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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

_26 梁羽生(当代)
你们若是来救他的,可得赶快!”李思永道:“你如何知道?”那人苦笑道:“我就是看管
他的人,将来行刑时,也许还要我做刽子手呢!我可真不愿亲手杀他!”李思永面色倏变,
道:“你这话可真?”那人道:“我为什么要骗你?”李思永道:“那么你赶快回去见凌大
侠,今晚亥时,咱们在西禅山相见。”
  那人乃是允题新收的回族武士马方,他和周青成了凌未风的心腹之后,无时不想救他。
可是人少刀弱,毫无办法,凌未风时常和他作长夜之谈,因此凌未风的朋友他们也耳熟能
详。马方久在江湖行走,阅历甚多,这日在酒楼上见到李思永和武琼瑶豪欢,暗暗称奇,
李、武二人,相貌文弱,分明是中原来的,但酒量却不在他们之下,这便引起了马方的注
意。再仔细看时,那白面书生的相貌,甚似凌未风描绘的李思永,试一探问,果然不错。
  马方去后,武琼瑶道:“你何不约在他在寓所相见?”李思永道:“此人的话,不可不
信,却也不可全信。”两人边走边谈,武琼瑶忽握着李思永的手,微笑说道:“李公子,你
刚才赌洒输了,可要依我一件事了!”李思永道:“依你,你说!”武琼瑶低鬃一笑,说
道:“你爱回疆的草原吗?”李思永道:“不到回疆,不知中国之大,无际草原,极目难
尽,今人胸怀开阔,我喜欢极了!”武琼瑶捏了李思永手心一下,悄声说道:“那么我要你
终生住在草原,永远陪着我,行么?”李思永心魂动荡,喜上眉梢,低声说道:“我正是求
之不得!”原来李思永二十年戎马,久作一军主帅,甚少想到儿女私情,和武琼瑶结识之
后,虽然两心爱慕,但总不敢把爱意表露出来。两人同行半月,武琼瑶早已期待他说出爱
字。不料在这方面,李思永比女孩子还要害羞,因此今日武琼瑶借着酒意,道出心事。两人
在幽静的长街倚偎而行,李思永只觉兰麝幽香,中人欲醉,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了,两
人手挽手行了一会,武琼瑶抿嘴笑道:“到了,你还尽往前走作甚?”李思永抬头一望,寓
所就在眼前,不觉哑笑。
  两人进入寓所,打开房门,忽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你们现在才来?”李思永
望,只见床上坐着一个老人,正是他们日夕盼望的傅青主。武琼瑶道:“傅伯伯,我爸爸问
候你,你是怎样摸来的啊!”傅青主道:“我们的人看到你们的暗记,我就一个人摸来
了!”李思永急忙问道:“傅伯伯带了多少人来?”傅青主叹了口气,说道:“人倒是带来
了不少,但布达拉宫防守森严,凌未风又不知关在何处,我们若是冒险夜袭,只恐未打进
去,凌未风已给杀掉了。”李思永道:“如有内应,可能成功!”傅青主眼睛一亮,急忙问
道:“你在清军的武士中,可有熟人?”李思永道:“熟人倒没有,但却有人与我们接过
头。”当下把马方的事说了。傅青主沉吟半晌,说道:“既然如此,不妨与他一见,但也得
提防有诈。今晚我与几个弟兄到西禅山接应你们。”大家约好时间暗号,傅青主先自去了。
  傅青主这几百人潜入拉萨之后,分居在各处,傅青主住在一个藏族的牧民家中,刚刚踏
进寓所,刘郁芳就迎了出来,面色沉暗,低声说道:“韩志邦走了!”傅青主奇道:“他到
哪里去?有什么书信留下吗?”刘郁芳道:“什么都没有。”傅青主皱起眉头,想了一阵,
说道:“韩志邦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这一走,想是另有原因。”刘郁芳黯然无语,韩志邦
这些天来,竭诚地慰解她,已经成为她患难中最好的朋友了。她想起十多年来,对他的冷
漠,不觉有些歉意,只恐他又像上次在云岗那样,一时发了傻劲,就不别而行,傅青主见她
郁郁不欢,急忙将李思永与清军武土接过头的消息告诉她,这才使她转悲为喜。
  当晚亥时,李思永和武琼瑶依时在西禅山相候,等了许久,还不见马方的踪迹,不觉大
疑,将近子夜,风雪交加。武琼瑶道:“不如回去吧!”李思永“嗯”了一声。忽见一条黑
影向山顶跑来,武琼瑶练过梅花针,眼力极好,说道:“大哥,这人不是马方!”李思永定
晴看时,那人越跑越近,马方是年过四旬的中年人,那人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李思
永道:“他只是孤身一人,你在旁监视,待我问他。”说话之间,那人已到跟前,把他们和
马方约定的暗号说了,忽然摊开手掌,说道:“这是凌大侠给你们的信。”李思永恐防有
诈,暗用擒拿手法。三指扣住他的脉门,在手掌上一瞧,只见上面写着:“来人是我好友,
请与他细商劫狱之法。”正是凌未风的字迹,手指一松,来人笑嘻嘻地道:“我从未见过江
湖的英雄豪杰,如今识了凌大侠,又识了你们,真是生平快事。你这手擒拿法很不错,是哪
一派的呀?啊!说了许多,我还未告诉你,我叫周青,和马方是最好的朋友。”李思永见他
天真可爱,甚为惊奇:这样毫无江湖经验的青年人,居然也是清宫中得到信任的武士,令他
