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人传记
家族是欧洲经营美术品的大家庭,但他总是病困,当过牧师,感情生活不好,画没买过高价,割耳,自杀
梵 高 传
前 言
荷兰布拉邦特省有一个小村镇松丹特,镇上有一个德高望众的牧师提奥多鲁斯梵高,很受人尊敬。温森特梵高是牧师的长子,1853年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作为牧师的父亲是希望他日后选择继承自己事业的,但是事与愿违,温森特梵高选择了一条他自己热爱的生活之路,一条布满荆棘的艰辛之路,为家人所懊丧,为亲戚所失望,为世人所侧目……但是温森特梵高始终矢志不渝,他是那样地热爱他自己选择的一切,他用自己整个的身心去拥抱他的事业和生活,并为之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1890年7月的一天,在一片肥沃的田野上,温森特梵高结束了他自己悲惨的一生,时年37岁。
一生贫困潦倒的他在草率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也许根本没有意识到19世纪末欧洲画坛上一颗最辉煌的巨星就此陨落了。
让我们的怀念从温森特梵高这个不朽的艺术家短暂的一生留下的足迹开始……
梵高传 3
第一章 伦 敦
21岁的温森特是个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他有着强健的身体和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古比尔美术公司伦敦点的一名优秀职员。古比尔公司的一半属于他同名的叔叔温森特梵高。在巴黎、柏林、布鲁塞尔、海牙和阿姆斯特丹都有古比尔公司的分公司。他叔叔没有亲生子女,身体也不好,将来的产业有一半将要分给温森特这个小伙子。 他的另一位叔叔, 享德利克梵高,拥有布鲁塞尔和阿姆斯特丹的大画店;还有一位叔叔,科尼利厄斯梵高,是荷兰最大商号的经理,梵高家族在欧洲可谓首屈一指的经营美术品的大家族。可以想见,有朝一日,温森特梵高这个红头发的小伙子要掌管几乎全欧洲大陆的艺术。
但是,温森特爱上了房东家的女儿,这本来是件无可厚非的好事,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以致影响到温森特日后的生活方向。
房东的女儿乌苏拉 罗伊尔和她的母亲(一个普罗旺斯副牧师的遗孀) 在后花园的一间小房子里,开办了一个只接收男孩的幼儿园。乌苏拉19岁,大大的眼睛,细嫩的鹅蛋脸,柔和的肤色,娇小苗条的身梵高传 4材,深深迷住了情窦初开的温森特。乌苏拉对温森特很友善并且很热情,他们俩人相处的时候都很愉快。温森特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恋爱了。
温森特从少年时代就有点性格乖僻,不大合群。人们曾经认为他有些古怪和偏执。但是,乌苏拉彻底改变了他的性格,温森特慢慢变得随和,他在公司里和同事们打成一片,消磨了许多美好时光。因为乌苏拉,温森特在公司里干得相当出色,他平均每天要为古比尔美术公司出售50张画片,公司的老板奥巴斯先生非常欣赏他。温森特有个弟弟提奥,小他4岁,顶替了温森特原来在海牙古比尔公司的位置,他们之间关系非常亲密,经常通信往来,家中也常有信件寄来,这段时期的温森特是生活得相当充实和幸福的。
温森特开始考虑自己的终生大身了,他想和乌苏拉结婚,因为他是那样的爱乌苏拉,认为只有乌苏拉成为他的妻子他才会幸福。他找了个适当的机会向乌苏拉表白了自己的爱情,但是令温森特大吃一惊的是乌苏拉当即拒决,申明自己是有未婚夫的,并且订婚已经一年了,突然的打击令温森特头脑一片空白,他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因为他一直认为乌苏拉也是像他那样爱着乌苏拉一样爱着他自己,以至他手足失措,表白爱情的形式都过于唐突和粗鲁,乌苏拉开始远离他,冷落他,温森特几个星期都是夜不成寐,茶饭不梵高传 5思,神经质代替了昔日的迟钝,他在画廊的销售额也大幅度下降,一脸的痛苦郁悒,在公司对人们的态度也变得不友好。那个被乌苏拉的爱所唤醒的世界又迅速入睡了,他又变成了松丹特那个为他的双亲所熟悉的性格乖僻、郁郁寡欢的少年。
七月来临,他的假期也到了,他并不愿意离开伦敦去度这两周的假,他仍期望得到乌苏拉的爱情。但是,七月份乌苏拉的未婚夫要来伦敦和她同度假期,乌苏拉的母亲罗伊尔太太开始不友好地对温森特说希望他另觅佳处,她们已经不欢迎他了,不再愿意继续租房给他住。
温森特还是回到了老家度假。他母亲安娜利尼莉亚卡本特斯觉察出她的儿子有些不对头,对温森特不胜怜爱。温森特的母亲是海牙人,她父亲是海牙有名的“皇家装订工”。 威廉卡本特斯的生意兴隆,尤其是在他被选去装订荷兰的第一部宪法之后,就更成了全国的知名人士了。他的女儿们都不错,其中一个嫁了温森特梵高叔叔,第三个则成了阿姆斯特丹有名的斯特里克牧师的妻子。
温森特的母亲和父亲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他们感觉到温森特失恋了,他们为儿子焦虑,因为温森特消瘦了,举止也变得神经质。他们作为父母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上一个可爱的荷兰姑娘,因为他们觉得那个梵高传 6乌苏拉姑娘和温森特不般配,所以给温森特提建议让他搬家离开乌苏拉家。
松丹特附近荒原上有松树林和一丛丛的橡树。温森特终日独自在田野中徘徊,凝视着点缀在荒原上的无数水塘。对他来说,唯一的消遣就是绘画。他为自家的园子,为从家里窗户看到的星期六下午的集市景象,为家里的房子画了不少写生。绘画可以使他暂时把占据在心头的乌苏拉摆脱开。
两周以后,温森特回到伦敦,他另外在肯辛顿新路租了一套房间,房东是个老妇人,很早就休息,所以房子里总是寂静无声,温森特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里,独自一人在那里忍受痛苦的煎熬。痛苦使温林特变得敏感,他在画廊里开始对周围一切廉价的、哗众取宠的东西变得无法忍耐。当顾客征询他对某幅画的看法时,他会毫不迟疑地说出那画是如何如何糟糕,顾客肯定也就不会购买了。温森特觉得,只有表现出艺术家痛苦的作品才算得上是真实、深刻的。
十月间,有一位贵妇来到古比尔公司,想买许多画去布置房间,温森特想把一些著名画家的作品的照片卖给她,例如伦勃朗的版画、透纳的威尼斯水彩风景画的一幅出色的复制品、塞马里斯的一些石版画以及柯罗与杜比尼重要作品的照片等等,但是这位贵妇浅薄无知并且固执己见,令温森特忍无可忍,最终梵高传 7和她大吵一通,于是这笔大买卖没有做成,公司老板奥巴斯先生很是恼火,决定写信给温森特的叔叔,让他把温森特调到别的分公司去。
温森特最终不辞而别。他叔叔决定让他到巴黎夏普塔尔街的中心陈列馆,但温森特居然不想继续从事美术商业的工作, 令他叔叔伤透心, 最终还是作保给温森特这个与他同名的侄儿在多德雷赫特的布鲁热与布拉姆书店谋到个店员差事。这便是这两位温森特梵高最后一次打交道。
他在多德雷赫特呆了将近四个月,他的心不在那里,有时他偶尔回一趟松丹特的家。双亲知道儿子正在度过一个艰难时期。夏季过后,他们全家迁往小镇埃顿,距离松丹特只有几公里远。他父亲被任命为该地牧师。他的另两位叔叔希望他到阿姆斯特丹去接收最好的教育,但温森特一直摆脱不了心中的乌苏拉。他设法托人买到一些英国报纸,在招聘广告中,他找到了一个在拉姆斯盖特当教师的工作。那个港口城市离伦敦很近,只有四个半小时的火车行程。
拉姆斯盖特是个偏僻荒凉的地方,正中温森特下怀。他已经把痛苦当作亲密的伙伴。在这个偏僻的学校里,校长只提供膳宿,但是却不付给一分钱工资,有时温森特想乌苏拉的时候就只得徒步出发去伦敦,有时要走一天。好不容易看到乌苏拉家的房子,却又梵高传 8不敢进去,最后又精疲力竭地往回走。几乎每个周末,他都力争徒步到伦敦一趟,他没有买饭和住店的钱,随着冬季的来临,他忍受着严寒的折磨。他经常浑身颤抖、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许久都不能恢复。
过了几个月,他在琼斯先生的卫理公会学校找到一个好一些的工作。学校在伊斯莱沃思,琼斯先生是位大教区的牧师。他雇用温森特做教师,然而不久就把他调去当乡村副牧师了。后来好心的琼斯先生决定给温森特一个机会,他在特恩海姆格林教堂那个重要地方让温森特宣讲,因为那里教徒众多,又爱挑剔,如果温森特能在那里宣讲成功,他就具有到任何一个讲坛上布道的资格了。
温森特没有让琼斯先生失望,他热情洋溢地讲述着。他的年轻、他的激情、他那蕴含在笨拙举止中的力量、他那饱满的天庭和那双聪明的眼睛,给教徒们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他成功了,他要让乌苏拉同自己分享这份快乐,他又赶到伦敦,来到乌苏拉家,他兴奋不已。
但是,乌苏拉家热闹非凡--乌苏拉和她未婚夫正在举行婚礼!
