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遗定了定神,说道:“这两只金毛猿果然是我相识的,我还见着了它们的主人。”
谷之华连忙问道:“这人是谁?”金世遗摇了摇头,现出一派茫然的神气,说道:“这
人是天魔教的人,他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他。他已经给我打跑了,以后也不会再到氓山了。”
白英杰等人都放下了心上的石头,只有谷之华却感到了金世遗的神情有异,暗暗忧虑。
金世遗道:“明天我想与江南便到组来山去。”谷之华道:“这么快便要走么?我还想
多留你们两天呢。”接着又笑道:“不过,江南失了孩子,一定心急得很,我也不敢强留你
们了,等你们将孩子救了回来,咱们再叙吧。”
白英杰道:“程师兄率领同门在药王庙周围的山头搜索,刚才已经回来。发现了许多老
虎的尸体,只剩一个空壳,心肝脑髓都无半点残留,我们猜想那两只金毛梭也吃不了这许
多,还有,本山猎户所培植的一种猎兽的毒草,那只是本山才能生长侦,也已给人采得干干
净净。我们猜想这人定是要拿老虎的心肝脑髓和这种毒草去制炼什么毒药,如今金大侠已经
知道了这人是天魔教中的人物,这就更可虑了。”
路英豪道:“天魔教擅用毒药害人,金大侠,你此去组来山,趁它羽毛未丰,将它剪掉
了吧!”
金世遗沉吟半晌,说道:“待我到了祖袜山,看看他们的行止,再作定夺吧。”路英豪
嫉恶如仇,听了金世遗模棱两可的说话,大为不满。谷之华已先说道:“不错,天魔教虽然
迹近妖邪,倒底还未曾作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未可即行斩尽杀绝,还是再看看他们以后的
行事再说。”路英豪听得掌门已经同意金世遗的意见,也就不便多说了。
金世遗暗暗惭愧,心中想道:“之华对人处事,磊落光明,实是非我可及。”原来他对
天魔教虽无好感,却也并无特别恶感,内里原因,至少有一半是为了厉胜男的缘故。——虽
然他不相信创立天魔教是厉胜男的遗志,但他却不能不疑惑天魔教的人物与厉胜男大有渊源。
第二日,金世遗、江南便与众人辞别,谷之华独自送了他一程,金世遗道:“我此行若
然顺利,索回江南的孩子,我会请当地的丐帮弟子给你捎个信儿,我们再往苏州访陈天宇,
然后和他一同回来,给你解那莲儿的身世之谜。只是如此一来,怕要在半年之后,才能再见
到你了。”
谷之华笑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王勃的诗说得好: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往
日你在海外漂流,我每当想起你时,就常常念这两句诗的。如今小别半年,又何足烦恼?世
遗,你这次回来,样样都显得老成多了。我很放心。只是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金世
遗笑道:“我正是想要你临别赠言。”
谷之华忽道:“世遗,你现在想些什么?”金世遗怔了一怔,说道:“想的当然是怎样
去救江南的孩子。”
谷之华一笑说道:“很好,我但愿你少想过去的事情,多想未来的计划!”金世遗面上
一红,这才知道了谷之华话中的真意。他昨晚一夜无眠,想的尽是与厉胜男过去的种种事
情,谷之华的话语,就似察破了他心中的隐秘似的。
谷之华抬起头来,又道:“你看天上的那片浮云,刚才浮云掩日,天色阴沉沉的;现在
浮云过去了,又豁然开朗了。‘纵有浮云能掩日,阴霆亦仅是须臾’。浮云掩日总是暂时
的,但愿你的心境也是如此。”
江南笑道:“你们说话,怎么总是绕着弯子,像是打着哑谜似的,我听也听不懂!”
金世遗憬然如有所悟,一揖说道:“多谢你的金玉良言。”但他心头上的阴影是否像蔽
日的浮云一样,迅速移开,那却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了。
金世遗怅怅惆惆,下了氓山,三天之后,便与江南赶到了组来山西面的幡龙镇。这是姬
晓风与江南相约会面的地方。
江南屈指一算,笑道:“金大侠,咱们来早了一天了。姬大哥与我分手之时,是约我十
日之后在此见面的,现在才是第九天。早知如此,咱们还可以在氓山多留一天的,这都是为
了我的缘故,累得你才与谷女侠见面,便又分手了。”
金世遗道:“来早总比来迟的好。也许他已经从组来山回来了呢?”
