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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

_27 梁羽生(当代)
“拗膝搂步”,飘风般圈到楚昭南右侧,剑招倏变,断玉剑向上一撩,反挑敌人右臂,楚昭
南好不狠毒,仗着招熟力沉,拿捏时候,待易兰珠剑锋刚沾衣裳之际,蓦然身子向前一扑,
“弯弓射虎”,分开左右,右剑猛刺,左掌平伸,剑刺掌劈,同时攻到,易兰珠的剑招使
到,叫声不好,蓦地使出白发魔发女独门剑术,短剑卷空,猛然一振乎腕,剑锋倒转,竟从
反侧向楚昭南分心刺到,楚昭南不识这招,一剑掷空,急忙吸胸凹腹,晃身飘出。心里更为
惊疑,易兰珠这招乃天山剑法所无,却又如此辛辣!
  易兰珠喘息未定,楚昭南浓眉一竖,长剑挥了半个弧形,僻啪有声,仍用须弥剑中的精
妙招数,狠狠杀人。要知须弥剑法攻守兼备,乃晦明禅师精心所创,专为对付和自己本领差
不多的人用的。刚才楚昭甫过于贪功,以致险而反遭败绩,这番再战,分外小心,易兰珠试
几招白发魔女的辣招,分毫也攻不进,楚昭南扬声喝道:“你是天山门下,本门剑法不加深
究,反去学邪魔外道,好不知羞,还不弃剑投降!”眨眼之间,疾劈几剑,白发魔女的剑
法,最适宜于奇兵突袭,若论到精秘变化,却不及天山剑法,易兰珠未及换招,断玉剑又给
楚昭南的剑格了一下,登时再给震退数步,楚昭南大声喝道:“乖侄女!你还不认输吗?”
  易兰珠突然冷冷说道:“叫你见识本门剑法的精妙!”把虔心苦练、妙悟通玄的剑法施
展出来,忽虚忽实,忽徐忽疾,变化倏忽,不可捉摸。这时易兰珠已知道敌我双方优劣所
在,而自己招熟力沉,一柄短剑使得出神人化,以剑法的精妙,抵消功力的不足,楚昭南无
法震飞地的宝剑,迫得咬牙苦守。易兰珠剑招越展越快,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挥
洒自如,真如流水行云,恰到好处。楚昭南倒吸一口凉气,连连退守,易兰珠喝道:“这才
是本门的剑法,你懂得了吗?”楚昭南又气又怒,却不敢答话,只是紧紧封闭门户,想仗着
功力深厚,和易兰珠对耗。易兰珠又是一声冷笑,于漫不经意之间,又杂以白发魔女的辛辣
剑法,突施袭击,她把两种最上乘的剑法混合来用,除了功力稍低之外,和凌未风已差不多
一样。楚昭南如何抵挡得了?心内暗想: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游龙剑猛然一冲,明是进
攻,实是走势!易兰珠突然一声清咤,短剑一旋,疾的倒卷上去,剑风震荡中,楚昭南一步
大叫,连人带剑,向上一拔,窜起两丈多高,“云里翻合”,真似燕子一般,向前直琼出
去。易兰珠把身一躬,也像弯箭般飞射而来,如影随形,紧接扑到,剑掌齐飞。楚昭南武功
着实高强,虽受挫败,仍能反击,身未着地,已是反手一剑,将易兰珠短剑荡开,但虽然如
此,右胁仍被易兰珠掌风扫中,易兰珠这掌是借着楚昭南去势,向前“顺水推舟”一送,和
太极拳中的“借力打力”,有异曲同工之妙,楚昭南身不由己,腾云驾雾般地直飞出去,竟
然“啪”的一声,摔倒地上,幸他功力深厚,跌下时候,四肢用力向上一提,“金蝉戏浪”
直跳起来,易兰珠搂头一剑,又给他一剑格开。易兰珠给他连挡两剑,锋刃相交,却并不感
到如前吃力,剑光飘瞥中,只见楚昭南襟上鲜血点点,原来他的右肩被刺伤,左手也给斩去
两指,易兰珠自己却还未知道。
  楚昭南负伤之后,又被穷追,反身再斗,以死相扑,剑挟劲风,招招狠辣,这一来易兰
珠倒不敢过份进迫,楚昭南狂呼怒号,长剑挥劈,俨如一头受伤的狮子。易兰珠凝神静气,
在黑暗中细辨敌人身形,进退趋避,辗转斗了五六十招,楚昭南恶气渐消,易兰珠乘机连使
白发魔女独门辣招,左一剑,右一剑,上一剑,下一剑,转瞬之间,楚昭南又连受几处剑
伤,怒吼声声,再拼死反扑,易兰珠捷似灵猫,十分溜滑,楚昭南扑到东,她躲向西,楚昭
南扑到南,她躲向北,楚昭南又气又急,头脑昏乱,如何扑得着她。再过一会,楚昭南已是
再衰三竭,易兰珠运剑如风;短剑倏翻,楚昭南狂叫一声,左臂已给斩断,游龙剑突然倒
转,向心窝一插,厉声叫道:“大丈夫宁死不辱,你要杀我,那是休想!”楚昭南心高气
傲,目空一世,不料却被自己的晚辈所败,自知必死,仍然死要面子,死不认输,自杀身
亡,临死尚不悔悟;真是可笑可怜。易兰珠到底女孩子心软,叹口气道:“奸贼呀奸贼,你
若早能辨清是非,何至如此!”把他的游龙剑拔出,插进剑鞘,佩在身上。侧耳一听,外面
寂然无声,放眼一望,陡长的甬道,黑沉沉的不知通向何方。索性放步向前走去。
