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代表氓山派前往观礼的人,在那次婚礼之中,厉胜男曾闯来捣乱,与天山掌门唐晓澜比试
剑法,白英杰虽然不是剑学名家,但对厉胜男那手剑法还有些印象,如今他看了这天魔教主
的连环七剑不觉心中一动,似曾相识,再看了她这一招“神光离合”,更是可以确然肯定:
那就是厉胜男所用过的那套剑法!他还记得,当时在厉胜男用到这招剑法的时候,唐晓澜也
曾赞过一个“好”!
这汉子未曾赞好,但却又微微的“噫”了一声,似乎突然呆了一呆,天魔教主这一招
“神光离合”何等厉害,就在这瞬息之间,那道光环己向他头顶罩下。
好些氓山弟子禁不住失声惊呼,可是,就在他们惊叫声中,只见那汉子将玉簪一指,一
线碧莹莹的光华,突然从千重剑气中透出,刺向天魔教主的面上双睛!
喧哗呼叫之声顿然停息,这时不只是白英杰,氓山派的其他弟子也都惊得呆了,不但因
为那汉子用玉簪使出剑法,奥妙神奇,而且因为他所用的这一招,正是氓山派祖师独臂神尼
所创的——“玄女剑法”中的一招“玉女穿针”。
玄女剑法乃是独臂神尼采自古谱,再别出心裁,所创造的一套适宜于女子所学的剑法,
因为女子气力较弱,所以玄女剑法不以刚猛见长,但却极得轻灵翔动之妙,氓山派中学这套
剑法的十九都是女弟子,而以谷之华的造诣最深。
如今这汉子用玉簪使出玄女剑法,正合乎这套剑法的路数,姿势美妙之极,当真就有如
女子绣花,穿针引线一般,精妙之处,难以言宣,莫说氓山派的男弟子瞠目结舌,所有的女
弟子也都自愧不如,心中想道:“即使是由谷掌门使出此招,最多也不过如此!”
谷之华心弦颤抖,暗自想道:“这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嗤”的一声,天魔教主蒙面的那幅轻纱,已给玉簪挑下!
顿然间,众人的眼睛一亮,但见这天魔教主玉貌花容,肤光如雪!面部的轮廊虽有几分
似那缪夫人,但却不知要比那缪夫人美数十百倍!
就在此时,天魔教主一声叫道:“好呀,金世遗,你替你心上人撑腰,干脆把我杀了
吧!”
那汉子呆了一呆,叫道:“你,你是厉姑娘的什么人?”
天魔教主怒道:“什么厉姑娘?你连妻子也不认了么?厉祖师,你死得好冤枉呀!”
那汉子叫道:“喂,喂,我有话和你说!”天魔教主掩面而泣,已自飞身抢出大门,郊
山派弟子知道是金世遗,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金世遗身上,谁都没有拦阻她。眨眼之
间,已听得天魔教主的声音在外面说道:“要吗,你就杀我,我不和你这负心汉子说话!”
那汉子踌躇片刻,他看了谷之华一眼,似乎在感到取舍两难,却忽地大叫一声,径向门
外追去,并且喊道:“喂、喂!你认错了人啦!你的碧玉簪我还给你!你听我说呀!”
谷之华芳心大疼,金世遗竟然不顾她而去,看来他把死去的厉胜男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只因为这天魔教主奉厉胜男为祖师,他就要向她求饶赔罪!
氓山派弟子都愤愤不平,谁都不去追他,只有江南大叫道:“金大侠,金大侠!回来
呀!”
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个爽朗的声音笑道:“江南,我不是已在这里了吗?”随即听得
“蓬”的一声,那汉子给震得直退回来,有一个人如影随形的跟在他的背后!
江南睁大眼睛,呆若木鸡,他见到了金世遗,反而叫不出来了。原来跟着那汉子进来的
人才是金世遗!
这真是大大出乎众人意外的事情,在此之前,谁都以为那汉子就是金世遗,哪知竟然不
是。
那汉子笑道:“金世遗,你来了那就该让我走了!”
金世遗却拦住了他,质问他道:“岂有此理,别的也还罢了,你为什么假冒我的名头,
偷上氓山?”
那汉子怒道:“笑话,你金世遗有什么了不起,我姓文的要冒你的名头?你问问他们
看,我冒了你的名头没有?我帮了你的朋友的大忙,你不道谢也还罢了,居然还出口伤人?”
江南说道:“金大侠,他说的话倒是真的,要不是他,咱们可都打不过那个天魔教主。
他也没有说过他是谁。”
金世遗摆了摆手,说道:“江南,你哪里知道他的阴狠厉害!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用
意吗?看剑!”后面这两句是冲着那汉子说的,话声未了,但见剑光耀眼,已刺到了那汉子
的面门!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金世遗,你打不过我,要借助宝剑之力么?好吧,你不怕天下英
雄耻笑,尽管刺吧!”