皤龙镇地方不大,两人在镇上走了一圈,天色已近黄昏,金世遗道:“要是姬晓风在这
镇上,他自会来找咱们。看来他是还未回来,咱们就暂且在此住宿一晚吧,要是明天还不见
他,我就和你进组来山去。”
两人便投进镇上唯一的客店住宿,江南连日奔波,饱餐了一顿,倒头便睡。金世遗却是
心事如麻,独倚窗前看月。到得三更时分,忽听得卜卜卜的敲门声,江南跳起来道:“是姬
大哥的声音。”金世遗心里暗暗奇怪:“怎的来的似乎不止一人。”江南亮起油灯,打开房
门,只见两个人扶着姬晓风进来,江南吓了一跳,姬晓风已嘶声叫道:“金大侠,果然是
你!你来了,我就安心了!有金大侠在这儿!你们可以走了!”后面这两句话是对那两个扶
着他的人说的。
姬晓风身上没有血渍,头面手足也没伤痕,但听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却显然是中气不
足、受了重伤。江南再仔细看时,刚才那两个人是姬晓风的徒弟,也就是在新安镇上,乔扮
清兵,随同姬晓风来劫“文公子”珠宝的那两个人,那两个人已匆匆忙忙地走了。
到了此时,金世遗也自有点惊疑,心中想道:“他究竟是碰到了什么厉害的人物?”要
知姬晓风将他的两个徒弟匆忙遣走,那分明是害怕敌人寻来,金世遗难以照顾这么多人。金
世遗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当然识得姬晓风这层用意。
姬晓风晃了两晃,“小兄弟”方才叫得出去,便已站立不稳,要倒下去,金世遗连忙将
他扶住,说道:“姬大哥,你别忙着说话!”
金世遗将他放在床上,把了一把他的脉息,面色越发沉重,江南忧心仲忡,问道:“他
到底是伤在哪儿?”金世遗将姬晓风转过来,蓦地撕毁了他的衣裳,只见在他的背心正中
央,有一个鲜明的掌印!
江南大吃一惊,只听得金世遗怒道:“原来又是那厮干的好事情!”江南道:“是
谁?”金世遗道:“还有谁人能令姬大哥受到这样伤害,就是那个文岛主!姬大哥中了他的
独门血手印!”
当下金世遗用双掌紧贴姬晓风的背心,用本身的功力助他疗伤,金世遗此时的内功造诣
已与唐晓澜不相上下,姬晓风似有一股热流流贯全身,不消多时瘀血便已化开,虽然浑身疼
痛、但已是舒服多了。
姬晓风囊中有少林寺秘制的小还丹,那是他以前在少林寺盗书之时,顺手牵羊,偷了一
瓶的,他精神稍稍恢复之后,便叫江南将他的背囊解下来,捡出了那小还丹,吞下了三粒。
这小还丹是固本培源的圣药,姬晓风得金世遗以绝顶内功相助,药力见效更快,不到一个时
辰,便已恢复如初,说出了他在组来山的一段遭遇。
姬晓风道:“我是前天晚上进入组来山的,我以前曾应天魔教主之邀,进过一次组来
山,但那次进山出山都是缚着眼睛,好在于我这行的都是在黑暗之中来去自如的,进出的道
路我已默记心中,不过到底不如开眼认路的易记,也还颇费了一些气力,才摸到了她的巢
穴,那时已是将近四更的时分了。
“天魔教的规模不算很大,但也有百数十间房子,我到各处走了一遍,已是天亮。既未
发现我的侄儿,也未发现天魔教主。不过,做偷儿的惯例先要熟悉主人家的门户,所以我这
一晚的功夫也没白费,虽然一无所得,却也已摸到底了。
“我在山中匿了一日,晚上又再出来,这一晚可见着了。”
江南迫不及待,连忙问道:“见着了谁?”姬晓风道:“见着了天魔教主。她似乎刚从
外地回来,我藏在她窗前的一棵树上,听得她间一个侍女道:‘我去了这许多天,那孩子可
安份吗?’那侍女道:‘这孩子倒还算乖乖,这么多天,他都不吵不闹,在练你教给他的功
夫呢。’
“天魔教主笑道:‘这孩子是很可爱,和他的父亲大不相同,“他父亲见了人就哗啦啦
的说个不休,这孩子见了人却是不声不响的。初来的时候,还嚷着要爹要娘,渐渐就住得惯
了,也不吵也不闹了。可惜我想留他也留不住,迟早都要还给他爹。’嘿嘿,小兄弟,看来
这女魔头倒很欢喜你的孩子呢!”