  且说桂仲明被几个武士绊着,追不上楚昭南,大怒之下,腾蛟宝剑,一阵乱挥,把几个
武士全都杀死。傅青主率群雄追上。已不见了易兰珠。桂仲明道:“她单身追楚昭南去
了。”傅青主十分担心,说道:“这妮子也真冒险!”桂仲明挥剑说道:“我们把清军武士
杀尽,不愁找不着她!”傅青主忽然将他的手臂一拉,扬声叫道:“大家都是汉人,何苦为
胡虏拼命,我们网开一面,你们快逃!”禁卫军武士见他们的首领楚昭南尚自逃逸无踪,而
且布达拉宫大火熊熊,再不逃时,势必陷身火海,也就不再恋战,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傅
青主道:“我们分批搜宫,趁火势尚未燎原,赶快把易兰珠寻出来。不论寻得与否,天明前
都要至宫外会齐。”
  刘郁芳虽然听得喇嘛传语,说是凌未风已平安脱离,但心中到底不无牵桂,得马方所绘
的地图,与张华昭周青等人一路按图索鹦,迅速直扑迷宫中央,曲折迂,走了一阵,周青忽
地悄声说道:“这就是囚禁凌未风的密室,我们进去看看。”密室尚未着火,门户又是大
开,刘郁芳随着周青闯进,室内有人问道:“凌未风捉回了吗?”刘郁芳挺剑一冲,脚下忽
觉有物绊着,同时有劲风扑到,刘郁芳伸剑一挡,竟被震出步。周、张二人,双上迎敌,刘
郁芳腾身脱开,门窗外火照射进来,只见地上一滩浓血,血泊中躺着的竟是韩志邦#烘上划
有两道刀痕,胸口被剑刺穿一个大洞。刘郁芳魂飞魄散,想起韩志邦日前的,心中了然。知
道他以自己的性命换了凌未风的性命,霎时间剧痛攻心,欲哭无泪。但耳边听得金铁交鸣之
声,却不由得她不霍然一省:“此刻还不是我悲伤的时候!”定睛看时,只见周青和张华昭
已是给成天挺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成天挺被韩志邦点了穴道,仗着武功深湛,暗中运气行血,过了一个时辰,早已解
开了。张华昭挥动凌未风赠他的降龙宝杖,硬接敌招,成天挺铁笔“横架金梁”,往上一
托,张华昭虎口发痛,成天挺也觉对方兵器坚硬异常,怔了一怔,周青已是退而复上,刘郁
芳亦已从侧面助攻。成天挺是清宫大内一等一的高手,力战三人,绰有裕余,但宫内火光冲
天,杀声震地,他不知外间虚实,确是不敢恋战,双笔斜飞,冲开一条出路,拔足飞奔,三
人中刘郁芳武功较高,不假思索,施展轻功,随后急道。张华昭叫道:“刘大姐,穷寇莫
追!”刘郁芳只道韩志邦是成天挺杀的,满怀悲愤,竟毫不顾虑成天挺武功比她高出许多。
一心只为良友报仇,对背后喊声充耳不闻。
  跑了一阵,成天挺铁笔在墙上一点,暗门出现,刘郁芳不假思索,也跟着进去。成天挺
哈哈大笑,随手转动机括,把暗门关上,他正是想诱刘郁芳进来,好擒着她作为人质。
  黑暗中成天挺铁笔一冲,刘郁芳用无极剑中“乘龙引凤”的招数,把判官笔粘至外门,
成天挺左笔一抬,双笔一夹,把刘郁芳的青钢岁夹住,喝声:“撤手!”刘郁芳虎口酸麻,
青钢剑应声堕地!急急往前一跃,成天挺伸笔一探,黑暗中认穴点穴。刘郁芳突然反手一
扬,一道蓝光在雨道上空嗤的一声爆炸开来,成天挺吓了一跳,急忙飘身闪过,刘郁芳的蛇
焰箭是武林中一种独门暗器,含有硫毒,着物即燃,见伤即钻,深入皮肤,十分厉害。甬道
狭窄,趋避艰难,成天挺武功虽高,也心存戒惧。两人在甬道中追逐,刘郁芳被迫到急时,
就是一支火箭,成天挺或展轻功避过,或运掌风打灭,仍是穷追不已。
  两人在甬道中越进越深,蓦然间,刘郁芳发现蛇焰箭已经用完,心中大急,成天挺又已
追至背后,她反手一扬,叫声“看箭!”成天挺本能地往旁一闪,却不见火光飞出,哈哈笑
道:“刘郁芳,你还有什么伎俩,还不赶快投降!”黑暗中蓦地有人接声叫道:“刘大姐,
是你吗?”成天挺铁笔往外一穿,已到刘郁芳背后,忽然手腕一震,“丁当”一声,判官笔
竟被荡开,来人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黑暗中星眸炯炯,似是一个少女。
  刘郁芳大喜叫道:“你是兰珠妹妹?”成天挺武功深湛,黑暗中亦可辨物,这时也认出
了轮廊,喝道:“你这女飞贼好大胆!你不怕再坐一次天牢?”一晃身,躬腰揉进,左辨判
官笔斜点面门,易兰珠微一侧脸,成天挺这招本是虚招,左手一撤,右手判官笔往外一穿,
倏地横身,照易兰珠的中盘“云台穴”便下重手!易兰珠一闪闪开,短剑往下一沉,斜削肩
臂,顺斩脉门,这是白发魔女的独门辣招之一,成天挺蓦觉冷气森森,大吃一惊,陡然往后
一滑,抡双笔旋身盘打,好不容易才将这招化开!易兰珠一面发招,一面问道:“刘大姐,
你没受伤吧?”刘郁芳道:“没有。这人是杀死你韩叔叔的凶手,不要放过!”易兰珠一记
辣招把成天挺迫开,把游龙剑解下,扫给刘郁芳道:“这是楚昭南的游龙剑,你拿去!”
