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之华笑道:“看来你是比以前老成多了。大约现在不像从前那般喜欢恶作剧了吧?”
金世遗笑道:“有时也还喜欢捉弄别人的,不过愤世嫉俗的心情却是没有了。你呢,这
几年来你也好么?”
谷之华道:“最初做掌门的时候感到不惯,现在也不怎么了。你也看,我有什么改变没
有?”
金世遗道:“你也比以前更沉着了,好像事事都很有主意,叫人感到可以信赖。”
谷之华道:“以前我对个人的事情想得较多,在遇到命运磨折的时候,就难免消沉。现
在我以我的师父作为典范,一心一意是想光大本门,培植后辈,好与胡虏周旋,功成不必在
我,总有一天,可以恢复汉家旧业。我的心情有了寄托,也即是已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了。”
这几句话隐隐的道出了她的心事,那即是她愿作氓山派的掌门以终老,过往的情孽,那
已是视如过眼云烟,东流逝水了。
金世遗在她面前,本来感到有点儿内疚,听了这几句话,心情豁然开朗,不知不觉的紧
紧抓住了她的手。
这是净化了的感情,升华了的感情,两人紧紧握着手儿,胸中毫无杂念,只是沉浸在幸
福的感觉中,那是“得一知己,一生无憾”的幸福。
金世遗道:“之华,多谢你。”谷之华道:“多谢我什么?”金世遗道:“我在海外飘
流,孤单单一人,有时也会突然感到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生活在这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意
思,每到这种时刻,我就会想起你来,你比我坚强得多,想起你来,我就会坚强了。我给文
岛主关在石窟的时候,与其说是他迫我练成武功,不如说是因为由于你的鼓励,我是想起了
你对我的期望,才决心练成武功,打破牢笼,还要活在这世界上做一番事业的。所以,之
华,这些年来,我在海外飘流,离开你似乎快很远很远,但实际来又是很近很近。”
谷之华道:“我也是每天惦记你的,我担心以你那样的感情,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碰到
重大的变故,会突然像火山般爆发起来,烧毁了自己。现在我可放心了,你已经像孩子长大
成人,感情也沉稳坚厚了,看得出你不会再任性而为,胡闯一通。世遗,我恭贺你练成了绝
世武功,果然不负我先师的期许。”
两人经过一番倾吐,但觉彼此心意相通,感情到了更高的境界。那是江南所想象不到的
境界,江南是希望他们破镜重圆,成为爱侣的,而现在他们的感情已是净化升华,远远超乎
普通爱情之上。这种结果,江南知道了或许会失望,但要是他能够理解的话,他也会为他们
感到幸福的。
谷之华心里轻轻念着两句诗:“中年心事浓如酒,少女情怀总是诗。”金世遗已踏进中
年,而她也将近中年了,她深深的感觉到,金世遗对她的感情比以前更为深厚,像酒一样的
浓,也像酒一样的醇!如果说金世遗以前的感情令她激动、令她颤抖,如今则是令她感到醇
酒的芳香了。而她自己呢,也离开了少女的时代了,缺乏少女那“诗”般的幻想,谜样的情
怀,但现在却是把握得住的感情,那是另一种“美妙”,并不逊于令人心弦颤动的诗篇!
两人默默无言,相对了好一会儿,金世遗这才想了起来,问道,“之华,你刚才问起中
牟县的丘岩,说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要告诉我,那是什么事情?”
谷之华正想答他,忽听得谷中莲在内房叫道:“妈妈,妈妈。”原来她已经醒了。
谷之华笑道:“世遗,你先见见我的女儿吧!”金世遗诧道:“你哪里来的女儿?”
谷之华道:“这是我翼师兄从丘岩家中带出来的一位孤女。”金世遗道:“哦,原来是
你的养女。”
说话之间,那女孩子已走了出来,谷之华道:“莲儿,快来见过金伯伯。”那女孩子睁
大了眼睛,说道:“你就是金世遗伯伯吗?妈妈和姑姑们常常提起你,你是天下最有本领的
人,是吗?”