大惑不解。他却不知周青乃是世袭的武士。
  周青又道:“马大哥今日恰巧当值,所以由我替他践约。”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
地图。李思永看了,不由得大喜过望。
  那羊皮上画的是布达拉宫的门户道路,在凌未风所住之处,圈了一个红圈圈。周青道:
“这是马大哥和我暗中画下来的,迷宫中千门万户,道路纷歧,有些连我们也不清楚,这图
只是凭我们记忆所及画的。你们记熟之后,后天晚上,请派高手前来,我们当在里面接
应。”
  周青去后,傅青主哈哈大笑,从暗黝处走了出来,挑起拇指道:“凌未风真成!居然连
监守他的敌人都给他收服!”当晚即拟好了夜袭喇嘛宫的计划,李思永和武琼瑶第二天也搬
去和傅青主同住。
  再说凌未风被关在迷宫之中,已近一个月,他在狱中也并不空闲,他利用每一个机会,
和监守他的武士谈话,给他们讲江湖上的英雄事迹,有时还指点他们的武艺,另一方面,他
每一个长夜,都潜心探索武学上的奥秘,非但天山剑法融会贯通,而且他还归纳了平生的心
得,创造了许多新奇的招数。他自觉比以前成熟了许多。“我虽然没有了右手的拇指,但只
要我不屈死于狱中,我还一样的可以教人使剑。”他经得起苦难的考验,为自己倔强的生命
而感到骄傲。
  这一晚,他和傅青主约定的时刻到了。在黑沉沉的深夜中,突然起了轰天的巨响,周青
匆匆地跑了进来,打了一个眼色,凌未风大喝一声,运力一挣,身上的镣铐寸寸碎裂,反手
一掌,把房中的石桌打得粉碎,旁边看守的几个武士惊得呆了,周青尖叫着假装被凌在风追
逐而惊惶,假戏真做,时间配合得恰到好处、
  傅青主率领众人,按着地图,杀进迷宫,清兵虽然人多,可是来的个个都是高手,又是
在深夜之中,突然袭到,清军不可能都聚在一处,竟给他们杀进了外三门。刘郁芳大叫凌未
风,内三门忽然倏地打开,楚昭南戎装佩剑,立在当中,哈哈笑道:“你们不远千里面来,
就请进来喝杯水酒吧!”易兰珠纤腰一瑶,飞燕般地斜琼过去,短剑一刺,楚昭南横剑一
封,疾的又退入了另一道门户,张华昭桂仲明双双抢进,傅青主叫道:“小心!”但众人已
拥着自己同进。楚昭南扬声叫道:“傅老头儿,咱们再比一比剑。”武琼瑶一把银针打去,
楚昭南哈哈大笑,双足一蹬,身子向后射出,进入了另一道门户。李思永道:“不要忙,咱
们按图杀进,这个贼子终走不悼的,现在不要中他的诡计!”话声未了,忽然周围的门户一
阵旋转,众人再也辨不清方向,只觉重门叠户之内,如处隐伏甲兵。李思永叫声苦也,流星
锤舞得呼呼风响,把一扇门板打碎,里面十多个卫士一拥而出,杀了一阵,倏又四面散开,
或隐入校号复壁,或从蜘蛛网般的雨道逃散。片刻之后,又是不见人影,只听得楚昭南得意
的笑声。
  凌未风退至大堂,渺不见人,正自生疑,四周门户,忽然打开,数百卫士,同时杀出。
凌未风神威凛凛,大声喝道:“楚昭南,有胆的敢来与我决一死战!”卫士们踌躇不前,周
青一时错愕,也止了脚步。楚昭南越众而出,忽然厉声叫道:“先把周青擒下!”两名禁卫
军统领,分抢上来,凌未风双臂一振,抓着了前面那名统领,喝一声“去!”奋力摔出,撞
个正着,将后面那名统领也打翻了。手腕一带,把周青带起,奔向左面侧门,门内有几名卫
士镇守,发一声喊,全都散了!
  凌未风托着周青,往墙头一窜,刚刚踏上,忽觉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刷地人剑俱到!凌
未风移身转步,将周青往墙头外一推,说道:“你自己逃命!”说时迟,那时快,楚昭南的
游龙剑已刺到他的胁下。凌未风身形往后一撤,脚点墙头,后退无路,匆忙中斜身往左一闪
三楚昭南变招奇快,剑尖一颤,又从右侧点到。凌未风猛然反手一掌,呛卿一声,楚昭南的
剑被击出数丈开外,一这一掌正是凌未风揉合天山掌法与达摩掌法独创的一个怪招,楚昭南
猝不及防,着了道儿!可是他也是久经大敌,凌未风一掌击出,他已知道无法躲闪,来不及
撤剑,却先腾起一腿,凌未风左掌劈出,右掌跟着一拉,两人同时进招,嘭嘭两声,凌未风
着了一脚,楚昭南吃了一掌,同时跌下了墙头。
  凌未风身未起,脚先飞,坐在地上一个“十字摆莲”,把附近的两名武士,踢出三丈以
外,楚昭南已拾起了游龙宝剑,分心刺到。凌未风怒道:“我不用剑也能教训你这个反
贼!”左拳右掌,欺身直进,楚昭南的游龙剑呼呼劈风,竟然劈不到凌未风身上,卫土们散
在四周,却不上前。原来楚昭南自以为有剑在手,必定不会输给凌未风,所以事先叫同伴不
要帮他。而许多卫士也不愿与凌未风为敌,乐得袖手旁观。
  转瞬之间,两人已拼斗了二三十招,楚昭南兀是占不到半点便宜。凌未风展开了疾攻速
决的战法,空手入白刃,硬抢楚昭南的宝剑。楚昭南咬实牙根,剑诀一指,刷刷数剑,力猛
招闪,不料凌未风身法快极,一闪即攻,伏身探步,双指倏地戳到楚昭南面门,楚昭南斜身
旁栽,连窜数步,堪堪避过。几个心腹死士顾不得他要单打独斗的前言,一涌而上,楚昭南
退入角门,忽然哈哈大笑,叫道:“凌未风,让你逃,你也逃不出去!”把手一招,所有卫
士都跟着他隐入重门叠户之中。凌未风四顾茫然,在迷宫中左穿右插,闹了半天,始终找不
到出路!