那汉子双手空空,金世遗用的却是厉胜男遗留给他的那把裁云宝剑,金世遗这一拔剑,
连程浩、白英杰等人都觉得有些过份,心里俱是想道:“以金世遗的武功,当今之世,还有
谁是他的敌手?为何却还要不顾身份,用宝剑来对付赤掌空拳!”
众人心念未已,只听得仓然声响,如裂厚革,金世遗已把那裁云剑掷出,哈哈笑道:
“你的面皮大厚,我是要划破你的面皮,让大家瞧瞧,也好让他们认识你,以后也有个提
防!”
却原来金世遗这一剑并没有伤及那汉子分毫,只不过划破了他的面具。
江南猛地一怔,这汉子的相貌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再一想便想起来了,是像那个替和
砷押运珠宝,中途遇盗的那文公子。不过这汉子年纪较大,颊下比那文公子多了几根须子。
这汉子素来知道金世遗是个自负的人,所以才敢但然无惧的以赤手空拳面对他的宝剑。
他是料准了金世遗不会用宝剑刺来的,却想不到金世遗和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并未
伤他,却划破了他的面具。他刚才用玉簪挑开天魔教主的蒙面轻纱,如今却给金世遗以其人
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揭开了他的庐山真面,不由得勃然大怒!
这汉子面如冠玉,举止温文,看来倒似个儒雅的书生,所以当他现出了庐山真面之后,
连江南也对他有几分好感,心里想道:“这人没带半分邪气,怎的金大侠却把他当作坏人?”
江南正自心里嘀咕,忽见他双眼一睁,怒气勃发,刹时间,他那俊雅的仪容也都变了,
脸上罩着一层青气,两道眼光有说不出的狠毒,他正面对着金世遗,但在他四周的人们,也
都感到他眼光的威胁,江南更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寒战。
只听得那汉子阴恻恻地笑道:“金世遗,往昔你来到我的未名岛,我总算将你当作客人
招待了;如今我来到氓山,你也算得是半个主人,岂可如此无礼!”
金世遗剑眉倒竖,也冷笑道:“文岛主,我正要报答你那番隆情,动手吧!”
众人听他们的对答,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心中均是想道:“既然那汉子与金世遗有过
主客之情,何以金世遗又突然与他动手?”
那汉子道:“既承邀请,敢不奉陪?我正要看你三年来进境如何?”话声一收,倏地便
向金世遗扑去!
众人但觉眼睛一花,陡然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那人的影子,象会魔法似的,幻出无数化
身,从各个不同的方位,向金世遗展开攻击!
轻功绝顶的高明之士,在展开了最迅捷的身法时,可能会以这种化身幻影的现象,但这
种速度是要连续的动作中才会做到的,如今这汉子却是身形一晃,一出手便幻出无数化身,
那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眼花缭乱中,只听得金世遗一声长啸,说道:“你的八卦奇门步法,果是高明,但我还
要看看你的真才实学!”但见他在无数影子的攻击下双掌一推,倏然间那些如真似幻的影子
全部消失,那汉子“哼”的一声,已自离开了金世遗一丈有多,如同雕塑一般,动也不动。
金世遗也定了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他。
那汉子的背心有个掌印,金世遗的衣衫也给他撕烂了几条。过了半晌,那汉子道:“你
有金刚不坏神功,我也有三象归元神功,咱们再比一掌!”说罢,缓缓地抬起手来,若不经
意的向金世遗轻轻发出一掌。
氓山派弟子大都听不懂这汉子的说话,谷之华听了,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三象归元”乃是武学中的上乘境界,指精、气、神几部可以练得合而为一,据谷
之华所知,她的师父吕四娘生前曾练到这个境界,至于当今之世,则只怕只有唐晓澜一人了。
就在这汉子说话的时间,他背上的那个掌印已然消失。谷之华更是吃惊,要知金世遗刚
才击那汉子一掌,旁人看不出来,谷之华却是识得的,金世遗用的是金刚掌重手法,谷之华
也看出那汉子稍稍受了内伤,但如今看这情形,他所受的内伤已是迅速给他运气治愈。能硬
接金世遗这一掌,已是非常难能之事,而他还能迅速疗伤,显见功力之高,与金世遗实是不
相上下!
这时他缓缓地抬起掌来,看来似是漫不经意的轻轻拍出,丝毫没有掌风,可是就在这
时,四周围的人却突然感到一股潜力向他们压来,人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向后直退,有几个功
力较弱的氓山派弟子还跌倒地上,转眼间,在金世遗与那汉子的方圆三丈之内,已经无一人
立得住足!