金世遗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任凭哪一种本领,都没有谁敢说天下第一的。”
他边笑边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女孩子,眼光中忽然露出诧异的神色,谷之华不由得感到
有些奇怪。
谷之华道:“莲儿,你练一套玄女掌给金伯伯瞧瞧。”金世遗看了,说道:“这女孩于
是天生的练武资质,我送她一样见面礼吧。”说罢,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谷之华道:“这是什么?”金世遗道:“我所参悟的武学,尚未曾整理就绪,也未有工
夫都写出来。不过,打好基础的入门功夫我已写好两章了。这是融会了乔北溟秘籍的奥义和
天山派的内功心法的,你师父的少阳玄功是最上乘的正宗内功,只是对于初学之人,非有十
年八年的功夫,不能登堂人室。我所参悟的武学与你师父的异途同归,对于初学之人,也许
更易入手,修习的时间也会快些,之华,说起来这也本应是你家的东西,如今我借花献佛,
拿来给你,也就作为给你女儿的见面礼吧。”
金世遗说“这本应是你家的东西”,这句话有个缘故,因为乔北溟的武功秘籍,当初有
半部落在谷之华的父亲孟神通的手上,后来由孟神通给了女儿,谷之华再给了金世遗,而金
世遗的武学就有一大部份是从乔北溟的武功秘籍再发展出来的。
谷之华听了此言,不无感触,但这是给女儿的见面礼,因此也就接下了。
谷中莲道:“金伯伯,你真是好人。我听白师伯说,你是无家可归、到处浪荡的。不如
你也和我们在这观中住下来好不好?”
金世遗笑道:“我和你的妈妈是好朋友,就是不住下来,我以后也会常常来看你们的。”
江南已去了大半个时辰,还未回来。谷之华道:“莲儿,你去甘师叔那儿叫江叔叔回
来,差不多是吃饭的时候了。”
谷中莲走后,谷之华道:“世遗,你刚才目不转睛的瞧着莲儿,可是觉得有什么异样?”
金世遗道:“她不是丘岩的亲生女儿吧?看来不大像是汉人的孩子。”
谷之华道:“你眼力不错,瞧出来了。她是丘岩从塞外带回来的一个不知来历的孤
女。”金世遗“哦”了一声,沉吟不语,似乎诧意更浓。
谷之华也不禁诧异起来,她的诧异却正是由于金世遗的诧异而引起的。要知谷中莲头有
金发,眼珠微碧,只要留心观察,看出她并非汉人的孩子,这并不困难;那么,从金世遗深
感诧异的神情看来,他所诧异的当不只是这孩子的本身,而是另有其他原因了。那又是什么
呢?”
金世遗道:“你先把这孩子是怎样得来的经过告诉我吧。”言下之意,似乎他也有一些
事情要告诉谷之华。
当下谷之华便将翼仲牟怎样赴丘岩之约,丘岩怎样自尽托孤,以及翼仲牟因为不便抚
养,故而将这孩子送给自己做女儿等等事情说了,她因为急于要听金世遗的,所以说的只是
一个大概经过细节,遗漏颇多。
金世遗忽地问道:“这孩子是不是还有一个同胞兄弟?”
谷之华大感惊奇,连忙说道:“不错,我忘了告诉你了。她是有一个孪生兄弟,由陈留
县的叶君山收养。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世遗道:“那叶君山呢?”谷之华道:“叶君山已给人害死了,他的死还在丘岩之前
几天,凶手是谁,无人知晓,孩子下落,也不知道。怎么,你有所知闻么?”
金世遗摇摇头道:“对丘岩、叶君山以及这两个孩子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但听了
你的叙述,却令我忆起一件旧闻。”
金世遗接着说道:“那年我因为访查天魔教主的来历,曾在阿尔泰山下的一个小国家耽
搁过一些时候,那是与天魔教主同一部族的马萨儿人所建立的一个国家。听得国中人说,他
们的国王正在追查前王一对儿女的下落,原来他们的国王乃是前王平章(官名,相等于宰
相),四年前杀了国王王后,篡位自立的,为了斩草除根,是以追查前王的儿女。我又听过
他们一些父老的私下谈话,前王似乎比现在的国王,远得百姓爱戴。”
谷之华道:“这么说来,难道莲儿竟是马萨儿国的公主?但根据她的记忆,她小时并不
是在皇宫住的,父母也不和她同在一起,她的母亲只来看过她一次,还是晚上偷偷到她所住
的帐幕来,而且还不敢表露身份,这又是什么缘故?那时她的父亲还是国王,奸臣还未曾篡
位呀?”
金世遗道:“当然还不能断定这孩子就是马萨儿国前王的女儿,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
他有一对孪生子女,你的女儿也有个孪生的哥哥。”
谷之华问道:“你刚才说那国王是在四年前被杀害的么?”金世遗道:“不错。”谷之
华沉吟片刻,说道:“这又是一个巧合了,根据莲儿的忆述,也是在四年之前,那草原上似
乎曾发生过一场么灾难,她就是在那一年被丘岩从草原上带走的。”
金世遗道:“在西域诸种人中,马萨儿人较似汉人,他们的孩子大都长得很秀气,你的
莲儿是有点像马萨儿人的孩子。”
谷之华笑道:“听你这么说,竟是越说越似了。要是莲儿当真是什么公主,我可不敢要
她做女儿了。嗯,关于马萨儿国那前王,你可还知道些什么?他懂不懂武功?”