温森特觉得内心深处有一样东西破碎了,不留痕迹……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伊斯莱沃思,收拾行装,永远地离开了英国。
梵高传 9
第二章 博里纳日
温森特来到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他的叔叔约翰尼斯梵高中将是荷兰海军的最高首脑,温森特到阿姆斯特丹后就住在他叔叔的官邸里。他姨父斯特里克是阿姆斯特丹著名的牧师,为温森特聘请精通古典语言的学者曼德斯德科斯塔做他的拉丁文和希腊文教师。
温森特在斯特里克姨父家见到了威廉明娜姨妈和表姐凯,凯是个很美丽迷人的少妇,26岁比温森特大两岁,温森特一见到她就爱上了她,但是凯有个很体贴的丈夫沃斯和一个可爱的儿子简。温森特对凯一家的快乐和睦感到很不是滋味,他开始意识到他自己是那样的渴望爱情。
温森特开始刻苦的学习。温森特每天在曼德斯先生那里学习7个小时的希腊文和拉丁文,还要学荷兰史和荷兰文法,然后和曼德斯先生讨论一些问题。到阿姆斯特丹不知不觉已有6个月了,他每天都要用功20个小时,他想尽快学会拉丁文和希腊文、代数及语法,然后进入大学,成为一名牧师。
但是,一年过后,温森特已经开始不适应这种正规教育,他对自己渐渐失去信心。问题不只在于学习梵高传 10困难,而是他内心的斗争,他认为他自己不适合去做那种在大学培养出来的学者式的牧师。曼德斯先生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们之间探讨过许多次,曼德斯也认为温森特可以继续做出选择。
温森特知道,一年来约翰叔叔和斯特里克姨夫为自己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要是自己放弃了学业,他们肯定会认为他们替他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但是他真诚地努力了,最终还是不适应。于是他打点行装,又没有告辞就离开了约翰叔叔家。
温森特来到布鲁塞尔的福音传道学校学习,这个学校是免收学费的, 是由范登布林克、 德容和皮特森牧师组织的比利时福音传道委员会组建的一个新学校。学校里只有三个学生,博克玛先生负责他们的学习, 这位先生希望把他们训练成出色的演说家, 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准备好一篇次日在课堂上宣讲的演说词。温森特写得很慢,因为他想说一些深有体会的问题,但是每次宣讲的时候,却讲得磕磕巴巴。博克玛对他很不满意,特别是当温森特拒绝进行即席演讲时,他们之间的冲突就公开化了。
11月,他应召来到教堂参见委员会以便取得对他的任命。但是另外两个小伙子都被委派了工作,而他则被认为拒绝服众学校当局,没有学会即席演讲而不能接受任命。
梵高传 11
皮特森牧师给温森特父亲写信说明了情况,他决定让温森特到博里纳日去工作。博里纳日是个煤矿区,非常艰苦贫困,在比利时的南部。温森特的父亲同意负担他在博里纳的生活费用,直到皮特森帮温森特弄到固定的职位为止。皮特森认为博里纳日地区的贫苦百姓需要像温森特这样有热情的人去向他们布道。同时皮特森牧师将努力给温森特谋一个职位。
温森特坐火车来到博里纳日,铁路两边全是矸石堆成的黑山。他在瓦姆镇下了车,走过肮脏的瓦姆镇,就到了小瓦姆村,一片荒凉凄惨。小瓦姆村是个矿工村,全村仅有的一所砖房座落在山顶上,是面包师约翰巴普蒂斯特丹尼斯的家,也是愿意为温森特提供食宿的地方。丹尼斯太太热情地接待了温森特,外面大雪纷飞,屋内暖和得很。
丹尼斯太太告诉温森特,要介绍一位朋友给他--雅克维尼,马卡塞矿井的一名临工。马卡塞是比利时煤矿所属七个矿中的一个,是博里纳日最老、最危险的矿井。有许多人被这个矿井的毒瓦斯、爆炸或坍塌的旧坑道夺去了生命。雅克维尼为人正派诚实,是矿工们唯一可信赖的人,可惜他患了肺病,活不了多久。肺病是每个下过矿井的人都要得的病。
温森特和雅克认识以后,雅克又介绍他认识矿工亨利德克鲁克。
梵高传 12
亨利住在矿工们群居的峡谷中,都是极简陋的木板房,为了挡风,木板的缝隙间塞着粗麻布条,几乎没有家俱,大人、小孩全拥挤在可怜的一点空间。亨利几次都是在矿井中死里逃生,身上全是伤疤,他因为性格刚直总是被分配在最差的矿层。矿工们日子连奴隶都不如,早上三点就下井,井下又黑又热,他们不得不光着身子干活,并且只能跪着干,因为直不起腰。空气里充满煤尘和毒瓦斯,没法呼吸。而且小孩不分男女从八九岁就开始下井,不满20岁就发烧,害上肺病,一般只能活到40岁,然后便死于肺结核病。他们得到的报酬是一间小棚屋和仅够糊口的一点食物,几乎天天都在死亡线上挣扎,病了就被撵出来,没有一分钱,死了就像条狗似地埋掉,留下老婆孩子靠邻居街坊接济。从8岁到40岁,要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下熬32年。
温森特到小瓦姆村没有几天,就在丹尼斯面包房后面的一间简陋的小棚屋中举行了第一次宗教会议。村子里生病的人很多,他经常给他们带去一点牛奶或面包以及衣物之类,整个小瓦姆村的人渐渐喜欢上了温森特。
后来,温森特又在马卡塞附近发现了一座弃置不用的马厩,那里足可以坐100个人。小瓦姆村的矿工们把里面挤得满满当当,听温森特给他们布道。就梵高传 13这样过了一些日子,元旦节时温森特盼来了皮特森牧师寄来的一封信,信中说福音传道委员会得知他工作出色,决定授予他一项临时任命,期限半年,如果在六月底之前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他的职务将成为永久性的。而且试用期间月薪为50法郎。温森特欣喜若狂,他找到了自己一生中所要从事的工作,这正是他一直盼望的,并且他再也不用依靠任何人来养活自己了。
温森特现在已是受委任的福音传教士,他又找了一个大房子,作为他举行集会的永久场所。有时下午他就召集一些还不够年龄下矿井的小孩,教他们念书,给他们讲一些最简单的圣经故事。房子里面很冷,他就随一些矿工的妻子和小孩到矸石山上去捡煤,回来生火,然后布道。他脸上和手上的皱纹里经常沾满了黑煤灰,感觉和矿工们没有两样,矿工们对他也就有了一种亲切感。
温森特找了个机会和监工雅克一起下过马卡塞矿井,到最下面一层,700米深处见到矿工德克鲁克,他见到了最艰苦最原始最危险的矿工挖煤的一幕,里面的空气像火一样烫,令人窒息,闷热和粉尘让温森特感觉自己到了地狱。采煤工穿着又脏又黑的粗麻布衣裳干活,他们双膝跪在地上,后背抵着岩顶,朝能采到煤的那个角落挥动手中的镐,一点一点地刨出煤梵高传 14来,他们就像受伤的动物一样,气喘吁吁地伸出又厚又干的舌头。温森特觉得自己一分钟都忍受不住里面的酷热和粉尘,而工人们还不得不干这样极重的体力劳动,而且不能停下来休息,更不能出来透口气,因为凑不够规定的煤车数,就拿不到干一天活所应得的50分币。雅克还检查了关系到矿工生死的木支柱,发现有些已经松动,会引起塌方,并且瓦斯气味也越来越浓,很容易引起瓦斯爆炸,他大声嚷嚷让工人们停工,以便加固支柱和抽瓦斯,但是工人们不干,他们气愤地说如果停工就没有工钱,让石头砸死和瓦斯烧死与饿死没有两样,雅克无话可说了。温森特终于受不了上了地面,他满脸漆黑,头脑昏昏沉沉,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恶梦。事实上,德克鲁克他们以及那些八九的小男孩、小女孩们每天都要在这地狱般的矿井里干13个小时的苦力,而温森特只不过下去几个小时而已。
