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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丹心

_12 梁羽生(当代)
了。”金逐流咬一咬牙,终于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史红英登时变了面色,说道:“好,你欺负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金逐流呆了一呆,叫起了撞天屈来,说道:“我、我只是为你设想,怎么反而是欺负你
了?”
  史红英一咬银牙,说道:“你,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竟敢在我的面前说这种不堪入耳
的话,你给我滚开!”
  金逐流给她一骂,一呆之后,心中却是欢喜得难以形容,连忙说道:“对不住,这都是
我的糊涂。我、我只以为你和李敦……谁知道不是!”
  史红英余怒未息,说道:“你以为我怎么样那是你的事。我是也好,不是也好。你都管
不着!”
  金逐流赔笑道:“是,是!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当然不敢管你的事,不过咱们总算是
朋友了,是么?你有了为难之事,做朋友的也总该替你分点忧,是不是?即使帮不上忙,商
量商量也好。史姑娘,既然你不找李敦,那么,咱们一同上京如何?有了事情,两个人对付
总比一个人好。”
  金逐流究竟是一个毫无情场经验的毛头小伙子,饶是他平时智计百出,却毫不懂得女孩
儿家的心事。倘若他在没有谈及李敦之前,和史红英委婉的说,请她同行,或者史红英还会
答允。如今在闹僵之后,他再这么一说,这就非但太露痕迹,而且给史红英误会他是一个轻
薄的少年了。
  史红英气红了脸,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一定非得男子保护不成么?哼,你也太轻视我
了!.不错,我的本领是不如你,但却无须求你保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别再哆嗦!”
金逐流追上几步,叹口气道:“唉,我这个人真是不会说话,又得罪了你!我怎敢轻视你
呢,你是女中英杰,我佩服都还来不及呢!”
  史红英走快几步,嗔道:“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谁要你佩服?我只是求你走开,我可
得耳根清净。”余怒虽犹未息,但口气却是渐渐软下来了。
  正在纠缠之际,忽听得蹄声得得,文道庄飞骑追来,远远的就大声喝道:“金逐流你这
小子给我站着!”
  金逐流道:“史姑娘,你看,咱们不走,麻烦可就来了!”史红英抬头一看,只见文道
庄后面还有三骑,一骑是海砂帮的帮主沙千峰,还有两骑竟是他哥哥的手下——董十三娘与
圆海法师。
  文道庄喝道:“好小子,有胆的你就别逃!”金逐流道:“不错,如今咱们倒是不能跑
了,一跑,他就当作咱们是怕了他了。”金逐流是想趁此好与史红英联手对敌,解开他们之
间的僵局。另一方面,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金逐流也是难以跑掉,他的轻功再好,也总跑不
过骏马。
  文道庄道:“好小子、今日我非和你拼命不可!”说时迟,那时快,他那一骑已经来
到。
  金逐流笑道:“这么生气,是不是你的宝贝儿子死了?”文道庄大怒道:“你还敢诅咒
他!哼,我的中儿要把你化骨扬灰,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金逐流道:“这么说,令郎可还是活着的啊。我医好了令郎,你们父子不多谢我,反而
要取我的性命,这未免有点儿说不过去吧!”
  文道庄气得满面通红,跳下马来,指着金逐流骂道:“好小子,你用了那样卑劣的手段
作弄我们,如今居然还在说风凉话!”使出“龙象神功”,一掌就劈过去。
  原来文道庄把金逐流那颗“解药”给儿子服下,依照金逐流所传的解穴之法,果然轻轻
易易的就把文胜中的穴道解开。穴道一解,文胜中的知觉恢复,登时大呕特呕,几乎把胃囊
里的黄胆水都呕了出来,文胜中说出昨晚被金逐流作弄之事。文道庄这才知道,所谓“毒
药”也是不过是金逐流身上搓出来的泥垢,文道庄再回想金逐流给他“解药”的情形,当然
也就明白了:不但“毒药”是泥垢,“解药”也是泥垢!
  金逐流用了一招“分花拂柳”,化解了文道庄的攻势,笑道:“我说过可以保全令郎的
性命,如今我这解药是一服便灵,你还怎能说我骗你?”
  说话之间,沙千峰与董十三娘、圆海等人亦已来到。沙千峰道:“英妹子,你到了我这
儿,却怎么不与愚兄见面。姓金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你莫要着了他骗了!”