金世遗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草原上的居民都善骑射,酋长甚至国王,在进行围
猎时也是众人的领袖,不像中国的皇帝深居九重的,所以他的弓马功夫,大约也不会差。”
谷之华道:“我所说的不是这种弓马功夫,是咱们武林人物练的这种武功。”金世遗问
道:“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一点?”
谷之华告诉他,那件棉袄上的钮扣,乃是对修习内功最有效的“天心石”,金世遗立刻
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不错,倘若在武学上有深湛的造诣,而且还要是见闻广博的人,决
不会不知道这天心石乃是异宝,也决不懂得怎样用它。依我想来,那马萨儿国的前王,总不
会是位武学大师吧?”
虽然有几个疑点,但“巧合”之处也多!谷中莲是否马萨儿国国王的女儿,实在难以断
定!谷之华苦笑道:“她若是公主,身份虽然高贵,麻烦可就多了。但愿她的命运不似我的
坎坷。”
金世遗道:“可惜我只略懂西域诸国的语言,不通他们的文字。若要确定你的莲儿的身
份,恐怕只有等待陈天宇来,让他看一看那一纸羊皮书了。”
金世遗又道:“我准备先去替江南要回孩子,然后再与他同去找陈天宇。”说起江南,
谷之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道:“傻小子怎的现在还不回来?”金世遗也笑道:“你别怪
他,他是一片好心,他大约以为我有一大车子的私房话要和你说。”
刚说到此处,江南的声音已从外面传来:“金大侠,又有一件稀奇的事情了!”接着是
谷中莲的声音道:“妈,静缘姑姑来看你。”
金世遗笑道:“江南,你总是大惊小怪的,又有什么事情?”说话之间,谷中莲已蹦蹦
跳跳地走进屋子,后面是一个老尼姑,金世遗认得她是谷之华的师姐静缘。
静缘在半山的药王庙当主持,谷之华见她到来,颇觉意外,笑道:“今天不是药王诞
吗?你一定忙了一整天了,却怎的这么晚了,还上玄女观来:哈,江南,你说得不错,这倒
是件新鲜事儿。”
静缘道:“我来了有半个时辰了,先去看了谢师嫂和甘师弟的病,唉,想不到你们这里
也发生了意外的事情!”
谷之华吃了一惊,问道:“药王庙发生了什么意外?”这时江南和白英杰亦已进了屋
子,江南道:“金大侠,这可不是我大惊小怪了吧?”
静缘道:“药王庙倒没有什么意外,而是猎户们碰到了意外,有好几个猎户被大猩猩抓
伤了。”
谷之华“咦”了一声,道:“这倒奇了,氓山哪里来的大猩猩?”
静缘道:“不错,氓山是从未发现过猩猩的,这两头大猩猩是外人带来的。”当下,果
真说出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原来在药王庙周围住有几十家猎户,昨天晚上,忽然听得老虎的吼声,邮山原有老虎,
不足为奇,奇怪的是满山都是老虎的吼声,听来总有百数十头!老虎的习性是不喜欢成群结
队的,而且由于这几年来老虎越打越少,猎户们要寻觅老虎的踪迹已很困难,而现在却一来
就是一大群!
这些猎户都是世代相传的猎虎好手,登时聚集起四五十个精壮男子,准备了见血封喉的
毒箭,锋利的刺虎叉,就上山猎虎。
静缘说道:“奇怪的事情来了,那些猎户进了树林,只见老虎三五成群,满山乱窜,猎
户们大着胆子,截住落单的几只老虎,钢叉毒箭,便飞过去,射伤了几只老虎。猎户们正要
去拖柯来,忽听得一声兽吼,有如青夭起了个霹雳,震耳欲聋,动愧惊心,比老虎的吼声更
为可怕!
“就在这一瞬间,旋风般的来了两只怪兽。后蹄直立,其状如人,满身金毛,它吼的声
一起,未受伤的老虎尽都匍伏。
“猎户大惊,见血封喉毒箭纷纷射去,哪知这两个怪兽竟是身坚如铁,刀箭不入,毒箭
射中它们的身子,全都反射回来!”
金世遗道:“这怪兽不是猩猩,它叫做金毛梭。”静缘道:“金大侠见过这种怪兽?”
金世遗道:“大约是十年之前,我在一个岛上见过两只金毛唆。它专长食狮虎的脑子,所以
老虎见了它,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嗯,氓山竟有金毛浚出现,这真算得上是奇怪的事了。”
静缘继续说道:“还有更奇怪的在后头呢,猎户们见那两只怪兽如此厉害,连毒箭也奈
何它们不得,还给反射回来,尽都慌了,幸亏反射回来的毒箭欠缺准头,否则更不堪设想。
“猎户们发一声喊,四散逃去,他们的身手比常人矫捷得多,但却怎避得开那两只行动
如风的怪兽?那两只怪兽似是为他们毒箭所激怒,发个怒吼,见人就抓!”