他上山回到丹尼斯家里,烘烤面包的厨房又暖和又舒适。他吃罢美味的午餐,又洗了个热水澡,上楼来到自己房间,看到自己宽大舒适整洁的床以及墙上挂着的世界各国伟大艺术大师的作品画片,确实赏心悦目。他又打开衣柜清点着一排排的衬衣、内衣、袜子和背心。他走近大衣柜,看到自己的几双鞋,以及挂在里面的暖和大衣和成套的礼服。忽然想到德克鲁梵高传 15克家挨冻受饿的孩子以及那破棚子里凄惨的摆设,他开始省悟到自己其实是个骗子和懦夫。他向矿工们宣扬贫困的好处,自己却过着不愁吃穿的安逸生活。他不是个伪善者吗?他的宗教有什么用?他决定不再住在丹尼斯家里了,他要和矿工们住一样的棚子、吃一样的食物、睡一样的床。他想成为他们中间的一个,这样他认为他自己才有资格给他们宣讲圣经。
他很快就租了一间破棚子。不顾丹尼斯太太的阻拦固执地搬了家。
二月是一年之中这个地方天气最恶劣的月份。肆无忌惮的狂风席卷峡谷和山岗。矿工们从热得难以想象的地下出来,一下子暴露在冰天雪地里,顶着刺骨的寒风挣扎着回家,不久,每天都有人死于肺结核和肺炎,温森特都不知他已主持了多少葬礼。他已经不再继续教那些脸色发青的孩子们读书了,而是成天到马卡塞的山上去尽量多拣点儿煤,分送到那些境况最凄惨的小屋里去。他开始把自己的衣服送给那些最需要它们的老人、小孩和孕妇。随着情况越来越糟糕,他开始做些实际工作,为矿工治病、洗衣、按摩、煮热饮料和熬药。最后,他竟把圣经留在家里了,因为他总抽不出时间去翻它。
到了三月份,热病开始蔓延。温森特自己忍着饥饿,把薪金中的大部分用来为病人买食物和药品,由梵高传 16于缺少食物,他越来越瘦,他那好激动和神经质的毛病也更严重了。寒冷和饥饿折磨着他,他仍发着烧四处巡视,他眼睛深陷,像两个喷烈焰的洞穴,两颊也凹陷下去,只有那个梵高家族特具的大下巴顽强地前伸着。
矿井中最令人担惊受怕的事情偏偏在这时候发生了,因为瓦斯,矿工们都被封堵在矿井中。小瓦姆村感觉到了末日,到处是女人们歇斯底里的嚎啕声,雅克也死在下面。抢救人员无能为力,公司则要求矿工们继续采煤,停止抢救,矿工们忍无可忍,罢工了。
而罢工就意味着小瓦姆村一贫如洗,饥饿笼罩着全村,温森特的薪金一到,他就到瓦姆全部用来买食物,分发给矿工们。后来他自己也除了咖啡没有任何食物了,他虚弱得站不起身,脸上肮脏的红胡子缠结成团,粗糙的麻袋布裹在他身上,代替了原来的衣服,床也早送了人,就用干草铺了一块地方代替。
他在墙角的干草上躺着,为葬身矿下的57名死者,举行安魂仪式,全村的人都挤到他的小屋里……然而这一切恰恰又被德容牧师和范登布林克牧师知道了,他们大为震惊,以为温森特疯了,认为他是在胡作非为举行野蛮的祭礼,与一位基督教牧师身份极不相称,是存心让他们教会丢脸。他们当即解除了对温森特的任命,自然薪水也随之停发。
梵高传 17
工人们最终不得不上工去了。温森特父亲从福音传道委员会那里得到音讯后,就给他寄来信并附寄了钱,要他回埃顿,温森特没有按父亲的意愿办。他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工作、没有金钱、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力量、没有思想、没有热情和理想了,而最糟糕的是失去了赖以维系生命的支点。他26岁的年纪,多次的失败已使他没有勇气再开始新的生活了。
矿工们对他是理解的,博里纳日的生活一如往常继续着。这期间,家里又来信告诉他,凯沃斯的丈夫猝然亡故。温森特处在情感耗尽、一蹶不振的状态下,对此事也毫无反应。
在父亲寄来的钱用完后不久,他收到了弟弟提奥从巴黎寄来的信,信上恳求他不要在博里纳日浪费时间,而要利用信中寄去的钱采取决定性的步骤另谋生路。温森特觉得自己留在博里纳日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他无处可去。
夏去秋来。温森特仍然不敢正视自己的生活,他曾有一段时间埋头书籍,他想在书中寻觅到可以重新指引他生活下去的目标。家中来信说像他这样生活是对一切高尚的社会传统的冒犯,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再找个工作来养活自己,他何尝又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他知道,他已经到了一生的最低点。日子就梵高传 18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冬天,他总是在父亲和弟弟提奥的交替供应下维持半饱的生活。
他开始画画,因为他突然省悟到自己在怀念那艺术的世界了。曾几何时,他是多么熟悉伦勃朗、米莱、朱尔迪普雷和德拉克罗瓦!他想起在伦敦和阿姆斯特丹的美术馆里曾经看到过的每一幅美丽的油画,渐渐地又恢复了活力。他开始省吃俭用去买一些铅笔和白纸,找一块薄木板,就出发去马卡塞。他画得仓促而潦草,解剖知识一点都没有,透视不对头,比例也不准,他意识到自己还未入门,决心从临摹开始,而且要临摹大师的作品,所以他又主动写信的弟弟提奥,让他寄一些素描来。提奥给他寄来了他需要的作品,还有一些大张的素描纸,供他临摹用。温森特起早贪黑的画,有时也给小瓦姆村的矿工们及他们的妻子儿女写生或者到马卡塞矿井门口作画,画完后就复制一幅,把它夹在信里寄给提奥。他很投入地画画,有时经常弄得身无分文,不得不靠别人借给他一点点面包维持生命。他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持续高烧。就在他卧病不起的时候,他弟弟提奥赶到了博里纳日,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弟弟提奥这几年大有长进,虽然才23岁,但他已是巴黎的一名出色的画商,经济上也很富裕,仪表堂堂,风度不凡,在巴黎还有一套不错的公寓,房梵高传 19间布置得很是华贵。当他见到温森特这幅凄惨贫困不堪的样子时,手足之情令他落泪了。他赶紧去弄了些吃的,又给温森特买来一些床单衣物及其它生活必需品之类,把温森特的肚子填饱,又给他洗了澡,刮了脸,然后让他美美地睡了一觉,这样温森特的精神状况才好了许多。
温森特抽着提奥从巴黎带来的上等烟丝,想起了在布拉邦特度过的童年时代,他和提奥一起在莱斯维克的老磨坊,那是值得留恋的日子。
他们开始讨论日后的生活,提奥明确提出来要支持他,只要温森特选定一个目标,提奥将为他提供经费,每月给他寄来生活费,直到他成功。
温森特毫不迟疑地说 :“我准备做个艺术家!”