  刘郁芳急忙问道:“楚昭南那贼子怎么了?”易兰珠淡然说道:“我把他杀掉了!”她
说得甚为平静,好像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成天挺听了,却如晴天霹雳!稍一定神,心
里将信将疑,暗道:这女娃子剑法虽属不凡,却如何能把楚昭南杀掉?还抢了他的宝剑。易
兰珠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慢,骤然一个“鹞子翻身”,双臂“金雕展翅”,宝剑下斩
敌人中盘,手法迅疾无伦,成天挺身经百战,微噫一声,双笔一分,左手判官笔抡下来。照
短剑一划,就手往外一挂,横身进步,右手笔“仙人指路”,居然在黑暗中之中,探穴位,
寻穴道,直奔易兰珠的“华盖穴”。易兰珠捏剑诀一指敌人脉门,利刃挟风,以攻为守,断
玉剑反击敌腕,成天挺老练巧滑,判官笔才发便收,蓦然变招,双点易兰珠两胁的“太乙
穴”,这一招虚实莫测,狠毒异常。不料易兰珠剑法,更是神妙,脚下纹丝不动,身体陡缩
尺余,恰恰把判官笔让开,未容他收招变招,道声:“着!”断玉剑寒光一闪,反展剑锋,
虎口向外,疾如骇电,刷的一剑,刺到面门,成天挺双笔拄上一崩,易兰珠腕子往里一合,
短剑翻成阴把,青光再闪,锐风斜吹,从敌人右肩翻下来,截斩右肋。成天挺双笔已全封上
去,急切间哪里撤得回来?迫得也走险招,仗着几十年功力,不迫不闪,双笔一晃,以攻为
守,猛扑易兰珠中盘,左点“期门穴”,右点“精白穴”,力猛招快,易兰珠不想两败俱
伤,为势所迫,斜身侧步,避敌正锋,微一让身,成天挺借势收招,踊身一纵,斜窜出一丈
以处,正想奔逃,猛然斜侧里青光一闪,成天挺举笔一迎,强弩之末,力量大减,只听得当
的一声,火花蓬飞,笔尖已给削掉,而来人也给震跌尘埃。
  易兰珠一琼而前,急忙叫道:“刘大姐,待我来收拾这厮!”趁成天挺一怔之际,抢在
两人中间,宝剑一挥又封住了成天挺的去路!
  刘郁芳那剑用了十成力量,不料仍给震跌,只好横剑观战。成大挺笔尖被削,认出了刘
郁芳的宝剑正是楚昭南那把游龙剑,脑门轰的一声魂飞魄散。看来易兰珠所说非虚,楚昭南
真的给她杀了!双笔飞舞,左右乱窜,急着觅路欲逃。他若不慌逃,还可与易兰珠缠斗许
久,他这一想逃,心神分散,如何挡得住易兰珠妙悟通玄的山天剑法?再斗了二三十招,易
兰珠又喝一声:“着!”嗨的一声,成天挺肋下中剑,脚步踉跄,往旁连退,刘郁芳趁势一
剑削来,成天挺双笔给易兰珠一剑封住,无法抵挡,竟给刘郁芳削断手臂,再加一剑,送了
性命。
  刘郁芳道:“好,韩大哥的仇也报了,咱们觅路出去!”甬道漫长,黑黝黝的不知通向
何方,两人走了许久,兀是找不到出路。
  忽听得有人叫道:“是成大人吗?快,快来!凌未风——”“阿呀,不对!怎么是,是
——”
  这两个人是同时呼叫的,但也似乎是在同一时候波人击倒,跟着就是两声撕心裂肺的惨
呼了!
  原来在这甬道出口之处,楚昭南还设下埋伏,宗达·完真已经中了暗箭。但当那两名守
卫上前看之时,一个被凌未风打断腕骨,另一个发现竟然是新立的“活佛”之时,宗达·完
真趁他大惊之际,也将他按倒了。
  刘郁芳与易兰珠早已向着声音来处飞奔,她们来得正合时,把第三名跟着上来的尚未受
伤的卫士杀了。周青随后来到,他为人谨慎,将那两名挣扎欲起的守卫各自补上一刀,全部
了结。甬道里已经没有了敌人,这才放下了心。
  凌未风是被成天挺灌了麻药的,药力本来未解,刚才那一击,乃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他
那深厚的武功底子发挥了奇迹般的潜能,但一击成功,他也好像“虚脱”一般,再也使不出
半点气力了。
  刘郁芳抱着他颤声叫道:“未风,你怎么啦?”
  凌未风好像不相信眼前的现实,双眸半启,哑声道:“刘大姐,当真是你?我,我不是
做梦?”刘郁芳道:“当然是我,你咬咬指头,看痛不痛?”
  但凌未风却是连抬起头的气力都没有了。不过,他也无须用咬指头来证明不是做梦了。
  他看清楚了是刘郁芳,一口气松了下来,登时就晕了过去。
  易兰珠大吃一惊道:“叔叔怎么样了?”