谷之华心性仁慈,连忙问道:“可有猎户送了命么?”
静缘道:“还好,就在那两只怪兽肆虐之时,忽听得一声长啸,有人喝道:‘只准伤
虎,不准伤人!’说也奇怪,那两只怪兽便似那人养熟了的家畜一般,懂得主人的言语,听
得喝声,便立即停住了手。
金世遗问道:“那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静缘道:“众猎户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而且在那时候,谁都忙着逃命,哪还有工夫找
人。幸而那人出声阻止,来得及时,无人丧命,不过,也已有十多个人,伤在它们的爪下!”
谷之华问道:“那两只怪兽呢?”
静缘道:“那两只怪兽舍了猎人,再去追逐猛虎,将那些三五成群、满山乱窜的猛虎都
赶到一处,就像押着俘虏一样,翻山越岭跑了!”
众人听了,无不惊骇,白英杰道:“那人虽不知是好是坏,但给那两只怪兽藏在本山,
总是不妥。掌门,你看该如何对付?”
谷之华道:“先救了那些猎户,然后再去搜查那一人二兽的行踪,问明他的来意,再作
定夺。静缘师姐,猎户们可伤得重么?”
静缘道:“他们的伤势个个相同,都是肩上的琵琶骨给抓碎了。我已给他们敷上了金创
药,性命大约无妨,只是我那里欠缺续筋驳骨的药,因此顾不得天色已晚,也要赶来索药。
并请掌门多派几位师弟师妹,帮忙施术。”
琵琶骨抓断,若过了一天一夜,便不能驳续,谷之华道:“救人如救火,白师兄,你立
即带几位懂得续筋驳骨手术的师弟,拿了药随静缘师姐走吧。猎户全靠气力谋生,可不能让
他们残废了。”
江南嘀嘀咕咕他说道:“我江南见过的怪事也还不少,却从未听过畜生也会抓人的琵琶
骨的!当真如此,这两只畜生简直就是武林高手了!糟糕呀糟糕!它们刀枪不入,又会武
功,我们都是血肉之躯,却如何抵敌得住?”
江南嘀嘀咕咕,本是想引金世遗说话,却见金世遗望出窗外,一派茫然的神态,对他的
说话,竟似是听而不闻。
原来金世遗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那一年他和厉胜男出海找寻乔北溟所藏的秘籍,就在
乔北溟所住过的那个火山岛上,见着厉胜男的叔叔厉盼归,也第一次见到了金毛猿这种怪
兽。那两只金毛梭就是厉盼归养的,厉害非常,与金世遗同时来到那岛的藏边四大魔头之一
的桑青娘,就是死在那雄金毛骏的爪下的。
金世遗不由得心中想道:“金毛浚是极罕见的异兽,只生长在热带多雨的丛林中,在这
中原地方那是决计不会有的。金毛梭已然罕见,会武功的金毛浚想来更是世上难寻,莫非这
两只金毛唆就是厉胜男的叔叔养的那两只金毛浚?但却又是谁有如此能为,竟能把它们降
伏?”
江南见金世遗不接话头,索性放开了喉咙嚷道:“金大侠,敢情你也怕了那两只畜生?”
金世遗有如在梦中给人喝醒,笑道:“江南,你大叫大嚷做甚么?”江南道:“我是在
说那两只畜生呀,你可得想个办法对付它们。氓山乃是武林胜地,要是你也怕了那两只畜
生,咱们就只好任凭它们在氓山撒野了!”
金世遗道:“我怎会害怕它们,说不定它们还是我相识的朋友呢?”
谷之华也早已觉察到了金世遗神态有异,听了这话,便禁不住问道:“世遗,你可是知
道那一人二兽的来历?”
金世遗不想在谷之华面前多提厉胜男的往事,笑了一笑,说道:“金毛浚是极为罕见的
异兽,我以前在海外见过两只,刚才忽发异想,但愿这两只就是我以前所曾见过的那两只。”
谷之华笑道:“世上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金世遗道:“之华,你放心。不管这两只
金毛浚是否我所见过的,我总要找着它们,决不会让它们在你的氓山上撒野。”
氓山派弟子听得有怪兽藏匿本山,大家都在小心戒备。谷之华份属掌门,免不了要给他
们安排警戒的任务,晚饭过后,她就无暇与金世遗再叙了。
是夜江南与金世遗同住在一房,江南经过日间的两场打斗,精神已是疲倦不堪,起初还
强自支持,唠唠叨叨的与金世遗说个不休,后来就频频的打起呵欠来,不消多久,便呼呼噜
噜的熟睡如泥了。
金世遗却是心事如潮,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从金毛梭想到厉胜男,想到了火山岛上
那段情缘,想到了其后的悲欢离合,这一些情事,本来已随着岁月的消逝而渐渐淡忘,如今
被这两只金毛浚挑起了尘封的记忆,摹然问都上心头。
夜已三更。月光如水,透过纱窗,金世遗神思昏昏,叹了口气,索性披衣而起,在小庭
里独自徘徊。
月光在梧桐树下“画”出了金世遗的影子,那影子又幻化成了厉胜男的影子,金世遗望
着自己的影子发呆,在这刹那间,不知怎的,他感到厉胜男又回来了。她虽然死了,但她的
影子还在追随着他。
也就在这时,忽听得远处一声怪啸,那正是金世遗熟悉的金毛浚的叫声!