他没有想到,他将为此而付出一生。
他更没有想到,欧洲源远流长的艺术史上将会写下怎样灿烂的一页……
梵高传 20
第三章 埃 顿
提奥回了巴黎,温森特草草打点行装,乘火车回到了故乡埃顿。
家人尽量回避谈及他穷愁潦倒的境况,只是用食物和亲情使他在身体和精神让得到恢复。温森特每天都在田野的荒地上徘徊或在自家房舍附近漫步,他渐渐感觉到自己又恢复了活力,他开始着手工作了。
父亲发现他每天在家临摹素描,很疑惑 :“干这一行有前途吗,温森特?”父亲问 :“你是不是有可能做到自食其力呢?”
温森特马上回答父亲说提奥打算支持他,直到他能自立为止,并且告诉父亲 :“这是最后的选择,父亲。我再也不会改变主意了。”父亲感到很宽慰。
温森特于是每天带上绘画用品和画架,到乡间去写生。 埃顿是个相当闭塞的小镇, 这里的人都斜眼看着这么大个人成天拿着铅笔和画纸在旷野里消磨时光,他们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特别是温森特古怪的服装、举止、红胡须、以往的经历,在他们眼中简直与疯子没有两样。
晚上,温森特就在家中画他的家人,如父亲、母梵高传 21亲、小弟科尔以及三个妹妹。他总是画得相当吃力,一个动作又擦又改许多遍还是看着别扭。他父亲又开始担心儿子是不是那块料。
提奥给他寄来了纸,解剖图片、画笔、颜料和他尽力省下来的法郎,还专门写信鼓励他努力工作,不要做那种平庸的艺术家。
日子过得忙碌而愉快,转眼就到夏天。他最乐意画那些田野中的风景和农夫。有时画掘地的人,一下子画五遍;有时画播种者,也是两遍不够又画两遍;后来又画羊倌倚着他的牧羊棍或一个正在削土豆的妇女……他母亲很奇怪他为什么总是画那些穷困的农夫。
夏天又过去了。温森特觉得自己应该出去开开眼界,于是他写信征求提奥的意见,提奥寄来了火车票钱。温森特开始联系他家在海牙的亲戚特斯提格和毛威,告诉他们自己准备移居海牙,然后就出发到这个国家的首都去了。
赫尔曼特斯提格先生是海牙美术学校的创始人,也是荷兰最著名的画商,他继温森特梵高叔叔之后担任了古比尔公司的经理。他很爱荷兰的那些年轻的画家,并且大量收购他们的作品,高价售出,他想为荷兰培养出第一流的大画家。
温森特来到古比尔公司找特斯提格。装点十分华丽的古比尔公司给人的印象是非常富有但不失文雅。梵高传 22而温森特当初是很有可能成为这里的主人的。
他把他的作品给特斯提格看,先是博里纳日那些下班归来的衣衫褴褛的矿工、俯身在矸石堆上捡煤的矿工妻子,然后是布拉邦特耕耘播种的劳动者的素描。他极想知道,这些画着底层穷苦人民的朴素的画在这高贵的艺术殿堂里是否卖得出去。
而特斯提格可怕的沉默无形中告诉他--他的作品是拙劣的。
他决定去找他的表哥安东毛威。毛威是海牙有名的大画家,在美丽清洁的海牙有一幢不错的房子。
毛威提议他开始用颜色作画,并且在温森特的一再要求下勉强同意当他的老师,当然也有前提,那就是不能影响他本人作画,因为毛威觉得自己太忙了。
温森特兴高采烈的踏上归途,返回埃顿。
他一到家,看见表姐凯沃斯在那儿。
原来凯的丈夫亡故了,对她打击很是沉重,于是携儿子简来到布拉邦特的埃顿。温森特内心非常高兴,因为他一直偷偷爱着凯。他不仅爱她的美貌,而且爱她整个的人和她的风度举止,她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的良好教养。在温森特失去乌苏拉以后漫长的七年里,他是何等的孤单寂寞。他这一辈子还不曾听到过女人对他讲一句表示爱恋的话语,也没有女人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过他一眼。他想得到凯的爱,28岁的他渴梵高传 23望爱情。
他每天邀凯和她的儿子简外出画画写生,他以非凡的毅力遏制着自己的感情,因为凯从不给他一点儿机会。
他终于按捺不住了,他的热情冲破了人为的堤坝。那天,他们一如往常一样出去,温森特画了整整一个上午那个挖地的人,然后休息,吃午饭,简在草地上睡着了。温森特突然发狂地把凯搂到怀里,粗鲁而热情的话语如汹涌的海水从他口中奔泻出来……凯先是恐惧,继而反感,最后是逃跑。“不,永远办不到!”她斩钉截铁地说 :“这是不可能的!”