江南笑道:“不是我夸赞自己的孩子,这孩子本来就是聪明得很,人见人爱的,他的心
眼儿可伶俐呢,知道吵也没用的时候,他也一声不响的了。嗯,后来怎么样?那女魔头当真
就愿6交还给我吗?这我可有点不敢相信了。”
姬晓风道:“我当时也不敢相信,只听得那侍女问她道:‘教主既然欢喜这个孩子,为
何不将他留下来,难道还害怕江南那浑小子么?’天魔教主道:‘你有所不知,江南背后有
座靠山,那…’那侍女道:‘哦,我知道,你说的是金世遗么?他不是早不知踪迹了吗?有
人说他已经死在海外了。’天魔教主道:‘不,他没有死,他又回来了。我这次前往氓山,
便是败在他的手里的!’那侍女道:‘厉副教主前日回来,听说你已往氓山,他立即就又匆
匆走了。想来也是前往氓山。’
天魔教主道:‘我还没有见着他,不过依我看来,厉副教主加上他那两只金毛浚,也还
未必是金世遗的对手。是以我意欲息事宁人,我估计金世遗必会与那江南前来,到时我就将
孩子交回给他们,但要金世遗向我发誓,他纵使不助咱们,也决不能伸手管咱们天魔教的事
情。’
那侍女道:‘你怎知道金世遗准会答应?’天魔教主道:‘他与江南情逾手足,那孩子
又是他的记名弟子,他投鼠忌器,决不敢再对咱们难为。何况还有厉祖师这重关系。’
金世遗听到这里,不觉心头一震,暗自想道:“那黑衣少年果然姓厉,原来还是天魔教
的副教主。咦,奇怪,厉家早已死尽死绝,这个人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江南则喜孜孜他说道:“原来如此,她是怕了金大侠,所以宁愿交还了。这很好呀,我
与她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管她天魔地魔,只要得回孩子,我也甘愿罢休了。”
姬晓风道:“贤弟且慢高兴,事情只怕又有变卦了。”江南渲:“又有什么变卦?”姬
晓风接着说道:“天魔教主讲了她在氓山的一段遭遇之后,便吩咐她那侍女道:‘你去看看
那孩子睡了没有?若是已睡熟了,你就不要惊醒他,将他轻轻地抱出来吧。’又说道:‘我
当日要你们去抢这个孩子,就是为了预料到有今日之事,先布下一着棋。’
“我正想跟踪那个侍女,抢在她的前头,将我的侄儿偷走。就在这时,忽听得天魔教主
一声叫道:‘金世遗,你来了么?好,我正在等你到来!”
江南奇道:“她说什么?她见鬼了么?”
姬晓风道:“是呀,那时我也惊奇之极!以为当真是金大侠来了,幸而我还没有扑出,
只见天魔教主叫他作‘金世遗’的那个人,已经从窗口跳进来,那人戴着人皮面具,但我一
看就知道并不是金大侠!”
江南恍然大悟,叫起来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准是那文岛主!当时他在郊山上突
然出现,与那天魔教主交手之时,连我都以为他是金大侠。”
姬晓风接续说道:“那人听得天魔教主称他作金大侠,既不答应,却也不否认。只是微
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我就赶快来了。’大魔教主道:‘你来意如何?,
那人又笑了一笑,反问道:‘你以为我来意如何?’
“天魔教主意殊不悦,站起来说道:‘咱们推开窗子说亮话,别拖泥带水。你若是愿意
和解的话,我把江南的孩子交回给你,从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各不相犯;要是你决心与
我为敌,我舍命奉陪!但那孩子也休想活了!’
“那人哈哈笑道:‘教主,你这是无的放矢,我才不理江南的孩子是死是活呢!他关我
什么事?’
“天魔教主怔了一怔,道:‘咦,你不是为了江南的孩子,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眯着眼睛笑道:‘为的只是想结识你!’
“天魔教主不觉愕然,那人笑道:‘你是我平生所见的最美貌的女子,又是巾帼英雄,
我实在后悔那日冒犯了你,所以特来向你赔罪的。’
“大抵一个人总是喜欢别人家称赞他的,天魔教主听了,虽然大出意外,神情却是和悦
了许多。那人又道:‘我不只是来向你赔罪,还要求你收录我作弟子。
“天魔教主惊愕得难以形容,她忽地摇了摇头,说道:‘金世遗,你是有意来戏弄我
吗?怎的和我说这些话?你知道我教所奉的祖师是谁?’
那人到了这个时候,才表露出他的身份。他正正经经地问道:‘你以为我是谁?’天魔
教主一片茫然,跟着问道:‘你是谁?’那人倏地拉下了他那人皮面具,说道:‘你大约未
曾见过金世遗,但想必也曾听人说过他的相貌。’天魔教主道:‘咦,你不是金世遗,你、
你、你究竟是谁?’
那人笑道:‘我姓文,名叫文廷壁,是南海未名岛的岛主。金世遗与我有仇,你相信了
吧。’
天魔教主道:‘凭你这一身武功,你为什么愿意作我教的弟子?我还是不相信!’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来意,我是为了倾慕于你才来的呀。即
是屈身为奴,我也愿意!好,你若然还不相信,我就先送给你一个见面礼吧。’
“我伏在树上,也正自听得惊异。就在这时,那人忽地就向窗外发了一掌!”