  金逐流笑道:“我不是好东西,至少也不会比你更坏吧?我可没有在人家的面前称兄道
弟,在背后却谋夺人家的宝贝。”
  金逐流说的是沙千峰和文道庄密室私议,谋取史白都的玄铁之事。沙千峰这才知道他们
暗地里的那些说话,都给金逐流偷听去了。
  沙千峰生怕金逐流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来,连忙喝道:“好小子,你敢诱骗我的史家妹
子,我便取你的性命不可!十三娘,史家大妹子你去劝劝她吧,这是贵帮的事情,我可不便
越俎代疱。”沙千峰深知史红英的本领了得,而且是史白都的妹妹,可是伤她不得的。沙千
峰恐防她上来帮忙金逐流,那可就叫他为难了。是以轻轻一推,便把责任推给董十三娘。
  史红英刚刚发脾气,对金逐流是余怒未消,又见金逐流与文道庄交手,颇占上风,是以
她此际仍在袖手旁观。本来她是有办法可以逃跑的,不过,她也不肯逃跑。
  董十三娘看见史红英并没上前助战,以为她已回心转意,便走过去笑道:“英妹子,你
是明白人,兄妹不和,也总还是自己人。你哥哥知道,你这次出走,都是受了这小子的诱
惑。你回去他不会怪责你的。这小子不但是咱们六合帮的敌人,他还把江湖上另外的四大帮
会全都得绸了,你踉他一起,是决没有好处的。我找你已经多时了,好不容易在这里碰见
了,咱们回去吧。”
  原来董十三娘那日在苏州遇见红缨会的宫秉藩和青龙帮的高大成等人,已知史红英和金
逐流在一起,玄铁也是在他们手上。于是董十三娘一面向帮中报讯,一面跟踪寻觅。她一直
以为金二人同在一起,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过了一番离合。
  董十三娘与圆海找到了海砂帮,刚好是文道庄把金逐流的“解药”拿回来的时候,他们
知道金逐流尚未走远,便立即快马来道。果然发现了史红英也在,他们更以为史红英一直是
和金逐流同谋的了。
  史红英听了董十三娘的口气,竟然把她当作是和金逐流私奔的,不禁又羞又气,柳眉一
坚,说道:“随便你说我什么,我不回去!”史红英有几分男儿的气质,又有几分少女的矜
持,虽然受了委屈,却也不愿分辩。
  董十三娘怔了一怔,说道:“英妹子,你值得为这小子永不回家吗?比这小子强的男人
多着呢!”
  史红英变了面色,喝道:“住嘴!你甭再说,我可不和你客气了!”
  董十三娘下不了台,说道:“英妹子,你哥哥的命令是要我们务必把你我回去的。我不
想用强,可是……”
  史红英冷冷说道:“别多说了,我决不回去!你有本领你来拿我就是!”
  董十三娘没有办法,只好说道:“你既然执意不从,对不住,那我也只好‘请’你回去
了。”说到一个‘请’字,手上的软鞭蓦地卷将过去。
  史红英喝声:“来得好!咱们就较量较量鞭法吧!”银鞭一起,立即还了一招“珍珠卷
帘”,她们两人都是使鞭的,不过因为史红英素来看不起董十三娘,两人一向是面和心不
和,是以虽然同属一帮,却从没有拆过招。
  双鞭一交,史红英的银鞭给董十三娘荡开,但她鞭梢一转,立即又从董十三娘意想不到
的方位扫来,董十三娘霍地一个“凤点头”,史红英的鞭梢几乎是贴她的鬓脚扫过。原来论
气力是董十三娘充沛,论鞭法两人各有千秋,史红英的变化则更为精妙。
  史红英与董十三娘打得难解难分,那一边,金逐流和沙千峰也交上了手。
  其时金逐流正在用到一招“一柱擎天”单掌化解文道庄的“三象神功”,沙千峰看出有
便宜可拾,呼的一掌便打过去,掌挟腥风,触鼻难闻。他练的是毒砂掌功夫,若然给他打着
一掌,肌肉会溃烂而亡。
  金逐流侧身闪开,掩鼻说道:“好臭,好臭!你浑身是毒,看来我也该给你一丸解药才
是!”金逐流左手提着玄铁,侧身之时,重物下坠的迹象,在沙千峰这样的有经验的江湖大
盗眼里,看得出来。
  沙千峰心头一动,喝道:“姓金的小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金逐流嘻嘻笑道:
“正是你想要的东西,还给你吧,只要你授得起。”
  沙千峰曾经上过一次当,此时半信半疑,看见金逐流提着匣子向他砸来,恃着掌力雄
厚,想打它一掌试试,文道庄连忙叫道:“不可硬碰!”