……
家中的人都认为温森特疯了,非常气愤和伤心。凯次日一早便带儿子回阿姆斯特丹的家去了。
温森特开始苦苦地给凯写信,但是斯特里克姨父明确地表示说温森特前途没有保障,没有钱,和凯之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温森特决定去找凯,但他确实没有钱,只好求助弟弟提奥,提奥寄了二十法郎作为他到阿姆斯特丹的路费。他赶到了凯的家,并且闯了进去,斯特里克牧师将他痛骂一顿。他执意要见凯,但凯却躲起来了。
温森特第一次感到一种巨大的、无言的悲哀。梵高传 24
第四章 海 牙
温森特在海牙的厄伊莱博曼附近的申克继格大街138号租了一大间画室,每月租金14法郎,房子前面就是繁忙的莱恩车站。
他找到毛威,毛威开始对他讲授一些基本技术,让他着手画水彩和油画,有时还有人体写生。在这里他认识许多新画室朋友。德鲍克就是其中一个,德鲍克有固定的收入,在英国受过教育,十分讲究穿着, 处世也很随和,这恰恰和温森特相反。 他曾经邀温森特到他的画室参观,他的画室在威莱姆斯帕克--海牙的豪华地区,布置得富丽堂皇,使温森特自惭形秽。德鲍克还得意地把自己的作品给温森特看,温森特直言不讳地说他的作品缺少激情,他们因此而争执过一段时期。
温森特后来每天都请模特儿,对他来说是一笔大的开支,有时他口袋里只剩下一个法郎仍要画,但他从不开口对毛威谈他经济上的问题,他不想给毛威添麻烦。毛威有时用好长时间教他如何涂水彩,如何把错误地颜色洗掉,温森特总是搞得一塌糊涂。毛威安慰他不要心急,鼓励他就这样进步下去,一定会有收梵高传 25获,并且预言特斯提格不久就要买他的画。
很快温森特就囊空如洗了,提奥的100法郎还不见寄来,他给提奥写信求他继续寄生活费。
三天来他虽然没吃一口东西,但继续上午在毛威那里画水彩,下午在施粥所和三等车候车室写生,晚上或去“布尔克利” (一些画家经常集体作画写生的地方) 或去毛威画室作画。他恐怕毛威觉察到他处境从而对他失去信心。温森特明白,尽管毛威开始喜欢他了,但如果他的困难开始干扰毛威作画的话,他的表哥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抛开的。所以,当毛威的妻子杰特邀他共进晚餐时,他谢绝了。
胃部的隐隐地作痛令他回忆起在博里纳日的日子。难道他得终生挨饿吗?难道他永远也得不到片刻的舒适和安宁吗?
温森特因为发烧,连铅笔都握不住,他躺倒在床上。次日,他拖着病弱的身子找特斯提格借钱,可惜他到巴黎去了。因为他曾答应帮助照顾温森特,所以公司里的人借给温森特25法郎。
“一顿饭就会把一切都治好。” 他常对自己说。食物虽然解除了他胃中的痛苦,却消除不了他身上那触摸不到的孤独的痛苦。他买了些廉价的烟草吸起烟斗,跑到莱恩东站前他见过的一个小酒店。这是工人们常来的地方,温森特在这里慢慢地呷饮酸葡萄酒,梵高传 26想麻醉一下自己长期压抑的思想。
就这样,在这简陋的酒店里,温森特认识了克里斯汀--一个同样苦命的女人。
克里斯汀是个洗衣工, 有五个孩子, 现在又怀上一个,并且还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父亲--她住在她母亲家里,她母亲当年也和她一样为了生计不得不出卖身体, 并且生下了克里斯汀和她兄弟, 她兄弟明说了他是个拉皮条的。克里斯汀已经32岁了比温森特还要大2岁,现在正在为进医院和孩子没有钱而发愁……他们像老朋友似地随便聊天,互相讲述着自己的身世,使温森特感觉不再那么孤独和痛苦了。
这个月过了数日提奥才把100法郎寄来,温森特马上出去请了个在花园挖地的老妇人作模特,他用水彩写生。有一段时间他的画生硬干涩,现在变得润泽流畅了。他感谢克里斯汀给予他的一切。生活中得不到爱情确实给他带来了无尽无休的痛苦,然而却无损于他;而情欲的不足却能使他艺术的源泉枯竭,以至扼杀他的生命。
特斯提格先生到过温森特的画室,看到温森特有了一间像样的画室,而且工作很努力,他感到由衷的喜悦。他愿意看到年轻的艺术家们取得成功,这样对他来说也是有益的。但是特斯提格是个善良而高尚的人,崇尚传统,有他的一套上流社会的准则,如果有梵高传 27些画违背了这个准则,他一定会拒之门外的。
特斯提格告别前一再叮嘱温森特要努力,希望看到温森特的进步,并且说很想购买温森特一段时期后有显著提高的作品。
德鲍克有时也带一个非常漂亮的职业女模特过来画裸体,但温森特却想要画些老年男人和女人的人体,画些有特色的人体,这一点又和德鲍克谈不来。
每天,温森特一早就出去找当天要画的模特儿。诸如铁匠的儿子、格斯特精神病院的老妪、泥炭市场上的一个男人、犹太区的祖母和孙子两人……雇模特花去他很多钱,他不得不勒紧裤带。
毛威继续耐心地教他。每天晚上温森特都要到毛威那间繁忙而温暖的画室作画。有时他垂头丧气,因为他画的水彩太厚、不干净而且呆板。毛威就不断开导他,让他不要丧失信心。在一个偶然机会里,毛威介绍温森特认识了韦森布鲁赫--由于他对别人的作品毫不留情的批评而素有“无情之剑”称号的一名画家。韦森布鲁赫与他一接触就格格不入,韦森布鲁赫喜欢挖苦别人,而温森特却不买他的帐。而这个时候毛威因为创作很投入,体力越来越不支,脾气反倒更大了,温森特觉得毛威变了。
克里斯汀来找过温森特几次。温森特觉得和她相处比和毛威他们相处更自在、更无拘无束。他们之间梵高传 28的谈话既不矫揉造作也不争强好胜。温森特说话她只管听,她不自负,所以也不想去表现什么,他们俩谁都很愉快。温森特觉得克里斯汀的生活中的辛酸血泪和自己差不多,没有阶级界限,不分贵贱高低,都是苦命人。
温森特决定请她做自己的人体模特,克里斯汀很爽快地答应了。
温森特曾经写信告诉他的叔叔他在海牙定居下来了,并且邀请他叔叔来看看。他叔叔科尼利厄斯马里纳斯梵高素享盛名,既有成就又有钱,他常来海牙给他的画店--阿姆斯特丹最大的一家画店--买画和其他物品。
有一天,科尼利厄斯 马里纳斯不期而至。“这么说,你打算做个艺术家啦,温森特?” 他说:“梵高家也到了该出个自己的艺术家的时候啦!海因、温森特和我30年来一直在买外人的油画。现在我们将能留下点儿钱在自己的家里啦!”
温森特笑了 :“我一起步就有三个叔叔和一个兄弟在经营绘画的买卖了。”
科尼利厄斯看中了温森特一些小画,那是温森特有一天半夜12点徘徊在布雷特纳一带画的。科尼利厄斯订购12幅这样的画,并且还想请温森特画12幅阿姆斯特丹的风景。
梵高传 29
这令温森特有了一种成功的喜悦。
特斯提格又来了几次, 每次来说的话都一样 :“你是有一点进步,不过画得还不行,我仍然不能拿它们去出售,你还需要努力!努力!……”
韦森布鲁赫也来到温森特画室,这次令他大吃一惊。韦森布鲁赫看了他的画后竟没有大加讽刺,而是评价说温森特的作品很有力度,是他性格的反映。
但是特斯提格对他失去了信心,毛威对他也逐日冷落,只有克里斯汀来的时候,温森特才快乐起来。克里斯汀很努力地做他的模特儿,并且帮他做饭和缝补衣裳,克里斯汀变得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克制,原先满口的脏话也消失了。温森特画她已到对她身体的线条了如指掌时,决定画一幅像样的习作了。他让克里斯汀裸体坐在火炉旁的一小段圆木上,他把那段圆木画成一棵树墩,又装点了些草木,看起来像室外一样。画面上克里斯汀那骨节粗大的手放在膝盖上;脸埋在瘦得皮包骨的臂弯中;不长的稀疏的头发披在背后;松驰干瘪的乳房下垂到精瘦的腿上;踩在地上扁平的双脚显得很单薄。他给这幅画题名为《哀伤》。 这是一幅生命力已被榨干的妇女的生动写照。在画的下面他题上了米什莱的一句话:世界上为什么还存在着孤立无援、被人遗弃的女人?