江南叫道:“哎呀,你怎的不加防备?”听到这里,他已经知道文岛主要对付姬晓风了。
姬晓风继续说道:“他一进来就发现了我的踪迹,也想不到他的劈空掌竞有这么大的威
力…
姬晓风喝了一口热茶,又说道:“他一掌发出,竟隐隐带着风雷之声,登时树叶纷飞,
连那棵大树也摇动起来。天魔教主这时才发现我,冷笑说道:‘姬晓风,你圩大胆!居然忘
了我的告诫,又来送死!,
“那文岛主笑道:‘这个小贼,不值得你亲劳玉手,瞧我的吧!’
“哼,哼,那厮也忒看轻我了,我虽不是他的对手,也还不至于便落在他的手中。那厮
连发了三记劈空掌,这才把我震落地下,他的掌力,一掌比一掌威猛,但我也还沉得住气,
待到他发第三掌的时候,我就借着他的掌力,提一口气,施展弯箭穿云的身法,一下于就飞
出了围墙之外!”
江南听得眉飞色舞,赞道:“姬大哥,真难为你。接了他三记劈空掌,居然还能够施展
绝顶轻功!”
姬晓风道:“我这是死里求生,不得不尔。其实那时我已是元气大伤了。那厮好不厉
害,大约也瞧出我已受伤,如影随形的便追出来。要是我只顾逃跑的话,定然被他追上,没
法子,我再一次死中求活,待他迫近,突然与他拼了一掌,我中了他的血手印,但他也被我
以修罗阴煞功击了一掌!”
金世遗笑道:“你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了第七重,这一下虽未必伤得了他,也够他受
了。想来他受了你的了掌,必然要运功调息,顾不得追你了。”
姬晓风笑道:“正是如你所料,要是那厮拼着受点内伤,继续追我,我就糟了。想来他
是不愿减损功力,所以只好眼光光的看我走了。我的运气也真好,我预先留下两个徒弟在镇
上接应我,而且今晚便见到了你们,要是你们迟来一天,我虽有小还丹,只怕也不能挨到现
在了。”江南伸伸舌头,笑道:“也幸亏我未曾多事,我本来想叫金大侠在氓山多留一天
的。”
金世遗沉吟片刻,说道:“文廷壁不惜卑躬屈节,巴结天魔教主,其中定有奸谋。明天
晚上,咱们再到祖徐山去一次吧。姬大哥,你也该歇歇了。”
姬晓风服了小还丹,自去运功调治,休养了一日一夜,到了第二天晚上,功力已完全恢
复。于是由他带路,一行三人在二更出发,三更时分,便到了组来山天魔教的中枢重地。金
世遗叫姬晓风照顾江南,觅一个隐秘地方藏身,若有危险,立即发声呼救。他单独一人,摸
到了天魔教主的后窗。
这晚只有半钩新月,几点稀星,但金世遗的目力极佳,他伏在窗后边的一块大湖石下,
从纱窗上淡淡的两个影子,已认出了是文岛主和天魔教主。
只听得天魔教主柔声问道:“廷壁,你的伤已经好了吗?”文岛主笑道:“那偷儿的修
罗阴煞功如何伤得了我,早已没事了。莫说是他,即算四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来,也不放在我
的心上。只是要想个办法对付金世遗,只要能把他制伏,咱们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天魔教主道:“你不是说金世遗也怕你三分吗?”文岛主道:“不错,我和他是半斤八
两,彼此都有顾忌。”天魔教主笑道:“这么说,你也是怕他三分了。”
文岛主当然听得出这是挖苦的说话,但他却一本正经他说道:“是呀,我虽然不至于输
给他,却也不能置他死命。所以咱们才要同心合力呀,嗯,他为什么不肯与我琢磨武功?”
后面这个“他”,显然不是指金世遗,金世遗听到这里,怔了一怔,正在想道:“这个
‘他’又是谁呢?”
只听得天魔教主说道:“他的脾气怪得很,他样样听我的话,就是这件事情,他不肯答
应。”
文岛主意殊不悦,说道:“咱们同仇敌忾,不应彼此异心。再说,我也有家传的绝技与
他琢磨,并不是单占他的便宜。”
天魔教主道:“我也曾这样劝过他,他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
文岛主忽地冷笑道:“哎,我知道了。他是妒忌我亲近你,他呀,哈哈,他对你……”
天魔教主立即截断他的话道:“胡说八道,我当他是小弟弟。”
文岛主笑道:“你当他是小弟弟,我看他可不愿意只把你当作姐姐呢!”
金世遗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这个‘他’就是那黑衣少年。”心里又暗自
笑道:“女孩子总是喜欢作别人的姐姐,之华和我就是这样。以我看来,这天魔教主的年
纪,其实也不见得大过那黑衣少年。”
大约是那文岛主见天魔教主已经含嗔蕴怒,笑了一笑,便转过话题说道:“他不愿意,
你总该愿意吧?我只要知道秘籍上的心法,再和你同练百毒真经,练成了毒血掌,我就可以
与金世遗一拼了。”
天魔教主道:“论起武功,我本该拜你为师,可是这百毒真经乃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回来
的传家之宝,照规矩是不能给外人的。”
文岛主忽地笑道:“给外人不可以,给自己人总可以吧?”