  好在刘郁芳经验老到,虽惊不乱,一探脉息,说道:“他只是气力耗尽,慢慢会醒过来
的!
  此时她们才想起了躺在凌未风旁边的宗达·完真。
  刘郁芳充满歉意,替他拔出利箭,易兰珠给他在伤口敷上金创药,说道:“活佛,多谢
你救了我的凌叔叔。”
  宗达·完真黯然说道:“都是韩大陕的功劳,他才是真正的活佛。”
  刘郁芳内疚于心,歉意更深,眼泪禁不住一颗颗而下。宗达·完真道:“你们赶快出
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易兰珠道:“你呢?”
  宗达.完真道:“我留在这儿。”
  刘郁芳抹掉眼泪,连忙说道:“那怎么行?”
  宗达·完真没有回答,却忽地问道:“楚昭南呢?”易兰珠道:“已经给我杀了。”宗
达·完真再问:“成天挺呢?”易兰珠道:“也已给我们杀了。”宗达·完真呼了口气,说
道:“那你们就不用替我们担忧了,这两个人死掉,就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曾经做过些什么
了。由我带凌大侠出去,这只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有你们代劳,不更好吗?我的伤并无大
碍,他们也绝对不敢加害我的,你们大可放心,快快走吧!”要知宗达·完真乃是清廷封赐
的活佛,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他当然还是想和清廷维持关系。
  刘郁芳听他说得有理,而且在这样的情况底下,她也的确是很难兼顾,只好依从他了。
  周青背起凌未风,带他们走出甬道。甬道出口处已是远离布达拉宫的一条街道。
  可是还有一个难题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原来所住的地方是在市郊,最少还要走一个
时辰。他们不知道宫中厮杀的结果如何,也不知道敌方还有没有援兵开到,他们既然不能回
去与群雄会合,倘若要回到原来的住所,在这一个时辰之中,是什么意外的危险都有可能发
生的。怎么办呢?
  周青忽地想了起来,说道:“刘大姐,马方昨天给你送信之后,是不是留在你们那
儿?”
  刘郁芳道:“不,他惦记家人,我们给他敷药之后,傍晚时分,他就回家去了。”
  周青说道:“那咱们就兀须多冒风险了,马方的家就在附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未风渐渐有了知觉,慢慢张开眼睛。他还未看清楚眼前景物,便听
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谢谢天,穆哥,你终于得救了!”凌未风似是从恶梦中醒来,眼
神呆滞,不言不语。
  刘郁芳道:“未风,你睁眼瞧瞧,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凌未风睁大眼睛,颤声问道:“韩大哥呢?”刘郁芳知道不能瞒他,黯然说道:“死
了!”凌未风慢慢站了起来,肌肉痉挛,好像受到了皮鞭抽打似的,刘郁芳吓着了,喜悦与
哀伤的心情纠结着,像一团解不开的乱罗,她一阵昏眩,不知道该怎分说才好!
  “凌叔叔,我们终于胜利了!”易兰珠跳嚷着进来。她本来是想让刘郁芳和凌未风叙叙
衷情的,隔帘一看,神情不对,急急进来,紧握着凌未风的手道:“叔叔,你还记得你给飞
红巾和咱们不要回钱塘江去看潮呢!唉,要是真能够这样的话,那可多美!”
  易兰珠可没有发觉他们的声音异样,她还正在为着他们高兴呢!她转过身走出房门,笑
道:“此后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拦你们了!”
  当真没有了么?要是易兰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一定笑不出来。
  凌未风被迫服下的麻药乃是大内秘方制炼,饶是他功力深厚也还未能恢复体力,只好在
马方家里再住两天。
  易兰珠记挂着张华昭,第三天一大清早,她因为睡不好,索性就起来了,她在院在里散
步,看见凌未风的房间里还有灯光,就走过去敲窗问道:“凌叔叔,你一晚都没睡觉吗?你
是要和刘大姐上天山看雪的,怎能这样?”
  凌未风打开房门,说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想写一封信,所以比你早起来罢了。”
  易兰珠怔了一怔,说道:“写信,寄给谁?”
  凌未风道:“信已经写好了,这封信我还请你给我送去呢,你进来吧!”
  易兰珠恍然大悟,说道:“是写给刘大姐的?”易兰珠嘻嘻一笑,说道:“你们同住在
一个地方,有话不好说吗了还要写信?”蓦地想起,男女之间,有些话的确是不便当面说
的,心中暗笑凌叔叔脸皮太薄,便道:“好,我懂了,我给你送给刘大姐就最是。”
  她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推开刘郁芳的房门,便即笑道:“大姐,我给你送情书来啦,你
拿什么谢——”话未说完,忽地笑不下去了。
  她睁大眼睛,房间里那里还有刘郁芳?但桌上却有一封信,旁边了有一张字条:“兰
珠,我走了,这封信请你替我交给凌叔叔。”
  易兰珠莫名其妙,只好拿起那封信,又再回去找凌未风。不料凌未风也不见了,见到的
只是马方。马方扬着手中一张字条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凌大侠留字给我,说是甚为抱
歉,他不能和我细说因由,竟然不辞而行了!”
  易兰珠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唉,他们二人也不知是为什么要玩捉迷藏的游
戏?”
  马方道:“捉迷藏?”
  易兰珠扬起手中的字条,说道:“你大概还未知道吧!刘大女已走了!”