  圆海不敢得罪史红英,他在苏州之时,曾被金逐流两次三番的戏耍,此恨未消,便拔出
戒刀,上前助战。正好替沙千峰挡了金逐流的一击。
  圆海的外家功夫差不多登峰造极,两臂有千斤之力,但却还比不上金逐流内家真力的纯
厚,金达流手上拿的是玄铁,他这一下硬碰,当然就要大大的吃亏了。
  只听得“铛”的一声,火花蓬飞,金逐流的匣子是木头做的,给圆海的戒刀,斫破了一
道五寸长两寸阔的裂缝,但圆海的戒刀触着了匣中的玄铁,却连刀口都卷起来!圆海虎口酸
麻,给震得蹬、蹬、蹬的倒退三步,兀是稳不住身形,要接连打了六七个盘旋,才站得住
脚。
  金逐流打得性起,一个转身,玄铁又向文道庄击去,文道庄避开正面,双掌一摒,用了
个“卸”字诀,掌缘轻轻在匣子侧边一带,把金逐流的那股猛方卸开,但也不禁倒退两步。
  沙千峰又惊又喜,失声叫道:“果然真是玄铁!”嘴巴未曾合拢,忽觉有异物入喉,奇
臭无比。原来金逐流真的是说得到做得到,捏了一丸泥垢,弹入他的口中,沙千峰要吐已来
不及,滑下咽喉去了。
  沙千峰大怒喝道:“好小子,今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取出了一对判官笔,再次上
前与文道庄联手夹攻。他知道金逐流手中拿的是玄铁,已不敢再凭一双肉掌应敌了!
  圆海站稳了脚步之后,也是火气冲天,立即又扑上来,喝道:“好小子,今日不是你
死,便是我亡!”
  金逐流笑道:“你们三个人都要我的性命,我却只有一条,这怎么办?我不想厚此薄
彼,对不住,只好都不给了!”他口里说笑,手里已是亮剑出鞘,闪电般的便朝着沙千峰便
是一剑!
  沙千峰忙把双笺一架,金逐流剑峰一偏,几乎是平削而过,沙千峰倒纵出一丈开外,吓
出了一身冷汗。
  金逐流一个滑步回身,长剑又向文道庄胸口刺去,文道庄左掌拍出,左掌一划,反切他
的虎口,要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抢他的剑。哪知金逐流用的道风剑式奇快无比,陡然间由
实化虚,又由虚化实,文道庄一抓抓空,剑尖又指到他胁下的“愈气穴”。文道庄身躯一
矮,中指疾弹,“铮”的一声,把金逐流的长剑弹开。这一招用得惊险绝伦,文道庄虽然弹
开了金逐流的剑,亦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说时迟,那时快,金逐流一逼退了文道庄,长剑又指到了圆海的面门,圆海把戒刀一
挡,“铛”的一声,戒刀又损了一个缺口。金逐流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钢剑,圆海的戒刀
要比他的剑重得多,却几乎给他的青钢剑削断,圆海这一惊比刚才他的戒刀给玄铁碰着更
甚,心里想道:“这小子的内功看来不在史帮主之下。今日要想报仇,只怕还当真是不容易
呢。”
  金逐流以闪电般的奇幻剑法,片刻之间,连袭三大高手,把三大高手,都吓出了一身冷
汗。但这不过是奇袭之劲,若论真实的本领,金逐流只能胜过其中的任何一人,对方若是两
人联手,金逐流已非其敌,以一敌三,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应付的了。
  所幸他左手拿的是玄铁,敌人均有顾忌。他的剑法又极精妙,敌人中文道庄的本领最
高。文道庄有三象神功,不怕和他比掌,但对付他神出鬼没的剑法,却不能不有几分怯意。
武功次强的是沙千峰,沙千峰的绝技是毒砂掌功夫,如今为了顾忌金逐流手中的玄铁,只敢
用判官笔应敌。沙千峰的判官笔点穴功夫虽然也很不错,究竟不如毒砂掌是他的拿手功夫。
这么一来,沙千峰的作战力量也打了一个折扣。
  有这几重关系,金逐流先声夺人,居然与三大高手打成了平手。但这平手的局面维持五
六十招之后,对方三个人惊魂已定,怯意渐消,渐渐配合得宜,金逐流就越来越感到吃力
了。
  这时,史红英和董十三娘斗鞭,却是颇占上风。本来她们各有所长,论气力还是董十三
娘强些。但因为董十三娘不敢伤她,史红英遂得大抢攻势!
  激战中史红英一招“海雨生风”,把董十三娘逼得连连后退。史红英倏地一个转身,便
到了金逐流这边,唰的一鞭,向圆海打下。圆海正想乘虚攻击金逐流的空门,想不到史红英
突然会来打他,但见银光一闪,招架已来不及,“唰”的一声响,圆海的光头已是着了一
鞭。幸而史红英这一鞭只是薄惩,并非杀手,但虽然如此,他的光头上也多了一道淡淡的血
痕了。
  圆海又惊又气,大叫道:“妈一妈呀!”圆海性情暴躁,他本来是要骂妈的!”骂了一
个“妈”字,蓦地想起这是帮主的妹妹,岂可口出粗言?于是一变而为叫娘喊妈了。
  史红英倒有点过意不去,说道:“我并不想打你,但你们倚多为胜,欺负我们。这可就
怪不得我了!”