他的掌力是向着金世遗正面攻击的,四周围的旁观者已感受到如此压力,正面的金世遗
可想而知,但金世遗仍是兀立如山,纹丝不动。谷之华和江南这才放下了心。
金世遗待对方的掌力发尽,方始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且待我也试试你的三象归
元,达到何何境界?”他小臂划了一个圈弧,也是轻轻的一掌推出。
那汉子也是纹丝不动,可是他的衣裳却像被春风吹皱了的湖水一般,荡起了一圈圈的波
纹,众人虽然不懂其中奥妙,见此情形,也知道是金世遗的内功稍胜一筹。
那汉子面色一变,忽地身形疾起,箭一般地飞射出去,嚷道:“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文某三寸气在,总还要向阁下领教!”说到“领教”这两个字,声音已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
来。
金世遗道:“你什么时候来,我便什么时候奉陪!”他说完之后,整了整衣衫,这才与
谷之华施礼相见。歉然说道:“都是我来迟了一步,累你们吃亏了。”
江南问道:“这姓文的是什么人,如此厉害?”
金世遗道:“你大约已见过他的侄儿了,他就是替和坤护宝那少年的叔父,南海未名岛
的岛主,三年之前,我也曾吃过他的大亏。”
江南诧道:“金大侠,凭你这超凡绝世的武功,怎的还会吃人家的亏?”
金世遗道:“人心险恶,单凭着武功,那还是应付不了的。小兄弟,你宅心良善,比我
更容易上当。我现在就将我的遭遇说给你听,让你也好得个教训,以后临事不能大意,对人
须要提防。”
原来金世遗自经过那场情场惨变之后,即心灰意冷,纵情山水,漫游各地。三年之前,
他动了海外游兴,独自驾舟出海,浏览各岛风光。有一天,经过南海的一个小岛,忽见岛上
有炊烟升起,知有人家,便舍舟登陆,拜访岛主。
岛主姓文,对金世遗殷勤招待,执礼甚恭,自言先代乃是前宋的官宦人家,明亡之后,
他们不愿做满清顺民,因而与若干亲友,逃至此岛。金世遗敬他忠义,且见他谈吐不俗,当
真一见如故。
金世遗是个武学大行家,看出了这文岛主武功极有造诣,不久和他谈论起武功上的事
情,文岛主说,他的武功乃是出自家传:据先祖所言,大半是从易经中参悟的,逃至此岛之
后,又与岛民钻研,颇有增添,但因僻处荒岛,孤陋寡闻,不知是否与哪位的武学相合?
金世遗对正邪各派的武学,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无所不窥,但从易经而能参透武学,这却
是他闻所未闻,谈论之下,果然发觉这一家的武学,甚为奇奥,尤其在内功的修习上,更是
别出心裁,另开途径,以金世遗的见识,也不能判别他是正是邪?
这文岛主也已看出了金世遗乃是异人,当晚盛筵招待,酒酣耳热之际,就邀他印证武
功。金世遗沉迷武学,嗜好如狂,生平最欢喜与人比试武功,少年时候,也曾遍访武林名
家,不知有多少高手,曾受过他的折辱。如今到了中年,虽然狂性已敛,但对上乘武学,还
是不断追求,难得这文岛主自动相邀,他立即欣然答允。
一试之下,果然大是不凡,直斗了三个时辰,金世遗才胜得一招。这次比试过后,两人
的交情更加好了。文岛主殷殷留住,金世遗也舍不得离开他,便在他家中作客。
如是者一连谈论了几日的武功,文岛主对中土的各派武学,有甚能人等等,都问得甚为
详细,无意中也露出一些消息,听来他对中士的武林情形,也并非十分隔膜,金世遗这才稍
稍起疑。
文岛主大约也猜到金世遗已起了疑心,不待他提问,便告诉他,原来岛主每隔两三年便
要派人到沿海的城市去,采购必须的物品,所以与外间并非完全断绝消息。
过了几天,果然有一艘船只回来,这次出海回来的是文岛主的侄儿,名唤文道庄,岛上
当晚就摆酒给他接风,金世遗当然是席上贵宾。到了酒酣耳热,文道庄忽然提起一桩事情,
说是当朝的首相和砷,正要礼聘武功高强之土,他有意到北京去一趟,会会高人,开开眼
界,问叔父意见如何?