金世遗翟然一惊,登时“醒”了过来,立即展开绝顶轻功,出了玄女观,奔人林中,向
那声音的来处寻找。忽又听得一声啸声,似是野兽的吼叫,但与那金毛梭的吼声却又并不一
样。
金世遗也不由得心中一凛,他是武学的大行家,这时已听出了那是“传音入密”的上乘
内功,本来能够“传音入密”之人,内功的修养必然接近炉火纯青的境界,所发出的声音也
必是柔和的,但这啸声却是如此凄厉可怖,显出发啸之人,决非正派中人,而是练有极厉害
的邪派内功的。金世遗已是融通了正邪各派,但从这啸声,也听不出那人练的是哪一派邪派
的内功。
啸声未止,便见金光闪闪,平地里卷起一阵旋风,却原来是那两只金毛浚来了。
金世遗猛然省悟,原来那人的啸声正是指挥那两只金毛俊来扑击他的,说时迟,那时
快,旋风倏地卷到了他的跟前,那两只金毛浚已伸出毛茸茸的长臂向他疾抓!
金世遗焉能给它们抓中,另。两只金毛浚闪电般向他连续。抓来,金世遗使出了天罗步
法,也是闪电般的连续三次避开,在这短促的时间中,金世遗已认出了就是厉胜男的叔叔所
养的那两只金毛浚。
金世遗连忙道:“你们不认得老朋友了吗?”那两只金毛梭第四次正要抓下,忽地长臂
下垂,摆尾摇头,发出呜呜的叫声。它们一时间认不出金世遗,如今听出了是老朋友的声
音,嗅到了热悉的气味,登时凶性尽敛,与金世遗亲热起来。尤其那只雌的,因为它当年曾
受过孟神通所伤,而这伤是金世遗给它治好的,所以对金世遗更是特别亲热,下伏在金世遗
的脚下与他厮磨。
忽地声又起,那只雌金毛梭似是吃了一惊,一跃而起,那只雄的绕着金世遗跳了一圈,
呜呜地叫个不休,金世遗明白那啸声乃是指挥这两只金毛梭上前扑击的,但它们已把金世遗
当作朋友,哪肯向前?
金世遗笑道:“朋友,你不必费神了,我和它们相识,也许还在你之前呢。”
话声甫毕,只见一条黑影倏地从林子里冲出来,金世遗猛的心头一震,禁不住浑身颤
抖,这一瞬间,他吓得几乎呆了!这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厉胜男的鬼魂出现,那人穿着一
身黑色的衣裳,长发披肩,远远看去,活脱就像厉胜男当年的模样!
转眼间那个人已到了近处,金世遗定了定神,这才看出并不是女子,但他的相貌确是有
几分像厉胜男,且又留着长长的头发,打扮得不男不女,要不是金世遗听到了他的声音,当
真会以为是厉胜男穿上了男子的服装呢。
那人走到了金世遗面前,把手一挥,那两只金毛唆如奉大赦,连忙退下,远远走开。那
人冷冷说道:“你就是金世遗吗?”
这人的声音把金世遗又吓了一跳。他的声音镶挫刺耳,有如两片金属磨擦一般。金世遗
怎也料想不到,此人眉清目秀,貌如女子,却会发出这样刺耳的声音!
金世遗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中疑云大起,强镇心神,答道:“不错,我就是金世遗。
你是谁?”
金世遗越看越觉得这人似厉胜男,不过,越看也就越发可以肯定是个男子。除了声音、
服装之外,这人有粗大的喉核,还有稀疏的几根短须,这都是男子的特征,还有他那双大
脚,也决非厉胜男那三寸金莲可比。看来这个男子大约在二十四五岁之间。
这人也是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金世遗,迟迟未曾回答。金世遗蓦地心头一动,想道:“难
道是胜男的兄弟?可是这是决不可能之事,厉胜男的全家,除了她自己一人之外,早已被孟
神通杀得鸡犬不留了,这世界上哪里还会有厉胜男的家人。
正是:
旧梦尘封休再启,厉家孤子又重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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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剑轩居士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冰河洗剑录》——第十一回 无多掩幔留香住 依旧窥人有燕来
梁羽生《冰河洗剑录》 第十一回 无多掩幔留香住 依旧窥人有燕来 过了半晌,这黑衣男子一声怪笑,冷冷说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么?我就是这两只金
毛猿的主人。”
金世遗笑道:“不见得吧,据我看来,你这句话有点毛病,至少也漏了一个字。”黑衣
男子侧目斜脱,怪声间道:“漏了什么字?”