  金逐流听得从史红英的口中说出“我们”二字;登时心花大放,精神陡振,左一招“白
虹贯日”,右一招“弯弓射雕”,把文道庄与沙千峰都逼了一步,笑道:“圆海,我看你的
年纪总有四十岁以上了吧?你的妈还活着吗?活着恐怕也有六七十岁了吧?上了这样年纪的
人,耳朵不会很好的了。你既然挂念你妈,就应该回到她的膝下,亲亲热热地叫她一声‘妈
呀’,你在这时叫,她怎会听得见呢?”
  圆海气得七窍生烟,叫道,“史姑娘,我不想得罪你,但这小子,我非和他拼命不
可!”金逐流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唉,我好心劝你,想不到你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
人心!”随手一个“拔云见日”,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圆海的泼风三刀。
  沙千峰双笔一戳,挑开了史红英的银鞭,迅即便点向她的“风府穴”,史红英身法较
灵,沙千峰一笔点空,史红英已是转到了金逐流的身边,与他并肩对敌了。沙千峰恼道:
“英妹子,我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不想与你为难。但你也做得太过份了,你偷了玄铁,大闹
了我们的海砂帮,你眼睛里还有我吗?现在只能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条是你自动跟十三娘
回去,这小子就不必管了。另一条,如果你执意不从,定要和我们作对的话,那么,对不
住,我也只好替你的哥哥管教你了!”
  史红英道:“沙帮主,玄铁是我史家的,我拿走自家的东西焉能说是偷盗?除非你想占
为己有,否则你还应该多谢我呢。我自己拿回,省你派人送去,这还不好吗?”
  沙千峰作贼心虚,满面通红,说道:“好个野丫头,你哥哥替你安排了亲事,你却迷恋
这个小子!我和你的哥哥是八拜之交,我就可以替你的哥哥教训你!”
  金逐流应道:“凭你这样的草包,也配教训别人?哼,找倒是应该教训教训你呢!”手
中玄铁一晃,作势就向沙千峰砸来,沙千峰慌忙后退,冷不及防,给史红英“唰”的一鞭,
饶是他躲闪得快,鞭梢已是从他的肩头扫过,打裂了他的衣裳。金逐流哈哈大笑,说道:
“有理打得太公,何况你只是他哥哥的把兄。”
  大笑声中,石手长剑又已向文道庄刺到,文道庄双掌如环,以三象神功使出“三环套
月”的招数,化解了金逐流的一招,史红英鞭法快极,一个“回风扫柳”,反手便是一鞭。
文道庄的“三象神功”余力未衰,史红英的银鞭打到了他双掌环转所激起的气流之中,银鞭
竟然给荡了开去。
  史红英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倒是一个劲敌,比沙千峰厉害多了。怪不得金逐流
战他们不下。看来今日之事,只有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了!”文道庄也是暗暗吃惊:“怪不得
史白都窜得这么快,不过几年,已是名满江湖。妹妹也这么了得,哥哥的本领可想而知。”
  史红英心念未已,董十三娘又已上来,软鞭一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妹子,你当
真甘心为了这个小子,不惜与你的哥哥翻脸了?唉,那也没有办法,我只好将你们送回帮
中,让你的哥哥作主了。”言下之意,即是要把他们活擒,交给史白都处置。
  史红英气得满面通红,又羞又恼,可是如今他们在四大高手围攻之下,史红英亦已无心
和董十三娘吵架。史红英不理她冷讽热嘲,全副精神,只顾与金逐流并肩抵敌。
  幸亏他们都是有所顾忌,不敢伤及史红英,这么一来,连带金逐流也沾了点光,史红英
与他靠得很紧,他们不敢伤史红英,许多杀手不敢使用。不过,金、史二人毕竟是以二敌
四,实力相差颇远,久战下去,不受伤也会力竭遭擒。
  史红英早已打定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的主意,一看时机已到,叫声“扯呼!”倏地
一鞭逼退了圆海,从缺口冲出。文道庄与沙千峰正在对付金逐流的一招,无暇顾她,董十三
娘一人拦她不住。
  金逐流轻功卓绝,史红英已经冲开了缺口,他要逃跑,更是容易。不过,金逐流虽然跟