金世遗听了,连忙告诉他,和砷乃是个“国人皆曰可杀”的奸相,若只是抱着游戏人间
的心情,去开开眼界,那还可以,但切勿受和砷的笼络。
文道庄听了他的谈论,似乎有点诧异,但随即便哈哈大笑道:“我家是为了逃避清兵,
才来至此岛的,我岂会做清朝的官儿?当然只是为了借个机会,到中土去印证印证武功而
已。”
金世遗听他说得爽快,当下还答应他,愿意携他同回中土,介绍他认识各派的武学宗
师,并且笑道:“至于和砷那儿,谅他不会网罗到什么高人,你去不去也罢。”
金世遗因为自己的名头大响,对陌生人是从不表露自己的身份的,这次他来到此岛,虽
然与文岛主谈得甚过欢洽,也还没有透露自己的实姓真名。但这晚也多喝了两杯,不知不觉
之间,让人家知道了他的交游极广,大不寻常。
文道庄接着谈起了他这次的见闻,话题竟说到了金世遗的身上,原来他也知道了金世
遗、厉胜男、唐晓澜、孟神通等人的那些事迹,他讲了他听来的厉胜男与唐晓澜比武的故事
之后,道:“如今厉胜男与孟神通都己死了,他们的武功秘籍都已到了金世遗之手,只怕唐
晓澜也要逊他一筹。当今之世,论到武功,那是要推金世遗坐第一把交椅了。”
金世遗当然不会插话,但他听得别人提起自己的故事,尤其是提到厉胜男那段事情,却
难免有所感伤,连连喝酒。那文岛主有意无意之间瞧了他好几眼。
文道庄又道:“不过,现在听说厉胜男也有了传人了,有人立她为祖师,成立了一个天
魔教,专网罗邪派高手,据说人才胚不少哩!”这个消息,连金世遗也还是第一次听到,连
忙问道:“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文道庄笑道:“这可不是听来的了,我见过天魔教主本
人!”
金世遗问道:“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文道庄道:“她戴着面纱,我看不清楚,像是个
年轻的女子。那天我在泉州卖出珍珠百货,钱财露眼,有几个小贼便来打我的主意,待我出
城,便拦途截劫,我和他们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将他们郡点了笑腰穴,让他们都笑得在地上
打滚,爬不起来。要过一个时辰方能自解。事情过后,我也不放在心上,哪知钱财不可露
眼,武功也不可露眼,我这么一露,就惊动了天魔教主。那天晚上,我在一座寺观借宿,午
夜时分,忽听得有人在外面的窗子弹了几下,叫我出来。
“我出来一看,见是一个蒙面女子,我正在惊诧,她已问我道:‘今日点了青阳帮帮众
笑穴的,可是你么?’我以为她是青阳帮的女首领,抱着息事宁人的打算,便向她赔罪,并
向她申辩,说我并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哪知她不待我把话说完,便冷笑道:‘我才没有工夫去理青阳帮的事情呢,我是见你
武功不错,意欲将你收为本教的护法弟子的。”
“我好奇心起,问她是什么教,教宗是谁?是做些什么?这才知道她们的教名叫天魔
教,这蒙面女子本人便是教主,她们所奉的祖师便是去世未久、鼎鼎大名的女魔头厉胜男。
她们成立此教,意欲与自称正派的武林中人一决雌雄,据说不久便要前往氓山,先与氓山派
的掌门一斗。
“我想所知道的都已知道了,于是我便对她说:‘多谢盛情,但我另有安身立命之所,
可并不想加入贵教。“那蒙面女子听了,冷冷说道:”你不想加入也行,可是依照本教规
矩,知道了本教秘密的外人就得交出性命。”“我听了当然火起,说道:‘只要你有本领,
我这条不值钱的性命,你只管取去。’话已说僵,便即动手。“哪知这天魔教主果然厉害非
常,我动手不过十招,便受了重伤,幸而我懂得闭气断息的内功,躺在地上诈死,骗过了
她。也幸而她随身并无携带利器,她踢了我几下,见我身体已经僵硬,冷笑一声,便径自走
了。“我这次受伤,直医了两个多月,才得复原。叔叔,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迟了归期的缘
故。”
金世遗听了他的故事,内心暗惊,但同时也觉得有点疑窦。
吃惊的是,天魔教主在十招之内,便能令文道庄几乎丧命,当然,文道庄那点本领,在