天魔教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岛主道:“珠玛,你是个聪明人,我的心意,你还有不明白的吗?”他突然改了称
呼,唤天魔教主的小名,语气间亲热了许多。
天魔教主格格笑道:“你说说看,我笨得很呢!”
文岛主柔声说道:“珠玛,实不相瞒,我是慕你色艺双全,这才来的。难得咱们又都与
金世遗有仇,利害相同,正该合为一体。珠玛,你若许我长侍妆台,我甘愿作你裙下不贰之
臣,任你差遣!”
天魔教主又格格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在向我求婚了。可是,我还未能相信你呢!”
文岛主道:“你要怎么样才相信?”天魔教主道:“俗语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
人心。你才来了不过两天,我怎么能够相信你呢?何况这是终身大事,总得让我多些时间想
想啊!…
文岛主道:“那你要想多久:给我一个期限吧。”
天魔教主笑道:“这怎么说得定?我要考察你这个人。要是你样样听我的话,也许不用
多久,我就会答应你;要是你口不对心嘛,那就再过一百年也不成。”
金世遗是在情场打过滚来的,听到这里,不觉暗自笑道:“这厮可遇到了对手了。他想
人财两得,骗色骗艺;天魔教主却给他来个缓兵之计,真个是尔虞我诈,将来也不知是谁骗
了谁。”
忽听得脚步声响,只见那黑衣少年怒气冲冲地跑今,并不敲门,便冲进去;金世遗又暗
自笑道:“这可有一场好戏看了!”
心念方动,果然便听得里面大吵大嚷起来。先是黑衣少年的声音叫道:“三更半夜,你
到我姐姐的房间作什么?”文岛主冷笑道:“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么?”黑衣少年怒道:“你
起什么东西,岂可与我相比?”
天魔教主忙道:“复生,不可无礼,文先生是来和我谈正经事的。”黑衣少年道:“他
有正经事可谈?”文岛主淡淡地道:“珠玛,告诉了他也好。”他以为天魔教主是想说他来
求婚之事,哪知天魔教主却道:“文先生是在和我商谈对付金世遗的办法的。”
黑衣少年冷笑道:“他想骗我的武功不成,又想骗她么?”文岛主比较阴沉,这时也不
禁怒起来道:“你这小子真是之愚蠢又狂妄,我与你切磋,还是便宜了你呢,难道你以为我
的武功当真不如你吗?”黑衣少年蓦然喝道:“就试试看!”话犹未了,只听得“砰”的一
声,想是黑衣少年已一拳打了过去。
金世遗想一想,对方三个最有本领的人,都已聚在这儿,其中两人又自行火拼,这正是
绝好的时机,使用“天遁传音”之术,向姬晓风送话道:“姬大哥,机不可失,你快去救人
吧!”
那黑衣少年也懂“天遁传音”之术,他听到了金世遗的声音,大吃一惊,蓦地一声长
啸,叫道:“金世遗来了!”
姬晓风与江南刚从隐蔽之所跑出,那两头金毛唆听得主人的啸声,已是如飞赶来,可是
它们闻到了金世遗的气味,敌意全消,摇摇尾巴,却向金世遗这边走来。
金世遗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可咬他!”那两只金毛梭果然听话,任从姬晓风
拉着江南,从它们的身边经过。
金世遗哈哈大笑道:“不错,是我来了。你们两人再比下去,让我来给你们评判,我最
公道,决不会偏袒一方。”
文岛主给那黑衣少年打了一拳,迅即还了一掌,他用的是“血手印”的功夫,黑衣少年
使个盘龙绕步的身法避开,但肩头仍是给他的指锋沾了一下,火辣辣作痛,黑衣少年大怒
道:“岂有此理,你想要我的命!”呼的又还了一拳。
天魔教主喝道:“你们不怕外人笑掉了牙齿吗?赶快罢手,同心合力,应付外敌。”黑
衣少年道:“好,擒了金世遗,我再跟你算帐!”