着她跑,心里却是不大愿意,想道:“他们都有快马,时间一长,总会给他们追上,那不是
白耗气力?与其给他们嘲笑,不如在这里拼个两败俱伤,还显得是个英雄好汉!”但此际史
红英已跑在前头,金逐流不可能与她仔细商量,也只好跟着她跑了。
  果然他们一跑,文道庄一众就骑了马来追。
  董十三娘的马最快,看看追得近了,在马背上一扬手,便是三柄银梭,向金逐流飞去。
  董十三娘的暗器另有一功,她发的乃是“银梭”,银梭中空,飞了出去带着强力的啸
声,和绿林中常用的“响箭”属于同一类的暗器。不过银梭份量较重,梭角锋利,腹内还藏
有九枚毒针,倘若对方用刀剑削断银梭,着针便会飞出伤人,比之响箭,那是厉害得多了,
凡是能够使用发出声响的暗器的人,一定是打得又准又快的高手。
  董十三娘一扬手,三柄发出强烈啸声的银梭、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分打金逐流上盘额角
的“太阳穴”,中盘胸口的“璇玑穴”,二盘右膝的“环跳穴”。这三个部位并非连成一条
直线而是布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的,董十三娘的一手三暗器,居然能够打这三个穴道,手
法之巧,自是第一流的暗器功夫。
  可是董十三娘却想不到,金逐流抵挡暗器功夫更是精妙绝伦。她以为金逐流一手提着玄
铁,一手提着长剑,以金逐流的内力之强,不识她这暗器的功能,定会逞能打落她的暗器。
那时不论用玄铁来砸或用长剑来削,银梭一断,毒针就会射出伤他。
  金逐流嘻嘻笑道:“我不缺银子用,厚礼不敢接受,原物奉还!”长剑一招“三转法
轮”,抖起三朵剑花,三柄银梭都飞了回去。他用的劲把握恰到好,磕回三柄银梭,毒针未
曾射出。
  他一剑磕回三柄银梭已是难能,更妙的是:这三柄飞回来的银梭,快慢又是各各不同。
董十三娘把软鞭一挥,准备卷回银梭,哪知第二柄银梭却是后发先至,董十三娘只注意第一
柄银梭,险些给第二柄银梭伤着,幸而董十三娘马上的功夫了得,一个“镣里藏身”,反手
回鞭,依然把第二柄银梭卷了。
  可是,如此一来,第一柄和第三柄银梭,董十三娘就无法兼顾了,这两柄银梭分别向圆
海和沙千峰飞去。金逐流知道文道庄的武功最强,打回去的银梭舍了最强的而取两个较弱
的。
  圆海知道董十三娘的银梭是藏有毒针的,不敢硬接,慌忙滚下马来。饶是他滚得快,那
柄银梭也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圆海避这暗器,逼得在地下打滚、当真是狼狈之极!
  但比起沙千峰来,圆海吃的这点小亏又算不得什么了。沙千峰不知厉害,仗着铁砂掌兼
毒砂掌的功夫,一掌拍去。董十三娘慌忙叫道:“不可!”可是已经迟了,沙千峰的掌力有
开砌裂石之能,银梭裂开,毒针业已射出。
  文道庄连忙把手一挥,发出劈空掌力,替沙千峰扫荡毒针!但他们两骑马一先一后,距
离在五丈开外,文道庄的掌力未能恰到好处的把毒针尽都打落,结果沙千峰还是中了一支,
他的那匹坐骑,也给文道庄的掌力震得马失前蹄,把他踢下来了。
  四人之中,两人落马,沙千峰兼且受伤;其他二人,董十三娘虽然未曾落马,亦是惊魂
不定。只有文道庄还能够端端正正的坐在马上。董十三娘想不到因她的暗器一打,反而给同
伴惹来了灾殃,不禁又羞又恼,同时又是不禁暗暗胆寒。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是继续追敌
呢,还是先解助千峰之毒?以沙千峰的功力,一支毒针是要不了他的性命的,但若过了一个
时辰,不予解救的话,也有残废的危险。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董十三娘的暗器刚刚惹出“祸”来,心中正在气恼交
加,又正在踌躇未决之际,只听得史红英又已在冷笑道:“董十三娘,你敢用暗器打我!
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接我的!”
  其实董十三娘的暗器打的是金逐流,红英揽到自己的身上,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董十三娘无暇分辩,史红英也不容她分辩,只听得“波”的一声,那暗器已是发了出
来,一团浓密的烟雾,登时在他们面前扩展!