金世遗道:“漏了一个‘新’字,充其量你只能说是这两只金毛浚的新主人。真人面前
不打假话,阁下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几时到了那火山岛收服了这两只金毛梭的?还望见
告。”
那黑衣男子冷笑道:“金世遗,你现在就要盘查我的来历,未免早了一点,你懂得江湖
上的规矩么?”
金世遗道:“对,你是客,我是主,我应该先问你的来意。请问阁下,为何一见面你就
唆使金毛浚抓我?幸亏它们不听你的话,哈哈,也幸亏我还能降伏它们,要是给它们抓破了
脑袋,我也就不能和你再讲什么江湖规矩啦。”
那黑衣男子怪笑道:“要不是我叫这两只金毛梭先试一试,我怎知道你就是金世遗?”
金世遗道:“你现在己知道我就是金世遗,又待如何?”
那黑衣男子笑声一收,正容说道:“金世遗,咱们废话少说,若问我的来意,我就划下
两条道儿,随你走吧!”
金世遗笑道:“我闯荡江湖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得别人用这样的口气向我说话。好
吧,你就说吧,是怎么样的两条道儿?请道其详!”
那黑衣男子缓缓说道:“第一条,你随我到组来山去,我收你做天魔教的弟子,亲自给
你在坛前受戒,让你作本教的护法香主。”
金世遗忍不住哈哈大笑,那黑衣男子道:“你笑什么?”金世遗道:“我先问你,你是
天魔教的什么人?听你的口气,你倒像是天魔教教主的模样!”
那黑衣男子板着脸孔道:“你管我是什么人。你进了天魔教我自然会告诉你。”
金世遗道:“好吧,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何人,你却是知道我的了。你既然是天魔教中的
首脑人物,那么你也当然应该知道你们本教的祖师是谁了?”
那黑衣男子道:“我当然知道,你问这个干吗?”
金世遗大笑道:“你们天魔教既把厉姑娘硬抬出来,奉她作你们祖师,难道你竟会不知
道你们的祖师是我金世遗的什么人吗,如何你还要收我做一个弟子,哈哈。这岂不是荒谬绝
伦?”
那黑衣男子“哼”了一声,忽地怒道:“金世遗,你这么说法,才真是荒谬绝伦!”
金世遗怔了一怔,道:“咦,这倒奇了,怎么反而是我荒谬绝伦?”
那黑衣男子道:“我也要先问你,你把厉姑娘当作你的什么人?”
金世遗道:“什么‘当作’不‘当作’的?厉姑娘是我的妻子!”
那黑衣男子冷笑道:“你们的事情天下知闻,谁不知道厉姑娘对你情深义重?而你对她
则是假意虚情!你是为了要救你的心上人才向她骗婚的,哼,哼,你害死了她,亏你还有脸
皮认L作妻子!”
这些说话,一句句似尖刀般地刺在金世遗心上。要知自从那场情场惨变发生之后,虽然
金世遗的朋友差不多都是谅解他,并不同情厉胜男的,可是,金世遗自己的心情,却总是感
到内疚,感觉对厉胜男不住。如今,这个黑衣少年完全站在厉胜男这边,数说他的不是,而
这些话又正触及了他的痛处,焉能不令他激动如狂?
那黑衣少年的眼光,如利剪、如寒冰,冷冷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子,金世遗才渐渐冷
静下来,嘶声说道:“我与厉姑娘之间的事情不是外人所能明白的,我对她的一片心情更不
是外人所能懂得的!总之,她生前是我的妻子,死后也仍然是我的妻子!”
那黑衣少年又冷笑道:“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话,好吧,你既将她认作妻子,我们秉承她
的遗志所创的天魔教,你却为何颇有不屑之意?作天魔教的弟子,难道是委屈你了吗?哼,
哼,我们让你进来,正是给你一个赎罪的。忏悔的机会,你今后只有为本教立功,才能对得
住给你害死的厉祖师!如今,我亲自来点化你,你反而当作笑话,这岂不是荒谬绝伦!”
