼力,看出他是个非常之人,保全了
他的性命。”聂锋与铁摩勒都吃了一惊,但见薛嵩满怀高兴的神情,却不似含有什么恶意。
  薛嵩请他们二人坐下,唤丫环倒上了茶,然后问道:“王小黑,你的剑法是跟谁学
的?”铁库勒道:“是跟乡下一个教武馆的先生学的。他说我的资质可以学武,所以也照得
比较用心。”薛嵩道:“如此说来,这位先生也是位遁迹山林的风尘异人了。”聂锋道:
“这倒奇了,你刚刚回来,怎么就知道他的剑法了得?”薛嵩笑道:“令媛还未曾对你说
吗?这些天来,王小黑天天都在指点她们的剑术呢。连隐娘和红线这两个丫头都盛赞他的剑
术了得,那我就不必亲眼看到,也是可以相信的了。”铁摩勒心想:“原来如此,只是红线
这一饶舌,不知要给我添上几许麻烦。”
  薛红线哪知铁摩勒的心事,洋洋得意地笑道:“王叔叔,你不必回乡下老家去了。我叫
爹爹给你一个官做,你就可长住这儿,和咱们作伴了。”
  薛嵩道:“表弟,我正是为了此事要与你商量,王小黑是咱们的乡亲,又有一身武艺,
我意欲将他提拔作我的亲兵住领,你可愿意放人么?”聂锋只得说道:“王小黑得你提拔,
那是他的造化。
  王小黑,你意下如何?”他以为铁摩勒必定婉辞推却的,哪知铁摩勒却立即说道:‘小
民何幸,得能将军栽培,那是求也求不到的。”
  铁摩勒口中言谢,却并不拜跪,薛嵩心想:“到底是乡下人,不懂礼数。但这也足见他
是个朴实的人,以后再慢慢教他规矩便是。”当下说道:“我已叫管家给你备好房间了。虽
然两家相通,但你做了我的亲兵佐领,在我这边住较方便些。你的行李,我自会叫家丁给你
拿来,你不必回去了。嗯,你还未见过夫人吧?”
  铁摩勒怔了一怔,不知其意,据实答道:“我在聂将军家中,无事不敢过府,尚未曾得
拜见夫人。”薛嵩道:“此后你是我的随身亲信兼充护院,就似家人一般了。你见见夫人
吧。”说罢,便叫丫环去请夫人。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华服妇人走出堂前,与薛嵩上下年纪;相貌甚是端庄,看来是个大
家闺秀模样,铁摩勒心想:“薛嵩粗鄙残暴,却有这样的妻子,福气倒真不浅呢。”
  当下,便上前见过,请了个安。
  薛夫人已知这人是新来的护院,见他身材魁伟,器宇轩昂,心里暗暗喝彩:“他这次用
人,倒是用得不错。”当下向丈夫笑道:“要不是你早就说过他的来历,我可要把他当作将
门之子呢!”
  薛嵩见妻子称赞铁摩勒,心里也甚欢喜,笑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我的祖先
也没做过官,我不是一样做到大将军么?王小黑,你好好的干,我担保你有一个锦绣前
程。”铁摩勒只好又再欠身道谢。薛嵩笑道:“夫人,你称赞他相貌非凡,说来也有点奇
怪,我初见他时,就觉得这人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心里就有点喜欢了,所以当时聂锋替他
求情,我一口便答应了。”其实那时他根本未看清铁摩勒的相貌,发现似曾相识,这是后来
的事。聂锋心头微凛,连忙说道:“他是咱们的乡亲,或许你小时候见过他,你自己记不得
了。”薛嵩笑道:“或许如此,但这也算得是有缘的了。”铁摩勒十年之前曾在长安与薛嵩
交过一次手,虽然是在混战之中,双方不过仅仅动了三招两式,但铁摩勒心上总是有着疙
瘩,生怕给他看破,现在见他毫不起疑,心头大石,方始放下。
  说话之间,忽有家人前来报道:“严夫人到!”薛嵩道:“是你的客人来了。她的丈夫
现在正在大红大紫,难得她对你倒很有交情。”
  铁摩勒见薛夫人有客,便先告退。薛红线道:“王叔叔我和你去看你的房间。”薛府管
家陪铁摩勒同去,刚至回廊,一个丫环走来说道:“红线,卢妈叫你呢。她说,你应该做功
课了。”薛红线伸伸舌头道:“哎呀,管得好紧。王叔叔,我只好明天见你了。”铁摩勒看
她穿过回廊,从左边月牙门进去,暗暗记着方向。
  那管家知道这“王小黑”是主人看重的人,对他也很巴结,闲话中告诉了铁摩勒,说那
严夫人的丈夫名叫严庄,是安绿山的“大臣”,官居’‘太子少师”之职。铁摩勒听了,也
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铁摩勒初到薛家任职,而且薛嵩又是今日回家,他以为定会有一顿接风酒的,哪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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