这幅习作耗去了他一周的时间,也用完了他的生梵高传 30活费。他不得不停止画模特儿。
温森特又是几天靠水充饥。他的宿敌--热病又来了。他双膝发软,只得躺在床上,等提奥的钱寄来。后来熬不住了,他决定去借钱,穿上他那打着补丁的肮脏的裤子;泥污的皮靴后跟都磨掉了;外衣是提奥以前的,旧领带怎样也系不正,歪在一边;头上还戴着他收集的怪里怪气的帽子中的一顶。他从街道上商店的橱窗上看到了海牙人眼中的自己:一个蓬头垢面、无所归属、没人需要、病弱而粗野、满脸丑陋皱纹为本阶级所摈弃在外的流浪汉。
古比尔的店员都很奇怪:这个人的家族掌管着欧洲的艺术界,为什么他穷困潦倒至如此地步呢?
他找到特斯提格,特斯提格直截了当地说温森特不是做艺术家的材料,要他去寻找一个适合他干的工作。温森特说了许多原因。特斯提格最终还是借给他10个法郎。他又可以养活自己和克里斯汀几天了。
毛威已经对温森特的四处行乞非常不满,认为他的做法是给梵高家丢人现眼,所以不愿意再教温森特画画。其中另一个原因是毛威对温森特的画越来越看不顺眼,他又让温森特从头开始画一些简单的石膏模型。可是温森特努力地画了许多幅石膏素描后,给毛威看,毛威总是把它们撕个粉碎,他说温森特的手法总是那么的粗野生硬,温森特也恼了,他把石膏模型梵高传 31扔进垃圾箱摔得粉碎,这样一来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了。
恰恰这个时候克里斯汀临产了。因为胎儿位置不对,需要住院,这又需一大笔钱,而克里斯汀是一个法郎也没有的,温森特决定帮助她。
温森特这时收到科尼利厄斯叔叔上次购买12幅水彩画的30个法郎,加上剩下的一点生活费全部付给了医生。于是旧事重演,先是咖啡和黑面包,然后只剩下黑面包,然后是白水,最后发烧、衰竭和昏迷接踵而至。克里斯汀在她自己家里吃饭,不过却没有一点食物可以剩下来给他。温森特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从床上爬起来,神思恍惚、腾云驾雾般地走到了韦森布鲁赫的画室。
韦森布鲁赫很有钱,当温森特说明自己来意时,韦森布鲁赫一口回绝,他一个子儿也不借给温森特。他高谈阔论,大说贫困和痛苦可以造就伟大的艺术家,要温森特意志坚强点。温森特虽然没有借到一分钱,但他却看到了韦森布鲁赫一些创作的草图和过程,在他们谈论画的时候,温森特忘记了饥饿……
渐渐地,外面开始有风言风语,海牙的人知道了他和克里斯汀的关系。毛威当面斥责温森特品行恶劣,而德鲍克则有时到温森特画室调侃他,问他怎么收养了这么一个情妇,为什么不在城里那些长得端正的梵高传 32年轻模特中挑一个? 并且污辱克里斯汀是个 “母夜叉”……温森特把他轰出门,对惊恐不已的克里斯汀说出一个令克里斯汀更惊讶的想法:他想娶她做妻子。
他们紧紧地搂抱在一起,温森特感受到了被人爱的幸福……
不久,科尼利厄斯叔叔来信了,内容很简单:得悉温森特的不名誉行为,原定的六幅画合同已经解除,并且今后对他的作品将不再有兴趣。
温森特的整个命运全看提奥了。他给弟弟写了一封充满感情的长信,说明了一切,恳求提奥谅解他,不要抛弃他。提奥来信提出很多反对的理由,但却没有谴责他们。他也提出了劝告,但没有暗示如果他的劝告不被接受他就不寄钱。在信尾,他说,尽管他不赞成这件事,但是他请温森特放心,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帮助他。
克里斯汀分娩了。虽然孩子是别的男人的,但现在马上他就拥有妻子和婴儿了,温森特还是感到快乐无比。他们打算在克里斯汀身体复原后正式结婚。
温森特租下了隔壁一所空房子,有工作室、起居室、厨房、套间和顶楼的卧室。因为克里斯汀及她十岁的长子海尔曼,还有新生儿都将要搬过来住,温森特希望她们有一个温暖舒适的家,虽然这又要多付房租。
梵高传 33
克里斯汀她们搬过来了。温森特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恬静心情重新回到工作中去了。有个自己的家庭,感觉着身边一个家庭的忙乱与节奏是多么好啊!和克里斯汀在一起生活给了他继续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只要提奥不抛弃他,他确信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
特斯提格到温森特新居时,克里斯汀正坐在柳条椅上给婴儿喂奶,海尔曼在炉边玩着。特斯提格被这一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后来韦森布鲁赫也来了,他想看看温森特是否还活着,一向刻薄的他大呼小叫,因为在他眼里这个家是怎样组合的呢:一个私生子、一个妓女和一个慈善家。
温森特不管别人怎样去说去看待他这个家,他仍然不断地画,有时也出去写生。这样他发现了斯赫维宁根--一个小小的渔村,座落在北部海岸边两座屏障般的沙丘之间。海滩上摆着一排排方形的单桅渔船,饱经风雨侵蚀的船帆颜色暗淡;船尾后面是制工粗糙的方形船舵;渔网铺开准备出海;帆索高处飘扬着铁锈色或海蓝色的小三角旗。往村里运鱼的车子身是蓝色的,但车轮却是红色的。渔民的妻子们头上戴着白色的油布帽子,帽子的前面用两个金色的圆形针别着。人们聚在潮水边翘首盼望亲人们归航。“库尔扎尔号”梵高传 34彩旗飞舞,这是一艘专门供那些希望欣赏一下海上风光而又不愿在海上久留的外来宾客乘坐的宽敞游艇。灰色的大海翻卷着白色的浪花,有节奏地拍击着海岸,海水不断加深的绿色渐渐转成暗蓝;天空呈现一片灰色,空中的云彩变换着花样,偶尔露出的一角蓝天向渔民们暗示太阳依然照耀在荷兰的上空。在斯赫维宁根这个地方,男人出海打鱼,女人在家料理家条,这里的人民世世代代都在这块土地和大海的哺育下繁衍生息。
温森特用水彩画了大量的街景,他发觉这种绘画手段颇适合表现那些迅速产生的印象,但它没有深度和厚度,也不具有表现他需要描绘的事物的那种特性。他向往画油画,可又不敢动手,因为他想系统的学习一些油画技法。
这时,提奥到了海牙。¥ 提奥26岁了,现在他已成了一名精明强干的画商。他经常为他画店出来跑,无论他到哪里都被公认是这一行的佼佼者之一。
提奥声明他此行海牙的主要目的是想同温森特商量不要同克里斯汀建立永久关系的事。温森特答应在他自立之前一定不娶克里斯汀。
提奥相信温森特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位伟大的画家,但至今他也不大肯定他是否喜欢温森特所画的那些东西。提奥是个有识别力的业余美术爱好者,他在鉴别梵高传 35艺术优劣方面训练有素,但是他一直拿不准究竟应该如何看待他哥哥的作品。在他看来,温森特的作品一直处于形成过程之中而从未臻于完成。