金世遗眼中还不算得什么,天魔教武功再强也不能强过当年的厉胜男,金世遗并非本人惧怕
于她们,而是因为天魔教主扬言要向谷之华寻仇,他是怕谷之华对付不了。
怀疑的是,那天魔教主为何要将拟向谷之华寻仇之事,说给文道庄知道,文道庄又未曾
答应入她的教,最多她将本教的来历说个清楚也就是了,却无需将本教的计划告诉外人。
但由于金世遗对文岛主叔侄颇有好感,这一点点怀疑在心上一掠即过,他想人的性情,
各个不同,或许那天魔教主是像江南一样多话的呢?却想不到这一段话正是文道庄捏造出
来,试探他的。不过他的捏造也并非全无根据,他是知道了天魔教主的来历,猜测她将来要
如此的,所以后来他捏造的话也竟成了事实。
金世遗既担心谷之华会有危险,同时又想知道这天魔教主和厉胜男有何关系,因此听完
了文道庄的叙述之后,便不禁心事重重,恨不得早日归去,当下便向文岛主辞行,说是明天
一早,便要回家,倘若文道庄有意结识中上的武林人物,可以与他同行。
文岛主还故作惊诧,问他何以突然动了归家之念?金世遗只好推说是见文道庄从中土回
来,而自己已出海多年,因而有了乡思。
文岛主挽留不住,说道:“相聚正欢,便要分手,情何以堪?但是仁兄归意已决,我也
难以强留。仁兄愿携同舍侄往中土历练,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哈哈,我此刻端的是应了
‘悲喜交集’,这句话了,为仁兄的别离而伤;为舍侄有所倚靠而高兴!来,我换过一个大
杯向你敬酒,给你饯行,谢你对舍侄的照顾。”
金世遗也有点依依惜别之感,毫不推辞的便与他干了一杯,哪知酒一下肚之后,便感到
有些异样,金世遗刚刚察觉,那药酒已经发作,一阵地转天旋,糊里糊涂的便醉倒了。
朦胧中,金世遗听得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金世遗应了一声,跳了起来,只觉周围漆
黑,用手一摸,四面都是石壁,金世遗方在奇怪,便听得文岛主的声音哈哈笑道:“金世
遗,你想要不承认你是金世遗也不行了,哈哈,我拿你当好朋友看待,你却对我隐瞒身份,
你自己说说,这该怎么处罚!”
正是:
绝世神功遭暗算,人心险恶最难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扬剑轩居士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冰河洗剑录》——第十回 深宵乍听金猴吼 初会惊逢玉尺寒
梁羽生《冰河洗剑录》 第十回 深宵乍听金猴吼 初会惊逢玉尺寒 金世遗叫道:“我纵有不是,文岛主,你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大大了!”他还以为文岛
主是故意捉弄他,未想到文岛主已是心怀叵测,要与他为难。
这时文岛主己打开石窟的铁门,金世遗睁眼一瞧,只见他满面杀气,与往日的温文儒
雅,大不相同。金世遗不由得吃了一惊,只听得他厉声说道:“谁与你开玩笑?我最恨对友
无义之人,非惩罚你不可!”
金世遗怒气上冲,说道:“你简直是小题大做,我未告诉你我的真名,这也说不上什么
有义无义,你如此作为,才真正是不仁不义!我是瞎了眼睛,识错了你了!”
文岛主哈哈大笑,说道:“说得不错,你现在已是我的囚徒了!你若不依从我的主意,
今生今世,可休想生还中土了!”
金世遗忍着了气,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文岛主道:“乔北溟的武功秘籍落在你
的手上,你给我交出来!”
这回轮到了金世遗哈哈大笑,说道:“你不是己搜过了我的身子和行囊么?哪有什么武
功秘籍?老实告诉你,这秘籍的确是落在我的手上,但我早已把它烧了。哈哈,幸而我有先
见之明,免得留下来让你们这些邪魔妖孽你争我夺!”
文岛主面色一沉,说道:“我看得出你已练上了秘籍上的武功,烧了你也要重写出来!”
金世遗大笑道:“你凭什么要吩咐我?”
文岛主冷冷说道:“你又自忖什么?你以为你的武功果然比我高明吗?前日我不过让你
罢了。不信,你就再来试试,我就要凭我的武功来折服你!”