金世遗笑道:“糟糕,你们要打起裁判来了。”话犹未了,文厉二人已是双双扑到。金
世遗的口中与他们开玩笑,心里却还真不敢轻敌,文岛主一个“血手印”拍来,金世遗竖起
中指,向他的虎口一弹,那黑衣少年已亮出了他那一对玉尺,疾点金世遗寸关尺三焦经脉的
七处重穴,尽管他与文岛主有仇,但在这关口,他却是认真助他、为他解开了铁指截脉之危。
天魔教主估量他们二人可以对付得了金世遗,抽出身来,便待去追姬晓风,金世遗忽地
一个“移宫换位”,以迅捷无伦的身法阻止了她,他长袖一挥,登时把天魔教主迫了转来。
黑衣少年奋不顾身,一声喝道:“休得伤我姐姐!”双尺盘旋,欺身直进。金世遗道:
“对不住,我可要用剑啦!”裁云宝剑,倏地出鞘,剑尺相交,发出了金石之声,恍如龙吟
虎啸!这两件兵器都是人间异宝,但见火花蓬飞,却是各无伤损。
正是:
旧恨未随云水沓,伤心今又动干戈。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扬剑轩居士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冰河洗剑录》——第十二回 人海茫茫何处觅 鸿飞渺渺有谁知
梁羽生《冰河洗剑录》 第十二回 人海茫茫何处觅 鸿飞渺渺有谁知 文岛主见黑衣少年的玉尺可以挡得住金世遗的宝剑,登时精神大振,叫道:“好,咱们
远近夹攻,你放大了胆子缠着他,待我来施展杀手,只要把金世遗打倒,咱们就可以天下无
敌了!”
金世遗冷笑道:“你倒打得个好如意算盘,你就试试吧!”忽地使出了个天罗步法,闪
开了那黑衣少年,唰的一剑向文岛主刺去!
那黑衣少年的身手也敏捷之极,可是他的步法却不及金世遗的“天罗步”的迅速多变,
仍然慢了半步,但听得“嗤”的一声,文岛主的衣袖已给削去了一段。
文岛主的武功也确是了得,在剑光绕体之时,居然还能提气纵身,一个“云里倒翻”,
舍了半条衣袖,居然在金世遗的剑底逃脱,掠出了三丈开外。不过,也幸亏那黑衣少年及时
赶到,一双玉尺架住了金世遗的宝剑,金世遗才不能够跟踪再刺。
文岛主一稳身形,呼的一声,就亮出了一条软鞭,这条软鞭只有筷子般粗细,鞭的一头
装满倒须,平时是围在腰间当作腰带的,解了下来,却成为一件极厉害的兵器。原来那些倒
须都是浸过了毒液的,只要给它撕破一点皮肉,立刻见血封喉。
金世遗识得文岛主这条毒龙鞭的厉害,他虽然已练成了“金刚不坏神功”,任何剧毒,
都不能取他性命,可是若然中毒,到底也要损伤元气,所以还是必须加意提防。
这条软鞭长达一丈有多,文岛主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挥动长鞭,只要往前一跳,长
鞭就可打到金世遗的身上,金世遗宝剑虽利,长只三尺,却刺不及他。
金世遗心想:“这厮倒真狡猾,原来是这么样的远近夹攻!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却教
这少年给他作挡箭牌。我非要令他吃点苦头不可!”
但在天魔教主指挥之下,这黑衣少年竟是全力以赴,不顾凶险,甘愿作了文岛主的挡箭
牌。而金世遗又对他心存爱惜,不愿取他性命,这么一来,金世遗就无法摆脱他的缠斗,而
去追那文岛主了。
文岛主和这姓厉的少年,都各有独特的武功,在武林中都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要是
他们单打独斗的话,谁都挡不不了金世遗的五十招,但联起手来,金世遗即使也是出尽全
力,亦占不了多大便宜,何况他现在又有所顾忌,此消彼长,竟然处处下风!那文岛主狡猾
之极,长鞭挥舞,夭矫如龙,一击不中,立即收回,伺机再发,总不让金世遗的宝剑碰着。
金世遗冷笑道:“文廷壁,你好不要脸!”文岛主哈哈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
夫!金世遗,在你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难道连这两句俗话也不晓得?”他一面出言讥
讽,手底仍是不放松,毒龙鞭向金世遗下三路卷来,又加上了一记劈空掌!
金世遗大怒,还了一掌,他的功力比文岛主胜过不止一筹,一记劈空掌,把文岛主震得
摇摇晃晃,可惜距离还是远了一点,未能将他击倒,但文岛主虽不及他,却也是个强手,金
世遗分出心神去应付他这记劈空掌,肩头已给那黑衣少年的玉尺扫了一下,饶是金世遗已练
成了金刚不坏神功,也感到有几分疼痛。
文岛主笑道:“金世遗,你多留一点气力吧,莫要就把它用了。还有厉害的在后头呢,
珠玛,送几颗有毒的暗器给他尝尝。”
天魔教主道:“先别忙,待我先去把那姬晓风打发了再来。”哪知刚刚起步,忽觉有一
股极大的潜力将她抓了回来,原来是金世遗以绝顶玄功,施展出了“擎云手”,凌空一抓,
便如近身擒拿一般。
天魔教主怒道:“金世遗,你莫非是想赶着去见阎王么?”回身加入战团,玉手一扬,
一股毒烟,向金世遗迎面射去。金世遗张口一吹,将毒烟吹到了文岛主身旁。文岛主口中早
就含了解药,自是无妨。金世遗却吸进了少许,有点昏闷,不过经他一运玄功,真气流转全
身,这一点点昏闷之感,也就在片刻之间消散了。
天魔教主深知金世遗内功深湛,所以她本来是想待金世遗耗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来助战
的,但一来是文岛主急于见功,二来她要走也走不开,因此她也只好改了主意,施展了看家
本领的使毒功夫,向金世遗猛袭!