  两人相对黯然,半晌,马方说道:“好在还有个好消息,清兵已经走了。”
  易兰珠道:“好,那我也应该走了。”她藏好两封信,走出马家,心中隐隐猜到几分,
暗自想道:“但愿阳郎不要躲避我才好。”
  正是:
  心底创伤难复合,深情未变却寒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七剑下天山》——第三十章 生死茫茫 侠骨柔情埋瀚海 恩仇了了 英雄儿女隐天山
梁羽生《七剑下天山》 第三十回
生死茫茫 侠骨柔情埋瀚海
恩仇了了 英雄儿女隐天山   回头再说那天晚上的事情。群雄分批搜宫,黎明之前,会合一起,不但易兰珠不见踪
迹,连刘郁芳也失了踪。傅青主道:“允题大军环伺,黑夜之中他们不敢动手,我们必须在
黎明之前冲出城去。我留下来接应,指挥脱难之责,只好偏劳李公子了。”桂仲明道:“我
也想留下来等候凌大侠。”傅青主瑶瑶头道,“不行!你忘了我们与武当派掌门人玄真之约
了吗?”张华昭道:“那么我留下来陪伴师叔如何?”傅青主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你留
下来还有道理。”当下与李思永挥手作别,与众人匿居一个小喇嘛寺中。
  李思永当年曾指挥十万大军,自是大将之才,当下将三千健儿分为三队,一队佯攻东
门,一队埋伏接应,一队殿后,待吸引清军主力转移后,突然后队改为前队,扑攻西门,清
军追来,伏兵四起,黑夜之中,以少作多,更兼群雄个个武艺高强,清军不知虚实,又要分
一队人去布达拉宫救火,竟给李思永率众安全撤出城外。
  这支人马,人强马壮,脱险之后,疾驰数天,已到边境。时值黄昏,李思永登高一望,
见炊烟稀薄,“咦”了一声道:“清廷边境大军已撤,不知何故?”当下轻易冲过封锁,不
到十天已回至喀尔沁草原,一路未遇敌军,问起来时,才知清军进驻了回疆几个大城之后,
康熙因畏塞外苦寒,前几天已班师回朝。
  桂仲明屈指一计,玄真道长天山之约将届。
  于是和冒浣莲先回到南疆,去请示飞红巾,哪知飞红巾也在早两天单身上天山去了,冒
浣莲道:“我看这事有点溪跷,飞红巾不迟不早,恰巧这个时候也上天山,必有缘故,我们
不如留下书信,若凌大侠和兰珠妹妹回来,叫他们也上天山。”桂仲明一切都听冒浣莲的意
见,自然照办。
  过了半个多月,两人已到天山的骆驼峰下,冒浣莲道:“你不记得在这里遇见辛龙子的
事吗?不料今日重来,这位怪侠已撤手尘寰,峰顶只留下他师父的骸骨了。”桂仲明道:
“我也想不到竟成了卓大侠的隔世弟子。只不知掌门师叔肯不肯允我列入门墙?”话声未
了,忽听得骆驼峰上传出怪啸乏声,跟着是叱咤追逐之声,骇人心魄,刹那之间,磨盘大的
雪块自山顶飞滚下来,站立之处,犹如地震!和当日初到骆驼峰遇辛龙子的情形颇为相似,
只是比当日更为骇人。桂仲明道:“难道上面还有一个辛龙子?”恃着艺高胆大,拖冒浣莲
冲上山峰。
  且说玄真为了宝典(指达摩秘复)归宗,和迎葬前辈掌门人骸骨的大事,率领了师弟玄
通、玄觉、师妹何绿华夫妇,以及后一辈中武功最高的七大弟子,登上骆驼峰,等见桂仲
明。哪知桂仲明还未见到,却见了一件怪事。
  玄真等刚上到峰顶,便听得一声怪啸,其声甚远,却入耳尖锐,玄真悚然一惊。怪啸一
声接着一声,有的如空山猿啼,有的如小儿夜哭,有的如狼嗥狮吼,有的如夜鸦厉鸣,诸声
杂作,显见来者不是一人,但眺望下去,却又不见影子。玄真骂道:“这是何方妖孽?胆敢
吓唬道爷?”仗着人多势众,迳自扑入辛龙子昔日藏身的石窟。
  石窟中嗤的一声冷笑,玄真拔剑在手,大喝一声,率众入内,何绿华亮起火折,忽然惊
叫起来,石窟内有石块砌成平台,平台上一具骷髅,瘦骨磷峋,头面完好,竟是大侠卓一航
的尸体,但卓一航生前身高六尺,俊朗异常,而那具骷髅看来不到三尺,活象一个小孩子的
尸骸。骷髅旁盘膝坐着一个白发老妇,分明是白发魔女!何绿华二十余年前,到回疆探卓一
航,被白发魔女驱逐,至今想起,犹自胆寒!退后一步,横剑叫道:“白发魔女,你我无冤
无仇,卓大侠已身死,今日我夫妇远来,与你井水不犯河水。”白发魔女垂手闭目,纹丝不
动。玄真偶然抬头,只见峭壁上有三行大字,左右两行是:“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撤
寒心!”正中一行是:“谁敢移动我二人骸骨,不得生出此门?”个个大字入石数分,荒山
峭壁,显然不是人工所凿,而是白发魔女用指头划出来的。玄真虽是武功深湛,也不禁吓了
一跳。猛然间洞内一阵阴风,火折熄灭,有人阴恻侧地冷笑道:“你们真敢来此?”何绿华
惊叫一声,托地后跳,玄真拉着两个师弟,大叫“急退!”反身跃出洞外。
  白发魔女昔日武当斗剑,力挫四大长老,剑伤白石道人,武当派至今认为奇耻大辱,然
而又为白发魔女声威震慑,阴风一起,个个心慌,跳出洞外,惊魂方定,只见洞中走出一个
女人,虽然白发盈头,却是容颜艳厢,何绿华嘘口气道:“飞红巾,原来是你!”