金世遗醒来之后,已试过自行运功,真气通行无阻,知道未曾中毒,当下有恃无恐,便
在石窟中与那文岛主再斗一场。
这一番比拼,在金世遗说来,已不是与他印证武功,而是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但那文
岛主反而气定神闲,仍然似是与好朋友过招琢磨一样,满不当作一回事。说也奇怪,金世遗
明明看出对方的武功稍逊于他,但到了紧要关头,拿世遗却每每力不从心,纵有许多奥妙的
武功,只因劲力稍差那么一点,就给对方从容化解了。
最初几十招金世遗还未觉察,越到后来,就越感到自己的功力不如从前。却原来金世遗
自己以为未曾中毒,其实已是中了毒。文岛主给他那杯药酒落有他所秘制的酥筋化骨散,要
不是金世遗那时已将近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喝了这杯药酒,便不能再运用内功了。
那酥筋化骨散的药力是慢慢发作的,金世遗由于功力深厚,所受的影响亦微,因此一时
间未能觉察。但文岛主与他的功力本来相差有限,此消彼长,结果当然便是越斗下去,金世
遗越显得力不从心。
斗到了一百七十六招,金世遗给文岛主一掌击倒,文岛主哈哈大笑道:“你服了我
么?”金世遗输得莫名其妙,大怒说道:“你要杀我可以,要我服你,那是决计不能的。你
的武功,哼哼,哼哼……”
文岛主道:“我的武功怎么?”金世遗本想指出他的武功有些地方也还不见得怎样高
明,继而一想,自己已然输了,虽然极不服气,也无谓多言了。
文岛主鉴貌辨色,笑道:“我杀你做什么?我还要留你消磨工夫!看来,你敢情还是有
点儿不服,也好,过两天咱们再比!”他走出石窟,随手关上了铁门。
文岛主走后,金世遗再静坐运功,这才发觉真气在通过丹田有稍稍阻滞的现象,这才知
道是着了文岛主的道儿。过了一天,文岛主再来,金世遗破口大骂,结果再恶斗一场,当然
还是金世遗输了。”
江南听金世遗说到这里,插口说道:“不妙呀不妙,金大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着了
那姓文的道儿了。他是见你不肯将武功秘籍默写给他,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来骗你的武
功。”金世遗笑道:“小兄弟,我以为你全无机心,却原来你也还有小聪明。哼,哼,我何
尝看不出他的用意。”他却不知,江南因为上过天魔教主侍女的当,同样以琢磨武功为名,
偷了他一些本领,因此才猜到文岛主的用意的。
金世遗接着说道:“但我当时正在火气上头,也就顾不了这些了。不过话说回来,他固
然从我这儿偷学了一些本领,我也看出了他这门武功的一些秘奥。”
江南道:“但总是你吃亏较大。”
金世遗道:“不错,照当时的情形来说,一来我已被他囚禁,我的功力又未曾恢复,虽
然彼此都从对方得到益处。而我却大大吃亏了。但那只是根据当时的情形而言,现在来说,
却是因祸得福了。”
江南道:“这是怎么说呢?”金世遗道:“我和他比试了几次,他的秘奥已懂得了十之
六七,而他呢,据我看来,最多得了我两三成功夫。”
江南又道:“但他是个坏人,你给他偷学了两三成功夫,也增加他作恶的本钱了。”
金世遗笑道:“我说的因祸得福,还不仅止是从他那儿得到的好处。”
金世遗续道:“你想到的我当然也想到了,那石窟的铁门是里外两面都可以关锁的,我
和他较量几次吃亏之后,就索性从里面关上了门,拼着饿死,也任凭他百般辱骂,都不开门。
“那文岛主大约还想从我这儿偷一些功夫,不肯让我饿死。他在石窟上方开了一个小
洞,每天用小篮子将食物吊下来。”
江南嚷道,“你有裁云宝剑,岂不是可以把洞口弄宽了就逃出来?”
金世遗笑道:“那文岛主比你更聪明,他岂肯让我留下宝剑?早在我中酒昏迷的时候,
我的宝剑和护身玉甲都已给他取去了。”
江南问道:“那么后来是谁将你救出石窟?”
金世遗道:“在这孤悬海外的小岛上哪有人来救我?是我自己想法子逃出来的。”
原来金世遗自得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籍之后,就立志要融会各家,创立一门正大光明精深
广博的武功,经过了几年的钻研,已渐渐有些眉目,但还有几个武学上的难题,尚未能想得
通透。
于是他就利用这段时间,在石窟里潜思默索,日日用功,再加上他从文岛主的武学中也
参悟了一些道理,可以与他以前所学的脉索相通,如是者过了三个月,在某一个晚上,他突
然豁然贯通,以前还未想得通透的难题都一一迎刃而解!他创立了自己的武学,那是以天山
派正宗内功为基石,以乔北溟的武劝秘籍为梁柱,更加上其他正邪各派的武功为屋瓦而建立
起来的。但已不同于任何一家,而是真真正正属于金世遗自己的武学了。
大功告成之后,他也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所中的毒,也很轻易的便给他用本身的真火
炼化了。功力不但恢复,而且大胜从前!
就在这个晚上,他施展神功,抓裂岩石,打通了一丈多深的石壁,逃出生天!
江南听到这里,大喜叫道:“那你该给那文岛主苦头吃吃了,为什么你不废去他的武
功?”
金世遗笑道:“我不是说我是因祸得福吗?要不是他将我关在石窟里,我还没有这么快
练成呢!而且他那时只是在海岛称雄,并未到中原作恶,我又何必过份与他为难!