  这时傅青主等被围在外三门,逐步深入,也是左穿右插,兀自找不到出路,迷宫中四面
埋伏一齐发动,各处要冲,都有清军仗着弓箭挠钩,阻住路口,刷刷刷发出箭来,傅青主大
喝道:“鼠子敢尔!”反手一剑,在石柱上劈了一道裂痕,一转身,嗖嗖嗖,如燕子琼空,
向人多处反扑过去,桂仲明、易兰珠两口宝剑左右开路,当者辟易!清军发一声喊四散奔
逃,群雄连闯几处,只是拣人多处闯去,转了半天,傅青主叫道:“不好,快停!”指着身
旁石柱,柱上剑痕宛然,转了半天,竟转到原来的地方来了!
  傅青主道:“为今之计,只好暂时按兵不动,免得白费气力。”群雄围成了一道圆圈,
首尾相联,抵御乱箭。又僵持了半个时辰,李思永叹道。”想不到一生戎马,却不明不白死
在这里!”武琼瑶忽道:“刘大姐,你有没有带蛇焰箭?此地风高物燥,放火烧它!”李思
永想:“我们不知出路,只恐怕放火之后,自己反被困在火海。”傅青主老谋深算,也是搔
首无策,正焦急间,西边角门,有人大声呛喝,一个青年武士,如飞跑出,清军武士纷纷叫
道:“周青,你发疯了吗,乱跑什么?”傅青主一声长笑,突然拔身一纵,连人带剑,舞成
一道银虹,半空飞下,左手一抓,恰如巨鹰扑兔,把周青一把抓起,右剑一荡,将追来的武
士,扫得翻翻滚滚,这一瞬间,桂仲明、易兰珠也已如飞琼到,两道剑光,左右横伸,有如
斩瓜切菜,顿时砍翻了十几二十人,清军发一声喊,又四散奔逃去了!
  原来周青被楚昭南喝破之后,得凌未风之助,越墙逃命,其他清军武士,尚未知道他已
反叛,竟给他混至外面,和傅青主等人会合了。
  傅青主救了周青之后,心中大喜,问道:“你认得路?”周青道:“且试一试。”根据
自己所知,指点众人向生门杀去,四面乱箭密集如雨,楚昭南突然现身,扬声喝道:“周
青,你屡受国恩,竟敢反叛!”张弓搭箭,唆的一箭射来,傅青主把周青往左一带,长剑一
格,那枝箭歪了准头,向旁飞去,“嚓”的一声,竟没入了石柱之中。周青大骇,楚昭南箭
发连珠,嗖嗖两箭,接连的出,桂仲明扬手两圈金环,挟风呼啸,打落了连珠箭,却是余力
未衰,在空中呼呼旋转,过了一阵,才跌落清军阵中。楚昭南大为惊奇,想不到这个“小辈
“,别来未久,功力竟然精进如斯!他按动机关,打开一道暗门,雨道上的大门忽然打开,
清军武士在蜘蛛网般的甬道上四处游走,时不时发出冷箭。周青带众人转了几转,忽然叫起
苦来,对傅青主道:“门户转换,道路纷歧,我认不出路了!”布达拉迷宫,原是红衣喇嘛
所造,允题到后,又按八阵图形,添设门户道路,周青所识的只是其中一部,并非全部奥
秘,所以仍给楚昭南困住。
  傅青主定了定神,只听得重门深户之中,鼓角之声,此起彼落,想是清军调集精锐,来
和自己缠斗,正自心急,忽然甬道石面一个角门,清军中突然奔出一个蒙面人来,楚昭南在
甬道中的大铁门内扬弓一指,高声喝道:“将他擒下,格杀不论!”四名心腹武士如箭离
弦,倏地追上,傅青主距离过远,无法援救,愕然注视,这四名武士都是禁卫军中有数的高
手,楚昭南以为必然手到擒来。一名武士,手抡飞抓,当头抓到,那蒙面人倏然伏身,
“嗖”的一个扫堂腿,使飞抓的一个踉跄,栽出几步以外,跟着的那个武士,摆钩镰枪拦
阻,也是忽地“暖呀”一声,翻身栽倒!第三名武士功夫最强,提鞭大叫,飞舞而前,蒙面
人一个鹞子翻身,反冲过来,那名武士惜手不及,双鞭才展,已是给他点着了“膻中穴”,
那名武士“哼”了一声,双鞭堕地,蒙面人将他举起,一个旋风急舞,将后面那名武士也扫
出一大开外。楚昭南大叫“放箭!”蒙面人将擒着的那名武士,倒提手中,舞动起来,奔跑
如飞,清兵投鼠忌器,只有几人稀稀疏疏地放出几枝乱箭,蒙面人早已旋风一般地跑入了傅
青主那一群人中了。
  蒙面人举手投足之间,击倒四名武士,傅青主固然极感诧异,楚昭南更是暗暗吃惊,这
人穿的是禁卫军服饰,楚昭南却怎样也想不起自己手下有这样本领高强的人物,不禁一阵心
慌。不知自己人中,隐有多少奸细?