  原来这个暗器乃是一个球状物体,打了出来,便即爆裂,发出烟雾,天魔教祖师厉胜男
当年有一种最厉害的暗器名为“毒雾金针烈焰”,六合帮帮主史白都不知如何得到制造这种
暗器的方法。不过,现在史红英所发的暗器,只是形似而实非,没有金针,没有烈焰,只有
烟雾,而且那烟雾也是没有毒的,这是因为史红英不愿使用太过歹毒的暗器的缘故,她只是
希望利用烟雾的掩盖脱身。
  虽然不是毒雾,但董十三娘却不知道是有毒无毒,她是识得“毒雾金针烈焰弹”的厉害
的,连忙把圆海拉上马背,便即拨转马头,向后跑了。沙千峰已中毒针,当然更是不敢恋
战。剩下一个文道庄孤掌难鸣,他发了两记劈空掌,烟雾太浓,乍散即聚,文道庄生怕中
毒,心里发慌,只得也跟着跑了。
  烟雾迷漫中金逐流也追到了林中,他好像是听得史红英向那边跑的,可是待得雾散天
清,金逐流定睛一看,已是不见了史红英的踪影。正是:
  烟雾弥漫迷望眼,不知何处觅芳踪?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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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侠骨丹心》——第十四回 弦索声中来恶客 大明湖畔结良朋
梁羽生《侠骨丹心》 第十四回 弦索声中来恶客 大明湖畔结良朋   金逐流吃了一惊,忙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叠声呼唤:“史姑娘,史姑娘!”空林寂寂,哪
里听得到史红英的回答。
  金逐流在树里找不着史红英,走了出来,只见面前正是三岔路口,也不知史红英走的是
哪一条路?金逐流惘然若失,心里想道:“看来她是有心避我的了。她有心避我,我是没法
找她的了。”要知道史红英的轻功与金逐流不相上下,如今金逐流手上拿着一块玄铁,焉能
追得上她?何况还不知道她走的是哪一条路。
  金逐流一口闷气无处发泄,恨恨骂道:“都是那斑王八羔子胡说八道,把史姑娘给气走
了。”恨不得跑回海砂帮去把沙千峰和董十三娘痛打一顿,但转念一想,沙、董二人都吃了
他的大亏,沙千峰中了毒针,吃亏尤大,“好汉不打病夫,他们也算是受了应得的惩戒
了。”这么一想,心中之气才渐渐平了下来,要不然依着金逐流的性情,即使明知众寡不
敌,也会跑回去大闹一场的。
  金逐流的怒气平息之后,冷静一想,史红英虽是避开了他,但她刚才不顾那些人的冷嘲
热讽与自己联手对敌,显然她对自己是有了一份颇为深厚的友谊。又想到她刚才和自己生
气,为的正是因为自己误会了她和李敦的交情。也就是说,从这件事,已经可以清楚的表明
了她和李敦不是情侣了。那么这一次的会面也并非毫无所获,最少已经拔清了他多日来笼罩
在心里的疑云。金逐流想到了这层,不但怒气平息,心中也转而感到一阵甜意了。
  金逐流想道:“她只是因为给那班王八羔子胡说一顿,说得难以为情,这才避开我的。
她是个爽朗的姑娘,过了一些日子,自然不会介意。日后相见,我先给她赌个罪便是。现在
且先进京城办正经事吧。”
  金逐流渡江北上,经过徐州进入山东,这一日到了济南。济南是个“家家泉水,户户垂
杨”的风景幽美的城市,金逐流一算日期,尽可以赴得上萨福鼎的寿辰,还可以有五六天的
余裕,心里想道:“到了济南,大明湖是不可以不去一游的。”于是找个客店,歇了一宵,
第二大一早,吃了早点,便去逛大明湖。
  大明湖在城的南边,千佛山下。金逐流走到鸽华桥边,雇了一只小船,向对面划去。湖
平如镜,千佛山的梵字僧做苍松翠柏,高下相间,倒影湖心。又有那深秋的满山红叶,在朝
阳下将湖水映得金碧,赛过工笔画图。端的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赞叹声中,金逐流悠闲
自在的倚舷独啸,赏览山色湖光,乐也无涯。美中不足的,只是向舷下望,湖中只有他的孤
影。
  金逐流正自倚舷兴叹,忽听得橹声咿哑,一只小般风帆疾驶,过了他的前头。金逐流眼
光一瞥,隐隐看见舱中有个人的背影很是眼熟,小船过了之后,才蓦地想起这人是曾经和自
己交过手的那个红缨会的香主宫秉藩,宫秉藩的小船疾如奔马,转眼间就过了前头,他是背
朝着金逐流的,金逐流看见他,他没有看见金逐流。
  这个多月来,金逐流会过许多江湖高手,其中包括数大帮会的舵主在内。宫秉藩虽然不
过仅仅是红缨会中的一个香主,但若论真实的本领,他几乎与文道庄不相上下,远在金逐流
所会过的那些舵主之上。尤其是宫秉藩的剑术自成一家,极为精妙,连金逐流对他的剑术,
也是不能不有几分佩服的。
  金逐流心里想道:“宫秉藩不知是为了何事到这里来?他们念念不忘于要抢六合帮的玄
铁,莫非是已经打听到了我的行踪,追我来的?却何以只是一人?那日斗剑,他虽然输了一
招给我,但也是我归国以来所仅见的一位剑术高手了。红缨会在江湖上的声誉还不算坏,要
是他肯化敌为友,这个人倒也不妨交交。嗯,且莫管他,过去再说。”
  小船过了大明湖,金逐流打发了船钱,走上岸来,却已不见了宫秉藩的踪影。金逐流漫
步从湖边走去,走到了“历下亭”前,亭子里悬有一副对联,写的是:“海右此亭古,济南
名士多。”这本是唐代诗圣杜甫“陪李北海宴历下享”诗中的两句,本地人觉得这两句诗正
是合风拿来作了历下享的对联。
  这历下亭是济南的一处名胜,游人到此,都喜欢在享中小憩片刻,喝一喝灼突泉所泡的
名茶,欣赏山色湖光。金逐流心望想道:“要是碰着了宫秉藩,就和他再斗一次剑,碰不上
我就自己游湖。”游山玩水和比武斗剑都是金逐流所欢喜的事情,他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
情,也到亭中暂时驻足。
  忽听得“咚咚”的梨花鼓响,宫秉藩未见,倒有两个说书的父女来了。就在亭子旁边摆
下书坛,敲起锣鼓,招徕观众。金逐流反正闲着没事,于是随众去听说书。
  说书的是个十六八岁的姑娘,淡扫蛾眉,荆钦裙布,姿色清丽。看似柔弱,但眉宇之
间,则隐隐蕴着一股英气,旁边给她弹弦子的是她的父亲,满脸疙瘩,纵然不能说是“丑八
怪”,和女儿比起来却是大有天壤之别了。观众中有几个轻薄的少年笑道:“想不到乌鸦也
能养出了凤凰。”
  旁人只是注意这两父女的相貌美丑,金逐流心里可是暗暗吃了一惊:“这两父女一定是
练过武功的,看来这汉子还是个内家高手哩!”