“我出来之后,再与他比斗,那厮见我能够脱身而出,早已吓得怕了。他的武功也真不
弱,居然还能与我周旋了四五十招,但终于给我把他打得大败。
“我索回了宝剑玉甲,又要了他一只装满粮食的大船,便即扬帆归国。”
江南嚷道:“可惜,可惜,你对他的责罚真是太轻了!”
金世遗道:“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们叔侄后来竟会走奸相和坤的门路,来与中原的武林人
物争雄。”
他接着说道:“我在回来的海程上遇到风暴,去年春初才回到中土。那文道庄已先到了
北京,他替和砷押运珠宝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不久,我又探听得他的叔叔也来到了中土,
我一直在注意他们二人的行踪。”
江南道:“那么姬晓风急于找你,你可知道吗?就是因为姬晓风偷走文道庄押运的珠
宝,前几天在新安镇上闹了一场大大的风波,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和姬晓风再次见面,后
来还做了拜把兄弟呢。”
金世遗笑道:“你不必说,我全都知道了。只因那时我已知道天魔教主姊妹和那文岛主
都准备到氓山来,我没有工夫和姬晓风见面详谈,待他从组来山回来之后,我自会前去见
他,帮他完成心愿。”
江南因为孩子落在天魔教主之手,急于知道有关天魔教主之事,便撇下了那文岛主叔
侄,先问金世遗道:“你既知道了天魔教主要与谷女侠为难,那么你回来之后,想必曾到过
组来山她的巢穴访过了?这天魔教主端的是什么来历?那缪夫人又是什么人?”
金世遗道:“我还未十分清楚,但亦已略知一二,说起来,那天魔教主的本领非但不是
厉胜男所授,她们二人的上代还是世仇。”
江南诧道:“那么她为什么口口声声,奉厉胜男作她们大魔教的祖师?”
金世遗道:“与乔北溟、霍天都同一个时代的,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女魔头,其实说是女
魔头也不大适合,她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也曾创立了一个教,名叫七阴教主。这七
阴教主有个女儿,名叫阴秀兰,乔北溟当年曾为他的儿子求婚,受到阴秀兰的拒绝,乔北溟
的儿子把她硬抢了去,后来得霍天都夫妇救回。那时厉胜男的先祖厉抗天乃是乔北溟的忠仆
(抢阴秀兰,他也有份,因此厉家阴家实是世仇。)
“阴秀兰后来另外嫁了一个姓周的少年英侠,姓周的父亲是当时的绿林领袖,被官军追
捕,阴秀兰夫妇逃至塞外西城一个小国定居,这天魔教主乃是阴秀兰的后裔,他们这一家因
为世居西域,免不了和胡人通婚,故此血统很杂。
“事情拉回十年之前,那时厉胜男因为和我闹翻,曾有一个时期独游塞外,大约就是那
个时候,厉胜男和这位后来的天魔教主的家人见了面,厉胜男恩怨分明,可能是因为替祖宗
赎罪,故而将原来属于阴家的一本百毒真经还给她家。”
江南道:“怪不得她们的毒药暗器层出不穷,原来那本百毒真经已是落在她们手上。
嗯,你说了这半天,还未说到她们叫甚么名字。”
金世遗道:“她们世居西域,属于马萨儿人部落,生活习惯差不多与胡人同化了。她们
的名字,我是从她们族人那儿打听到的。姐姐叫卡兰妮,妹妹叫伊壁珠玛。她们还有汉名,
但族人说不上来。”
江南道:“这么说,她们真是姐妹了。那卡兰妮真的是什么提督夫人?”
金世遗道:“这个她倒没有说谎,她的丈夫名叫缪南廷,以前做过伊犁将军,现在确确
实实是河南提督。她结婚那年,正是厉胜男在回疆与她们见面的那一年。”
金世遗续道:“厉胜男与她们的交情如何,我不知道,但她将百毒真经还给她们,想必
早已化敌为友。乔北溟秘籍上的功夫,厉胜男是不会传给她们的,但这件事情,她们却可能
知道。因此后来伊壁珠玛就假借厉胜男的名义,创立了天魔教,将厉胜男以前的侍女全都网
罗教中。她们有家传的武功,收服厉胜男那班侍女之后,又学到了一些秘籍上的本领,当然
就更加厉害了。不过她们姐妹同出一源,妹妹的武功却比姐姐高十倍,什么缘故?这我却现
在尚未明白。”
谷之华心中一动,问道:“我翼师兄有个朋友,是中牟县的一个小地主,名叫丘岩,你
可知道这个人?”
金世遗道:“会过一面,武功不算得好,也还过得去。你为什么提起这个人?”
谷之华道:“我想知道丘岩曾否到过回疆,与这对姐妹是否曾经相识?”
金世遗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有什么事吗?”