  蒙面人将手中武士向甬道上一摔,傅青主抢步迎上,那蒙面人低声适:“小弟是韩志
邦。”傅青主义惊又喜,韩志邦又道:“我知道旧迷宫的出路,新添的门户道路我就不知道
了。”傅青主无暇细问原由,急忙叫他和周青见面,商讨脱身之计。
  原来韩志邦发誓要救出凌未风,暗中出走,寻访多日,找到了被允题驱逐出宫的一些喇
嘛,那些喇嘛和布达拉宫的喇嘛,仍是互通声气,而被允题新立的大喇嘛,正是当年护送舍
利子的宗达·完真。韩志邦当年机缘凑合,无意为西藏喇嘛抢回圣物,被迎到拉萨,当作恩
人款待,所以若有所求,无不答应。韩志邦想法偷会了宗达·完真,靠他的帮助,先是扮成
了喇嘛,隐在布达拉宫,至傅青主等被困之时,他又偷了一套禁卫军的服饰,一直混到迷宫
的外三门,仗着怪招,把四名武士击倒,这时和周青互说所知,冒浣莲静心倾听,在周青原
来画的羊皮图上东画西画,不久竟把迷宫的出路参透。
  韩志邦道:“清军锐气已折,我们先杀出去吧。”傅青主吁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
了。”冒浣莲陪着桂仲明开路,率先扑向生门杀出,楚昭南不知他们已参透迷宫道路,勒令
武土,不准硬拼,企图困死他们,桂仲明等龙蛇疾走,如汤泼雪,连闯过几道门户,到了外
三门,清军惊觉,待再围上来时,哪里还拦阻得住?群雄就如十几头猛虎,自外三门一直杀
出了布达拉宫!
  再说凌未风转了半天,找不到出路,外面又投人接应,又倦又饿,楚昭南和一群武士倏
地出现,楚昭南顾盼自豪,得意笑道:“凌未风本领通大,也脱不了我的手掌,看他已呈倦
容,谁替我把他擒下?”武士们有些是震惧凌未风的神威,有些则对他由衷敬爱,不愿与他
交手,面面相觑,楚昭南神情不悦,正想发作,武士群中蓦然跃出四人,三名是楚昭南的心
腹,还有一人则是马方。凌未风一声长啸,反手一掌,迅如奔雷,照一名武士手腕劈下,那
名武士也是高手,陡地闪身进招,哪知凌未风掌法神妙,一劈一按,掌心一震,把那名武士
打翻,另两名武士双剑齐上,骤缩骤伸,如毒蛇吐信,分刺凌未风左右肩胛,凌未风猛然一
扑身,往下杀腰,“扁踩蛮牛”,砰的一脚,揣中一名武士的右胯,“扑通”如倒了半堵
墙,摔倒地上!凌未风身形骤长,暴喝一声,另一名武士骇然一惊,不由自主地退出两步,
马方双拳齐发,扑面打来,凌未风见他眼睛一霎,料知用意,猛然一窜,嘭的一掌,打在马
方肩上,身子一偏,前胸也结结实实中了马方一拳,摇摇欲倒,地上的两名武士,趁势用脚
一勾,凌未风翻身扑地,马方等四名武士一齐扑上,四人八手,将他按住,凌未风双臂一
振,四人按捺不住,给他翻了起来,正在吃惊,凌未风忽然长叹一声,双臂低垂,说道:
“拿铁索来缚吧!”三名武士大喜,知他说话算数,向同伴要过铁索,将他缚个结结实实。
  楚昭南见四人面青唇肿,马方伤得更重,呕出血来,楚昭南暗道:“这个回子,倒还卖
力!”当下将凌未风昏眩穴点了,叫一人请成天挺过来,命成天挺亲自看守凌未风,并在他
耳边低低地吩咐了几句话。
  原来马方和周青是对好友,周青反叛,马方诚恐被疑,所以急急上前,和凌未风对敌,
凌未风也猜出他的用意,反正自己跑不掉,乐得卖个人情,但楚昭南也是个大行家,不能被
他看破;所以用外重内轻的手法,将马方打得呕血。
  成无挺把凌未风押回迷宫的密室,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撬开凌林风牙关,冲开水给他
灌下,凌未风悠悠醒转,只觉浑身无力。
  成元挺灌凌未风吃的是大内圣药,专为摆布武功高强之人用的,吃了之后,如中烈酒,
昏眩无力,更兼成天挺按着双笔,守在旁边,凌未风纵有通天本领,也难逃了,要知成天挺
的本领,与楚昭南在伯仲之间,即在平时,他也可以与凌未风缠斗数十回合,何况在凌未风
服药之后。
  再说傅青主等回到寓所之后,再商营救之策,傅青主道:“如今迷宫道路已明,索性干
它一场大的,把拉萨城内我们的人都调集起来,也可有两三千人。”李思永道:“兴师动
众,只恐攻进去时,凌大侠已经受害。”众人商议未定,刘郁芳十分颓丧,独自入房去了。
  第二日早晨,刘郁芳尚自愁肠百结,卧床未起。忽听得有人在窗外弹了几下,武琼瑶压
低了声音说道:“刘大姐,楼下有一个人要看你。”这些天来,别人和刘郁芳说话时,都不
自觉地采用了这种说话声调,来表示他们心中共同的悲痛。
  在楼上那间小小的客室里,刘郁芳看见一个白布缠头的汉子笔直地站在房间中央,傅青
主在旁低声说道:“这位好汉名叫马方,是监守凌未风的卫士。”
  马方定神望着刘郁芳,问道:“你就是天地会的总舵主刘大姐吧?我给你带来了一封
信。”
  “一封……信?”刘郁芳有点发抖,把手放在桌上稳定自己。
  马方颤声说道:“这是凌大侠咬破指头冒险写的,但我来了之后,可是不能给你带信回
去了。”
  刘郁芳拿着那封信,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在窗子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打
开了信,只见信上的血字歪歪斜斜,可以想见写时手指的颤抖,而且有几处字迹也已经模糊
了。刘郁芳默默念道:
  琼姐:
  今夜乃弟毕命之期,毕命之前,当以事实告诉你。二十年能,与姐钱塘观潮,姐尝戏
曰:‘若人如潮之有信,纵在兵荒马乱之中,死别坐离,地老天荒,余亦必待你归来也。”
嗟乎,此一戏言,竟成事实。姐姐不必为当年之误会伤心,姐之真情,已如钱塘之潮,足涤
十倍之误会而有余。姐亦不必为弟伤心,一凌未风死,十凌未风生,志士义人,犹如春草,
芟之不尽,烧之重生也。所惜者唯天山赏雪之约,只能期之来生矣!