  飞红巾左手持鞭,右手仗剑,扬声喝道:“你们是何等样人?胆敢窥伺我师父金身!”
原来白发魔女百岁大寿之日,得张华昭送匣传花,心感卓一航死生不渝之情,寻至骆驼峰石
窟,掘出卓一航遗体。卓一航生前颇爱自己的容颜,因此死时命辛龙子用怪药炼过尸身,身
体缩小,骨骼完整,栩栩如生。白发魔女恐自己死后,仇人来劫夺骸骨,因此才叫飞红巾上
山,要徒弟将她和卓一航合葬。刚才那阵阴风,就是飞红巾做的手脚。
  玄真见来人不是白发魔女,松了口气,长剑一指,朗声说道:“我们武当派前来迎接前
辈掌门人的骸骨回山,谁管你的什么师父!”飞红巾“哼”了一声,长鞭浑动,僻啪作响,
冷然说道:“不行!”
  玄真怒道:“我们武当派的家事,容你来管?”飞红巾冷笑道:“家事,家事,你们武
当的人少管闲事,卓大侠和我的师父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卓大侠远走天山,和你们武当派早
已恩断义绝。遗书要和我师父合葬。你们胆敢动他的骸骨,先请吃我一鞭!”玄真勃然大
怒,长剑一指,七大弟子个个争先,看看就要动手。忽然山下怪声大作,飞红巾变色道:
“你们要命的快走,这是西域三妖来了!”
  “西域三妖”各有独门武功,大妖桑乾,炼的是七绝诛魄剑,剑尖有毒,见血封喉;二
妖桑弧,炼的是大力金钢杵,外家功力,登峰造极;三妖桑仁,炼的是阴阳劈风掌,中了掌
力,五脏震裂。三人昔日横行西域,因为所炼的功夫阴狠毒辣,所以被称为“三妖”。白发
魔女到了天山之后,不许三妖在回疆立足,三妖不是她的对手,直被赶到西藏。三十年来,
销声匿迹,如今探听得晦明禅师和卓一航都已去世,白发魔女也久已不见露面。因此率领徒
众,先上北高峰,想偷晦明禅师和卓一航的拳经剑诀,然后再斗白发魔女。
  玄真是一派掌门,深知西域三妖来历,面色大变,顾不得再斗飞红巾,急叫众弟子首尾
相联,围成一圈,说时迟,那时快,怪声瑶曳长空,倏地停止,西域三妖和他们的十多个党
徒,已到山顶。见玄真等围成一圈,连声狞笑,不分皂白,凶神恶煞般地直杀过来!
  玄真知道三妖无可理喻,屏气凝神,哪敢打话,长剑往外一封,将大妖的诛魄剑挡着,
大妖喝声“来得好”,毒剑一振,双剑反弹出去,三妖桑仁阴侧侧地笑道:“卓一航哪里请
来这批杂毛给他守尸!”双掌疾发,玄通大叫一声,方便铲竟给震飞,玄真身躯一沉,大妖
桑乾的毒剑往下一扫,剑锋已自沾衣,飞红巾突地长鞭一卷,疾如闪电,缠向桑乾手腕,桑
乾身躯霍地一翻,闪了开去。
  玄真死里逃生,叫声“好险”!二妖的大力金钢柞,一招“横扫千军”,雪崩风起,七
大弟子纷纷走避,摆好的圆阵,登时破了!何绿华轻功超卓,腰劲一提,身子凭空拔起一丈
多高,凌空一剑,刷的向二妖肩头刺下,三妖赶来一抓,竟来硬抢何绿华的宝剑,飞红巾劈
面一鞭,短剑直抢进来,三妖一抓抓空,大妖急忙过来挡住。
  玄真、飞红巾、何绿华和三妖恶斗之际,七大弟子和玄真的两个师弟,也和三妖的党羽
动起手来。骆驼峰上叱咤追逐,怪啸不绝。二妖桑弧的大力金钢杵左荡右决,武当派弟子一
给碰着,无不虎口麻痛,两个功力稍低的,手中长剑已给震飞!
  恶战中玄真、飞红巾、何绿华三人尚可抵挡,玄通玄觉和七大弟子却险象环生,二妖桑
弧,舞动金钢柞,打得雪崩石裂,凶猛异常。玄真虚晃一剑,让飞红巾填上空位,接战大妖
桑乾,自己挺剑来斗桑弧,运足功力,堪堪抵挡得住。三妖桑仁猛发数掌,把何绿华迫退,
虎吼一声,凌空一跃,忽然向玄真抓来,玄真身形急闪,桑弧的金钢杵,呼的上声,拦腰扫
到,玄真武功再高,也挡不着两妖环击,闪避中长剑被桑仁一手抓去,玄真暗叫“我命休
矣!”连连后退,竟给迫至岩边。
  何绿华、玄觉见状大惊,双抢过来,把桑仁拦着,桑弧一杵向玄真头颅撞去,玄真不顾
生死,凌空跃下,忽觉腰际被人用力一托,又给带上峰顶!