  那几个轻薄少年的嘲谑,父女俩只当是听不见,那满面疙瘩的汉子调整了一下弦索,说
道:“多谢列位看官捧场,我叫这丫头孝敬列位两段鼓书,唱得不好,请大家包涵。”那几
个少年油嘴滑舌地说道:“美人儿唱的曲子,不用说,那一定是好的。”
  那汉子也不动气,抱拳一揖说道:“若然列位看官认为还过得去,那就请大家随便赏赐
赏赐。”当下,拿起三弦,铮铮琮琮的就弹了起来,小姑娘叮叮咚咚地敲响了梨花简,律吕
调和,忽地揭鼓一声,歌喉逮发,唱的是“风尘三侠”中虬髯客与李靖红佛结识的一段故
事。
  这小女按拍轻歌,宛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声声宛转,字字清脆,抑扬顿挫,入耳动
心,柔和低唱之时,当真便以“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滩”,急亢高歌之际,忽地
又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场子里的人都听得呆了,连那几个油嘴滑舌的
少年,也是大气儿都不敢透,生怕漏过了一个音符。
  蓦地里“四弦一声如裂帛”,歌声戛然而止,余音绕梁,兀是不绝如缕。过了半晌,众
人才轰然地叫起“好”来。金逐流心里想道:“人说济南的梨花大鼓乃是曲艺一绝,果然名
不虚传。”
  那汉子脱下帽子,正要讨赏,忽听得有人大叫道:“好,唱得真好!你不必在这里讨钱
了,五文十文的没有什么意思,带了你的闺女,到我们府中,向公子爷讨赏吧。公子爷一欢
喜,包你一生吃喝不尽。”
  那汉子面色一变,说道:“我和你们的公子爷素不相识,不敢踵府领赏。”那教头哈哈
笑道:“你们去了,不就认识了。嘿,嘿,你不认识我们的公子爷,我们的公子爷可早就认
识你的闺女了!”
  金逐流一看,只见说话的这人是一个面肉横生,好像教头模祥的汉子,后面还跟着七八
条大汉。金逐流心里想道:“想必是哪一个恶霸的家奴,我且别忙打发他们,先看看这两父
女的手段。”
  这一伙人一来,满场观众登时跑了个十之八九,只剩下那几个油头滑面的少年,远远的
驻足而观,指手划脚的好像在看把戏。有一两个还帮腔道:“嘿,嘿,张家的公子爷看上了
你的闺女,你可是天大的造化到啦!”
  金逐流知道无须自己出手,但气这群恶奴不过,有意和他们开开玩笑,随手摸了一锭金
子抛去,那汉子把皮帽一兜,接了过来,心里好生诧异,但很快神色自如的淡淡地说了声
“多谢。”好像并不把他这锭金子放在眼内。
  这汉子不动声色,那个教头则已是勃然变色,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和我家的公子
爷比拼有钱怎么着?”
  金逐流笑道:“不敢,我只是个穷小子,岂敢狗眼看人低呢!”这教头刚才曾用过轻蔑
的口吻,说是听说书的看客,出手最多不过五文十文铜钱,如今金逐流就用双关的说话答复
他,大大的讽刺了他一下。
  这教头大怒,就要向金逐流扑来。金逐流摇摇手道:“哎呀!我可是不会打架的。”
  那说书的少女一忽地拦在他们两人中间,说道:“我跟你回去拜见你的公子爷就是,你
可不能迁怒旁人呀!”