  穆郎绝笔
  纸上的字迹突然模糊得像一片云雾,她又一次失去了他——又一次失去了他!她茫然地
伸着两手,好像天山的林峰正压在她的心上一一信笺落到地上了。
  “琼”是刘郁芳的校蝴,而“穆郎”则是凌未风的校蝴,他的真名叫做梁穆郎,祖先是
西南来的移民,所以取“珠穆郎玛峰”中的二字给他命名。
  铅一样的沉重绝望的感情将刘郁芳压住了,她倚在窗前,寂然不动,面色惨白,有如幽
灵,众人凝望着她,不敢说话,在这时候,一切安慰的言语,都是多余的了。武琼瑶一只手
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凄然地给她整理凌乱的云鬃。
  傅青主悄悄地将马方拉过一边,问道:“凌大侠今晚可有危险。”马方不安地搔了搔
头,说道:“这场事发生这后,楚昭南害怕极了,比在冰河恶战给凌未风追迫时还要害怕!
楚昭南在这场事中看得出来,许多武士不愿与凌未风为敌,没有什么比内部的离心更令人可
怕的了!我听得他和成天挺商议,为了这个缘故,今夜子时,就要把凌大侠悄悄处决,免得
他在牢狱中也‘蛊惑人心。”傅青主垂下了头,额上的皱纹也似在轻轻跳动,显然他是陷在
深深的思索之中去了。
  在死一样的静寂中,韩志邦突然跑了进来,他已听到关于凌未风的恶信,急忙来找刘郁
芳,一进了门,马上为那种静穆哀伤的气氛所震骇,禁不住将刘郁芳一把拉住,用急促而颤
抖的声调问道:
  “刘大姐!我的天!你怎么啦?嗯,你流了泪?我记得你是从来不哭的呀!凌大侠的
事,我……我…”
  刘郁芳蓦然抬起了无神的眼睛,激越地说道:“真的是他呀,是他,是他!我二十年
前,和他在钱塘江边看潮的那个大孩子呀!”她摆脱了韩志邦的手,弯下身躯,拾起那张沾
满血泪的信笺,匆匆塞进袋里,柔软无力地说道:“志邦,你去吧,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了!”
  韩志邦不敢说话,只凄然地咬看自己的嘴唇,他禁不住又一次地泄漏了自己的真情,这
是自和刘郁芳重见之后,一直就压制着的真情。然而她连注意都没有沾意到!蓦然他又想起
几年之前,他曾怀疑过凌未风以“新知”而间“旧交”之事,不禁面红直透耳根。原来凌未
风竟然是她儿时的好友。
  韩志邦悄悄地又退了出去,傅青主在沉思,其他的人围拢着刘郁芳,没有人注意到他。
正是:
  “心事难言谁可解,十年苦恋镜中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七剑下天山》——第廿九章 无限深情 舍己为人甘替死 绝招雪恨 闯关破敌勇除奸
梁羽生《七剑下天山》 第二十九回
无限深情 舍己为人甘替死
绝招雪恨 闯关破敌勇除奸   韩志邦匆匆地跑到了附近的一间喇嘛寺中,问喇嘛道:“你有金创药吗?”大喇嘛道:
“有的,你要来给朋友敷伤吗?”韩志邦连声催道:“快点给我!”西藏喇嘛的金创药功效
甚大,韩志邦要了过来,跑进他寄寓过的小房内,将小喇嘛推了出去,蓦地关起房门,抽出
辛龙子送给他的那把天龙派的镇山宝剑来!对着墙上那面发光的铜镜,凝视了一阵,剑锋向
上,倏地嗖嗖两剑,在面上划过,划了两道深深的创口,鲜血汩汩流下,禁不住痛得叫出声
来!大喇嘛对韩志邦的行动本就觉得奇怪,这时来到房外,听到里面呻吟之声,急忙一脚踢
破房门“哗”的一声叫道:“志邦,你怎么了?”韩志邦宝剑当啷一样跌落地上,大喇嘛赶
忙上前将他抱住,叫道:“你疯了吗?”韩志邦取出金创妙药,大喇嘛给他敷上,过了一
阵,韩志邦这才苦笑说道:“你马上带我去见活佛!”大喇嘛莫名其妙,韩志邦低声说道:
“请你看在舍利子的份上,照我的话去做,不要发问。”大喇嘛见他神智清醒,不是疯狂,
迟疑了一会,合什说道:“居士是我们的大恩人,敢不遵命!”取过一件黑毡大衣,给韩志
邦披上,拖着他悄悄地从后门走出。
  再说凌未风自知毕命期近,虽是旷世英雄,也禁不住有所牵念。“我太残酷了,不应该
那么对待琼姐的!”他想起杭州少年时游乐的日子,想起钱塘江大潮之后,想起横过云贵高
原时刘郁芳凄怨的眼光,不知怎的,蓦然又想起韩志邦那诚恳老实的模样,一个念头,突然
从心个掠过:“我为什么不在死前给他们撮合呢?”他思索着有没有机会再写一封血书,托
知心的卫士在他死后带出。四周黑黝黝的,只有四个角落发出烛光。他抬起了头问成天挺
道:“什么时候了?”成天挺笑道:“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午夜,凌未风,你临死前有什么
遗言要我给你带出去吗?”成天挺是清廷的死士,凌未风冷笑说道:“你告诉楚昭南,像他
一样为胡虏作鹰犬的人,若不及早回头,死无葬身之地!”成天挺笑道:“看,你把你的师
兄恨得那样,你的师兄倒还惦记着你呢!他在你临死之前,还准活佛来给你祷告,按藏民的
风俗,火化你的尸骸,你听,外面的脚步声,他们此刻已经来了,嗯,比原定的时间还要早
哩!”