  桑弧一样将玄真迫下骆驼峰,正自得意,忽见一个黄衫少年带着玄真再跃上来,怪啸喝
道:“你这小子也来送死!”呼的一声,运大力金钢手法,又是一杵扫去。那黄衫少年舌绽
春雷,猛然一声大喝,喝道:“你敢欺我师叔。”双手握拳,脚尖点地,疾如飞箭,迎前上
去,看看就要给杵撞上,黄衫少年猛然右手一抖,一道白光,电射而出,桑弧陡然一震,金
钢杵竟然断了一截!这黄衫少年正是桂仲明,他的腾蛟宝剑至柔至刚,桑弧冷不及防,吃了
大亏,气得将半截金钢杵丢在地上,用大力金钢手,空手硬抢桂仲明的宝剑。
  这一来形势倏变,桂仲明宝剑在手,怪招浪涌,变化无方,桑弧合了几个党羽之刀,才
堪堪抵敌得住。玄真拾起长剑,再加入战团,和三妖扫得十分激烈。
  但饶是如此,还只算刚刚拉平,三妖党羽较多,又各有独门武功,若以单打独斗来论,
飞红巾尚能稍占上风,玄真则仅能自保,玄通玄觉和大弟子与三妖党混战,则有进有退,紧
密互缠。
  正剧斗间,山腰出现二条人影,捷似灵猿,攀登直上,为首的是个少女,扬声叫道:
“冒姐姐,别慌,我们来了。”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易兰珠,跟在她后面的是傅青主和张
华昭。原来她本是要回天山的,在找到张华昭之后,便即启程。傅青主与冒浣莲情如父女,
他记挂冒浣莲,大事既了,遂也与他们一道,同上天山。
  二妖见对方强援来到,发动猛攻,意欲抢先抓住对方一两个人作为人质。冒浣莲挥动天
虹宝剑,与桂仲明并肩作战,桑弧看出她功力较低,蒲掌般的大手猛抓下去,桂仲明斜劈上
剑,没有劈着,忽听得冒浣莲“哎哟”一声,宝剑竟给抓去。桂仲明大惊失色,身形一琼,
迅如飙风,腾蛟剑刷地刺向敌人后心,尚未刺到,忽听得桑弧厉啸一声,倏地倒地,冒浣莲
大喜叫道:“凌大侠来了!”桂仲明扭头一看,只见凌未风英风凛凛,现身峰顶,他虽然来
迟一步,却反而抢在易傅等人的前头。
  凌未风裁指桑乾骂道:“天山之上,岂容你等妖孽撒野?快快给我滚下山去!”桑乾喝
道:“你是何人?胆敢发此大言!”凌未风道:“晦明禅师在日,外方剑客,无人敢带剑上
山,你们知不知道?”桑乾道:“那么你是晦明禅师的弟子了?”凌未风道:“你们放下兵
器,滚下山去,我可以饶你不死!”桑乾怒道:“你有何德何能,居然敢与晦明相比?”凌
未风冷笑道:“你若不服,尽管来斗!”三妖桑仁抱起二妖桑弧的尸身,大哭叫道:“大
哥,二哥已给这厮用天山神芒射死了!”桑乾仰天怒啸,喝道:“咱们与二弟报仇!”毒剑
扬空一闪,连人带剑,直卷过来!桑仁放下桑弧尸身,双拳一拢,向下一沉,两掌左右伸
开,走侧翼,抢边锋,也来助战。凌未风喝道:“好,我教你两人死而无怨!仲明、兰珠,
你把那些人的兵器的全缴下来,把他们逐下山去!”
  桑仁恃着掌风厉害,后发先至,直抢过来,左掌斜劈胸前,右掌五指如钩,直抓胁下,
这一招名叫“乌龙探爪”,掌力很重,一打出来,距离掌心七尺之内,坚如木石,也要洞
穿,若是人身,不用打实,只吃掌风扫着,也要筋断骨折,端的非同小可。凌未风久经大
敌,如何不晓?身形一低,“猛虎伏桩”,只一闪身,便抢到桑仁背后,平伸右掌,反向桑
仁下三路扫去,这一掌暗藏铁琵琶掌力,就是金钟罩铁布衫,一击之下,也要拆散!桑仁一
接掌风,知道厉害,吸胸凹腹,向后一道,桑乾的诛魄剑从中路直刺前胸,凌未风“吓”的
一声,双指微搭剑身,左掌忽化掌为拳,呼的一拳捣去!桑乾也极老练矫捷,急急“霸王卸
甲”,往下扑身,拳风掠顶而过,桑仁反手一掌,再度打来,凌未风挥臂一格,轰轰声响,
掌风相撞,二臂交击,如击败革,桑仁虎吼一声,倒退出去!凌未风暗道:“这两个妖孽,
居然还有两下!”天山掌迭,呼呼展开,风雨不透!
  凌未风对晦明禅师的拳经剑诀,已全部融会贯通,更加以下山以来,会尽各家各派,武
功已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之境!三人斗了五七十招,两妖只有招架这功,毫无还击之力。
桑仁又慌又急,想用险招,败中求胜,左手掌心向臂上一搭,往凌未风左乳罩门穴猛撞,这
一手名叫“金蚊剪尾”,双掌回环交错,平推出去,只要凌未风横掌一封,他便可以一连变
化“乌龙穿塔”银龙抖甲”“金龙归海”三个招式,快如闪电,凌未风哪会中计,右肩向后
一甩,身形二闪,双臂一分,迳用百步神拳力,直向桑仁右胯打去,砰砰两声,打个正着,
桑仁的身子,竟是抛球一般,飞起三四丈高,在半空中一声惨叫,跌下骆驼峰!