天魔教主的毒烟、毒雾、毒针、毒箭之类的暗器、毒药层出不穷;金世遗仗着护体神
功,再以劈空掌来对付,虽然也还对付得了,不至受伤,可是在他们三人联手围攻之下,也
已经感到有点应付为难了。
金世遗忽地喝道:“小心,接招!”蓦然间剑法一变,剑光暴长,结成了一个个的光
环,向外扩张,那黑衣少年吃了一惊,若非金世遗先出声警告,险些就要给光环套上。原来
这是金世遗自创的、攻守兼备的“大周天”剑法,与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异曲同
工,一施展开来,周身在剑光保护之下,泼水难进!敌人在一丈方圆之内,也立不住足!
文廷壁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想道:“这厮初到我的未名岛上之时,武功虽然极为了
得,却也还没有如此神奇,怎的只不过短短三年,他竟似比当初强了一倍?”他哪知道金世
遗就是在被囚的那段时间已练成了绝世武功,而后来与他几次交手,也都未曾出尽全力。
这时金世遗已把本领施展到了九分,文、厉二人与那天魔教主都只能在一丈之外与他游
斗,再也不敢近身,饶是如此,仍是感到森森剑气,遍体生寒,尽管剑锋未曾及身,已似给
他的无形剑气笼罩了一般。
但对方三人也都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其中天魔教主虽然较弱,却有使毒的功夫补其不
足,所以形势虽然扭转,金世遗也还未能轻易取胜,大体说来,还是个相持的局面。
正斗到吃紧之处,忽听得一声长啸,姬晓风背着一个孩子跑了出来,紧跟着江南也现出
了身形,喜洋洋地叫道:“金大侠,你的徒儿已救出来啦,咱们现在是回去呢,还是再打下
去?”
金世遗笑道:“不必令孩子再受惊了,回去吧!”一声:“失陪!”暮然间剑光暴长,
将那黑衣少年迫退了几步,文廷壁一鞭扫来,金世遗冷笑道:“我正要你吃点苦头!”声到
人到,倏然间就到了他的面前,中指一弹,一缕冷风,锐如利箭,文岛主的双眼几乎张不开
来,毒龙鞭打出已是不能分辨方向,金世遗一剑削去,但听得喀嚓一声,那条毒龙鞭已被当
中削断!
金世遗反手一掌,便掴他的面门,黑衣少年脚尖一点,一掠数丈,玉尺点打金世遗背心
的“风府穴”,金世遗笑道:“他欺侮你,你却还舍命护他?”宝剑斜飞,荡开了黑衣少年
的一双玉尺,那记耳光,仍然掴下,文廷壁的武功也真了得,趁金世遗要分神应付黑衣少年
的时候,霍的一个“凤点头”恰恰避开,避开此辱。
那黑衣少年冷笑道:“我不是为了这厮,我是为了我的珠玛姐姐,你当我也像你一样寡
情薄义么?”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金世遗听的,毋宁说是讲给天魔教主听的,金世遗有几分
难过,又是几分好笑,心里想道:“这个不懂人事的浑小子,对这天魔教主倒是一片痴情!”
那孩子伏在姬晓风的肩头叫道:“师父,好本事,我看得高兴极了,一点也不害怕!”
江南笑道:“你比我还要胆大,竟然把打架当作戏要么?”他顾着说话,却不料天魔教主的
几个侍女已窜到了他的身旁。
江南叫道:“海儿,你也瞧瞧你爹爹的!”说时迟,那时快,已有两个侍女出手抓来,
江南突然双手抱头,团团乱转,大叫大嚷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别碰我,你别碰我!”但
听得“嗤”的一声,左边这个侍女给右边那个侍女撕去了半截袖子,紧接着“哎哟”一声,
右边这个侍女又给左边那个侍女扯去了一缕青丝。原来只论武功,江南未必胜得过那两个侍
女,但他新近学会了金世遗所授的“天罗步法”,以至弄得那几个侍女跟着他团团乱转,自
己人打上自己人了。
江海天乐得哈哈大笑,金世遗笑道:“江南,别戏耍了!”一把揪住江南,纵身便掠过
了墙头。天魔教诸人见金世遗已与二人会合,哪里还敢再追?