  允题新立的活佛宗达·完真,黄昏时分专诚去拜访允题,他说布达拉宫是喇嘛教的圣
寺,若然在里面处决人犯,一定要得到他们的同意,并应准他们去做祷告。允题知道楚昭南
今晚要在迷宫将凌未风悄悄处决,颇为惊讶宗达·完真消息的灵通,但转念一想,在这些小
事上倒不妨尊重他们的习惯,也便点首答应了。迷宫中到处都有武艺高强的卫士把,看守凌
未风的更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成天挺,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凌未风听成天挺说起有喇嘛来替他祷告,皱眉说道:“大丈夫死则死耳,何必如此多
事?”继而又想,当年抢舍利子时,自己也曾出过一把力,和那些大喇嘛也颇有交情,他们
来替自己作死前祈祷,正好趁此机会请他们把血书带出。正思量间,两个黑影已一闪而入,
为首的正是宗达·完真。
  成大挺按着双笔,欠身作礼,说时迟,那时快,宗达·完宗侧面的喇嘛,蓦然一跃而
前,手指一戳,已把成天挺的穴道封闭,斗篷一揭,露出面目,凌未风惊叫道:“韩大哥你
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成天挺在地上园睁双眼,又气又怒,却是动弹不得。按说成天挺的武功比韩志邦高出许
多,无奈他全无防备,而韩志邦又学成了达摩秘笈,怪招使出,连齐真君初遇时也要吃亏,
更何况成天挺。
  韩志邦将成天挺缚在椅上,仍面向着凌在风。拔出宝剑,把凌未风身上的镣铐全部斩
断,低声说道:“凌大侠,你随活佛出去吧!”
  凌未风仔细一想,了然于心,摇摇头道:“韩大哥,谢谢你。枉费了你的心血了,我不
能走出去!”韩志邦急道:“为什么?”凌未风道:“到处都有卫土把守,我不想连累你
们!”韩志邦把黑毡斗篷脱下,说道:“我留在这里,你出去,戴上斗篷,他们不会知道你
是谁的!”凌未风毅然说道:“不成,韩大哥,那不成!我岂能容你替我去死!”韩志邦
道:“你比我有用得多,你该留着,让我去死!”凌未风怒道:“你要我做不义之人,自己
苟活,却要朋友替死!”韩志邦咬着牙根,不发一言,忽然双指一戳,点了凌未风的哑穴,
凌未风药力未解,浑身无力,绝顶武功也用不出来,只好任他摆布。韩志邦给凌未风披上大
衣和斗篷,将他交给宗达.完真,俯首说道:“活佛,一切都拜托你了!”宗达·完真弯腰
吻了韩志邦的足跟,滴泪说道:“韩义士,你才是真正的活佛!”转过身驱,半拖半拉,把
凌未风带出了迷宫。
  韩志邦坐在胡床之上,面对着成天挺,时不时有值班的武士经过密室,探头内望,韩志
邦身材和凌未风差不多,面上又有刀痕,室内光线又很微弱,卫士们毫不在意地巡过便算,
谁也没有发现。
  韩志邦万念俱寂,在黑暗中静待最后的时辰,忽听得门外的值班武士说道:“楚统领,
时辰还未到呀,你来得这样早!”门外楚昭南的声音说道:“我要他几时死便几时死,你管
得着?”边说边推开了房门,叫道:“成天挺,你出去!”成天挺不言不动,楚昭南跨进两
步,正待发问,韩志邦身形骤起,拳风劈面,楚昭南陡然一缩,胸口已结结实实受了一拳,
烛光瑶曳中,楚昭南看出敌人不是凌未风,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你是谁?凌未风哪里
去了?”喝声未停,金刃劈风之声又自背后袭到,韩志邦身形奇快,拔剑进招换位,都只是
一刹那间之事,楚昭南轻轻一闪,腰胁又给韩志邦双指戳了一下,一声怒吼,游龙剑挣然出
手,听风辨器,反手一剑,暗室中火花蓬飞,韩志邦直给震到墙边,才煞得住身形。楚昭南
旋过身来,看得真切,一声狞笑:扑上前道:“哈,韩志邦,你也敢来找死?”游龙剑一
瑶,倏地直奔韩志邦咽喉刺去!
  韩志邦仗着达摩怪招,打了楚昭南一拳,又点中他的穴道。无奈功力相差太远,楚昭南
又是武林的大行家,入房之时,发觉迹象有异,已把全身穴道闭着,韩志邦一拳双指都如击
败草,手腕反给震痛。这时见楚昭南狠狠刺来,心念一动,呼的从旁边抢出,宝剑斜挑,招
数却不用老,楚昭南回剑封迫,他又抢到右首去了!