他们兄弟两人在一起对比悬殊。年轻的提奥服饰考究,皮靴锃亮,衬衫新浆过,衣装笔挺,领带系得端端正正,黑色的圆顶礼帽歪戴着,意气风发,柔软的褐色胡须仔细修剪过,走起路来姿势潇洒自如,斯斯文文;另一个则是苍老的温森特,皮靴磨烂了,补丁的裤子与那件窄小的上衣颇不相称,领带也未系,头上是一顶可笑的农民帽子,满脸的红胡须乱糟糟的,走起路来脚步蹒跚、摇摇晃晃,边说话边指手划脚,唾沫四溅……外人怎样也看不出这是一对兄弟。
提奥一走,温森特就动手画油画了。他画了三幅油画习作,一幅是格斯特桥后面的一排修剪过的柳树;另一幅是一条煤渣路;第三幅是米尔德福尔特的一片菜地,菜地上有一个穿着蓝色罩衫的人在挖土豆。另外又画了一些小习作,如描绘集市上人们正在收摊的景象;在施粥所排队等粥的人们;疯人院里的三个老头;斯赫维宁根起锚待发的渔船等等。
空闲的时候,温森特想到了父亲,这时他父母亲已经搬到布拉邦特另一个小村镇纽恩南了。他写邀父亲来做客。不久,他父亲提奥多鲁斯来到了海牙。很友好地同温森特交谈了许多,并且说温森特的母亲很梵高传 36想念,希望他回新家一趟。
他父亲很快就返回了纽恩南,他安慰妻子,他们的儿子情况并不像他们想家的那样糟糕。
温森特潜心研习绘画,热情越发高涨。唯一的困难是油画颜料贵得吓人,而他又涂得那么厚。他画得很快以至光买画布就开支浩大,他的钱花完了,同时他的画室也堆满了画。提奥已经把寄钱的时间进行了调整,他每月一号、10号和20号分别寄来50法郎。而只要他的汇款一到,温森特就会匆匆赶到画商那里购置大管的油画颜料,又很快地画起来,直到颜料和钱都消耗干净为止。
他吃惊地发现,为婴儿竟需要买那么多东西。克里斯汀还得不断地服药、买新衣服、吃些专为她补养身体的食物。而海尔曼又必须读书、付学费。这个家,简直就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他老得去买灯盏、锅盆、毯子、煤和柴、窗帘、地毯、蜡烛、被单、餐具、家俱以及源源不断的食物。他简直不知道究竟如何在绘画与这三个依靠他抚养的人之间分配这150个法郎。
克里斯汀很不理解,他为绘画付出那么多的时间和金钱还有精力。
温森特重新画起素描。这样可以省下买颜料的钱,但是模特儿却把他吃穷了。他要克里斯汀重新做他的梵高传 37模特,但她总是以种种借口推脱了。温森特不得不又到外面花钱请模特,这样没钱买食物的日子也随之增多了。克里斯汀开始和温森特争吵,并且经常回她母亲家去住。克里斯汀是那种深知人间苦痛而且为了能有一刻不受苦什么都愿干的女人,她渐渐又变得放荡不羁了。起初,温森特并无察觉,后来才明白了自己所面临的事情。
克里斯汀已经经常回她母亲家,并且大抽雪茄和喝酒。温森特境况日益恶化,他债台高筑,欠帐也越来越多。
春去冬来,又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季。温森特这个家愈来愈不像个家,克里斯汀变得懒散,不干活,只是抽烟和喝酒,她也从不告诉温森特买这些烟酒的钱从哪儿弄来。海尔曼更没人管,也没钱学习,终日乱跑,穿得又脏又破。
温森特对于他个人生活上的事一慨不理,只管继续画画。他知道他的家庭正在崩溃着,他试图用工作掩盖他的绝望。
终于有一天,他被一个讨账的商人打了一顿,才清醒过来,他发觉他连自己都养不活了,何况还有这么多人要吃要喝,他想离开海牙了。他和克里斯汀友好谈判后决定分手。
提奥知道了这件事,立即回信表示同意并寄来了梵高传 38100法郎为温森特还债。
家中父亲也来信了,亲情使他一下子省悟过来,他要回家。此时的温森特,生着病,饥饿不堪,神经极度衰弱,疲劳而又失望,他要回家在母亲身旁住几个星期,让身体和精神都恢复过来。当他想到布拉邦特的乡间,那树篱、沙丘和在田野里掘地的农夫时,许多月来从未感到过的平静降临他的心间。
克里斯汀带两个孩子送他到车站。他们哽咽着说不出话。
一声汽笛, 火车载着温森特离开了海牙,自此,这个女人便永远地消失在车站烟尘滚滚的黑暗里面……梵高传 39
第五章 纽恩南
纽恩南的牧师住宅是一幢粉刷成白色的两层石砌建筑,后面有一座非常大的花园。园中有榆树、树篱和花圃以及一个水池。虽然纽恩南的人口达2600人,但其中新教徒只有100人。提奥多鲁斯的教堂很小,纽恩南比起繁荣的集市小镇埃顿来差了一等。纽恩南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房舍聚集点。
牧师住宅的大门上头嵌着黑色铁字:A°1764。大门外就是一条通往城市埃因霍温的大道。温森特和他弟弟科尔住在起居室上面的那间卧室。每天清晨,他一睁眼就能望见太阳升到他父亲那所教堂的精巧的尖顶之上,轻轻地给池水涂上一层淡而柔美的色彩。日落时分,他坐在窗旁的椅子上观看那池水上颜色的变化,很是入神,感觉自己也溶进了那泓池水之中。
他希望静下心来单纯从事画画,他没有别的愿望,只想深入到乡村中去,描绘田园生活。就像米勒一样,他希望和农民生活在一起,了解他们,描绘他们。他确信,一些人虽然来到了城市并且定居,但是乡村给他们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他们对乡间的田野和农民怀着终生不渝的眷恋之情。
梵高传 40
温森特把花园里那间马夫的小屋布置成一间乡间画室,他想呆下来,做个荷兰的米勒。
纽恩南一带有许多织工。他们住在小小的茅草顶的泥舍里,里面通常有两间房。一间是全家住的卧室,仅有一扇能照进一束光线的小窗。墙上有些离地3英尺高的方形的凹进处是放床的地方。房间里往往还放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只泥炭炉和一个放盘盘罐罐的做工粗陋的柜橱。地面是凸凹不平的泥土地,墙也是泥抹的。另一间的大小约是卧室的三分之一,而且由于倾斜的屋顶致使其高度只有卧室的一半,那里是放织机的地方。
一个织工实打实地工作一个星期可以织60码布。他织布时还得要他的女人在一旁为他缠纱团。他们就靠织的这块布,送到工厂主那里领取可怜的一点报酬。温森特发觉他们与博里纳日的矿工有着不同的气质。他们寡言少语,安分守己,听不到他们有一句类似反抗的话。
温森特很快就和他们结成了朋友。他感到织工们心地单纯,他们只求有足够的活计,好挣到他们赖以维生的土豆、咖啡。他们干活时对他在一旁画画毫不介意。
他早上起得很早,然后就去田野上或者农民和织工的茅屋中呆上整整一天。同地里的农民和织机旁的梵高传 41织工相处,他觉得自在舒畅。他总算没有白白地和矿工、泥炭挖掘工以及在炉旁沉思的农民在一起度过了那么多个夜晚。一天到晚持续不断地观察农民的生活已使他为之深受吸引以至达到忘乎一切的地步。他在寻觅着“正在逝去的事物中那些永不消逝的东西”。
他又重新迷恋上了画人物,他不停地写生。
当他背着画架,腋下夹着未干的油画兴致勃勃、大摇大摆地从大路上走过来时,家家户户的百叶窗都会从底下打开一条小缝,而他便像受刑似地从两旁投来的那种女人家爱打探而又不怀好意的目光下穿过。他妹妹伊丽莎白不喜欢他,她担心他的怪癖会把她在纽恩南结成良缘的机会毁掉。