出到组来山口。天已大明,一行人等,便在林中稍歇,江南道:“海儿,你在家里天天
缠着我要找师父,现在师父来了,你还不磕头?”
江海天也真乖巧,便跪下去道:“多谢师父救我出来,我给你老人家多加三个响头。”
他已知道拜师是要三跪九叩的,他直磕足了十二个响头。磕得额角都坟起来了。
金世遗笑道:“这是你一片诚心,我不拦阻你,只怕你爹爹心疼了。”江南乐得嘴也合
不拢来,说道:“这小子的造化比我强过百倍,我若拜得如此名师,甘愿叩一百个响头。”
金世遗好生爱惜,将孩子拉了起来,忽地怔了一怔,似是在孩子身上发现了什么,问
道:“那天魔教主可曾教了你什么功夫?”江海天道:“她每天晚上都要我盘膝静坐,教我
挺着腰慢般呼吸。不知这是不是功夫?”金世遗道:“你觉得怎样?”江海天道:“每次静
坐之后,我都觉得肚子里似有一团火似的,浑身大汗。不过出过了汗后,就很舒服了。这个
月来,我觉得我的气力也大了许多,以前搬不动的大石头现在也拿得起来了。”
江南这时也已注意到了,在他孩子的眉心之间,有一丝淡淡的青气,吃了一惊,连忙问
道:“那女魔头教了他邪派的入门武功,可有妨害么?”金世遗道:“也没有什么妨害,只
是我的教法却要变更了。我本来准备要他用十年功夫打好内功基础的,现在大约只要七年便
行了。”
江南奇道:“那岂不是因祸得福了么?”金世遗含糊答道:“也可以这么说。那天魔教
主倒是很疼他的。”江南不懂其中奥妙,听得金世遗这么答复,便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殊不
知金世遗却正有一点惋惜。
原来金世遗本是想从正宗的内功心法入手,待徒弟根基深厚之后,再传授他博大精深的
武功;现在江海天一开头就学了邪派的内功,若要他重新开始,就得给他易筋洗髓,废掉他
原有的功夫,但因他年纪大小,身体的抵抗力不如大人,易筋洗髓施之于大人则可,施之于
童子则决不可行,所以金世遗也只有听其自然了。
从邪派内功入手,学武可以速成,但练到最高的境界时,却可能有“走火入魔”的祸
患,像金世遗自己从前所受过的一般。还幸金世遗现在已是融会了正邪各派之长,对“走火
入魔”的灾难,也可以有办法防御了,不过,到了其时,还需要遭难的当事人有虔心定力,
才可以导气归元,法除“心魔”始成“正果”。这些武学上的玄妙理论,不必细谈。江海天
因为人门的途径走错,后来颇经过一些波折,经过一些奇迹,才因祸得福,成为一代宗师,
那也是后话。
且说金世遗等一行四人,出了组来山后,就按原定的计划,到江苏去访陈天宇。一路上
江南是笑口常开,乐不可支;金世遗却是神情郁闷,颇似有什么心事似的。走了一程,江南
正想问他。金世遗忽他说道:“此地离百花谷很近,我想去祭扫胜男的坟墓。你们先走一
程,我随后赶上。”
江南说道:“反正用不了多少时间,要去咱们就一同去吧。”厉胜男生前,江南对她不
满,但为了金世遗的原故,他也愿到她坟前一拜。
金世遗缓缓说道:“也好。人已死了,过去的是非恩怨也可以抛开了。多几个朋友去看
她,她也会高兴的。”说话的神气,就似厉胜男虽死,也还有知觉似的。江南想起了厉胜男
生前的厉害,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将近黄昏时分,一行人走进了百花谷,时序已是春老花残,昏鸦噪耳,遍地残红,谷中
景致,在“别有伤心怀抱”的金世遗看来,更是触目凄凉。
姬晓风一眼望去,忽地吓了一跳,金世遗大叫道:“这是谁干的好事?”飞步跑到墓
旁,只见他所立的那块墓碑已倒了下来,墓碑上写的本是:“爱妻厉胜男之墓。金世遗
立。”这两行大字。现在“金世遗立”这一行四字已全被剥掉,正中那行的“爱妻”二字也
不见了。
那馒头形的坟墓裂开了一道大缝,但见里面的棺盖已经揭开,只剩下一副空棺。姬、江
二人不敢说话,金世遗的面色沉暗得骇人,他呆了好一会,忽地放声哭道:“胜男,我对你
的心事,只有你在死前一刻方始深知,可惜你现在又已不能替我说话!叫我如何分辩?”
江南手足无措,想拉金世遗离开墓穴,却又怕他更伤心,只好让他哭个痛快,过了好一
会子,待到金世遗哭声渐止,江南方始想出几句话来,安慰他道:“金大侠,你和厉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