  楚昭南何等机灵,知道韩志邦是想仗着怪异的身法来和自己游斗,心想:韩志邦只是癣
疥之患,不必理他。看样子凌未风大约逃出未久,若给韩志邦缠着,岂不走了大敌?当下虚
晃一剑,向门口奔去,大声叫道:“凌未风逃了,赶快搜捕!”韩志邦一声不响,刷的又是
一剑,楚昭南突觉冷气森森,剑锋指到胁下,想起韩志邦使的也是宝剑,一迫得回剑防守,
剑锋一碰,又是一溜火花,两口宝剑,都没有伤损。
  楚昭南勃然大怒,看来非把韩志邦杀死,就不能出去。游龙剑一翻一卷,展开了天山剑
法中的精妙招数,狂风暴雨般地紧紧追迫,大声喝道:“韩志邦,你真的不要命了!”韩志
帮傲然说道:“我就是不要命,你也别想再追着凌未风!”楚昭南剑走连环,点刺劈撩,真
是翩如惊鸿、矫若游龙,韩志邦仗着怪招,在剑光中钻来钻去,楚昭南一时间却也奈何他不
得!恶叫一声,运起内力,将剑一抖,剑风四荡,四边墙角的烛光全部熄灭,但剑花错落,
光芒四射,暗室中剑气纵横,反比以前明亮,韩志邦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楚昭南的影子,自
知无法逃命,反而大声狂笑,楚昭南觅得破绽,一剑疾刺,自韩志邦前心直穿进去,韩志邦
宝剑落地,血如泉喷,犹自狂笑道:“刘大姐,我对得住你了!”楚昭南宝剑抽出,飞脚把
韩志邦尸身踢翻,跃出密室,忽听得轰隆一声,外面火光冲入,武士们纷纷向外三门涌出。
  楚昭南奔出中门,火光中只见傅青主等挥剑杀人,众武士堵截不住,连连后退,楚昭南
振臂叫道:“不要慌乱,困死他们!”退入角门,下令放箭!不料敌人竟似熟识迷宫道路,
左穿石插,直追进来,楚昭南押着阵脚,亢声叫道:“大军就要到来,他们一个也走不掉,
我们要拼命挡住!”傅青主纵声长笑,把手一招,内外健儿纷纷杀入,火箭乱飞,火头四
起,楚昭南放眼望,只见迷宫中到处都是敌人,也不知傅青主从何处调集得这么多勇士!
  傅青主这次拼着作一死战,把拉萨城中的天地会党徒、哈萨克勇士等可以调集的人那调
集起来,总计有三千多人,冒险杀入布达拉宫。他们不单单是想援救凌未风,而且想给允题
一个打击。黑夜中允题不知敌人虔实,不敢接战,在卫士保护下逃出布达拉宫,传令大军,
堵截四面城门,让楚昭南和他的一队禁卫军在宫中和敌人缠斗。
  允题逃出了宫,楚昭南却不知道。镇守布达拉宫的禁卫军只有二千,如何挡得住傅青主
所率领的三千死士,厮杀了半个时辰,禁卫军死亡累累,布达拉宫烟雾弥漫,梁摧栋折,傅
青主大声喝道:“楚昭南,快把凌未风交出,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楚昭南一听,暗
道:“原来凌未风不是他们救出的。”眼珠一转,接声叫道:“你们先退出去,咱们好好商
量。要不然我就先把凌未风杀了!”李思永怒道:“你死在临头,还敢要挟!”扬手一支蛇
焰箭,蓬的一声,在楚昭南身侧炸裂开来。
  楚昭南哈哈笑道:“你真的不要凌未风了?”大声叫道:“王栋、张材,进去把凌未风
首级取来!”刘郁芳面色大变,对傅青主道:“师叔,就把凌未风的命换他的命吧!”傅青
主知道楚昭南诡计多端,诚恐先退出去,反中他的陷饼,一阵踌躇,楚昭南又大叫道:“你
们退至外三门,我就把凌未风放出,两边收兵。要不然,你们就只能见凌未风的人头了,
好,现在我数三声,数到第三,你们还不答应,就莫怪我下毒手!一!二!……”刘郁芳大
为着急,楚昭南略停了一停,“二”字尚在出口,忽然有几名喇嘛疾的从一座烧塌的房中冲
出,为首的穿着大红憎袍,大声叫道:“凌未风早已逃出迷宫了!”楚昭南大怒,把手一
挥,乱箭如雨,那名喇嘛武功颇为了得,挥动禅杖,冲出箭雨,傅青主等急上前救应,楚昭
南抢过一张五石强弓,嗖,嗖,嗖!连发三箭,那名喇嘛,打落一箭,避过一箭,却给第三
箭射穿喉咙,冲到傅青主跟前,颓然倒下。
  傅青主一看,原来就是以前和楚昭南同上五台山的红衣喇嘛,那时楚昭南初叛吴三桂,
被红衣喇嘛识破,楚昭南一不做二不休,在五台山谷,要将红衣喇嘛击杀,幸好凌未风救了
他的。不料他今天仍是丧在楚昭南箭下。红衣喇嘛在傅青主跟前倒下,犹自嘶声说道:“凌
大侠已脱险了。你们不要放过这个贼子!”把手指一指楚昭南,溘然长逝。
  傅青宝剑锋一指,桂仲明易兰珠双剑飞舞,拼命杀上,武士们纷纷走避,楚昭南虚晃一
剑,往后便逃,桂仲明奋力一跃,腾蛟宝剑刺到背后,楚昭南挥动游龙剑,往桂仲明的剑上
一搭,用力一接,陡然翻了上来,桂仲明剑诀一领,了当一声,冲开剑花,刷!刷!刷!外
一连三声,朝敌人猛刺,楚昭南吃惊于他的剑法精进如斯,但仗着火候老到虽惊不乱,游龙
剑猛然一绞,解了桂仲明攻势,轻飘飘飞身一窜,冲烟直上,登上一座正在燃烧的房子,拼
命奔逃,火光中突然人影一闪,一道青光,冲开烟雾刺入,楚昭南回剑一格,跳过第二问屋
面,尚未站走,背后冷气森森,一口宝剑,又已堪堪袭到,楚昭南反手一剑,腾身跃起,跳
落地面,那条人影也跟着下落,楚昭南一看,原来却是易兰珠!