要是在金世遗的少年时代,这番说话真可能就打动了他,但现在的金世遗却是比较能够
控制自己的感情了,经过了这黑衣少年的一场大骂,他反而清醒过来,蓦然亢声说道:“你
们谁也没有我这样与厉姑娘相知之深,她若还在生,决不会创立什么天魔教!你们奉她作祖
师,那是你们的事,要我为你们作马前走卒,那是万万不能。”
那黑衣少年变了面色,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条路给你走了。”金世遗
道:“划出道来吧!”黑衣少年阴阳怪气地笑道:“你还要问吗?这就是死路一条!”
金世遗气往上涌,淡淡说道:“死路我也要闯它一闯!”话犹未了,只见两道碧莹莹的
寒光,已是闪电般的向他扫来,那少年亮出了一双玉尺,一出手便点向金世遗的要害穴道。
金世遗使了个“风刮落花”的身法,闪过一边,哪知道黑衣少年出手快捷之极,一击不
中,第二招、第三招又接连而来,当真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
金世遗接连使了几种身法,虽没给他打中,却也摆脱不开他的纠缠,奇怪的是,连“天
罗步”那种奥妙的身法步法,对方竟然也似会家,他的脚下也按着八卦方位,与金世遗抢占
要位,那两根玉尺,自始至终,都几乎紧贴着金世遗的背心。
金世遗本来无心与他对敌,但给他迫得太紧,也不禁有点儿动怒,当下一声长啸,朗声
说道:“我已让够了你十招了,你既不知进退,我就试试你的功夫吧!”暮地反手一弹,使
出了佛门的上乘武功———指禅功。
这一指禅功用的是刚柔互济的内家真力,即算是铁石,在他一弹之下,也要粉碎,只因
金世遗无意伤害那少年的性命,只用了三成功力。
在金世遗想来,那两根玉尺份量不重,这一弹最少也可以令他的兵器脱手飞去,哪知指
头与那玉尺相接,蓦然间只觉一股极沉重的力道压下来,但听得“铮”的一声,那少年倒退
三步,金世遗的虎口竟也感到一阵阵酸麻!
金世遗一惊之下,猛然省悟,“原来这是海底寒玉!”乔北溟所遗留的三宝之中,有一
把玉弓,就是海底寒玉造的,这种寒玉,沉重非常,比同样体积的物质要重过百倍不止,金
世遗当年未练秘籍上的武功之前,背那把玉弓走上几里路也要累得气喘。如今,金世遗虽然
已练成了绝世武功,但由于未曾发挥全力,也稍稍吃了点亏。
那少年“咦”了一声,似乎已识得金世遗的厉害,但仍然凶悍至极,旋风般的又扑过
来,扬起玉尺,向金世遗搂头再打。
金世遗心里好生疑惑,想道:“这少年是从火山岛上来的,“那是无疑的了。只不知与
厉家有何渊源?”原来这少年除了那一双玉尺之外,他的武功,也颇有几招似是厉盼归的路
数。
金世遗已不敢轻敌,却也不想令对方受伤,他已试出了那少年的内功虽是造诣不凡,却
尚不如自己,当下再用一指禅功,使出了七分真力。
这一弹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金石声,那少年晃了两晃,双尺一分,突然也以天罗步法,欺
近身前,双尺光华闪闪,连点金世遗的任脉督脉十三道大穴!
金世遗精通正邪各派的上乘武功,尤其以点穴这一门功夫,更已是登峰造极,天下无人
可与抗争,但这时见这少年用双尺使出“飞管惊神”的点穴手法,也不禁心头为之微凛。
这是邪派点穴手法中最怪异的一种,当年金世遗在大内总管寇方皋的宴会上,曾碰过当
时的天下第一点穴名家连家兄弟,这双兄弟以“四笔点八脉”的功夫,曾与金世遗斗到百招
开外,金世遗好不容易才赢了他们,自己也受了几处伤。
而今这黑衣少年的点穴手法,正是与那连家兄弟的点穴手法异曲同工,虽然他只有一双
手,不能像连家兄弟那般同时以四笔连点奇经八脉,但他的内功却胜过连家兄弟的联手,一
双玉尺也能同时连点任督二脉的十三道大穴,两相比较,实在是比那连家兄弟更胜一筹。
金世遗心中狐疑更甚,暗自想道:“这人年纪轻轻,怎的所会的武功竟也如此驳杂,甚
至连家绝不外传的点穴之秘,他也似乎深悉其中奥妙,而且还能生出新的变化来?难道他也
得了上乘的武功心法,可以一理通而百理融?”
这少年冒险进招,欺身相迫,眼看金世遗的十二道大穴已在他的双尺笼罩之下,最少也
会有一两处穴道给他点中,哪知就在这俄顷之间,忽见金世遗身形一晃,登时四面八方都是
金世遗的影子,从各个不同的方位向他发掌攻来!