  桑乾毒剑也正反削过来,凌未风双臂一抖,硬将身形拔起,往下一落,抓着桑乾背心,
喝道:“你也给我滚下山去。”往外一甩,桑乾也给抛球一般地抛下骆驼峰!
  另一边,桂仲明和易兰珠两把宝剑,纵横驰骋,只见寒霜匝地,紫电飞空,两团电光,
滚来滚去,宛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分不清剑影人影,到凌未风收拾了桑乾桑仁二妖之
后,桂仲明和易兰珠也倏然收剑,地上满是被折断的兵刃,三妖带来的党羽,手上没有一把
完整的刀剑,惊魂未走,凌未风喝道:“首恶已诛,胁从不究,你们还不滚下山去!”三妖
党羽,发一声喊,连爬带滚、都逃下骆骆峰。
  玄真见桂仲明如此声势,叹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敢认你作师侄了,你得了达摩剑法,
是你的缘份!我这武当派的掌门也不做了,让给你吧!”桂仲明嚷道:“喂,师叔,你慢点
走,我哪里懂得做什么掌门?”玄真头也不回,和何绿妇夫妇走下骆驼峰,回声对七大弟子
道:“你们留在这里安葬卓祖师骸骨,要学达摩剑法,可跟你们的掌门师兄去学!”桂仲明
要追,却给傅青主拉住。
  易兰珠惊喜交集,说道:“凌叔叔,想不到在这里见着你。你知不知道,大姐——”
  凌未风说道:“我是特地回来了却一桩心事的。”
  易兰珠道:“心事?那你为何抛下了刘大姐不辞而行,你以为她会在这里等你?”
  凌未风道:“我知道她不会。我回来是为了我的师兄,你的爹爹立个衣冠冢,当年是他
带我上天山的。嗯,你说起刘大姐,那封信————”
  易兰珠道:“对不起,我设法给你交到刘大姐手上。”凌未风道:“为什么?”易兰珠
道:“她和你一样,也是在那天早上,留下一封信给你,就离开马家了。我根本没见着她。
现在两封信都在我这里,待会儿我找出来的给你。”凌未风喃喃道:“我早知道她会这样
的。她写些什么,我想我也能猜到几分。你别忙给我,办完正事再说。”易兰珠道:“我真
猜不透你们的心思,你们分明是一对有情人,却做出无情的事。”
  凌未风叹道:“兰珠,你不懂的。道是无情却有情,情到深时情转薄……”
  易兰珠道:“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你念在什么诗词。我只知道你那天曾邀刘大姐去天
山赏雪,如今却只是你一个在这里自怨自嗟,刘大姐不知哪里去了。”凌未风心中苦笑:
“你还是不懂!我们也并不是只有自怨自嗟。”
  傅青主道:“我知道她去哪儿!她是回转江南,重整鲁王的旧部。”
  桂仲明道:“傅伯伯,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此。”
  傅青主笑道:“浣莲是跟我长大的,你也没了亲人,我不来,谁给你们主婚?”桂仲明
傻兮兮地笑,冒浣莲则是脸都红了。
  侠骨柔情埋瀚海,英雄儿女隐天山。他们在天山安顿下来,桂、冒二人先行成婚,易兰
珠因为要替父亲守孝一年,与张华昭的婚事暂且缓办。
  傅青主给他们备办婚事很是周到,连一对龙凤烛都给他们预先买好了。
  洞房红烛喜洋洋。桂仲明在烛光下看新娘,只觉冒浣莲比平时更加娇美。他不懂说调情
的话儿,瞅看新娘,只是傻笑。冒浣莲也掩不住内心的喜悦,虽没笑出声,脸上的容也像花
朵般绽开了。过了一会,桂仲明忽见她的笑容似乎正在收敛,吃了一惊,说道:“浣莲,你
不高兴么?”
  冒浣莲道:“准说我不高兴?”
  桂仲明道:“那么你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冒浣莲嗤嗤一笑,说道:“我是在想你这傻小子,怎么就只知道傻笑?”
  桂仲明此时倒不糊涂了,说道:“傻人才有傻福呢,要不然怎讨得你这样天仙似的人
儿。”一面笑一面把冒浣莲拥入怀中。
  冒浣莲刚才的确是别有所思,不过,若说“心事”则嫌“严重”了些,她只是想起了一
个人,想起了远在京华的纳兰容若。想起了那天晚上,在边城的帐幕里,她和纳兰容若也是
对着烛光,品茗清谈,藉新词而表心意。
  “莫续京华旧梦,请看黄沙白草,碧血尚阴凝。惊鸿掠水过,波荡了无声。更休问绛珠
移后,泪难浇,何处托孤茎,应珍重,琼楼来去,稳泛空溟。”她心中默然念那晚写的这几
句词想道:“人生哪有十全十美,仲明纯真戆直,得婿如此,夫复何求!如今我,已是孤儿
有托,但愿纳兰公子也能够早日重续鸳胶。”她险上的笑容重新绽开,与桂仲明同入罗帐。
  万里之外,京城相府的白玉楼中,纳兰容若正在对月怀人。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晚正是冒
浣莲的洞房花烛夜,更不会知道冒浣莲也曾经想到了他。
  他是因为日间听到了大军已经从回疆撤退的消息而为冒烷莲祝福的。“化干戈而为玉
帛,虽然言之尚早,但最少她在回疆是可以有一段平安日子好过,我也可以放下一块石头
了。”唉,但又不知要待到何时,方始能够,沧桑换了,并辔数寒星?”
  愁思难道,他不知不觉又念起那首题为“塞上咏雪花”的“采桑子”来。这首词既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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