  楚昭南一见是她,心里稍宽,想道:“这女娃子不是我的对手,但这个时候,倒不好和
她缠斗,用手一按壁上机关,两边墙壁裂开,中间现出暗门,楚昭南一闪而入,正想再接机
关,暮觉锐风劲扑,冷气袭人,未敢回头,先行斜跃,剑锋一转,将敌剑挂开,扬声骂道:
“易兰珠,你侥幸逃脱,还敢再来找死!”易兰珠粉面凝霜,口角噙着冷笑,一言不发,断
玉剑扬空一切,飞云掣电般,欺身直进,楚昭南双肩一纵,斜飘出去,左掌在墙上一抵,两
边墙壁又再重合,脚尖用力一蹬,又斜跃出数丈,回头狞笑道:“易兰珠,今日你休怪师叔
手辣!”易兰珠蓦觉眼前一暗,楚昭南的宝剑已反劈过来,微微一晃,剑锋向外一展,把来
势化开,趁势跃出三步,凝身待敌。
  楚昭南避进的地方,乃是迷宫中的暗道,另一头直通宫外,这条临道极少人知,楚昭南
原是想借此逃命的,不料易兰珠身法奇快,竟紧随身后,追了进来,楚昭南心念一动,登时
改变主意,想先把易兰珠生擒,作为人质,然后再逃出宫。易兰珠是刺杀多锋的凶手,擒着
了她,则虽走脱凌未风,皇上怎么也不会怪责。他利禄薰心,在暗道中反向易兰珠进迫!
  这时暗门已闭,甬道中黑黝黝的觉人影幢幢。易兰珠从未试过在黑暗之中与人斗剑,虽
说她也学过听风辩器的功夫,到底不及楚昭南经验丰富,连挡几剑,十分吃力,楚昭南一声
狂笑,身形一晃,略走偏锋,剑光绕处,刷地便奔易兰珠左肩刺来,易兰珠躬腰一招,一拍
“龙门鼓浪”,宝剑疾如风发,避招进招。楚昭南暗吃一惊,右腕倏翻,“金雕展翅”,反
手一剑,便劈易兰珠右臂,两剑相交,银光激射,易兰珠终是火候稍欠,连环三剑,刺不着
敌人,不敢冒进,短剑一圈,正待变招,楚昭南猛然翻身现剑,一招“玉带围腰”,截斩腰
肋,易兰珠被迫将短剑一挡,银光激射中,蓦见楚昭南面带惧容,而易兰珠也给他震出几
步,手腕酸痛。
  楚昭南扬声叫道:“兰珠,说什么我都是你的尊长,你放下剑来,我断不会伤你!”易
兰珠仍是一声不响;黑暗中只见她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发出冷冷的光芒。楚昭南凛然一
惊,心想:不过一年,这妮子的剑术怎的竟有如此进展!莫非师傅的拳经剑诀,已到了她的
手中?正自沉吟,易兰珠脚尖一点,腾身琼起,忽然一招“飞鸟投林”,半空杀下,楚昭南
挺腰一剑,截斩易兰珠双足,这招是天山剑法中的杀手,十分厉害,满以为易兰珠身子悬
空,定躲不了,哪知易兰珠就在半空中,连人带剑转了个大圆圈,剑光闪处,“白虹贯
日”,又向楚昭南刺来,楚昭南更是吃惊,料不到她把天山剑中追风剑法的绝招,使得出神
入化,拔身一跳,堪堪避开,而易兰珠也已飘身落地,短剑一挥,又再狠杀起来。
  这时易兰珠对黑暗已渐习惯,凭藉着两把宝剑发出的光芒,认定敌人身形,狠狠攻击,
她的剑使很迅捷无伦,楚昭南被迫得以快打快,两口宝剑,飞云掣电般在暗室中相斗,只见
剑花错落,冷电精芒,随着吞时进退的剑尖冲击,斗到急处,宛似千万条银蛇乱掣,和在白
天相斗,竟差不了多少,楚昭南瞎了一眼,反给逼得眼花纷乱,看不清剑点,又急又怒,再
扬声喝道:“你真的要拼命?”易兰珠仍是一声不响,挥剑疾攻!楚昭南怒道:“难道我会
怕你!”剑招一变,解出天山剑中最深奥的须弥剑法,带守带攻,专找易兰珠的宝剑,斗了
三十来招,易兰珠手腕一震,短剑又被楚昭南碰着。易兰珠的断玉剑和楚昭南的游龙剑同是
晦明禅师采五金之精所炼,剑质一样,双剑碰击,两无损伤,可是易兰珠是个少女,气力却
远逊楚昭南;楚昭南一招得手,长剑一抖,寒光闪闪,劈面剁来。易兰珠剑走轻灵,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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