  这教头急着要把这少女带回去,当下瞪了金逐流一眼,说道:“好,有这位姑娘说情,
便宜了你这小子,走吧!”伸手拉那少女。
  那少女道:“拖拖拉拉,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不去!”她手上的那柄鼓锤还未放下,鼓
锤轻轻一敲,教头的一条右臂登时麻木。这教头大吃一惊,始知这少女身怀绝技,当下也顾
不得怜香惜玉了,他的右臂麻木,左臂就抓过来,使的是“鹰爪功”,而且加上了一记扫堂
腿。
  少女眉头一皱,说道:“我最恨狗杖人势的奴才,你既然定要逞凶,不给你一点厉害瞧
瞧,你也不知我的本领。去吧!”话犹未了,这教头的一抓一踢,全部落空。陡然间只觉脖
子疼痛,那少女已是抓着了他颈后的一团肥肉,把他如同捉小鸡似的提了起来,一个旋风急
舞,摔了出去。此时,她才刚好说出“去吧”二字。
  只听得卜通、卜通的一连串好似木头倒地的声音,她摔出去只是那个教头,倒在地上却
有五六个之多。原来少女是把这个教头向着那几个看热闹无赖少年掷去的,这一下,他们可
就惨了,全都变作了滚地葫芦。金逐流乐得拍掌哈哈大笑。
  那几个无赖少年本来是站得远远的看热闹,距离少说也在十丈开外。这少女把一个百多
斤重的汉子提了起来,摔到十丈开外。而且还把那几个人尽皆打倒,这一手功夫露了出来,
登时把那群恶奴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发一声喊,忙不迭地奔逃,转眼间
跑得干干净净。
  金逐流虽不怎样惊异,但也觉得这少女的武功有点出乎他的意外。心里想道:“这小姑
娘年纪轻轻,外家功夫练到这个地步,也是很难得了。”
  这少女道:“爹,咱们不能随便要人家的金子。”拿了那锭金子,正要还给金逐流。那
汉子已在神色张皇地说道:“凤丫头,你闯了大祸了,快走,快走!”
  这少女扁了扁嘴,一副轻蔑的神气说道:“大不了不过得罪一个土豪恶霸,怕他什
么?”那汉子道:“唉,你这野丫头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些人是不能招惹的,他们的好
手还未来呢。你把金子还给这位相公,自们快走。再迟些就来不及。”
  这少女听她父亲说得如此紧张,心里想道:“爹爹走南闯北,不知会过多少好汉,从未
见他似今日这般害怕的。莫非那个土霸当真有点门道:“心里有点惊疑,当下把那锭金子抛
给金逐流,便自走了。
  那汉子回头说道:“多谢相公厚赐,愚父女心领了,请相公也快走吧,免得受了牵
累。”他口里说话,脚步不停,好似生怕走迟片刻,就有大祸临头,因此也就顾不得礼貌
了。
  金逐流也是颇感诧异,心里想道:“这小姑娘都有如此本事,她的父亲可想而知。为何
这样害怕?刚才那个教头,不堪小姑娘之一击,金逐流对这班豪奴当然是更加轻视。以为那
个什么“公子爷”纵然家里还养有教头,想来也不会比这个教头高明多少。因为照常理而
论,如果相差太远,这个教头还怎能在他的家中混得下去?
  心念未已,只见三骑快马奔来,说书的这对父女刚好跑到湖边,湖上的船家见了那三个
一人来到,慌忙把船撑开,不敢做这对父女的生意。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三个人跳下马
来,就在湖边将父女俩截住。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如敷粉,颜若涂脂,手袖摇着一把白纸折扇,
倒有几分风流俊俏的样子。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身材魁梧,满头秃得油
光晶亮,“哼”了一声,说道:“哦,原来是何老大,”矮的那个双眸炯炯,两边太阳穴坟
起,腰里插着一对判官笔,一看就知是个内家高手。他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对方两父女。
  金逐流心里想道:“这个油头粉面的少年想必就是那个‘公子爷’了。他这两个保缥看
来功力不弱,不知比那教头高明多少?”金逐流此时方知自己料敌过轻,但也还不是怎样放
在心上,于是就装作看热闹的样子,慢慢地走过去。
  只见那“公子爷”拦住了那个少女,折扇轻摇,微笑说道:“小可仰慕姑娘色艺双绝,
特遣家人前来邀请,请姑娘移玉寒舍,小可得以稍尽地主之谊,不料这些奴才不会说话,得
罪了姑娘。小可这厢赔罪了。”
  那少女大刺刺的受他一揖,也不还礼,却板着面孔说道:“我们父女是在江湖上卖艺混
饭吃的,但却还不至于那样下贱,要去奉承富贵人家,登门侑酒。你硬来也好,软来也好,
我就是不去!你给我滚开!”
  那“公子爷”几曾受过人如此奚落,他眉毛一扬,似乎要动怒的神气,却仍是赔笑说
道:“姑娘言重了,小可是专诚来请姑娘的,岂敢把你当作下贱的艺人!”
  那少女道:“你的话说完了没有,休再罗咳,我可没有工夫与你瞎扯朗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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