温森特不和全家人一起在桌前吃饭,而是跑到一个角落里,边吃饭边审视自己的作品,稍不满意他就把它们撕成碎片。他从不跟家里人说话,他们也很少理他。总的来说,他认为他们交谈越少,互相相处得越好。
他在田野上画了一个月就开始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有人在监视他。他知道纽恩南人总是盯着他,也知道地里的农民也常常扶着锄头好奇地瞧他。然而不一样,他觉得自己不仅被人注视,而且被人跟踪着。开头几天,他曾想不耐烦地甩掉这盯梢,但是却总摆脱不掉这种被一双眼睛死死盯在背上的感觉。梵高传 42有许多回他用眼睛在周围的田野上搜寻,然而毫无收获。
他几乎用了两个星期的功夫才抓住这个人,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子。他跟踪她,看见她拐进他家旁边的一幢房子。
晚上他问母亲,原来那幢房子是姓比奇曼的一家子,有五个女儿,父亲早已去世,只有一个老母亲,这五个女儿居然一个也没有结婚。
他决心下次出去写生时向这个女子问个明白,为什么要跟踪他。
可是每次作画,他都非常投入,总是忘掉了这件事。他逐渐养成了把一样东西迅速捕捉下来的习惯,那就是用一种突然迸发的热情把眼前的景象给予他的印象画下来。前辈荷兰绘画使他感受至深的是它们都是迅速绘成的,而且伟大的大师们一次匆匆画成后就不再去碰它了。他们之所以极其迅速地画就是要使他们的第一个印象和表现基调的情绪保持纯正和完整。
他极度兴奋地画着,他在画布上倾注越多的热情,那双望穿他后背的眼睛就越热烈。
一直到傍晚,他冲动地画上最后一笔,才发现这女子站在他身旁已有整整一天。
温森特知道了她的名字--玛高特,她并不美丽,有30多岁了,皮肤也开始出现皱纹,但是她有一双梵高传 43深褐色的漂亮眼睛,流露出一股善良温柔。她突然抱住了温森特,把嘴唇贴在了他的胡子上。
第二天,他们在村外一个约好的地点见面了。玛高特过来吻了他,那样坦然的一吻,仿佛他们已是多年的恋人了。她丝毫不具备凯的那种美丽优雅,但比起克里斯汀来,她可就算非常吸引人了。
她告诉温森特她39岁了,再过几个月就40岁了。这是她一辈子第一次恋爱,她不想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温森特被她的汹涌澎湃的热情吞没了,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女人迸发的爱情产生的那种令人感到诱惑和慰藉的芳馨。
玛高特几乎每天都陪他外出画画。他们时常要步行10公里才能到达荒地上那个他选定的作画地点,等走到时他们俩往往由于一路酷热劳顿而累得筋疲力尽。但是玛高特从来没有怨言。这个女人身上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她那本来灰褐色的头发闪动着金色的光泽;她那焦干的薄嘴唇如今显得丰满红润;她那就要起皱的干涩的皮肤如今变得光滑、柔软而温暖;她的声音里新添了一种活泼轻快的旋律;她的步履变得矫健而富有生气。爱情打开了潜伏于她身上的某个不可思议的源泉,使她可以不断地沐浴在这使人恢复青春的爱的泉水之中。她带来丰盛的午餐以博得他的欢心,写信到巴黎定购某些他曾经赞赏地提及的画片,然而梵高传 44她从不干扰他的工作。他作画时,她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同样沉浸在他倾注于画稿上的那种奔放充溢的激情之中。
玛高特的爱使温森特感到愉快,她不用挑剔的目光看他,他的所做所为在她看来都是正确的。她没有斥责他举止缺乏教养,也不批评他嗓门粗哑,更不议论他脸上触目的皱纹。她从不责备他挣不来钱,也不怂恿他去干与绘画不相干的事。
温森特对他的新处境并不完全放心。他天天都准备着这种关系的破裂,准备着玛高特变得冷酷无情从而对他的失败大加褒贬。随着盛夏季节的来临,她的爱情有增无减,她所给予他的是那种只有成熟的妇人才能具备的深刻的同情和崇拜。
温森特讲述了克里斯汀的故事。玛高特对他说她从她母亲那里听说过,她母亲告诉她温森特是个坏人,在海牙时曾经和放荡的女人同居,但玛高特认为那是恶意中伤。
秋天到了,树叶也落光了。全纽恩南都在议论温森特和玛高特,镇上的人喜欢玛高特,但对温森特却既不信任又有些怕。玛高特的母亲和四个姐姐千方百计要中止这场恋爱。
温森特永远也弄不清镇上的人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他。他们总是认为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温森特也梵高传 45不去管这么多,他懒得给他们解释。
玛高特有一次递给温森特一包东西,那是他梦寐以求的约翰马歇尔著的非常精美的《艺用解剖学》。温森特喜出望外。
他爱玛高特不像爱乌苏拉和凯那样,他爱她甚至不像爱克里斯汀。 但是, 对于这个那么温顺地躺在他怀抱中的女人,他却怀有一种非常深切的同情。他知道在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中几乎都存在爱。回忆起由于乌苏拉和凯拒绝了他的爱而使他经受的那种痛苦,想到对世界上唯一的一个痴情爱着他的女人他所能给予的感情是那样少,他内心不禁隐隐作痛。他崇敬玛高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然而无法解释的是他发觉这竟有点儿让他不舒服。他让这个像过去他爱乌苏拉和凯那样爱着自己的女人的头枕在自己的臂膀上,他终于明白了那两个女人从自己身边逃开的原因。
他们决定结婚了,并且各自在家中透露了他们的想法。
温森特父亲认为他必须挣够钱把生活安顿妥当之后才谈得上结婚的问题,现在这样说根本不现实。
玛高特家简直是气愤之极,比奇曼太太的五个女儿全不结婚,玛高特的结婚对村里人来讲将是她那些姐妹嫁不出去的有力证明。比奇曼太太认为使她的女儿中的四个免遭更大的不幸比使她们之中的一个得到梵高传 46幸福更为重要。她们将温森特骂了整整一天。她们知道温森特的一些情况,例如他在海牙与妓女同居,靠他弟弟养活,做过画商、教师、书商、学过神学、还当过福音传教士,而没有一样干得成功。她们认为他已经不可救药地被他那原来的阶级所摈弃,一文不名,又无生财之道,像个游手好闲的流浪汉似地到处漂流,她们怎么忍心把她们的姐妹玛高特往火炉中推呢?
玛高特知道她不可能征得家中的同意了,她绝望之极,想到了死。她情绪一天天消沉,皱纹爬上她的面颊;往日的忧郁重新回到她的眼睛里;她的皮肤变得灰黄、粗糙。终于有一天,她和温森特在一起的时候服下了毒药,她被送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