谷之华道:“正是有件事情与丘岩相关的,慢慢再说吧。我问你,厉胜男当年给你的那
瓶解药,可还在你身上?我的谢师嫂和甘师兄都中了那魔女的毒,中毒的迹象,与我当年所
受的毒相同。”
江南埋怨道:“要是你早来一步,我们就不至于吃那魔女的苦头了。我不明白,在山路
上暗中助我,吓退了那缪夫人的是不是你?若然是你,为何你又不跟她进来?”
金世遗怔了一怔,道:“有这样的事吗?助你击败那两个番僧的是我,你在山中遇险,
我却不知!我只有一个人,难以分身,我知道她们姊妹的厉害,但料想以之华的本领,大约
还不至于怎样吃亏,最厉害的是文岛主,所以自上氓山之后,我就一直在暗中缀着他。我和
他都是在天魔教主炫露掷杯裂案的功夫之时进门的。你们没有发现那文岛主,那文岛主也没
有发现我。”
江南叫道:“咦,这就真奇怪了!依你这么说,这个暗助我的人,既不是你,也不是那
姓文的了。”
金世遗道:“他是如何助你?”江南将经过再说一遍,金世遗也大为惊诧,心中想道:
“这人有飞花摘叶之能,又懂天遁传音之术,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又是文岛主这般人物?”
江南问道:“金大侠你心目中以为是谁?”金世遗道:“我也猜想不到。看来这位朋友
大约是要来会我的,终须有个水落石出之日,暂时且不必理他。之华,你先把这几颗解药拿
去给你的师嫂和甘师兄吧。幸喜我带在身上,唉,也想不到今日还要用它。”
谷之华接过那半瓶解药,命白英杰送去,她与金世遗都因为这瓶解药而想起了厉胜男的
往事,两人想法不同,却都是黯然无语。
江南问道:“金大侠,你刚才说到天魔教主,你可曾搜过她在组来山的巢穴么?”
金世遗道:“你的儿子给她掳去,这事情我已知道了,我进过组来山,不过,那是在半
年之前。没有见到你的儿子。”
江南好生失望,说道:“我的儿子是在一个月前给她的侍女掳去的。姬大哥已给我去找
了,只是他虽有神偷妙技,却不是天魔教主的对手。”
金世遗道:“姬晓风是神行太保,他到组来山的时候,天魔教主空只怕还未能赶回,正
好乘虚而入。不过,江南,你却尽可放心,我已答应收你的儿子做徒弟,我就决不能让那天
魔教主将我的徒儿掳去,纵使姬晓风要不回来,也包在我身上。”
江南得了金世遗的允诺,心上愁云尽都消散。笑道:“有你的一句话,比天魔教主更厉
害十倍的敌人,我也不会害怕了!”
谷之华道:“还有一事未明,那文岛主既然是个好险狠毒之徒,他又为何助我斗那天魔
教主?”
金世遗道:“他的用意,我也不敢说完全明白。不过,据我看来,他可能有两个目的,
一方面是试试那天魔教主,看她懂得多少秘籍上的功夫?另一方面是向你示惠,企图骗取你
的少阳玄功。因为在那海岛上时,他曾听我说过,知道天山派的内功心法和你师父所留下的
少阳玄功三篇,乃是最深奥的正宗内功,要不是我喝破他,他可能真会假冒我的。”
谷之华笑道:“那时,我当真以为他就是你。不过,他若是想骗我,为何在那天魔教主
逃走之时,他又匆匆忙忙的追出去呢,那时我还以为是你不想理睬我呢!”
金世遗听她说得柔情脉脉,不觉心中一动,“嗯,这么多年来,她对我还未忘怀。”眼
光一瞥,只见江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金世遗定了定神,才接下来说道:“也许他那时已发
现了我,或者他感到骗你不易,倒不如先去打天魔教主的主意。”
说到此处,白英杰已经回来,向谷之华道:“这解药果然灵验己比,谢师嫂和甘师弟都
已醒过来了,甘师弟还嚷着肚子饿要东西呢。看光景明天便可以复原了,他们托我向金大侠
致谢。”江南忽地站起来道:“白师兄,你带我去看看他们,甘师兄替我挡了一招,等于是
替我受了伤,我实在过意不去。”
金世遗也想说去,江南已先说道:“探病的人不宜大多,金大侠你坐会儿,恕我失陪
了。”金世遗知他心意,笑了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便留下来了。
江南等人托辞走开,房间里便只剩下金世遗与谷之华单独相对,两人都感到万语千言,
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半晌,谷之华方咳了一声,轻轻问道:“世遗,这几年来你可好?”金世遗道:
“好,这几年来我四海为家,倒也惯了。你看我有什么改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