黑衣少年早已知道金世遗的厉害,但动手之初,也还不怎样害怕,这时才当真是大吃一
惊,眼前掌影千重,不知要向何方招架!
以金世遗现在的功夫,胜过当年何止十倍?要破那少年的点穴手法已非难事,但不知怎
的,见了这少年之后,他总是有点心神不定,怀疑这少年或者与厉胜男有甚渊源,因此便不
自觉的总是手下留情,十成功夫最多用到七成。
但听得一片挣挣之声,有如繁弦急奏,那少年飞身跃起,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身形
未曾落地,竟然又向金世遗扑下来,他双尺一个盘旋,合成了一个圆弧,用的却是截然不同
的招式,左手的玉尺使的竟一变而为剑法,向金世遗的琵琶骨挑来,右手的玉尺则仍然是当
作判官笔用,袭击金世遗阴维、阳维两脉的中陵、地阀、天旋、龟藏、伏兔、环跳、玉衡等
七处大穴,由于他是凌空点下,来势更是劲疾非常!
金世遗已用到了七成功力,以一指禅功,接连弹中了那黑衣少年的玉尺,见那少年居然
禁受得起,只是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便又扑击下来,也不禁好生惊诧,心里想道:“他
年纪轻轻,内功怎的便有这般造诣?看来与那文岛主竟似在伯仲之间。”
就在这时,忽听得江南的声音在远处大叫道:“金大侠,你在哪儿?可碰见了那两只畜
牲么?”原来玄女观诸人,都给那金毛浚的吼声惊醒,与江南一道追出来了。
那黑衣少年双尺齐下,左手的玉尺先到,把玉尺当作长剑来用,使出了一招极凌厉的剑
法,挑金世遗的琵琶骨,这琵琶骨一挑,多好的武功也要落个残废,他见金世遗不躲不闪,
也不还击,不觉一怔,但也只略一迟疑,立即便喝了一声:“着!”仍然疾下杀手!
哪知金世遗是有意让他戳中身子的,金世遗已练成了“金刚不坏神功”,莫说是这黑衣
少年,即算厉胜男复生,也未必能令他伤损。
就在这俄顷之间,只听得“卜”的一声,那黑衣少年的玉尺已在他的肩头重重的戳了一
下,可是金世遗也感觉得到,那少年也未曾用尽全力。
那少年一击得中,有手当作判官笔使的那根玉尺来势便缓了下来,金世遗想道:“原来
他也并不想把我置之死地,只是说话说得凶狠而已。”
那少年给金世遗的反弹之力一震,这才感到不妙,蓦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金世遗
忽地喝了一声:“撒手!”闪电般的便把那少年的两根玉尺都夺了过来。
那少年呆了一呆,转身便跑,刚刚跑出几步,金世遗又已如影随形,追了到来,在他的
肩头轻轻一拍,那少年怒道:“好,,金世遗,我把这条性命交给你啦!”反手一掌,势若
奔雷!他以为金世遗不肯放过他,故此豁出了性命,要与金世遗一拼。
哪知这一掌打出,忽地感到手心一片沁凉,却原来是金世遗将那两根玉尺掷到了他的手
中,还给他。那少年不觉又是一呆,只听得金世遗低声说道:“你走吧!以后不许再到氓山
闹事!再次相逢,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那少年向金世遗瞪了一眼,摹地一声长啸,那两只金毛梭跑了出来,那少年挥一挥手,
跨上了一只金毛狡的背脊,将它当马来骑,霎时间,一人两兽,已跑得无影无踪。
金世遗正自心头怅惆,忽听得耳边厢有个声音说道:“金世遗,你寡情薄义,居然还敢
充作好人,真是恬不知耻。从今之后,咱们的冤仇是结定的了。”正是那少年的声音,原来
他也会天遁传音之术。
听这话语,这少年之所以痛恨金世遗,乃是为厉胜男打抱不平,因此金世遗虽是对他手
下留情,他也要把金世遗当作仇人。金世遗听了,更是黯然神伤,心里想道:“为了胜男,
我终身不娶,却不料在别人眼中,我仍然还是个薄幸之人!”又想道:“这黑衣少年竟然为
了胜男而恨我,难道他当真是和胜男大有渊源?”但厉胜男的全家,连同海外那一支亲人都
已死尽死绝了,这却又如何解释?
江南的呼喊声又传了过来,金世遗这才有工夫应他,不多一会,江南、谷之华、路英
豪、白英杰这一班人都赶了到来。
金世遗见了谷之华,脑海之中忽地又浮现出厉胜男的影子,厉胜男的幻影在向他冷笑;
不知怎的,金世遗忽地感到心中有愧,似乎自己当真是有点儿对不起厉胜男。
白英杰问道:“金大侠发现了那两只怪兽么?我们似乎听得这边有打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